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文摘】胡涟家书 -- 夸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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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文摘】胡涟家书

    【节选自伴着峡江的忠勇之河 撰文 / 章东磐】

    ......

    小村石牌在当年一战成名,在这场被称为“中国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之前,日本陆军所向之处,虽

    然也大多遇到过顽强的抵抗,但在日本军队一浪一浪的强攻之下,都是以中国军队的最后退却为结局。然

    而就在石牌,中日陆军并无天险阻隔,面对面厮杀,贴身肉搏,喋血拼刺,中国军队在数量超出自己的日

    本王牌陆军面前像钉死在石头上一样,一步也没有后退。

    恰在三峡,中国军队神话般止住了败绩,是三峡成就了这支忠勇之师。

    一切若有神助。整整六十年前的五月二十七日正午,石牌要塞最惨烈的战斗开始的前一日。石牌守军

    的统师,那位年轻的胡涟将军却在准备着一件与现代战争似乎全不相干的大仪式,他要拜天。那一天,这

    位将军起得很早,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血战将在明晨。晨曦中他一连写了五封信,五封诀别的信,我看到

    了他写给父亲和妻子的两封。

    “父亲大人:儿今奉令担任石牌要塞防守,孤军奋斗,前途莫测,然成功成仁之外,当无他途。而成

    仁之公算较多,有子能死国,大人情亦足慰。惟儿于役国事已十几年,菽水之欢,久亏此职,今兹殊戚戚

    也。恳大人依时加衣强饭,即所以超拔顽儿灵魂也。敬叩金安。”

    我第一次捧读胡涟将军给父亲的诀别书,真是受到了撕心裂胆的震撼。决战将临,胡涟心里并没有底,

    他清楚地知道,此一役打下来,无非成功成仁两个结局,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这石牌已是守国的最后一

    道门坎,中国人退无可退了,他显然没打算逃跑,当然也不会投降,心存胆怯的将军绝然写不出如此滴血

    的家书来。在明知战死可能更大的时候,他这样安慰着等待丧子凶耗的父亲,有儿子能为国而死,父亲你

    应该感到至大的欣慰,静如止水的一句话,却是何等的血气。胡涟当是孝子,诀别之时,他殷殷地叮嘱父

    亲要注意自己的温饱,只要父亲好了,就是在超度自己未能尽孝而且远逝的灵魂。

    我在想,自1840 年始迄百年的丧权辱国,以至积贫积弱的中华民族,正是有了这样的忠臣孝子,才

    最终能与亡国灭种之灾擦肩而过。临危受命的将军,从一开始就已打定主意要埋在石牌这块黄土上,用一

    已之躯尽忠全孝。

    我见过胡涟当年的照片,戎装的青年将领英武而儒雅,他应该是一位很好的丈夫和慈爱的父亲。他在

    诀别书中如此留话给妻儿:“我今奉命担任石牌要塞守备,原属本分,故我毫无牵挂。仅亲老家贫,妻少

    子幼,乡关万里,孤寡无依,稍感戚戚,然亦无可奈何,只好付之命运。....;

    大将临战,淡定如此,除了战事,再多的情丝他也全然斩去了。

    “诸子长大成人,仍以当军人为父报仇,为国尽忠为宜。....;

    在给老父的信中,他还多少为翘首临窗的慈父留了些许成功返乡的希望,而对结发爱妻,则已直截了

    当地交待后事,他心里清楚,此一仗,我生则国死,我死则国生。后事只有一件,将军告诉尚还年青的妻

    子,所有的儿子长大成人,都要去当兵报国,和日本人打子孙冤家。

    “战争胜利后,留赣抑回陕自择之。家中能节俭,当可温饱,穷而乐古有明训,你当能体念及之。......;

    十余年戎马生涯,负你之处良多,今当诀别,感念至深。兹留金表一只,自来水笔一支,日记本一册,聊

    作纪念。接读此信,亦悲亦勿痛,人生百年,终有一死,死得其所,正宜欢乐。匆匆谨祝珍重。”

    读过这二封信,我久久不能做声。这两封短短的绝命家书,可以让多少人真正理解什么叫义薄云天。

    料理完自己的后事,将军依古例沐浴更衣,他换上崭新的军服,在太阳最高的时候,着人设案焚香,

    亲率师部人员登上凤凰山巅,这位绝死的年青将军虔诚地跪拜在列祖列宗的苍天之下。

    胡涟琅琅誓曰“陆军第十一师师长胡涟,谨以至诚昭告山川神灵,我今率堂堂之师,保卫我祖宗艰苦

    经营遗留吾人之土地,名正言顺,鬼伏神饮,决心至坚,誓死不渝。汉贼不两立,古有明训,华夷须严辨,

    春秋存义,生为军人,死为军魂。后人视今,亦犹今人之视昔,吾何惴焉!今贼来犯,决予痛歼,力尽,

    以身殉之。然吾坚信苍苍者天,必佑忠诚,吾人于血战之际,胜利即在握。此誓,大中华民国三十二年五

    月二十七日正午”。

    想一想六十年前的那个场面,每一个男人都会热血奔腾,那个年代的中国,有多少家庭的父老妻儿孤

    苦无依地聁望着,聁望着真有一堵墙,能挡住那似乎在自己的土地上像洪水一样肆虐的血色的日本军旗,

    胡涟们用血肉之躯挽起了这道城墙,这道墙遮挡着尚未被战火摧残的半壁江山。

    血战果然在第二天清晨展开,竟日厮杀的凶险与残酷,远非亲历者之外的人可以讲述的。只知道敌我

    双方都以不惜生命为代价摧夺着石牌前沿的阵地时,战区总司令陈诚上将曾给胡涟打过电话,询问“守住

    要塞有无把握?”也许战况紧张到不容细说,胡涟据说回了一句:“成功虽无把握,成仁确有决心。”参战

    的老兵回忆说,在石牌阵地,曾有三个小时听不到枪响,那时候当然不是在睡午觉,那仗打到不能打枪了。

    日本人一群一群地冲上来,中国人迎头扑上去,搅在一起,用刺刀拼。

    我曾经听和日本人拼过刺刀的老军人讲,日本军队拼刺很厉害。用武士意志和三八步枪武装起来的军

    队,上刺刀和退子弹是一个战斗命令,日本陆军在战斗相持阶段决胜的法宝,就是用冷兵器决输赢。面对

    那样的一群军人,除非你决心必死,否则断无取胜的机会。

    而今天的这群中国军人恰是决心必死的。他们拜过天了,他们发了誓,除非死,绝不让日本人打过去。

    对天发誓就是对祖宗发誓,中国人是不欺骗祖先的。

    我相信,那三个小时的拼刺,是日本陆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所遭遇的最大规模的白刃战。我不知道

    在几万把刺刀的铁血相搏中,双方谁死人更多,但战争的结果是,日本人输了。

    ......

    • 家园 【文摘】鄂西会战纪实

      外链出处

      1943年4月,与欧洲战场盟军对德意法西斯军队的反攻相呼应,美军在西南太平洋向日军发动了反攻。日本大本营为摆脱困境,意欲从陷于泥沼中的中 国大陆战场抽出兵力,转用于太平洋战场对付盟军,于是,便加紧对中国军队的攻势。是年初夏,侵华华中日军第十一军纠集第三、第十三、第三十九师团、独立混成第十七旅团以及配属的第三十四、第四十、第五十八、第六十八师团各一部,总兵力约10万人,战机100余架,发动了“江南作战”即鄂西会战,对陈兵于长江南岸我第六战区之第二十九、第十集团军和江防军大举进攻,企图消灭我江南野战军,夺取川江第一门户——石牌要塞,以威逼重庆。  

        鄂西会战,是中国八年抗日战争中发生在湖北境内的四大会战之一,也是抗战期间全国40多个著名战役之一。此次会战从5月4日开始,6月14日结束,历时一个多月。战线东起湘北滨湖之华容,西止长江西陵峡口之石牌,绵亘千里。我三军将士同仇敌忾,浴血奋战,使不可一世的侵华日军遭到空前惨败。

      东线阻击战

    • 家园 撇开政治

      就他对待黄维老婆的做法就让所有当过兵的人不齿。

      • 家园 这件事上,胡链是有点过。但是

        这也反衬出12兵团的高干们对黄维愤恨到了极点

    • 家园 送出本人第一朵花
    • 家园 前几天不是有人说此战之前胡老大先准备了小船吗?

      是真是假?

      • 家园 抄一段柳建伟的文章

        l 2月26日,蒋介石在中央党部发表了洋洋数千言的长篇演讲,指出:“在日寇咄咄逼人、决心亡华的狠毒用心之下,中国只有抗战求生,不能妥协求存……如果我们还要想在虎颔之下苟求余生,想以和平妥协的方法求得独立平等的生存,那就无异于痴人说梦。精神已经屈服,就将万劫沉沦,锁链已经套上,百世不能解脱。……我们真不明白敌人何以失去理智到这样地步?世界上岂有七千万人口的民族,而可以消灭一个五千年历史、四万万五千万人民、一千二百余万平方公里土地的大国?岂有一个有主义的革命政府而可以轻易受人威胁,以至放弃其革命救国的使命?因此,中国只要守定立场,认定目标。立定决心,愈艰苦、愈坚强、愈持久、愈奋勇,全国一心,必获最后胜利!”

        每一个有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的中国人读到这样的文字都会怦然心动!在这篇痛快淋漓的讨日檄文里,最先进的测谎仪将失去用武之地,因为这每一个字都能经得起情感试金石的磨砺,它是发自蒋介石肺腑的声音。天呢,这怎么可能呢?那个一遇外国人都显得底气不足的蒋介石哪里去了?那个早些日子还向日本人暗送求和秋波的大元帅哪里去了?那个惯骑两头马的委员长哪里去了?只剩一个铮锋铁骨的硬汉子领袖仁立在我们面前。我们能从他夸张的手势里,眼睛喷出的烈火里,飞舞着的唾沫星子里,发现另一个蒋先生吗?不能!站在演讲台上的,是个货真价实的蒋介石。匪夷所思吗?是有那么一点。然而,这样一个历史事实不能回避:有这样一种身怀政治绝技的军事统帅,他们白天的时候会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沿,到了夜里又能把投降的书信写得文采斐然。抗战前期的蒋介石,无疑坐在这一类天才人物聚义厅的前排。

        ---《红太阳白太阳——第二次国共合作实录》

    • 家园 【文摘】军人冢-续前文

      中国军队顽强地守住了国门石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胡涟,成为了在石牌最有名的将军。他的英名从

      此流传在三峡沿岸,就像关羽和张飞。

      船东家的后山上,就有一座当年抗敌将士的墓园,宜昌的朋友告诉我们,那座墓很大。但已经许多年

      没有去过了。

      船东十二岁的女儿很可爱,家里门上贴着几张她历年在学校得到的奖状,她自告奋勇为我们带路。还

      有两个男娃娃正好到家里来玩,一呼百应,我们的祭访之行变成了一小群人。

      小路几乎只有大人的一只脚宽,还几处紧邻悬崖,那些孩子们每天要在这么窄的山路上往来奔走,想

      想真是不易。走起来反是人家娃娃们像有翅膀一样奔跑着,把几个都吹自己能爬山的大人扔得远远的,又

      一眨眼冲到你身边,“累了吧,帮你背包吧”。小姑娘灿烂而真诚的笑脸,把人感动得一塌糊涂。城里哪有

      如此懂得体贴的孩子。

      这山本来就很美,再加上长江的映衬。几个人走走停停,用各种词汇对这美景赞叹不已。那同行的八

      岁男孩突然冒了一句:“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脆生生的童声,毫无雕饰的语调,高深的文人们久已弃之

      不用的语句,此时却显得分外贴切,让人顿生豁然开朗的感觉,直是奇妙。

      快到山顶,小姑娘指指一栋教室模样的房子,“就在那,快到了。”我问她:“墓地在学校院子里吗?”

      “不是,学校就建在墓地上”。我惊愕地听着她的话,小姑娘又告诉我“刚建学校的时候,伙房里烧的都

      是挖出来的棺木”。

      我望着那可爱的小姑娘,她纯真的笑着,带着期待看着我。她刚刚把那么新奇刺激的事情告诉了我这

      个外地人。我怎么不如她预期的那样会笑呢?

      我怎么会笑呢,孩子。难道老师们从来没告诉过你们,那被剖开的墓地里埋的是什么人吗?

      一万五千多士兵就阵亡在这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土地上,其中还有刚刚十六七岁的少年。那时候,

      中国农民家的孩子营养普遍不好,十六七岁的小兵,大多还没有上了刺刀的步枪高。他们就端着比自己还

      长的枪上阵拼命。如果他们活着,都已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他们也会在自家的桔园里啜着小口的香茶,

      悠闲地看着儿孙,温暖地颐养天年。可他们为了别的中国人能有这一切,死掉了。

      天认得我们,就在此刻,下起了极细极细的雨,那雨珠细小地像眼泪,只有飘到脸上你才觉得到,暖

      暖的,在脸上缓缓地流。

      我熟悉这种雨。1999年和2002年,我曾两次拜祭滇西腾冲的国殤墓园,那是抗战后期国军强渡怒江,

      克复腾冲的烈士墓,整个墓地就是一座百余米高的馒头山,全部的山坡上都是层层叠叠的墓碑,成行成排,

      从最下面的马伕到山顶一圈的校官,像军队列阵。军人的墓地,整齐而森严。山脚下,几块独立的墓碑,

      是战死的将军和十几位来华助战的美军官兵。

      那两次分别是五月初和十月初,都是滇西气候最好的日子,都是风和日丽的中午。那墓园里本已有不

      少的人,但当我们抱着刚刚采摘的鲜花和白酒踏上坟山石阶的时候,天就变了。两次一模一样,都在那一

      刻下起了绵绵的小雨,天会哭。

      此刻,在几千里外的湖北,悲凉的苍天再一次伴着我,笼罩住这长江西陵峡边的莽莽群山。

      从今天的小学校能看得出来,这片墓地曾经很有规模。这里是紧邻江边的一座山顶,山很大,山顶也

      宽。许多高耸插天的巨树环绕着学校,那些叫不上名来的树与周边的树都不相同,依稀可以看出它们排列

      的很有规律,像军人一样,显然是60年前构筑坟墓的士兵们栽种的。

      过去墓地阔大的石台,变成了整个校园的地基,石台阶梯正前方几十米外的杂草中,有一座干涸的水

      池,丈余见方,用巨石和水泥垒砌而成,池壁上,刻着“浴血池”三个字。这是战死的将士们在告别人世,

      将被埋葬之前,最后一次沐浴更衣的地方。那时的三峡尚没有电,水抽不到这么高的地方来。为了让逝者

      干干净净地走,生者们把江水一挑一挑运到山顶上,在这池子里为他们拭去遍身的血迹和泥土,为他们换

      上虽然破旧,但已洗净的军衣。

      临近春节,正放寒假,学校里很清冷。山中本就没有外人往来,除了桌椅别无它物,所以这学校连墙

      都没有。校舍两层的楼房白墙黑瓦,颇有古风。墙上挂着古今科学家们的画像,校园里倒也纤尘不染。

      操场前有一根旗杆,怎么看都觉得那底座与校舍风格相去很远,基座特别高大,还刻出一圈圈有棱有

      角的饰边,一座乡村小学当不会在旗杆上下这么大功夫。猛然想到,这基座本是墓地纪念碑的,周边的装

      饰,正是四十年代的民国风格。只是那本应硕大庄严的碑身不知去向了。

      教学楼后面是用做教职工宿舍的平房,角落里有一个大厨房,旁边堆放薪柴,我特意走过去看那堆柴,

      都是树枝,并没有看到疑似棺木的痕迹。想来也不可能再有,1992年建学校,十来年时间,挖出来的棺木

      早烧光了。何况当地老人告诉我们,除了不多的军官,士兵们下葬的时候,只着单薄的军衣,连棺木都没

      有。

      这山里怕并不缺地,也不知是哪位德政的官员将学校建在这片本应永世得到尊重的墓地上。其实坟头

      推平了,教室就修在上面也未尝不好,让那些远离故乡的死者可以倾听到孩子们的读书声。可你为什么要

      挖坟,为什么要烧棺木,为什么要毁弃那记载了上万人忠勇拼搏,为守卫脚下这块土地而捐躯的石碑呢?

      死无葬身之地,这本是中国人最恶毒的诅咒,竟应验在这些以身死国的士兵身上。

      我们看到了那块蒙羞的石碑,它仰面朝天地躺在石阶脚下,就像中弹的士兵。它无奈地仰望长天,裸

      露着胸膛上的碑文。每天都有无数的孩子在它身上跳跃嬉闹,几乎磨平了那用血肉刻写下的碑文。碑上积

      满了尘埃,片片斑驳。我们取出随身携带的饮水,小心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洗净了它。

      溯自七七事变,抗战均与本师,驰驱南北,喋血疆场。首创敌于房山,告捷于娘子关,..年春,台

      儿庄会战,以训练未满三月之兵,当敌精锐强悍之师,我官兵尤能坚守半城于一壁一室间。火光熊熊之中,

      搏斗苦撑,开巷战未有之先例,遂造成辉煌之战绩。同年秋,敌犯武汉,师再布阵于大别山,孤军苦斗,

      力却强敌。浴血搏斗达十八昼夜,士气之壮,牺牲之烈,可动天地而泣鬼神。..摧坚破锐..势如破竹..

      歼敌于湘水,挺进扬威..凡此诸役,我忠勇将士为国牺牲者达万余人。..年夏,师于豫南受命援鄂..

      急趋,冒暑长征..旋奉命接防石牌,扼守要塞,肩荷重寄。..为策应常德会战,..攻击中堡山,官

      兵神勇,力搏敌垒,前赴后继,争相先登,受伤不退,裹创杀敌..尤属英烈。..湘省战起,攻事再兴..

      九十两日,先后猛攻,克敌坚垒四座,..士气鼓舞,..官兵殉国者又近百数余。..杀敌之勇,牺牲

      之烈,历历在目。..每当..呜然,..缅怀忠良..于石牌西侧,四方山之阳,..筑公墓于其上,..,

      从此忠骸有寄,九原欢腾..

      读着记录这一万多士兵一步一个血脚印而终至献身的碑文,除了心如刀绞,谁都不再出声。未死者将

      牺牲战友的忠骨埋在了他们用血守卫住了的土地上,他们深信:从此忠骸有寄了,可结果呢?

      天色渐晚,我们不得不离去。为了行船安全,我们坐的小船不准夜航,再晚就回不去了。

      我恭恭敬敬地肃立在早已不是墓的墓前,向英灵们脱帽致敬。寂静的山里已有耐不住的孩子们早放起

      过年的鞭炮,远远的,一阵紧似一阵就好像从几十年前一直留到今天的枪声。每年的春节和清明,还会有

      人来此地给他们放鞭炮吗?我很后悔没有带几瓶白酒上来,不能在春节之前,在他们捐躯六十年的时候陪

      他们多坐一会儿,陪他们一起守岁。“真对不起”,我在心里默念着。他们会听见我的这句话吧。脸颊有热

      热的水流下来,我没有擦,任由它流。那不是雨。

      小船离开石牌,向峡口驶回去,天渐渐地暗下来,两岸的峭壁伸到云里,看不到顶。一只焦黑如墨的

      苍鹰在阴雾中盘旋于我们头顶,久久地不肯离去。鹰的翅膀就那么张着,动也不动,好像定在天上,但我

      们的船走出很远,那鹰仍然在我们头顶上,它在送我们。那一刻我知道了,无论墓地在还是不在,那上万

      忠勇的灵魂都永远不会离开。

      我们都抬起头,注视着那只鹰,苍鹰优雅地滑翔在冰冷的天际,沉默而高贵。

      • 家园 世界真是太小了

        我是女生,军盲,如果我没弄错的话.现任交通部副部长胡希捷是胡琏的本家侄子.胡家好象兄弟不少,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亲兄弟.胡希捷的父亲好象是胡老七(?),也带兵打仗, 但是属于"这边儿"的,好象还是投过来的(?).

        我家以前跟胡希捷家是筒子楼里的对门邻居.

        胡太太是我妈妈的同事.这样两家才成为邻居.

        胡曾经是我妈妈的学生.

        我跟他家大儿子从幼儿园小学中学一路同学.小时候放学后经常在一起写作业,也一起玩耍.他老吹他自己的亲爷爷,还吹他爸爸在周恩来还是毛泽东怀里撒过尿. 这小子那时候比较骠悍,喜欢玩打仗游戏, 组织两军对垒在煤堆上玩进攻防守.手脚并用摸爬滚打,嘴里还发出激烈的枪炮声,很投入.大概是继承家风.那时候我作为院里那个年龄段唯一的女生,分配到的差使就是把"伤员"拖到附近的篮球场上治疗.那小子很胖, 加上"负伤"的时候扮得很投入,别人都是被我半搀半扶弄到野战医院, 换了他必定是死沉死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令我颇费脑筋, 只好拽着脚拖过去.为此他没少挨家里揍----衣服裤子损耗太大.

        他家的小儿子也是小时候的玩伴,这小子经常发高烧, 还有啸喘病,算是个"危险"人物,大家轻易不敢碰.他出不了门就在家里床上玩小汽车.夏天补凉席的最喜欢他家.

        很多年后胡当上了交通部副部长,我表姐夫就成了他的部下.

        他的小儿子进了某大学, 我堂弟就跟他成了同学.

        几年前他带团出访巴基斯坦的时候,中国路桥公司巴办负责招待,我堂弟当时正好是借调过去的工程师,负责联络并充当翻译. 他当然还记得我们家.

        世界真是太小了.

        有件事情居然至今记忆犹新.幼儿园的时候,大概也就三四岁吧, 某天早上进了屋子居然发现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胡同学正扒着窗户哭.大家都围过去用同情的眼光看他.只见他鼻涕眼泪抹匀了满脸, 咧着大嘴抽泣着:"他们----说---我爷爷----死----了.我---想---他........" 涕泪滂沱!不少小朋友被感染,开始跟着哭,阿姨都懵了.

        元宝推荐:萨苏,
        • 家园 这个有意思,再说说小朋友为什么哭?

          回忆写得好啊。

          还有心理学里说人天生都有效仿心理,从众心理等等。特别是意识形态处于朦胧时期的小朋友。但人随着成长,阅历,知识的丰富就渐渐得弱化了这些。

          就像婴儿从襁褓里出来会自觉地游水一样,但在后天具备了危险的意识后就又不会了。这都是人类的天性阿。

        • 家园 胡涟死了那些不相干的小朋友哭什么?

          现行反革命,统统抓起来...

          • 家园 忘了说了

            那时候大概已经不兴什么现行反革命了. 流鼻涕的小娃娃也不懂什么叫反革命.

            长大一点点却拿胡同学开过玩笑, 非说胡宗南是他家亲戚. 忘了是从哪个电影里看到说胡宗南是个又苯又蠢的大坏蛋. 反正大家一对胡同学有意见就提胡宗南,当时真把他气得够呛.

          • 家园 您看错了

            是胡同学的亲爷爷,也就是胡琏的弟弟, 死了.

            孙子哭慈爱的爷爷很正常.

            其他小朋友是看到失去爷爷的胡同学觉得很可怜, 也开始哭.

            幼儿园里经常发生这种一哭百应的事情.哪位同学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哭起来, 其他小朋友就会联想到自己的伤心事, 也哭起来.我妈妈每天都发愁送我去幼儿园. 一旦我抱住她的腿开始哭, 就会有很多小孩子也围上来哭. 那次胡同学的伤心感染力很强,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但我好象没哭.

            • 家园 要笑翻了 -- "一哭百应“

              怎么跟打哈欠似的,还带传染...

              • 家园 真是传染的

                不信您想一想, 是不是看见别人哭的伤心的时候你眼睛也会发酸.

                我姐姐就属于易感人群, 她甚至见着电视里的人假模假式挤眼泪都要进卫生间拿毛巾.

                胡同学当年一直是坚强硬汉形象, 大家没有心理准备. 再加上他当时伤心的眼泪可比我们那撒娇的哭闹真实多了, 所以影响了不少小朋友.

                回想起来真是没见过有小孩子能那么伤心, 因为如此至今还能记得.他的爷爷一定对他很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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