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在非洲一 -- w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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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在非洲三十一、

      晚上回到工地已过九点,我把车停好,拿着东西去洗澡,迎面碰上水电工李永红:“周红兵要到东方饭店工地,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了?”

      “他这两天就到,你以后再去要小心点。”

      “呵呵!手下败将,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扭头就走。

      现在和人动手,我已经信心十足。上次在市场打架,我惊喜地发现手不抖了,气定神闲,耳聪目明,不像以前,打架之后心跳手抖,整个人像傻了一样,要好长时间才能恢复。

      晚上我枕着手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断续的虫鸣,畅快地伸了个懒腰。今天到东方饭店收获不小,不时可以感觉到曲影倩欣赏的目光,教开车时碰到手,她也没有刻意躲避。曲俊峰的变化更明显,完全没有了初次见面时的矜持,我提到第一次在东方饭店相遇的情形,他还不好意思地道歉。记得同学中一位恋爱高手说过:要追到一个女生,先得把她周围的朋友搞定。目前外围战役已经打响,而且效果不错,估计总攻胜利也是迟早的事。

      胡思乱想着沉沉入梦,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外面还有人不停地敲门。

      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才想起今天要带几个人去买生活用品。这是一个月前实行的新规定,大家被关在工地里实在闷得慌,就找各种理由往外跑,有的甚至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去。齐工考虑再三,最后同意大家的建议,每星期轮流安排几个人去买生活用品,顺便出去逛逛。与其让他们在外面乱跑,还不如有组织地外出,这样反而不容易出事。

      到超市门口,所有人一哄而散,一部分进超市,一部分去逛街。我没吃早饭,悠着步子走进对面一家荷兰人开的饭馆。干净整洁的黑人侍者拉开门,说声早安,并送来一个礼貌的微笑。我点点头找个空位坐下,要了两个小松饼和一杯牛奶。

      因为不是日常的用餐时间,饭馆里没什么人,两个白人女孩坐在隔一排的侧后方,不时向这边看一眼。我无动于衷,专注地吃东西。中奖以后,经常出入白人聚集的高档场所,对这样的目光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吃完早饭,我进入超市,今天想要买支钢笔,这些日子事情不多,打算练练字。不知是不是学计算机的人的通病,我的字一直不大漂亮,上次参观曲影倩的书房,看到文房四宝,想来她的字应该不错,我得临时抱抱佛脚,万一动笔也不会太难看。

      卖笔的地方在超市深处,品种不多,大略浏览一遍,我选了支百把美元的派克,回身刚要离开,却发现对面是一个武器商店。

      这是个店中店,各种轻武器摆满货架,两个高大的黑人营业员肃立在柜台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我走进店中,立刻两眼放光,M9、M16、乌兹,一支支从未见过实物,却耳熟能详的名枪,在灯下反射着诱人的微光。

      “能拿下来看看吗?”我指着一把M9问服务员。

      “可以。”他毫不犹豫地从展示板上拿下一支,顺手递过来。

      “谢谢谢谢!”我小心地双手接住,捧起来仔细端详。

      黝黑的枪身冷峻而刚硬,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明显比54式手枪大,也重了不少。

      “口径9mm,parabellum弹,......”我叨咕着它的数据,慢慢抚摸枪身,把玩好长时间,才恋恋不舍地送回去。

      这个国家并不禁枪,只是价格昂贵,手续也复杂,我这样的外国人要是想买一支,更是繁琐得让人望而却步,所以卖枪的不多,全国也只有一两家枪店。

      徘徊许久,我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拿着笔来到收银台。超市里的人不算少,七八个通道里都排着队。仔细观察之后,我选了一个顾客手里东西较少的队伍。转脸看见李永红拿着一大包卫生纸排在旁边,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盯着收银员,双手紧紧地捂着纸包,仿佛怕给人抢去。我心里暗笑,这帮土冒大概出国以后才第一次进超市,每个人都显得很不自然,听别人说还有把钱放在货架上的,我初次带他们来的时候,竟然走丢一个,在超市里迷路,绕不出来了。

      付完钱,我正走向大门,超市的广播突然一阵乱响,门口的几个保安立刻拉开架势挡住去路。我诧异地停住脚步,不知道怎么回事。

      领头的上前一步,说:“先生,请您稍等一会儿。”

      “啊,什么事?”

      未等他们回答,喇叭里又传出几句法语,我这才听清楚,原来是让门卫拦住穿灰色上衣的中国人,几个保安立刻挡住我身后的李永红。

      “干什么?怎么啦?”李永红满脸惊诧,左腋下夹着那包卫生纸。

      “他不懂法语,你先跟我说。”我走过去对领头的保安讲。

      “你好,麻烦你请这位先生稍等一会儿。”他仍然是不疾不徐,彬彬有礼。

      “你干什么了?”我瞪着眼问李永红。

      “没干什么啊?我给过钱了!”

      这时从办公室里出来几个白人,走到我们身旁。其中一个男人冲我点点头,说:“早上好!我是瑞恩.斯特林,这里的经理,请你告诉这位先生,所有的商品必须都付过钱以后才可以带走,今天本店没有免费赠送的东西。”

      “你拿的东西都给钱了吗?”我问李永红。

      “就一包卫生纸,给钱了。”他把小票递过来。

      我看看收据,转手递给瑞恩,他扫了一眼,说:“确定没有遗忘吗?”

      “你什么意思?”我有些生气,“怀疑中国人偷东西?如果没有,希望你郑重地向我们道歉。”

      瑞恩皱皱眉,又点点头。

      “李永红,把东西拿给他检查!”

      李永红没动,似乎还在犹豫。我伸手拽出他腋下的卫生纸,一把红色的瑞士军刀从里面掉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翻过纸包查看,塑料袋的边缘有一条整齐的切口,刀就是从里面掉出来的。

      瑞恩捡起刀刚要说话,我已经飞起一脚踹在李永红的肚子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滑出好远。我跟着就要向前冲,左腕却突然被人抓住。不待对方握紧,我提臂翻腕,侧身沉肘,已撬开了他的手指。几个保安马上过去扶起李永红,同时也挡住去路,我只能指着他愤怒地骂出一串脏话。

      瑞恩待我稍稍平静,走过来说:“先生,请你告诉他……”

      我不等他说完,涨红着脸一躬到地,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就走。

      太丢脸了!出来以后,我咬紧牙关坐在车里,每一分钟都度日如年,眼前不断回闪着李永红因惊慌而左右乱窜的眼珠,恨不得伸手把它们抠出来。这超市以后不能再来了,没办法面对瑞恩的目光。

    • 家园 在非洲三十、

      “怎么死的?”路上我问姜敏。

      “钝器造成颅脑损伤,全身几十处伤痕,后脑都砸扁了。”

      “因为什么?”

      “警察怀疑是抢劫,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钱包被掏空了扔在旁边。”

      “这也太狠了,钱拿走就是,干吗杀人?”

      “刚才警察说,最近出现一伙强盗,十分凶残,不管有没有抢到钱,从不留活口,他们怀疑是胡图人干的,你要小心些。”

      “瞎扯,胡图族的人都当选总统了,还抢劫干吗?肯定是图西族的警察因为大选输了,想糟蹋别人的名声。”

      这个时间的医院大厅空空荡荡,仅有的几个病人有些惊奇地看着我们走过。

      刚拐入一条走廊,我们就碰上辉腾公司的几个中国人,为首的和齐工打招呼,并告诉他不用进去了,死者是辉腾公司的。

      回去的路上大家议论纷纷,都说刚才应该进去看看,好多年没见到被打死的人了。

      “这有什么稀奇,我见过骑自行车摔死的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嘴里不停地往外冒血泡泡。”我本来无意参与他们的谈话,听有人说没见过死人,顿时来了精神。

      “辉腾公司这次麻烦大了,家属肯定要闹,不知道会赔多少钱。”一个瓦工说。

      “你以后要注意安全,”听见这话,一直沉默的齐工转身面对我,“晚上没事别出去。”

      中国人死亡的消息立刻传开了,星期天下午我到东方饭店时,他们也在议论这事。

      “来来,小李,过来坐。”刚一进门,曲妈妈就热情地招呼。

      “听说那个医院就在你们工地旁边?”寒暄之后,曲叔叔靠在沙发上问我。

      “对,当时姜医生还带着我们去认尸……”

      “可怜啊!一个人就这样没了,不知道他的家人如何过这一关。”曲叔叔叹息着。

      “听……听说辉腾公司要陪许多钱。”我咽口唾沫,硬是把准备大说特说的一番话压回去。

      “钱哪有命重要啊!再多的钱也换不回命,也补不上破碎的家庭。”

      “是啊,是啊……,阿姨我来帮你。”我压根就没想到过这一层,不知道如何继续,看见曲影倩和妈妈正在剥毛豆,赶紧过去帮忙。

      曲妈妈笑着摆手说:“这些事用不着你们男人插手,马上就好。你家里几口人啊?”

      “五口,我老大,还有两个差五岁的双胞胎妹妹。”

      “那你妈妈够辛苦的,要照顾三个孩子,还得上班。”

      “那时候奶奶和姥姥轮流过来帮忙,而且妹妹们出生时我已经五岁,可以照顾自己了。”

      “有妹妹以后,从天上掉到地下。”曲俊峰突然说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惊奇。

      “这是我爸妈经常说我姐的话”

      “对啊!以前喂我吃顿饭,要追着满院子跑,后来根本没工夫管我,自己就知道吃饭了。”

      “一般来说,老大多少要吃些苦头。”曲叔叔说,“不经苦难难成人,吃苦是一笔财富。”

      “我们去练车吧?”曲俊峰打断我们。

      “等你姐一起。”我看一眼曲影倩。

      “你们先去,我过过就来。”

      院子的停车场里只剩一辆越野车,我让曲俊峰先坐进去,自己站在车后,让他分别通过左中右三个后视镜观察,熟悉不同距离时物体在镜中的影像,接着又到车的右前角,增强他右侧的距离感,最后从右侧紧贴着车身引出一条直线,叫他记住前档下沿与这条线的交汇点,然后开车兜圈子,反复练习靠近这根线。

      过了一会儿,曲影倩和父亲来到停车场,没想到曲叔叔提出也要学,我从车库里又开出一辆自动档的,父女两个开始你一圈我一圈地练习,每个人都想多开一会儿,可惜只有一个教练,于是你争我夺,嘻嘻哈哈地闹得不可开交。我抓着手刹坐在旁边,被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油门晃得头晕脑胀,浑身是汗,天色也不知不觉地暗下来。

      阿姨出来喊了三次,我们才坐到饭桌前,曲叔叔依然神采飞扬,和姐弟两个争论着谁开得好,相持不下,最后把问题交给我。

      “你觉得怎样?”三个人都瞪着眼等待答案。

      “累!累得我满身臭汗,两个一样,都是菜鸟!”

      所有人都一愣,接着哈哈大笑。

      “你这人也够疯的,领着孩子们瞎闹,不想吃饭了!”阿姨一边发筷子,一边嗔怪道。

      “听影倩说,你最近在看书?”曲叔叔微笑着转移了话题,“在读哪一本?”

      “没特别读哪一本,唐诗,宋词,还有《古文观止译注》和王国维先生的《人间词话》,想起来就读一段。”

      “你喜欢这些?”

      “是,我的语文成绩一直很好,作文经常被老师在课堂上朗读。高中文理分班时拿不定主意,犹豫了好久。”

      “后来呢?”

      “后来还是学了理科,那时候有句话,叫‘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那也未必,健全人格的形成,需要各方面的知识。”

      “是啊!所以我一直保持着对文学、地理、历史和哲学的兴趣,记得上学的时候,每学期新语文书发下来,我都当小说先读一遍。”

      “噢?那你觉得语文课本的内容怎么样?”

      “这个……我可不敢乱说,不是学这个的……不过我觉得还可以再多选一些好文章,……但也有困难,毕竟不是只有语文一门课,我基本上是利用寒暑假的时间读书。”

      “你都读过哪些书?”

      “嗯……挺杂的,什么书都有,《红楼梦》、《西游记》、《控制论与方法论》、《步兵战术》、《孙子兵法》、《初拍》、《二拍》、《尼米兹传记》《隆美尔日记》等等,还想看希特勒的《我的奋斗》,但一直没找到。”

      “为什么要读希特勒的书?”

      “好奇而已,看看希特勒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你就不怕受影响?”

      “绝对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对的接受,错的拒绝。”

      “说得好!要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但对错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我又开始冒汗,“没仔细考虑过。”

      “爸,怎么说着说着又成了教学生!”曲影倩笑着抬起头插话。

      “就是!”曲妈妈附和。

      “没关系,没关系,叔叔是长辈,又是老师,我应该多请教。”

      “呵呵!”曲叔叔往椅背上靠靠,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读武侠小说?”

      “读过一些,后来就没兴趣了,大概因为功课忙吧?”

      “我有几个学生喜欢读武侠,还因此造成成绩下降,后来我在课堂上没收了一本,作者叫谷石,仔细读过以后,我特别在上课时抽出十分钟,指出许多缺点,告诉学生们此书不值一读。”

      “您这个办法有意思,不过我觉得武侠小说也不完全一无是处,平时读读也没什么,当然不能上课看。”

      “噢?你说说武侠有什么好的。”

      “英雄情结,最起码它可以满足一下读者快意恩仇的心理需求。”

      “这个问题没仔细考虑过,等我找几本研究研究再说,你倒挺诚实的!”

      “这是应该的,”我想起刚才答不上来的对错标准问题,“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反复告诉我们做人要诚实。”

      “他怎么说的?”

      “老师讲过一件事:上大学时,他碰到一个字不认识,去问教授,教授看了半天,解释说是个什么衍字,后来他查《康熙字典》才弄清楚,其实教授也不认识,为面子才说是衍字。老师说:‘不认识没关系,谁也不能把所有的汉字都记住,但为脸面而误导别人就不对了。’其实……其实还有一件事给了我更深刻的教训。”

      “别光说话,吃菜吃菜,小李你喝不喝酒?”阿姨问。

      “不喝酒,谢谢您!”我端起碗微微前倾,接过她为我夹的菜。

      “什么事?说来听听!”曲俊峰催促。

      “有一次作文讲评,是关于建筑的议论文,一个同学文章中提到世界上最高的楼有七百多米,老师纠正说最高的建筑只有四百多米,一百零几层。但他出现口误,说成一百多米,四百多层。我为显示自己见多识广,他的话音未落就马上表示赞同。老师看我一眼,马上改正了错误。”虽然是多年前的事,我现在讲起来还是有些脸红,“教室里很安静,同学们没有过多的反映,老师也继续讲评。我张着嘴愣在座位上,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堂课仿佛长得没有尽头,不知道怎么熬过去的,后来我就常常告诫自己:不知道并不丢人,不知道却装作知道,才是最丢人的。”

      “年轻人嘛!有些虚荣心很正常,”曲叔叔冲我点点头,“你能有这份见识,就没白得个教训。吃菜,吃菜。”

      晚饭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墨玉般的苍穹上群星闪亮,我们移到外面的空场里坐下,姐弟两个一边照顾生意,一边参与大家的闲聊。

      曲叔叔细细地品着一杯茶,表情安静而祥和:“刚才的话题太严肃,没办法,教书几十年,养成习惯了。”

      “没关系,刚才您的话对我启发很大,”我端起饮料喝了一口,“我对语文感兴趣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文章中有很多做人的道理。”

      “不仅如此,语言也是很有趣的东西。”

      “对对!记得小学五年级时,老师叫我们回家找歇后语。第二天上课,同学们都踊跃发言。有几条我至今还记得:巧儿她爹打巧儿她娘——巧急了,嗯……老太婆爬鸡窝——笨(奔)蛋。”

      “还有反语。”曲俊峰插话。

      “梵语,是经文吗?”我摸摸头。

      “是正反的反,”曲叔叔一笑,“东西街,南北走,忽闻门外人咬狗,抬起门来开开手,拾起狗来打砖头,倒被砖头咬了手。”

      “还有还有!”曲俊峰兴奋起来,“月亮白光光,贼来偷电光。妻子听见忙上炕,哑子高声喊出房。瘸子快快走,麻手也来帮。一把抓住头发,看看是个和尚。”

      我忍俊不禁,喷了一下,索性笑起来。

      “旗亭划壁,曲水流觞,祖先留下无数焕彩华章。”曲叔叔看着我,“年轻人,多读书,多思考,你挺有天赋的,那天说的两句就很好。”

      “其实也不大懂,”我低了下头,“古诗词讲究韵律,什么平仄,粘连,我都搞不清楚,所以经常耍滑,只来两句,说是诗也可以,说是文章也不错。”

      “呵呵,够狡猾!下星期我给她俩买的书就运到了,你过来再选几本。”

      “对了!还有许多好吃的,下个星期天你再过来,今天太简单。”阿姨插话。

      “那样太打扰,今天已经很丰盛了。”我客气道。

      “过来吧,不打扰。”曲影倩也开口了。

      “一定来!一定来!”曲俊峰路过桌边,听我这么讲赶紧凑过来,“他们俩这么难伺候,我可教不了。”

      “哈哈……好,下午三点我准时到。”

    • 家园 在非洲二十九、

      从路桥公司回来,远远地就看见马旦站在卡车边招手,等我下车关上门,他已经跑了过来。

      “什么事?”

      “先生,我来拿车里的衣服,没有钥匙。”他仰头笑着,脸上神采飞扬。

      “你去投票了吗?”

      “是,我刚刚投票回来。”

      “你觉得谁会当选?”

      “当然是我们胡图族的人。”

      这个国家主要由图西和胡图两个民族组成,其中图西族占人口的26%,胡图族是73%。听马旦说,其实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民族之分,西方人来了以后,才开始渐渐形成不同的种族。最有意思的是,区分图西和胡图的标准竟然是鼻子,图西族人的鼻子高挺而修长,胡图族人的鼻子相反,粗短而扁平。大概最初的时候,白人喜欢雇佣长得像自己的当地人,久而久之,鼻子修长而高挺的图西人便在与白人更多的交往中更早地接触到现代文明,逐渐形成自己的团体,并凭借文化上与西方的相似性获得白人的支持,组成了政府和军队。

      六十年代独立以后,图西族更是在政治、经济、文化领域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所有待遇较高的职位都被图西人获得,胡图人只能沦为苦力和贫困的农民,受教育程度也是差别明显,高鼻子的法语都很好,趴鼻子的基本上都是文盲。

      民族的差别在这次选举中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集团,胡图人都是自己民族候选人绝对的拥趸,同样,图西人也毫不犹豫地支持自己人,剩下百分之一的少数民族则根本左右不了选举的结果,所以马旦才会如此自信。

      我是个局外人,对大选也没多少兴趣,四天以后,胡图族的候选人韦恩耶毫无意外地战胜现任总统当选,盛大的庆祝游行直到下午六点才结束,趁着道路解除封锁,我赶紧吃完饭,开车去东方饭店送材料。

      工地上只有一个中国木工带着四个当地工人,这车木材就是他催命要的,我跳下来站在旁边,看他指挥工人卸车,心想幸亏还有四个工人,要是没人卸车,看我怎么治你!

      满天如血的晚霞很快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转身踱到库房的另一侧,对着湖天一色的美景长出一口气,随后做了几次扩胸运动。

      水足饭饱,心情还好,我突然生出些文酸气,略一思索,喊出两句:

      “万顷金波云霞里,一羽白鹜落日边。”

      “好!”话音未落,墙拐角另一边传出的叫好声吓了我一跳。

      一愣之间,曲影倩一家人已经笑着走出来。我立刻窘得满脸通红,摸摸头,不知如何是好。

      “万顷金波云霞里,一羽白鹜落日边。不错,不错!”曲叔叔满面笑容,神采飞扬。

      “我爸是语文老师,要得到他的称赞可不容易。”曲俊峰搀着父亲。

      “谢谢!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曲叔叔看着湖面,“影倩寄来照片,说这里多美多美,想不到实景比照片更漂亮!连我都触景生情了。”

      “小李,我做了几个好菜,晚上一起吃饭吧,他俩打电话时常提到你。”阿姨一直慈祥地看着我,这时也开口说话了。

      “谢谢阿姨!”我很惊喜,“不过今天实在不凑巧,晚上领导还要开会。星期天,星期天下午我一定过来。”

      晚上回到工地,会议已经开始。齐工拿着一张纸正在念。我赶紧找地方坐下。会议的内容是强调外事纪律,使馆发给每个项目组一份文件,大意是最近在一些国家的外派人员,因在超市盗窃被当地警方抓获,造成不良影响,提醒我们不要触犯当地法律。

      我听到这事暗暗吃惊:这些人太不自重,出了国门,好歹也算个外宾,代表中国的形象,家丑尚不可外扬,他们却丢人丢到国外来了。

      “笨蛋,要偷东西就别被人抓住。”齐工刚宣布散会,有人就嚷了一句,引得大家一笑。

      “这话不对,君子爱财,但取之有道,要顾及脸面,再怎么说不能去偷。”我瞪着眼睛回应。

      “什么君子不君子,面子不面子,我是吃饱不饿就行。”那人转过头,满脸的不以为然。

      “猪吃饱了也不饿。”

      “你……你不能骂人吧?”

      “你们这些年轻人,有时间多睡一会儿,别在这闲磕牙!”齐工站在门口嚷了一句。

      我猛然醒悟,不再答话,转身离开,还没走多远,迎头碰上了姜敏和公主医院的副院长。

      “干吗,你来找我?”

      “不是,医院里死了个中国人,想让你们去帮着认认。”我这才注意到后面还跟着几个警察,赶紧带他们去找齐工。

      老头子听说要去认尸,皱着眉头犹豫半天,最后在姜敏的一再要求下,又让我找了五个人一起才过去。

    • 家园 在非洲二十八、

      第二天早上,我开车送李平赶飞机,其他人回国坐的都是埃航,这次给他买的却是法航的机票。一路上,坐在副驾驶的齐工不说话,我也不吱声,只有后座的李平和其他人兴高采烈地谈笑着。

      到机场时,飞机已经落地,李平赶紧开始办理登机手续。我突然发现曲影倩姐弟,正在到达区的门口向里面张望,于是走过去打招呼。

      “你们来接人?”

      “啊!是,我爸妈今天到。”曲俊峰偏头看我一眼,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来了来了!”曲影倩拉拉弟弟,不停地向里面挥手。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对五十多岁的中国夫妇,转过拐角向这边走来。姐弟两个接过行李,一人拉一个,还没说几句话,曲妈妈的眼泪就下来了。我本想过去打个招呼,见这情景只好停住脚步。

      曲影倩眼里似乎也有泪光闪动,替妈妈擦擦眼泪,笑着向父母介绍我。

      “叔叔好,阿姨好!”我和他们一一握手。

      曲叔叔中等偏上的个头,面容清癯,脸上似乎还带着路途的疲惫,短发在额前整齐地立成一面矮墙,根根直竖。

      打完招呼,我就知趣地告辞了,这场面不合适打扰人家的团聚。

      回到这边时,发现齐工他们已乱作一团。李平的箱子里有两段象牙,虽然他自作聪明,在箱底加了隔层,又用大号的奶粉桶装着,还是被边检翻出来了。

      李平已被带进办公室,齐工摊着手不知如何是好。我想了想,走过去和守门的警察说了几句,他请示领导后就把我也带了进去。

      行李散乱地摊在桌子上,李平低着头坐在旁边,脸色苍白,满脑门子冷汗,见我进来,仿佛遇到救星一般,抖着手就想站起来,被旁边的警察一把按住。

      “您好!我叫约翰,是这里的负责人,你懂法语?”不等我说话,一个当官模样的警察先开口了。

      “是的,先生,我叫李立强。”

      “麻烦你告诉他,私自携带象牙是违法的!”

      “好的。”他的客气让我有点意外,“李工,他说带象牙是违法的。”

      “下次不敢了,我不知道,下次不敢了!”李平喉咙咕咕作响,完全乱了方寸。

      “他说……他很抱歉,象牙他不要了,请放过他。”

      “你是戴维先生的朋友?”约翰看看窗外,转回头问我。

      “是……我是他太太的朋友。”

      “这样吧,象牙没收,我不要钱!”约翰推开李平递过来的美元,“你们可以走了。”

      走出办公室,我偷偷地吁了口气,想不到戴维的面子这么大,警察连钱都不敢收。当初我们入境时,有个人带了十大盒风油精,被警察扣住,他拿出两盒送给警察才过了关。

      李平拖着来不及合上的木箱,快步赶上,塞给我三百美元:“兄弟,这是那天买东西的钱,多亏你了!”

      我面无表情地接过来,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飞机起飞,所有人打道回府,刚接近市区,路边的情形就有些不对。三五成群的士兵和警察荷枪实弹,密切地注视着过往的行人和车辆。在一个主要的十字路口,赫然停着两辆轮式装甲车,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街面,让人不寒而栗。

      “对了,今天大选投票!”有人终于醒悟过来。

      “投个票还这么紧张,真是瞎折腾!”我发了句牢骚,转过弯直奔工地

      到了宿舍门前,齐工让其他人下车,叫我带他到路桥公司去办点事。我转方向盘掉头,轰一脚油返回大街。

      “你管他的闲事干什么?”车刚出院门,齐工就开口了,“警察爱咋办咋办。”

      “我……我看您很着急,翻译又不在,我就……”

      “法航要在巴黎转机,就算他在这儿能过这关,到法国更麻烦。”

      我恍然大悟,表面上给李平买法航的票,似乎高出其他人的待遇,暗地里却藏着如此险恶的用心。多亏了在这里就被没收,如果在法国被查出来,公司没人在那边,使馆的人头又不熟,那才真是叫天不应,呼地不灵。

    • 家园 在非洲二十七、

      李平要回国了,这消息不是他告诉我的,而是他与齐工吵架时听到的。

      那天回来稍晚,一进宿舍院子,我就听见齐工屋里拍桌子打板凳的吵闹声。李平大声嚷嚷着:“别以为要回国了就好欺负,不答应给你好看等等。”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李平已经摔门而去。当初刚来时,这两人配合默契,私下里也是亲密无间,简直就是一对儿标准的忘年交,以前齐工还开过玩笑,说如果还有两个岁数相当的女儿,一定要让她们嫁给李平和我,想不到这就翻脸了,真是世事难料。

      第二天星期五,李平一大早就找到我,说是要走了,得买些东西和我们几个好朋友聚聚。我二话没说,带他来到最大的超市,还帮着推了一辆购物车。

      李平情绪似乎好了许多,有说有笑,一个劲夸我法语进步神速,听着极像法国人说话。我被他弄得晕乎乎的,只好推着车跟在后面傻笑,心想这人虽说有些滑头,但总体上还是无伤大雅。

      推着一大堆东西来到柜台,收银员小姐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还指着车里的葡萄酒说:“这种比较贵,还有一种便宜些,但味道一样好。”

      “就要这种贵的吧!”李平见我抬眼看他,赶紧表态,“你小子利用工作之便,勾搭上超市的漂亮女孩了!”

      “没有的事!来得多了,自然就认识了。”虽然他说的是中文,我还是有些尴尬。

      “长得挺漂亮,最起码比其他人白。”他一边看着算账,一边叨咕。

      “一共一万两千四百。”我抬头对他说。

      “你来付账,等我走了找老头报。”

      我一愣,心中不由得充满鄙夷,此人的精明竞如此低贱,就值三百多美元。

      我从裤兜里掏出厚厚一叠千元钞票,数出十二张,又从另一个兜里拿出一堆各种面额的零钱,拣出四百元。李平的眼睛亮了一下,赶忙蹦出几个英语单词,和收银员解释我是会计。

      “拿这么多钱要小心被偷!”收银小姐闪着大眼睛,认真地说。

      我笑着对她点点头,提起东西就往外走。不能在外国人面前因为付钱的事丢人,大不了我来请客。

      把李平送回工地,我扭头上车就走,他追出来提醒晚上早点回来,我拍拍马旦示意开车,然后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晚上又错过了饭点,我索性去了东方饭店,没和曲影倩姐弟打招呼,直接在外面临湖的长廊里找张桌子坐下,点两个菜和一杯马提尼,独自一人在暗处看着外面。

      月明如霜,湖面上波澜不惊,风掠过灰黑色的水面,带起些许细碎的银斑。我把玩着高脚杯,默默地注视着一切。虽然李平买东西的钱不算什么,但付钱的方式却令人不快,其实直接说出来我也会答应他,何苦用小聪明贬损自己的人格,谁都不是傻瓜,以后再见面还有什么信任可谈。

      “小聪明,小聪明而已。”我长出一口气,把自己从不快中拔了出来。

      “什么小聪明?”背后传来曲影倩的声音。

      “没什么,有人耍了点小伎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曲影倩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平日挽起的长发披散开来,背对着灯光,幻化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就剩你一个人了,你是来教小峰开车的?”

      “是啊!”我就腿搓绳,“今天怎么如此冷清?”

      “今天两个总统候选人进行电视辩论,都回家看电视了。”

      “搞得还挺像回事儿,”我一饮而尽,“走吧!”

      用来学车的是辆手动挡越野吉普,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你先别急着启动,说说什么地方控制不好?”

      “就是油门和离合控制不好,常常熄火。”

      “你起步的时候,怎么控制油离配合?”

      “不就是慢慢地松离合,同时缓缓踩油门,不对吗?”

      “你做给我看看。”

      曲俊峰打着车,握紧方向盘开始起步,可是离合松到头,油门也踩得山响,就是不动地方。

      “不挂挡车能走吗?”

      “哎呦,一紧张忘了!”

      他重新踩离合挂档,这次车往前一窜,熄火了。

      “你现在油离配合还不熟,我告诉你个窍门:先把油门踩大点,保证不熄火,然后右脚保持不动,左脚慢慢松离合。”

      曲俊峰按我的办法又来了一次,果然没熄火。

      “这办法真灵!”

      “这只是初学的时候有用,时间一长,油离就可以一步到位,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拉开门跳下车,“再练几遍,我在下面看着。”

      曲影倩拿着两瓶芬达回来,惊喜地发现弟弟已经不熄火了。

      “进步这么快?!”

      “他已经会开车了,谢谢!”我接过她递来的瓶子,“不完全是新手。”

      “他只会开自动挡的,而且还常常刮蹭。”

      “刮蹭还得再练练,天黑不成,以后找个白天我再过来。会开自动档的不就够了吗?”

      “我能不能开车?”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灯光。

      “这有什么不能!”我避开她的目光,“一般人都可以开。”

      走的时候,我要付饭钱,两个人坚决不收。趁他们不注意,我在车里把钱塞给曲影倩,踩油门就跑。

    • 家园 在非洲二十六、

      车库里,随着灯光次第亮起,两排各种颜色的豪车闪闪发光地出现在眼前,我惊讶得直想张嘴。一回到东方饭店,我就要曲俊峰带我看车,虽然知道戴维很有钱,但如此多的好车出现在眼前时,我还是兴奋得满眼放光。

      我缓缓地走过每辆车,除了法拉利、劳斯莱斯,其他很多车都不认识,不过即使不知道品牌,光看它们停在那的气势,也可以肯定是出自名门。

      看完最后一辆车,我转过脸向曲俊峰道谢:“今天真是开眼了,谢谢谢谢!这里好像不是全部。”

      “啊!还有几辆都是日常用的,包括你刚才开的那个吉普。再就是几个进不来的大家伙。”

      “我们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只是一台吊车、两台铲车和一辆油罐车。”

      “铲车?!干什么用?”

      “不知道,是以前的那个……那个女人买的。”

      “哦,我们去书房吧。”我不好再多问,于是转身离开。

      开车回工地时已经快下班,我提高车速争取赶上晚饭。转上中央大街后发现还没有开始堵车,我松了一口气,又往下踩踩油门,希望能早一点穿过每天下班时的堵车路段。

      这是首都最漂亮的一条路,宽阔的柏油路面像一条带花边的黑色天鹅绒,从远处翠绿的山顶开始,依着山势的起伏,一直飘到水波荡漾的湖边,所以上坡是看重峦叠嶂,群峰秀立;下坡是看水天一色,万顷碧波。

      因为路况很好,跑得又快又稳,平常只要不是上下班高峰的堵车时间,我都会让司机走这条路,哪怕绕远一点。

      今天要快些赶回工地,没工夫欣赏景色,我稍稍握紧方向盘,紧盯着前方的路面。大约走了一半,我突然发觉绿化带那边的对面车道有些不对劲,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从旁边的支路上涌出来很多人,手里拿着淡绿色的旗帜和横幅,迅速占满路面,浩浩荡荡向湖边前进。我松掉油门,借着坡度自然减速,右脚悬在刹车上方,随时准备处理突发情况。果然不出所料,爬上一个小坡,眼前的路面变成一条红色的河流,到处都是红色的旗帜和帽子,方向却是山顶。

      我赶忙停住,好奇地看着游行的人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游行,反正两个方向都堵住了,索性在这看一会儿。

      跳下来锁好车,回头看见马旦正在后面不远处的另一辆车里摇头苦笑,我比划了一下,示意他看着车,然后扭头顺着中间的绿化带向前走去。

      人流在我两边相向而行,口号喊得震耳欲聋,两个阵营一边比谁的嗓门大,一边怒目相视。

      我正看得发呆,喊声突然都停止了,所有的人都扭头向远处张望,那里已乱成一团,双方十几个人摆开阵势扭打起来。

      冲突迅速升级,打斗像燃烧的导火索一样,沿着队伍快速传播开来。旗杆变成武器,离得远的开始互相扔石头。一瞬间我的头顶飞过无数的酒瓶、木棍、石块、凳子和椅子,接着双方的拳头和旗杆碰在一起,周围响起一片惨叫和皮肉的碰撞声。

      我吓的抱头鼠窜,冲出人群跑回车边,这时警察也赶到了,在人群外站成一排,哗哗地拉动枪栓。我一把拉过还在车边张着嘴发呆的马旦,躲到后轮旁边。枪声随即响起,马旦吓得猛一哆嗦,抱着头蜷缩在车轮后边,随着枪声不停地抽搐。我喘了几口气,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立刻判断出是对空鸣枪,而且应该是背对着我们。

      枪声响了一阵之后平息下来,周围一瞬间变得死一般安静,接着断断续续传来受伤者的哀嚎。我探头看了一下,人群早以不知去向,只留下满地的狼藉,警察仿佛也被刚才的情景震惊,很多人的腿都在微微地颤抖。

      我站起来拍拍裤子,刚抬眼就被对面的景象吓住了:一个受伤的人满头是血,正在同伴的帮助下沿着路边艰难地挪动。

      路这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一顶残破的帽子扔在地上,旁边是一根折断的木棒,尖锐的断口处已被鲜血浸润,地上是一大片血迹,拖拉的痕迹曲折地延伸到路旁的灌木丛里。

      晚上姜敏早早就跑过来,翻过窗户就跟我说医院的情形:快下班的时候,她正在收拾东西,忽然看见医院的四辆救护车全都鸣叫着开了出去,正纳闷间,门诊大厅就喧闹起来,各种车辆顷刻间把院子堵得水泄不通,各式各样的外伤病人涌了进来。急诊部门的人手立刻变得紧张,她也跑过去帮助处理伤口。在和懂中文的医生断断续续的对话中,她总算弄清发生了什么事,马上想到我可能也在街上,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所以一忙完病人,就急忙赶过来看看。

      我望着她依然略显紧张的神情和不由自主搅在一起的手指,笑着张开双臂:“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别得意忘形,你这人我还不知道,看见打架就两眼放光,根本想不到有人……替你担心。”她突然有些局促,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我心里一热,同时也有些羞愧,今天的表现真是很差,被吓得够呛。回来和别人吹牛的时候,虽然没提自己的狼狈相,但还是感觉到腿在发抖。自己打架的时候没工夫顾及这些,看别人拼命,才发觉其实我的胆子也很小。

      “好了好了,以后不打架了,看见别人动粗我也躲远点,这样行了吧?”说完一把把她揽到怀里。

      ******************************************

      “曲影倩前天来过。”她说。

      “唔,干什么?”

      “没事,顺便过来坐坐。”

      “唔。”

      “我和她谁更……性感?”

      “‘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你们两个有千秋。”这是我晚饭后,从刚借来的书里随手翻到的句子,没想到立刻就用上了。

      “什么?”

      “‘梅虽逊雪三分白,雪……雪却输梅一段香。’”我困了,把她拉进怀来,闭上眼不再说话,在她温柔的抚摸中渐渐迷糊。

    • 家园 先宝推,再说几句未必中听的话

      你这个系列,取名叫<<在非洲>>,或者叫<<在非洲成熟>>----题眼是"非洲".

      而非洲是大家比较陌生的地方,很多人更感兴趣的,是非洲这个特殊的地方上面发生的特殊的事,楼主你很难得,有长期在非洲的生活经验,既然要写<<在非洲>>,就应该多写写"非洲".

      但是,到现在为止,楼主写的其实是<<成熟>>---熟女的娇媚入骨,这可以发生在任何背景,任何地方.故事发生的环境,是中国人聚居的宿舍,没有多少非洲特色.至于豪华宾馆,大家都知道,是"非典"的非洲.小说在河里连载到了二十五,后面的情节已经可想而知,是如何推倒老板娘---而且我可以预言,这次是先在感情上征服,然后再是肉体上征服.

      现在这种写法吧,走的是黄易的<<寻秦记>>,<<大剑师传奇>>的路子,重点放在从一个推倒走向另外一个推倒,战国也好,非洲也好,只是一个远远的背景而已.

      我建议,楼主不妨参考一下<<北京人在纽约>>,或者是好莱坞电影<<第十三勇士>>.换一种写法,把感情戏降到从属的地位,有可能实现一个突破,让这个系列成为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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