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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坚定的锡兵[‘回家’] -- 暗香疏影月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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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坚定的锡兵[‘回家’]

    回家

    故事从战争开始。

    一个叫通古斯卡的男人死在战场上。在中枪之前就像电影那样,他拿出女儿的照片,跟一个在炮声中发抖的新兵说,这是我的女儿。

    在电影里亲人的照片是战士的催命符。看过女儿的照片更是百分之百会死,因为导演们不会浪费任何镜头,为了让一个刚出场即马上死掉的炮灰更大程度的赚人眼泪,最好的方案就是让他看一眼家人的照片,这样只需一个画面,就能让观众意识到这位战士,一个拿着枪杀人和被杀的机器,其实也是一个人类,他也有家人,也有爱人,和你我一样,他会哭泣,也会流血。在他死后,照片上的人,将会长长久久的怀念他,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乃至于他的脚步声。

    通古斯卡是一个普通军人,他的声音低沉,呼吸中有淡淡烟味,脚步声很轻,因为他每次回家都是在深夜,他从未吵醒过妻子和女儿,在回卧室之前,他会走到女儿的小卧室里,轻轻看看她,亲亲她。有些时候女儿为了等爸爸根本没睡,在通古斯卡出现的时候,她会咯咯笑起来,然后跳下床赤脚抱住爸爸,这样次数并不多,但是通古斯卡回忆起来,却觉得每次都是这样。

    虽然通古斯卡很小心,但家里有个生命总是在他走近院子瞬间突然惊醒。那就是他家的狗狗不来梅。不来梅是一只退役军犬,退役的原因是曾经活活咬死一个敌人。军犬不能见血,一旦它们杀过人就会记得人血人肉的味道。当时上峰决定杀死不来梅,但是通古斯卡用战功换来不来梅不死,并把它带进家里。不来梅比很多人都有灵性,它瞬间知道,是眼前这个男人救了它一命,于是决定以命相报。

    每当通古斯卡离开家的时候,不来梅总会一直追着他到火车站,直到那火车走到看不见,它才落寞的回家。

    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它便成了这个家庭的守护者。它以惊人的警觉,每日巡视整个小屋包含屋外的小院子,它以转动的耳朵感知世界,像雷达一样覆盖方圆百米范围的风吹草动。曾有几个顽童想偷小院子里的苹果,而不来梅一跃而起从窗子直接跳到院子里,将他们赶跑。

    它熟识通古斯卡,从他带着香烟味的气息,到有特定节奏的脚步声。每当睡觉的时候,它就把脚枕在地上,从大地的震颤中,它听出小偷的蹑手蹑脚,黑猫的轻软如舞蹈步子,果子掉到地上。。。以及通古斯卡半夜归来的脚步声。

    每当听到这个声音,它便从地上爬起来,支着两只漂亮的大耳朵,确认的确是他,于是他慢慢走到门口从自己特殊的小洞里小心翼翼的钻出去,哈赤哈赤的奔向自己的朋友,给通古斯卡一个强烈的拥抱。

    这拥抱通常让通古斯卡站不稳直接后仰倒地,然后他会大笑,亲着蹭着不来梅,不来梅总是家里第一个欢迎的生命。告诉他,无论被杀还是杀人,这一切都结束了。

    但这次,通古斯卡没能回来,他被炸成碎末,并永远留在距离家乡几千公里的地方。

    另一个军人带着通古斯卡的衣服和钱包,毫无意外,钱包里有一个美丽女人的照片,以及一个正在做鬼脸的小女孩。那女孩并不漂亮,但是很可爱,就好象身上有种生机勃勃的欢腾劲,穿着粉色的小裙子,裙子上有薄纱做成蝴蝶。

    这位军人在火车上,看了通古斯卡写个家人的信,以及通古斯卡留下的日记。他闭上眼睛想象通古斯卡回家的心情:“我以后再也不打仗了,我就和小雅和卓妍在一起,永远都不离开她们。”事实上命令一下,通古斯卡还是会离开,但是他每次回家之前总是这样想。

    现在,火车正载着这位军人回到通古斯卡的家乡,将通古斯卡的衣服和钱包,信以及日记和抚恤金,带给这对孤儿寡母。

    关键词(Tags): #科幻#千年机器#锡兵通宝推:红军迷,
    • 家园 【原创】坚定的锡兵[9]

      【原创】坚定的锡兵[9]

      “这房子好新,如果不来梅回来,能不能认出新家。”小雅对着崭新的房子说。

      “狗都是凭嗅觉记事的。”

      小雅闻了闻身上说:“我们这么臭,它肯定能闻着味回来。”

      于是她给不洗澡找了个理由,村子里空了,于是水电都停了,洗澡不容易,要到顶着太阳到很远的小河边。

      虽然生活越来越艰难,但是苹果熟了。小雅爬到树上摘苹果,光透过叶子照在苹果上,红的,青的,因为太多了,所以要好好挑。

      最后,拿到一只最红的,在衣服上擦了擦,就放在嘴里啃。

      咯吱一声,那酸甜味道还是跟一年前一样。唯一可惜的是苹果太小了,刚咬几口就吃完了,把果核扔到地上,再摘一只。

      一直吃到吃不下。她才想起来,锡兵还在下面。虽然他从来不吃饭,但是说不定吃苹果。

      于是她想了想,看到树梢上最大也是最高的那只苹果,给锡兵吃吧。

      她站起来,伸长手,可还是够不到,于是掂起脚尖,还是差了一点,最后她踩在更高的树枝上,那树枝不太粗,有点软。

      她踩着那树枝使劲伸手,猛地一跃,终于抓住苹果了,可树枝也断了,她掉下去了。

      “可能会摔死。。。”她稍微想了一下,就被下面的锡兵接住了。

      然后她把苹果递给他:“吃吧。最大的。”

      于是锡兵拿住那苹果,怎么吃,这是个大难题。

      他想起以前老兵们请喝酒,那些伏特加,烧酒,怎样才能倒进嘴里呢,怎样才能不烧坏内部电路呢,如果不喝,老兵们会生气的。

      苹果也是类似的问题,他甚至没有牙齿,因为很多东西在他身上只是模拟产品,为了让他被当成人一样对待。

      他拿着苹果放在工具包里,决定搁置问题,出发打猎。

      而小雅就呆在家里,按照她的想法以后几个月吃苹果,光吃苹果就好了。苹果可以晒成干,酿成酒,做成面包。

      可惜她都不会做面包,没有麦子。

      种麦子的人都逃走了,磨麦子的人也逃走了,磨麦子的机器没有电了,运来麦子的火车也不开了,很久很久没有火车经过了。

      集市上也买不到现成的面包,集市上的人说快打仗了,他们小声的说,大声的谈论,义愤填膺的抗议,然后全都溜走了。人们从荒原手里夺走了一些东西,但是过了不久又退回去了。

      还有一种传言,特别隐秘,集市上的人提起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捂着嘴,然后用眼神看了看地下,就好像地下埋着什么特别的东西,而这个东西才是政府让大家搬走的原因。

      这些传言的真假不可考证,不过无论是真是假,小雅都决定要这里的等妈妈和不来梅回来。

      现在锡兵出去打猎,小雅一个人在家干活,她还是很害怕,害怕妈妈再也回不来,或者像爸爸一样变成芯片回来。想起爸爸,她就从树下面挖出百宝箱,翻出里面的芯片,上面还在闪着温柔的呼吸灯,就像一个人的心跳,摸到这心跳,小雅就觉得爸爸终究在家,虽然缩在一个小小的芯片里。

      这时候,锡兵回来了,他一般会带回兔子或者鸟,偶尔会带回野山羊,一般是杀来吃。这次他带回一只小毛球,放在小雅手心。

      “哇。小猫”小雅看着手心慢慢摊开的绒球,突然大叫。

      那是一只小白猫,长着黑色的爪子,就像穿着黑靴子,淡绿色的眼睛,就像翡翠,胸前还挂了一只绿色的钥匙。它小心翼翼的舔着自己的爪子,看到小雅的时候,很开心,结结实实的给了小雅一爪子。

      小雅的脸上登时多了三道红印子。要是不莱梅在场,猫儿估计要当场死亡。小雅浑然没觉得疼,只是感觉手心萌动小生物太可爱了。

      “这只肉太少了,只能吃一顿。”锡兵很无奈的说。

      “给它起个名字吧。”小雅抬头,一点没有想吃它的意思。

      “不知道。”

      “随便叫个名字。”

      “傻子?”这个名字通古斯卡经常用来叫锡兵。

      “它才不傻。”

      “不莱梅?”

      “只有一个不莱梅!”

      锡兵抓了抓头,这个动作是跟通古斯卡学会的,他随机从大脑里取出词汇,一个一个蹦出来:“裤衩,沙丘,兔子,类变量,天狼星,红菜汤,酸奶。。。”

      “就叫酸奶。它白呼呼的,多像酸奶。”

      小雅对它很好,给它最好的肉,喂它吃点苹果(它不吃,还故意啃啃抓抓,弄得乱七八糟)。

      而酸奶仗着自己模样好看,一点不领情,完全把家当作旅馆,想走就走,想来就来,除了吃饭,就整日盘踞在苹果树上,一脸孤傲的俯视地面,就像国王俯视它的子民。虽然酸奶总是一脸高傲,不过它来了以后,小雅笑的更多了。

      妈妈和不来梅还是走掉了,不过她们总会回来的,即使他们不回来,也会遇到新的朋友,不对!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就算谁都没了,还有个一傻瓜在她身边。不过小雅不知道,这个傻瓜也有自己的麻烦,只是他从来不说。

      他快没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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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坚定的锡兵[8]

      整个春天,动物们都在忙着交配,锡兵每周带着小雅出去打猎,总算解决了吃饭问题。吃不完的猎物被做成肉干,攒起来。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到附近的村子用肉干换了水泥,准备搭一个能抵御严寒的小房子。在集市上听到一些闲话,一位卖饼的大妈绘声绘色的讲述:邻边的某个村被灭了门,发现的时候,满村的人都臭了,乌鸦遮住了太阳,猫在地上吃腐肉,据逃出来的人说,是一个穿着老式军装的人干的。锡兵刚好穿着老式军装,那段时间很多从刚战场归来的老兵都穿着老式军服,小雅听到这些,在集市上换了一件锡兵能穿的蓝色工装。

      从集市回家的路上,他们遇上一群不速之客。

      那些客人长着灰色的毛,眼睛冒着绿光,在月光下远远的跟着他们,对着月亮不断嚎叫,那声音拖得很长很长,就像哭泣。为首头狼眼睛放着绿光,叫声格外凄厉,就像奋力喊着:来啊,来啊。

      不莱梅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在路上不断回头,它向前看了看小雅,又回头看了看狼群,与那狼群之首四目相对,此刻是春天,万物复苏相爱的季节,它们或许已经认识很多年,总在两个山头上彼此唱和,就像东方少数民族的唱山歌。

      月下,头狼站在山坡上,侧着脸嚎叫,月光绘出头狼的剪影,就像画上。山上的狼随着一起嚎,就像哭泣一样。

      小雅摸了摸不莱梅,说:“你去找朋友玩吧。”心里却想着不莱梅不会去的。

      不莱梅用粉红色的粗糙舌头舔了舔小雅的手指,再用湿乎乎的鼻子蹭了蹭小雅的脸,然后转身跑向狼群所在的山上。它跑了一会儿,又回头看看,另一座山上锡兵扛着水泥背着枪,小雅不断跟它挥手。于是它又想回去,这时头狼又开始嚎叫,狼嚎有时候特别尖细,甚至多情,千回百转,在月下如同歌声一样,灌进不莱梅的耳朵,叫着它的名字,那名字只有同族才知道。

      它支着耳朵凝神听了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的奔向它的种群。

      小雅在山上看着不莱梅随着狼群站在另一座山上,跟头狼互相碰碰鼻子,嗅嗅屁股,蹭蹭毛,就像许久未见的朋友,她突然觉得很孤单,于是真的哭出来了。

      妈妈被人带走,不莱梅也跑了。想到这里,她紧紧拉住锡兵的衣角,抬头看着他流动的蓝眼睛,在泪光中,那蓝色眼睛特别亮。他也看着小雅,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把水泥放地上,低头把她抱起来扛到肩膀上。

      小雅坐在锡兵肩上,看到更远的地方,那些灰毛里混进一只黑背黄狗,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月光下。

      那天以后,小雅很久没精神,她已经不再哭了,因为哭也没用。在这个春天,树上苹果慢慢长大,房子也慢慢长高,苹果快熟的时候,也就是房子封顶的时候,就快到夏天了。每次听到风中的嚎叫声,她都会坐起来窗外,但是窗外没有那只黄黑色的身影。

      锡兵在向着房上刷灰的时候,她也在整理废墟,从一堆堆瓦砾里捡出好多东西。

      不莱梅的毯子,不莱梅的水碗,不莱梅的喜欢的狗玩具。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净是不莱梅的东西。

      有时候小孩的瞬间记忆可能会飘到出生以前,毛色暗淡,眼睛无神的不莱梅从战场上下来,裹着个脏脏的军绿色毯子,衔着自己的水碗就来到小雅家里。妈妈刚开始不喜欢它,让它一个狗呆在工具房里,后来喜欢上了,终于让它进家了,还把它养得膘肥体壮,毛色锃亮。妈妈觉得它大多数时候傻乎乎挺可爱,男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又很靠得住。

      后来小雅出生了,在不懂事的时候,对它很不好,拽过不莱梅的狗毛或者狗耳朵,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莱梅跑了不回来了?如果是这样的,那么它回来以后,小雅要对它更好,让它吃的饱饱的,天天带它出去玩,那样它就不舍得乱跑了。

      为什么不莱梅跑掉了,小雅才想起小时候某个奇妙的日子,她叫了不来梅的名字,给它喂了水。

      从此她可以躺在不莱梅毛茸茸的身上睡觉,冬天把手伸到它的肚皮下面暖手,带着不莱梅沿着铁道线奔跑,看着它在草丛里追赶兔子,夏天他们一起去游泳,爸爸钓鱼,不莱梅滑稽的狗刨式,从河这边游到那边,再游到小雅身边,手着她,那些银色的小鱼在他们身边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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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来梅那么好,为什么会跑掉呢,妈妈为什么也会不见了。最后是不是所有人都不要小雅了?恩,还有一个笨蛋。

      这时候锡兵坐在屋顶上,接过小雅递过来的砖头,刷上水泥。

      “房子好像应该有窗户。”小雅觉得不对劲。

      锡兵仔细看看,的确是没窗户,于是他按照修公事的惯例思考:“有枪眼就行了。”

      “枪眼是干什么的。”

      “你躲在里面打人,别人就打不到你。架一挺机枪的话,一个人就能守住这条小路。”锡兵指着门前的小道说。

      “为什么要守这条小道呢?机枪是什么?为什么要打人。”

      “因为这条路可以通往很重要的地方。机枪是一种打的很快的枪。”第三个问题,他实在想不出答案,在芯片高速运行最终死锁之后,他终于确定自己想不出来:“我不知道。”

      “真是个笨蛋啊。”

      笨蛋好不在意,还是一砖一瓦盖着小雅的房子,这里冬天奇冷,没有房子肯定会冻死。

      苹果马上就要变红了,马上就可以吃了,可小雅却没有胃口。房子快盖好了,只是有个很大的问题,没有窗户,只有几个窟窿,坐在房子里,光线透过窟窿照见空气里无穷的微粒,让这个地方有点像战壕。

      最后锡兵给墙面刷灰,他修过战壕,但不会刷墙,于是上周跑到邻村学习,不厌其烦的问一位可怜的大叔,通过模仿人类行为,提取行为规律,终于学会了刷墙,他学会的时候,那位大叔已经快崩溃了,声称没见过比他更笨的人。。。有这点时间和精力,都能教会他们家狗刷墙了。

      现在锡兵已经干的跟普通人一样好了,找平,劈灰,上腻子,眼前的砖墙看上去又白又平。

      小雅不喜欢太白的东西,于是站起来拍上两个手掌印,锡兵看了看她,于是也学着在上面拍了两个手掌印。这不是建房的必要步骤,不过锡兵还是学会了。日后他被派往深空建立深空城,也会不由自主往上拍个两个手掌印,而那些远道而来移民过去的人,看到城墙上的手掌印,还会猜测它的寓意,意味着人类将魔爪伸到外太空,还是寓意上帝之手,单纯纪念马拉多纳?深入到分子层面,那个瞬间神经的电位到达某个阕值,决定某人去拍两个掌印。

      或深入到量子层面,意识在那个瞬间掷出一个关联波函数塌陷的色子,这个色子是唯一真正随机的东西,不由过去发生过的历史所确定。于是她决定去拍个掌印,等不莱梅回来了,也要让不莱梅在上面摁上爪印,这样太白太平的墙看起来好看多了!

      人心里藏着一个色子,你无法判断随机行为是完全无序还是决定因素太多,以至于无法推算,模拟和重现。

      如果要让一个机器也像人一样复杂,就必须为他找个色子,这是智能突变第一把钥匙。但要找到真正好的色子,又非常困难。

      它必须足够平均,每一面有相同机会出现,它必须毫无规律,过去永远不影响未来。

      有人曾经编了一本书,专门记录色子的点数。那些点数是工人们产生的,他们用一个特殊的四千五百面色子,扔在地上,然后得到着地的数字,他们在雨中数雨点的数量,他们追着天空上飞鸟,计算羽毛的数量,他们倾听噪声,将声音频率转化为点数,他们在空气中寻找灰尘的轨迹,然后用这毫无规律的轨迹化作色子的点数。

      可是世上最好的色子在人的内心,让人类的一切决定变化无常。

      正因为无常,才是人。

      当锡兵刷上最后一块墙面,小雅也站起来了,又一次做了不可预料的事情,她在白白的墙上画上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苹果,扎着两个小辫子,画上爸爸,带着有红星的帽子,画上妈妈穿着裙子,画上一只大狗,吐着舌头,最后她画上一个人,一手拿枪,一手牵着小女孩的手。

      这是她最后的朋友。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失去这个朋友。

      【原创】坚定的锡兵[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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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坚定的锡兵[7]

      鬼火,主动杀伤武器,属于诡雷变体,在空中悬浮运动,可自组网,分享战争态势,自动寻找敌人,进行围捕攻击。

      它就像鬼魂一样在大雾出现,带走了很多生命。就像就是死人的灵魂,这个城市原先的主人。

      “在一个混凝土的森林里,我被一群星光缠住了,它们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坠落下来追逐着每一个人,就像像千眼之神,分散在战场的各处,注视我们,倾听声响。

      但是当它到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慢慢围住你。

      当你用枪打它的时候,它们只是晃动了一下,没有爆炸。

      但是枪打不响的东西,或许人触碰就会响,让整个世界都变成白色,然后爸爸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你要见到它,千万不能碰。”

      通古斯卡曾经讲过这个故事,却从没有想到星星也就是鬼火会飞到小雅的面前。

      “不能用手碰,可以用网。”小雅想着,拿出一个小袋子,用来装猎物的小袋子。

      锡兵想要抓住她,却只抓住了她手上的粉色小带子,那是她扎头发用带子,自从妈妈失踪了以后,就没人给她扎头发了,所以她把带子绑在手上。

      她进入到雾中,那些星星就在她身边环绕。那是淡蓝色的电子雾,足以干扰大多数机械,而鬼火看着她,引诱着她,然后慢慢封死出去的路。

      “你好。”她对那些星星说。

      那些星星也在看着她,能看到生物电流的视野中,小雅只是个小小的点,她在移动,一个星星看到了,就告诉身边的星星,慢慢的所有星星都看到了,它们各有分工,有的在前面发射奇怪的光线引诱她,那是一种能让手机咕咕乱叫着的光,有的在背后截住她的退路,当她想要原路返回的时候,会发现回去的路上全是星星,还有的在飞着干着通知其他星星,星星们对话的距离很短,比广播电台短多了,它们只能告诉身边十米范围的星星。这让它们不容易被千耳之神听到。

      小雅跑着,她想用网兜带走一个星星,这个布满星星的村子笼罩在电子雾里,就像童话里的城堡。她看不到雾后面的东西。看不到那些猫们全都跑了,那些带着头巾的大娘,那些带着白帽的大胡子叔叔们都死了,那个曾经给她一点粮食的好心大娘,还有一些战士们倒在地上。这里盘踞着成千上万的鬼火,就像死去人的灵魂。

      而她只是闻到了一些臭味和血味,就像水果放烂的味道。

      “你好。”她拿着小网兜小心的靠近其中星星。那星星闪着蓝色的光,就像眨眼一样忽明忽暗。走进的时候,会发现它是软的,就像淡蓝色的果冻。

      “我可以把你。。。弄走吗?”

      她想碰碰星星,不过爸爸说过,不能摸,一摸就会爆炸,所以她用网兜慢慢罩住星星,这个时候,不莱梅从背后把她扑倒,一大群星星蜂拥而至,从她所站立的地方飞过去,什么也没碰到。

      小雅被不莱梅狠狠的摁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话都说不出来。

      那些星星们聚在小雅原先站的地方,看着周围,然后它们听到了召唤,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告诉身边的星星,然后纷纷离开,奔向大雾深处的一个人,像行星一样绕在他身边。

      他是星星们的朋友,是他把星星装在盒子里,坐上飞机和坦克,是他点亮星星们,带着星星们来到战场。

      他用光线来指挥星星们,就像指挥自己的手指,他用星星的眼睛来看战场,就像用自己的眼睛。

      那个人影慢慢靠近,走到小雅身边,然后伸出手打算把她拉起来。但是不莱梅突然跃起咬住那人伸出的手,那人甩着不莱梅,而不莱梅的牙齿就像生了倒钩,咬住就松不开,它黑色的大眼睛狠狠的盯着那个人影,寒毛直立。那些灰衣人带走了卓颜,这次它不会让人带走小雅!

      “是个很好的战士。”那人看着不莱梅,冷冷的说。而后他的胳膊脱离身体,而不莱梅拽着那只残肢,一脸茫然。

      那人没有流血,所谓伤口的地方,是一种近似枪油的气味。

      这时候一颗子弹穿过大雾,穿过环绕在他身边的星星,打入他下颚的部分,那是他的核心芯片连接着对外通信装置,非常脆弱,稍有撞击,就能让他瞬间失能,但那个位置也是他周围星星守护的要害,只有瞬间才会露出来。

      于是此人慢慢跪倒地上,星星绕行的速度越发加快,就像察觉到危险。如果再有子弹就会被软软的星星挡住。

      “哪个部分的?”大雾中锡兵的敌我识别系统发问。

      “红旗17边防总队第9哨所指挥员基热瓦托夫中尉。”他们是兼容的。准确点说锡兵的系统向后兼容。

      “红旗17边防总队已于1990年撤出此地。”

      “于1987年7月12日12:33受损严重,在此休眠,自我修复完成,归队。”

      “这个村子的生命体都消失了。”

      “我奉命坚守此地,已经向靠近者发出警告,可他们毫无反应,于是我将其当成敌人看待。”中尉的敌我识别系统版本太旧,导致这个悲剧。

      “苏联已经解体了,基热瓦托夫同志。”锡兵挺拔的身影缓缓从雾的另一头走来。

      锡兵端着枪对准跪着的基热瓦托夫:“没有战争任务了,基热瓦托夫同志。”

      大概经过四五秒微钟,对于人类来说只能用于眨眼,对于机器来说很长。

      “战斗任务没有解除,我不会撤出阵地。”跪着的基热瓦托夫缓缓抬头,隐藏火焰的黑眼睛看着锡兵深蓝色的眼睛。

      “那么我只能按照K13号命令,回收你了。”锡兵沉稳的说。

      星星在中尉身边不停的绕着,留下一道道轨迹。基热瓦托夫摘下帽子,他黑色的头发又粗又硬怎么也不肯伏贴被梳理成发型,眉心有一个细纹,让他的脸看上去非常凶。但他扭头看见小雅时,又微微一笑,整个脸都散开了,看起来很年轻。他想了想站起来,用剩余的一只手把一颗星星去了生物电触发雷管,然后从地上捡起小雅带来的网兜,把悬浮的星星放进去。锡兵的枪口一直跟随他喉头唯一的要害。

      “你拿回家玩吧。”他把星星交给小雅。

      “谢谢。你是星星的朋友?”

      “是的。它们也是我的朋友。”基热瓦托夫微微一笑,眉心凶狠的皱纹也抹平。

      “谢谢了。”小雅笑着接过星星。温柔的光芒透过网兜照亮了她白色的牙齿,深棕色的眼睛,淡黄色的头发。虽然小雅很好奇,但是不摸它,因为爸爸说不能摸星星。

      基热瓦托夫看着小雅带着星星在空中飞,就像放风筝。

      “让这孩子先到外面吧。”他捋了一下头发,把戴上大檐帽,小心翼翼的把红星调整到正中间,然后整了整已经破旧不堪的军装。

      锡兵单膝跪地,平视着小雅,每次交代她比较重要的话时,他看着她的眼睛:“你先到村口,我马上就到。”

      “我不去。”小雅抓住他的军装,就像粘上去一样。“不许丢掉我。”

      “你要是不走,我以后就不理你了。”锡兵唯一的威胁就是这句,不过很有效。小雅想了想,松开了锡兵,被不莱梅咬着衣服拖走。

      “好吧,你一定到村口找我啊。不可以说话不算话。”她伸出小手指勾了勾锡兵的手指,然后慢慢在不莱梅的带领下,走出村子。在小雅眼里:这是一个梦幻的村子,天上的星星坠落了,划过长长的线,它们喜欢上上了一个人,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他是星星的朋友,他把一颗星星送给小雅。

      那雾气越发浓郁,乃至于隔绝了视觉和嗅觉,隔绝雾后面横七竖八的尸体。

      小雅来到村口,天边有的云彩是殷虹色的,有的云彩还透着淡黄色,就像西红柿炒鸡蛋。她已经很久没吃过正常的蔬菜了。不过院子里苹果快熟了,会接一树拳头大的小苹果,又脆又甜,就像酒一样红。

      这时一声尖锐的叫声从头顶上传来,同时大地一声震颤,雾中所有星星都坠落了,不莱梅听到了什么,于是对着落日哀嚎,远处有狼群回应,那叫声随着风穿过荒原,就像整片大地都在哭泣,网兜里的星星暗了,而后又亮了。

      这尖锐的叫声来自一只孤鹤,它正经过小雅头上的天空,向着缓缓落下的太阳飞去。它本来是白色,却被落日染成了红色。它已经掉队了,所以再也追不上鹤群的脚步。小雅觉得有点害怕,她最害怕夜幕降临的时候,身边没有人,所以她蹲下来摸了摸不莱梅暖和的毛,盯着雾中的村庄。

      在雾中,传来低沉的歌声:“有时候我总觉得那些军人,没有归来,从流血的战场,他们并不是埋在我们的大地,他们已变成白鹤飞翔。”

      小雅知道,那是锡兵的声音,随着歌声,一个瘦削身影从大雾中踉跄走来,来到她面前,摊开手,是一个淡绿色的芯片,缓缓的闪烁呼吸灯。他把这芯片递给小雅,告诉她,这是星星的朋友。

      苏军留下的武器资料里,并没有记录这种鬼火布雷机。根据第三方档案记载,鬼火布雷机的有效工作范围一千米,可以作为基站带动五千个鬼火进行战术攻击,并配合其他部队,战斗效率远远高于自组网的鬼火系统,但是一旦基站受损,鬼火们也就是星星们又会回到自组网攻击模式。

      基热瓦托夫上尉是第一个加装鬼火布雷机的苏联机械战士。他在一次地区冲突中受损过重,执行了休眠自修复程序,而他的战友以为他死了,把他埋进土里。

      【原创】坚定的锡兵[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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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坚定的锡兵[6]

      【原创】坚定的锡兵[5]

      当苹果花开始凋谢的时候,一阵大风刮过,粉红色花瓣就会像雪一样飘得满地都是,慢慢盖住废墟,小雅终于变得开朗了,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再害怕,白天也不会老问妈妈去哪了。但她不让锡兵离开自己,总是和他一起干活,紧紧的粘着他,她害怕只剩下自己。

      他们修复了原有的工具房,虽然不能过冬,至少可以遮风挡雨了。战争没有爆发,灰衣人没再出现,世界很和平,于是小雅又面临一个比失去父母更麻烦的问题:吃饭。

      人不吃饭,会饿的。一顿不吃,肚子就像被火烤了一样,两顿不吃,身上就没力气,三顿不吃,看着不莱梅就有点发直,看着天上的云彩,就会想起棉花糖。

      今天清晨,军绿色饭盒里煮着香喷喷的鸡肉,水面漂浮着淡黄色的油花,浅黄色的肉汤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锡兵给小雅盛了一碗,小雅先是喝了点汤,然后一小块一小块的咬着吃,恨不得含在嘴里。因为吃完了就没有了,最后她剩下一口,看了很久,想了想才加到不莱梅的碗里了,不莱梅的伤才刚刚好。

      这些肉都是锡兵搞到的。小孩很容易饿,受伤的牧羊犬更需要营养。于是锡兵取下自己身上所有身份标示,肩膀上的星星,领口的星星,战斗所得的勋章。

      而后小雅敲着碗唱着歌欢送他:“棉呀,棉呀,棉花糖。云彩变成棉花糖。红呀,红呀,红菜汤。晚霞变成红菜汤。”

      第二天早上,锡兵带着五只鸡回来了。作为地球上第一个偷东西的机器人,锡兵就这样无师自通了。在以后近千年的时间里,他要经常充当第一个,例如第一个灭亡人类的机器人。

      今天早上他们吃完最后一点鸡肉,决定出去打猎,这是他们独立生活的第一个月。

      小雅很久没吃这么饱了,虽然春天还有点冷,她感到浑身暖洋洋的充满力气,不莱梅欢快的跑前跑后,它生命力一贯顽强,三个星期就能够起身了,又过了一个月,就能跑了,开始追逐每列火车,在夜里躁动不安的嚎叫,让每个打算偷苹果的小孩心惊胆战。

      这次不莱梅受了重伤,眼睁睁看着卓妍被人带走,这是它狗生重大的打击,远比被军队开除更加重大。伤愈后的它变得多疑,残暴,不许陌生人靠近小雅,像是护仔一样护着小雅。

      其实在此之前,这只凶悍的德国黑背一直是小雅的守护者,只是没有现在这么神经质。

      镇里学校里,小孩们经常会打架,男孩欺负女孩,大孩子欺负小孩子,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会在泥坑里打架,打完基本衣服就报废了,常常上午还是白衣服,下午就变灰衣服了。

      小雅既是女孩又是小孩,但没人敢欺负她。卓妍虽然是学校的老师,却没什么威信。不莱梅就把自己当成整个家庭的守护者,像是护崽一样护着小雅。每当有人敢动小雅,不莱梅就在边上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威胁声,用喉咙深处发出的呜。

      不莱梅这么大身形,外加细长如狼的眼睛,雪白的尖牙。大人尚且畏惧三分,更不用提小孩。

      但刚开始,小雅对不莱梅并不好。不莱梅也不喜欢小雅。

      因为不莱梅觉得小雅抢走了它的宠爱,它很争怀,当年通古斯卡摸摸别人的狗都不行。它会跟那些狗打架,建立自己专属被摸权。

      而小雅出生后,通古斯卡一家整个心都在不莱梅身上,很长时候不理它,还把它关到工具房里。它觉得被冷落了,心情不好。

      小雅稍微大点,感觉周围的玩具都是死的,一点都不好玩,于是她盯上了毛茸茸的不莱梅,开始跌跌撞撞的追着狗玩。

      不莱梅的悲剧降临了。

      小雅会抓着不莱梅的尾巴,虽然她很小,但是尾巴被抓还是有点疼。不莱梅想咬但又不敢咬,它早就明白小雅在通古斯卡心里的地位。只能呜呜的发出警告声,可一个小孩听不出其中的威胁。

      而后小雅会试图骑在不莱梅身上,狗是铁头,豆腐腰,绝对不能骑,所以不莱梅也只是甩甩毛,试图把这个小怪物甩掉。

      至于拽毛,拽耳朵,拍脑袋,那更是常事。

      小雅还很小,还没法理解不莱梅是个活物,不是玩具。

      不莱梅一直压抑,它除了压抑也没别的解决方案了。

      直到有一天,他们的关系终于改善了。那是在小雅两岁,刚刚会简单讲话的时候,当时她嘟嘟囔囔的叫着:不莱梅。

      虽然不莱梅很不愿意,但还是起身甩甩毛,走到她面前。

      这次她似乎很高兴,因为自己叫了名字,狗就过来了。

      然后她摸了摸不莱梅的头,又给它喂了水。

      他们就像建立了契约,决定相亲相爱。在那个冬天的阳光里,小雅突然明白,眼前这个毛茸茸而暖和的东西,是一个生物,它有名字,它是可以对话的生物,当它不开心的时候,就会龇牙咧嘴,当它的开心的时候,就会摇尾巴。

      如果一直对它好,它会对你好。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不莱梅就把自己定位成小雅的保护者,而人类与狗的驯养契约就是如此诞生。机器和人类也会这样结成同盟。

      现在不莱梅正欢腾的跑着,就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虽然它跑的很快,可还是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小雅有没有跟上来,但从来没看过锡兵。

      它跟锡兵的关系比较奇怪,一方面它已经把锡兵当成自己人了,另一方面它又觉得锡兵不太像人,因而很少考虑他的安全。

      路边就是铁道,火车咣腾哧哧的跑着,载着步战车,坦克车,枪支弹药,火箭炮,有时候甚至是氢弹核弹。

      汽笛呜呜的叫着,声音巨大而尖锐,由远到近,火车上实枪荷弹的战士就像兵器一样光鲜帅气,长着孩子气的脸,看着很年轻。有个塌鼻子的军人对着小雅摆手,大声喊着什么,声音都被淹没在汽笛声里,她也就对着那些战士摆手,喊着:“你好。”

      锡兵向车上的同行敬礼,他背着一把枪,腰上还挂着小型军工铲,枪和铲子都是工具房里硕果仅存的几样东西。他背着这唯一的家当,带着小雅和不莱梅沿着铁路线走向边境,那个地方没什么人烟一直是兔子和鹰的天下。

      路上是北方常见的黄灰色杂草,风慢慢吹过那些杂草发出哗哗的声音,火车轨道铺在深红色碎石头上,一辆又一辆绿皮火车从两人身边拉着汽笛走过,奔向边境。

      看着远去的火车,小雅问:“他们去哪?”

      “不知道。”

      “他们会回来吗?”

      “不知道。”

      “你总说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你可以猜一下。”

      “我不会猜。”

      “随便说?”

      “他们。。。可能是去打仗。”锡兵想了很久,他也只能想出这个答案了,因为他也坐过类似的火车,去打过仗。

      “我们这样一直走下去,是不是就能走到他们去的地方?”小雅想起爸爸每次出去也是坐着火车。

      “如果最后走到坟墓或者战场?”

      “那样的话,我们就回家。”小雅表情很严肃。不莱梅已经跑出很远,铁路就像没有尽头。不莱梅刚刚伤愈,很欢腾,不断跑前跑后,绕着小雅转。突然一个兔子没头没脑的冲出来,不莱梅就追上去,兔子和狗都淹没在枯草里,只见草堆里一前一后的颤动,越来越近,稳定在一定距离,在一段长时间的追逐,后面的颤动猛然加速,而后就是草动声和骨头折断的声音。

      不莱梅衔着兔子的脖子从草里跳出来,扔到小雅面前求赏。

      那个兔子是灰色的,毛不长,还没断气。

      “不莱梅真厉害。晚上有肉了。”小雅拎着兔子的耳朵,往地上一摔,兔子就不动,再交给锡兵,然后拍了拍不莱梅的脑袋。不莱梅也晃着尾巴在她腿边蹭来蹭去,它能听懂人类的语气,这一点远比锡兵强,他只能听懂内容。那时候小雅还小,跟不莱梅几乎是一样高。于是这个邀宠的货很轻松的舔到她的脸,而她会用小手按着不莱梅的脑袋,说:“太痒了,不许舔我。”

      而后不莱梅在铁道附近的草堆又遭遇了一只田鼠,这次它的运气没有之前好,也可能是奔跑动了伤,老鼠拼命冲进了洞里,得以逃出升天。

      而不莱梅不停扒那个洞,想把田鼠弄出来,但还是徒劳无功。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小雅身边。小雅拍了拍它,于是它像充电一样又有了劲,继续对着往来的火车咆哮。

      他们顺着铁路越走越远,一直到离国界线很近的地方,另一个国家就在地平线上。虽然边境没有大型冲突,但一直摩擦不断。

      这时候两人走到一个村子,夕阳下是大片的收过庄稼之后的田地,不远处是淡蓝色烟雾,还有隐约的光点,可能有人烧荒,可这光点是冷光,从锡兵的红外视角看来,是淡蓝色的甚至比周围环境的温度还低。

      那些光点忽明忽暗,就像烟雾中某个怪兽的眼睛,窥探自己的猎物。

      这烟雾中渗透着让人紧张的静默,就像进攻前的静默。

      “星星!”卓雅已经跑进雾中。

      【原创】坚定的锡兵[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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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坚定的锡兵[5]

      【原创】坚定的锡兵[4]

      “要把钥匙藏好。。。”白头发的总工说完,被那些着灰衣的人带走了,在不远的地方听到一声枪响,那些血飞到天上,染红了太阳。

      在红色太阳下,人们突然定住,保持原有的姿势,抱孩子的依然在抱孩子,吃冰激凌的依然在吃冰激凌,开枪的人将扳机压下,再没有弹起,打开水龙头的人,永远不会关上,接吻的人凝固在一起。。。人们犹如死去的森林,腐朽,风化,变成了碎末。。。

      卓妍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呼吸,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这只是梦,总工没有死,只是被契卡(秘密警察)送进精神病院。

      窗外雨已经停了,她躺在沙发上,梦里有一件事情让她非常害怕,可她完全想不起来。

      最终她想起什么,从沙发上猛的站起来。

      “小雅呢?”察觉到主人很紧张,不莱梅也跟着汪汪叫。

      “上学去了。”于是锡兵放下手里的毛衣针,他打算给小雅勾一个围巾。想必这又是某个工程师的彩蛋。他们给这个作战系统留了太多不可能用到的功能,却没想到这些功能在当前情景上都用到了。

      “你怎么能让她上学。”小雅的学校既有小学也有初中,而昨天数学课上被卓妍打了一耳光的伊万正好是同一个中学的。

      “她有危险吗?”锡兵从表情感受到什么,顺手抄起桌子上的手枪,卡在腰带里。

      “等等,别带手枪。太危险了。”卓妍想起那个被自己打得面目全非的学生,还有他那乡里一霸的爸爸。“不过你还是带着枪,吓唬吓唬他们,千万别开枪,这里不是战场。他们也不是敌人。”

      “你和不来梅在家里呆着,拿着这个。”锡兵递给她一只霰弹枪,叮嘱:“那些人离你三米远的时候,朝他们身上打。”

      霰弹枪是杀伤力很强的近战武器,一发就是千万发,只要一枪人就变色子了。

      另一样武器是不莱梅,它的耳朵像雷达一样转动着,倾听方圆百米的风吹草动,时刻准备出击!

      “以后不许再抢别人的东西!”小雅从嘴里吐出一颗牙,对着一群东倒西歪的小孩说。虽然她头上满是泥土,掉了牙,还流了鼻血,但对手更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带了抓痕。其中一个小孩正好是伊万的弟弟,他一边揉着眼睛想哭,一边含糊不清的骂骂咧咧准备去叫哥哥,然后又被小雅猛踩了一脚,脸上印了一个小鞋印子,于是消停了。

      锡兵赶到的时候,操场上的打架胜负已分,小屁孩们纷纷逃窜,小雅一边擦鼻血一边在地上检东西。

      那些东西在几分钟前还是一个八音盒,现在只剩下碎片了。这东西是爸爸带回来的,当他把这东西放在小雅面前的时候,就像一个魔术师从帽里得意洋洋的变出兔子。那是个雪白的小城堡,里面有玻璃镂空的大门,拧过发条之后,一位穿着粉色衣服的舞者,身上裹着羽毛,头上带着亮片,会从城堡中出来,随着音乐在玻璃上旋转。

      爸爸:“有个舞者,只在午夜跳舞,她在冰上旋转,伴随叮咚的声音。”

      小雅:“爸爸,它就一个人跳舞,不孤单吗?”

      “她当然孤单,不过有了个缺一条腿的锡兵,爱上她了,她也喜欢上那个兵。”

      “他们住进城堡里了?”

      “这个时候一个坏人出现了。”

      “唉,坏人总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不然故事就没法编了。”小雅叹了一口气,觉得编故事的人都太傻了。

      “他们打了一架,然后坏人把锡兵赶出家门了。”

      “然后呢?他总会回来吧。”

      “这个兵掉到街上,差点被马车压扁,然后掉到下水道里,差点被老鼠吃掉,而后呢他乘着船沉到水底,一条鱼吃掉他。”

      “然后他就回家,这个故事妈妈讲过。”

      通古斯卡有点着急,自己讲的故事被女儿否定很没成就感,于是他抓着头,逼自己超越安徒生:“不是这样的,他没回家,他被鱼吃掉了,然后一只鸟又吃掉这条鱼,然后呢,鸟撞死在飞机上,把飞机都给弄碎了,于是飞行员把鸟杀了吃了,发现了这个锡兵,就把他交给航空员带进外太空。”

      “哇,他肯定见不到那个姑娘了。”

      “然后他所在的舰队被外星人打败了,然后他也被俘了。因为他一直坚定的站着,所以被扔进黑洞里了,黑洞的身处有个声音问他,你想去哪。他就说自己想见心爱的姑娘。”

      “于是他就回家了?”

      “他没回家,那姑娘跳进黑洞陪她了,于是在那个没有时间也没有质量的地方,他们就一直。。。。。。跳舞。”

      “那一定很无聊。”

      “说不定我们就在黑洞里面。你看,她正在跳舞,她正在等待自己的锡兵。”爸爸又一次超越了安徒生,他从来不按书上讲。

      这个时候下雪了,雪花从窗外飘进来,飘到舞者的身上,舞者还在一个人旋转着,小雅想要是能给她一个爱人就好了。

      现在舞者已经死了,小城堡碎了,他们不肯还回八音盒,他们折断了舞者,他们摔碎了八音盒,八音盒还在唱着歌,于是那叮叮咚咚的歌,在一下一下的撞击中,慢慢散乱,慢慢随着发条齿轮,一起四分五裂,变得无序,就像流水的声音,最后声音也跟着散开。

      然后小雅就像发狂的小豹子一样,挥舞起小王八拳,拳打脚踢嘴咬,进行了无差别攻击。自古小孩打架就是拼发育,目前小雅发育比较早,再加上仇恨值破表,士气高涨,于是斗殴态势就变成一边倒:一个穿着粉色小毛衣的小女孩追着一个班的男生穷追猛打。

      打赢了,可那些细小的齿轮,发条,碎玻璃,散进泥地,闪闪发光,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小雅眼泪再也止不住,刚刚跟人打架,她都没有哭,但是现在却哭了。

      锡兵用吸铁石在吸走地上的小零件。把这些带着泥的零件擦干净放在小盒子里。小雅还在一边抽着鼻子,嘴里泛着血味,刚刚她哭的声音都哑了。

      “这东西很好修。”锡兵把那一堆很小的零件收到小盒子里。

      “可它已经碎成这样了。”

      “肯定能修好的,我自己也曾被炸的稀烂,但最后还是修好。”

      “可是修好了以后,舞者会活过来吗?”

      锡兵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蹲在地上掘地三尺的收集那些细小的零件。

      “她生前是个舞者,一直在等待自己的爱人,在冰上孤独的旋转,她的爱人在黑洞深处没法出来,于是她也跳进去了。他们永远在一起了。爸爸说他们在黑洞一直跳舞,不过这也太无聊了吧。他们应该能找到更好玩的事情,比如打猎,游泳,探险。”

      小雅又想起那故事,就模仿爸爸的声音,讲给锡兵听。

      “她的爱人是一个锡兵,就跟你一样。”

      这时候不莱梅嚎叫着跑过来,它浑身是血,吸引了大量目光,那样子就像是刚从屠宰场里跑出来一样。

      它冲进操场直接扑进小雅怀里,把小雅给扑翻了,沾的她浑身是血。然后不莱梅在小雅怀里呵呵的喘气,以往不莱梅跑几里都不会喘,现在它胸口一起一伏好像快死了,可它还是咬着小雅的衣服,想把她往家拖,就好像家里发生了大事。

      小雅一摸发现它身上有个巨大的口子,肠子都快出来了,吓得话都说不出来。锡兵一手抱起不莱梅,一手牵着小雅进了校医室,医生已经下班了,只剩下一个护士哆哆嗦嗦的看着满身是血的狗和军人,以及一个小孩,都不知道该给谁包扎。

      锡兵借了一把消过毒的镊子,取出了不莱梅身上的子弹,然后把晕过去的不莱梅交给护士,让她帮忙清理伤口,在打点生理盐水。这个的小雅抿着嘴看着不莱梅,快哭了,但是强忍着不哭,她摸摸不莱梅满是血污的毛,额头低着不莱梅的脑袋,默念着:“梅梅,梅梅。。。你好好,乖乖的。”

      “你在这陪不莱梅,我去看看你妈妈。”

      “不,我害怕。我跟你一块去。”她抓住锡兵的衣服,就像粘上去一样。

      “好吧,一起去。”

      锡兵让小雅骑在他肩膀上,往家的方向跑。他跑的又快又稳,小雅坐在上面吹着风,就像坐在飞机上。要不是担心家里有危险,她肯定会很开心。

      一边跑着,有个认识小雅的大娘截住他们说:“别去了,那边来了一大群灰衣人,抓了很多人,赶紧跑吧。”

      这时候,他们看见铁道边上,也就是通古斯卡家所在的地方突然爆炸了,爆开的黑烟中燃起暗红色火焰。

      “妈妈。。。”小雅叫着,就像打马一样打着锡兵,让他带着自己往家跑。

      但家已经没有了。

      当他们跑到的时候,这个家快烧完了,通古斯卡亲手打木头的家具,通古斯卡的工具房,妈妈的整整一个屋子的书和笔记本,都被烧着了。小雅的小家就这样没有了。先是爸爸,再是妈妈。

      当火熄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小雅很沉默坐在冒着烟的废墟上,手里抓着八音盒的碎片,看着太阳慢慢落下。

      锡兵废墟中抢救出通古斯卡的勋章,还有旧衣服。他把衣服撕开给小雅披上,然后在找废墟下面的东西。工具房还没完全倒掉,有一半还留着,锡兵清理了一下,用旧衣服,给小雅作了个姑且容身的小窝。

      “对不起。”这个时候一个哆哆嗦嗦背着大包小包的姑娘推着自行车来到他们身边。

      “不莱梅呢?”小雅认出她是护士。

      “它很坚强。所以你也要坚强。”这个蓝眼睛的护士看了看小雅。

      “它怎么了?”小雅的声音很疲惫,她觉得自己又要失去什么东西,却没有力气伤心。

      “你们家发生了这些事情,我很抱歉,不过你一定要坚强。”

      “不莱梅是不是死了?”

      护士并没有说话,她从车座上抱出一个白布包着的一米多长的东西。放在小雅面前,然后慢慢揭开白布,动作就像对待死人一样严肃。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可没有医生,我无能为力。”

      这个时候,天特别灿烂,红色云彩就像锦缎,但是白布里面是不莱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小雅摸了摸不莱梅,拉起它的前爪,然后松开,它的前爪毫无力气落下去,就像一个布娃娃狗。如果一个生物死了,就像拔了电源,再怎么抚摸也不会动了,再怎么召唤也不会得到回应。

      “讨厌,讨厌!!!”小雅哭叫着,而后突然就没声了,她看到不莱梅的胸口还在微弱起伏,搂着它,问:“它没死,对吧。它还能动呢。”

      “它失血过多,恐怕活不过今晚了。”这个蓝眼睛瘦小的护士尽量用冷静的语言说,她是个同情心很强的人,想安慰一下小雅,可想起灰衣人,还是猛地回头骑着自行车离开了,这天傍晚整个镇子的人都背着大包小包,开着车,骑着自行车,走路,总之尽快逃走。据说战争即将爆发,还有更恐怖的谣言:灰衣人就是契卡,新政权的猛犬。

      而小雅搂着不莱梅慢慢躺下,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更没有灯光,整个世界都变得很黑。

      这天晚上,狼群叫了一夜,风如同哭泣般穿过荒原。

      哭声,哀嚎,这一切都进入了小雅的梦中,让她醒来很多次,每次叫着妈妈,爸爸,不莱梅。而回应她的只有锡兵,她一手摸着不莱梅,一手拽着锡兵的手,睡着的时候也不放开。不久之前,通古斯卡就是这样死去的,抓着别人的手,直到松开。

      第二天早上,太阳还是从噩梦中归来,比昨天还早,还亮。

      小雅感觉手边一阵湿,她看见一个粉红色的舌头正在舔自己的手。她简直是惊叫着醒过来,就好像昨天一切都是做梦。但再一摸,就摸到不莱梅身上的绷带,现在它被包的像木乃伊狗狗一样,就像传说中阿努比斯神,它的胸前挂着一个弹片,是差点夺走它性命的子弹。重伤之下,它还是睁着细长的眼睛,看到她醒来,勉强摇着尾巴一点一点蹭过去,舔舔那小手,让那小手摸摸自己黄黑色带着血污的毛。

      “不莱梅还活着!”她搂着不莱梅亲了又亲,蹭了又蹭,动作太大碰到不莱梅的伤口,让它呜呜的发出抗议,还小小咬了小雅一口,在她的手上留下淡红色的牙印。但小雅摸着那牙印,高兴的不得了,这说明不莱梅有点劲了。

      然后小雅看见不莱梅身上连着吊瓶,而吊瓶连在锡兵身上,锡兵举着那吊瓶足足一夜。他挥着手枪追回镇里逃亡的医生,押送到不莱梅面前。

      “谢谢。”小雅笑了一下,又想起了妈妈:“妈妈去哪了?”

      “废墟里没有她,看来她去了很远的地方。”锡兵已经准备好早餐,虽然只是几个刚熟的土豆,那是好心的医生送给他们的。

      “你骗人,如果要走,妈妈肯定会带我一起去的。”小雅眼睛突然红了,她想到可能是妈妈不要她了。

      “或许她去的地方不能带小孩。”

      “不管去哪,妈妈都会带着我的。”

      “既然没死,就有可能回来。”

      “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想到这个可能,小雅鼻子一酸,又哭了,她把小脑袋埋到胳膊里,团成一个毛茸茸的球。

      害怕没法活下去,害怕被遗弃,害怕一个人生活,害怕不莱梅会死,害怕自己睡觉,害怕在黑暗中大叫却无人回应。

      面对这种情况,锡兵一向不知道如何回应,通古斯卡传授过他的独门秘笈:当姑娘开始哭的时候,就抱住她们。(据说他当年就是这样追到老婆的。)

      于是锡兵猛地抱住小雅,然后把她高高举起,这一刻阳光穿过8光分的距离来到他们面前。

      小雅透过泪光,看到那红色的太阳,也看到光下的军人,那些金红色光照进他眼睛里,就像照进结冰湖水,于是当他用眼睛微笑的时候,那湖水就像瞬间融化一样。

      小雅伸出手轻轻摸摸他的脸,希望能记住这双眼睛。

      锡兵是个很年轻的人,他的眼睛或许比刚出生的婴儿还年轻,到了千年之后,当人类文明复兴,人们在时空塔中见到他双眼,依然会感慨,如此年轻,就像这千年以来,千年机器从未衰老。

      “那么。。。你会走吗?”小雅碰到他的眼睛。

      “只要你允许我在你身边,我就不会走。”

      “你不回家,不去见自己的爸爸妈妈?”

      “我没有爸爸妈妈,也不太清楚家是什么。不过你可以教我。有点耐心,我就能学会。”

      “你真的不会走。”

      “不会,我们可以拉钩。”

      他把小雅放下,单膝跪地平视她的眼睛,然后用小指勾住小雅的小指,用东西方都有共有的礼仪用来表达承诺。这是他刚学会的事情,就学以致用了。

      “真的不会走?”

      “不会的。”

      她抱住锡兵,闻到他身上的枪油味,虽然两天之前,她还不认识他,但现在锡兵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不莱梅也小心翼翼的悄悄拱过来,蹭蹭小雅,舔舔锡兵。平心而论,这三个人,不对,三个生物,不对,三个智能体里,最成熟的就数不莱梅了。

      这一点不莱梅也深以为然,它意识到自己以后要带着一个小孩,和一个连小孩都不如的军人讨生活了,于是舔了舔爪子,歪头看看远方的太阳,表情凝重而沉默。

      【原创】坚定的锡兵[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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