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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工程队故事(N)信号弹 -- njy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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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工程队故事 砸火车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大约发生在一九七五年。

        我们工程队的几位工人,坐兰州到北京的44次快车从海勃湾的队部回在碱柜站的工地,只有一站路,十几公里。就这一站路引出一件大事。

        他们 一与几位建设兵团战士发生纠纷,吃了亏。

        这口气可咽不下去,正好工地临时宿舍就在站旁,他们下车后马上回宿舍叫了一大群工人,先派人到车头阻止开车,其他人上车找这几位兵团战士。

        当时内蒙建设兵团不少,经常有兵团战士在火车上惹事,一般坐火车的人都惹不起他们,而且惹事也坐火车走了,事后也找不到他们。

        碱柜是个小站,只是因为有个建设兵团的师部在此,来往的快车才在此停靠,只停三四分钟。估计这几位兵团战士见吃亏的人下了车,几分钟后车开了就没事了,没想到大事在后面。

        车当然是开不了了,这几位兵团战士也不是等闲之辈,见到许多工人带着榔头、搬手气势汹汹地往车上冲,就知道大事不好。他们人少,就分头堵住两头车门。车门是“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工人们一时也拿他们没办法。

        不知谁出了个主意,砸车窗!兵团战士人不多,没法守住漫长战线,于是天险宣告失守。据参与的人说把那几位打的混身是血,跪下求饶,好在没出人命。

        两个多小时后列车才能开行,那时列车晚点是常事,但那么多破车窗怎么办?44次是进京列车,会给外国人看到的。于是这趟车在进京前把碎玻璃全部敲掉,远看倒没什么异样。

        此事据说报到周总理那里,周总理下令严查,这还得了?

        参与的人见到追查,订立了攻守同盟,以为查不出首犯法不责众。但在警察的攻势下攻守同盟不起作用,最后抓了七人,判了二到十二年。

        我当时在另一工地,听说此事后也给出了个马后炮的主意,砸车窗拉长战线,人家告诉我实际就是这样干的。

        幸好我不在现场,否则十有八九也在那七人之中。

        此事也给我们带来点“好处”,一年后有一位工友脚被砸伤,我和另外一位工友要送他去包头治疗。我们的通勤免票只能坐硬座,当时硬卧也买不到,只好买了一张软卧票。列车员一见是我们工程队的,给我们三人安排了一间包厢,直到包头也没敢安排其他人进来。

      关键词(Tags): #工程队#铁路#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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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工程队故事(N1)卜踪

        Google Earth是个好东西,犹其是地图更新后。可惜我插队过地方的分辨率还不够高,可以找到鄂托克旗,尔格图公社(不确定),但找水利队的位置时是一片大沙漠。能看到附近的小碱湖,水利队的踪迹就无法找到,不知是位置不对还是被明沙压了。

        我工作过8年的海勃湾就很清楚,(google上的标注是Wuhai,下面的截图就是海勃湾火车站附近,方框中就是我们工程队部所在地。当然已经是人非物也非,里面只能看到三幢小平房好象还是当年的建筑,红顶的房子90年时还没有。

        队部北面的宿舍楼,90年前还是象右边的一片平房一样,我的一位姓李的师傅就住在这里。

      点看全图

      海勃湾市区局部

        在海勃湾的8年中,有六年半是在瓦工和线路(铁路线路,不是电线路)班干“苦力”。77年左右知识分子开始上台,一位工程师当了队长。他对有点文化、爱学技术的人比较欣赏,把我调到机修班,脱离了“苦力”生涯。机修班基本包括了队上的所有技术工种,大约十几个人,需要时各工种都要互相帮忙,先进来的都是我师傅,这位李师傅就是一位电工。

        李师傅当时四十岁左右,生活的压力使他看起来象五十多的人。他的爱人有神精病,经常发作,有一次把家里的户口本和粮票一把火烧了。户口本还可以补领,粮票就只好靠工友们帮助了。

        大约是七九年二三月间的一天早上,李师傅找到班长,老婆不见了。从昨天中午就没见到,他自己已经在市里找了一下午。

        班长马上停止所有工作,全班人马分头出城去找,有自行车的顺公路,我和李师傅没车,计划到南面的沙漠中去找。

        下面是乌海市的部分卫星照片,上面标着Wuhui处当时叫海勃湾市,最下面偏左一点就是乌达市(Wnda)现在是乌海市的一个区。

        Wuhai下方,黄河与山之间一条明显的黑线是海勃湾到乌达的公路,当时没有这么宽,已经是柏油路,公路右边淡淡的黑线是包兰线铁路。顺铁路向南过乌达直到离石嘴山不远的地方,可以看到我们当年修建铁路桥的地方:312工地。不过我们当年只修了一座桥,现在可以看到并排的两座,铁路已经改成复线。不过在我上传的这幅图上看不到,还在南面很远的地方。

        铁路与山之间就是我们要去搜索的小沙漠,南北长约4公里,东西1公里。

      点看全图

      乌海市大部

        当时海勃湾市区还没有这么大,沙漠的北端还没有那么多房子。照片中沙漠左上角的黑块连着一条伸到山下的黑线,放大看好象是在那开了个煤矿,那时还没有这个矿。看来在那儿是人进沙退。

        快到沙漠时,我跟李师傅说:这片沙漠虽说不大也有几平方公里,里面有高高低低的沙丘,光靠我们两人搜索大概几天也搜不完。我在牧区学了点卜踪的本领,咱们沿着沙漠边缘走看看有没有进去的脚印。这两天没有刮风,如果有脚印一定还在。

        我们就顺铁路到差不多那个黑块上缘的地方,然后沿沙漠边缘往东走,沿途见到几处脚印,都是男人的。

        到沙漠上缘的白点处,见到一行女人脚印,脚印很清楚,是塑料底布鞋。我问李师傅这是不是你老婆的脚印,他说有点象,她有这么一双鞋。

        先顺着查查看。

        这行脚印与正常人的不同,正常人在沙漠中走路会挑较平好走的地方走,踪迹应该是曲折的。这行脚印不管路平不平,就是很不好爬的沙丘背风坡也直着穿过去,基本上成一条直线。我跟李师傅说:十有八九就是了。

        跟着脚印向南偏西穿过沙漠直到铁路,这里是硬地面,脚印不见了。

        前方公路那边有一小片房屋,这里是个奶牛场(就是照片中靠中间,公路与黄河之间的那个白点)。奶牛场的职工告诉我们,昨天夜里是来了个女神经病。他们给她吃了点东西,还想安排她睡觉的地方。但是领导来了,说不能收留来历不明的人,把她赶走了。

        生气也没用,谢过奶牛场的职工,还是老办法,找脚印,这回已经可以确定脚印的特征了。

        绕奶牛场走了大半圈,在奶牛场与黄河之间的田地里又见到了这个脚印。但这里人多脚印杂,无法找到去向,学艺不精啊。那时黄河还未开冻,冰上有人来来往往,是到河中间的草滩上打草的,问他们都说没见到过这么个人。

        我们回到奶牛场给队里打了个电话,这时已经是下午,其他几路没找到线索都已回到队上,班长接到电话马上就带两个人骑车来了,听我们介绍情况后又骑车沿公路向南寻找,没多久回来说上午有人看见一个神经病人过了黄河,现在天色已晚,明天再找。

        第二天又借了几辆自行车,七八个人从前一天最后得到消息的地方过了黄河。那时已经快开河,有的地方冰看上去很薄,这里不是过河人常走的地方,过河时真是提心吊胆。

        对岸属于乌达市,过河不久又见到了熟悉的脚印,问过路人说他们生产队昨天收留了一个神经病人。马上赶到生产队,位置大概就在照片上细方框内,队上人说他们今天派了辆大车,把人送到区政府去了。

        照例谢过老乡,再赶到区政府(大约在圆圈处),区政府的人说没见到送人来。什么地方搞错了?我们又赶回生产队,直到傍晚才等到赶大车的人回来,车把式说他上午到区政府时没找到人(看来是不按时上班),就直接送到市民政局去了。

        人已有了明确下落我们就放心了,这时再赶去市民政局应该已经下班了,再说民政局就是干这个的,肯定会有妥善安排,班长决定第二天再去。

        很可惜没记住生产队的名字。

        晚上班长掏了二三十块钱,买了些菜请当地人烧了,与生产队的各家代表一起吃了一顿。喝的酒是生产队自己酿的高梁白酒,没要钱,给我的感觉比以后喝到过的茅台酒还醇香,真应该叫赛茅台。茅台酒厂不要找我啊,人家的酒没有商品化,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意。

        第二天,从开始找那天算已经是第三天了,我们铎铎定定赶到市民政局,(大概在下面的粗圆内)还是没找到人。

        怎么了?市民政局的干部说,是送来了个人,他们把她安排在一个空房里,后来又跑掉了。

        “为什么不看住?”

        “我们不是公安机关,人家又没犯法,我们没权力扣押她,她有自己的权力。”

        我们那个气啊,语言上自然会有不敬之处。对方大概自知理亏,也不好说什么。

        没办法,在城里全是柏油路面没法卜踪,只好分散开在乌达各区到处打听,乌达市人不算太多,但几个矿区较分散。那时也没有什么手机、寻呼机,说好中午在一个地方会合。

        中午,有一路报告说在乌达最西北的一个矿区有人见过。(就在照片上最左边的方框处)下午大家全集中到那个矿区,到处问了许多人都没有更新的消息,只好晚上先找了个招待所住下。

        从这儿再往外就是无人的沙漠和秃山,李师傅说:没法找了,明天我们先回去,我一个人再来到山里去找遗体。大家心情都很郁闷,无话好说。

        第二天(第四天)早上我们垂头丧气地起程回海勃湾,路上经过民政局,有人在楼上叫我们:

        你们是不是昨天来找人的?

        是。

        快来,人在这儿。

        原来她转啊转地又回到民政局附近给民政局的干部看见,被“扣押”起来,这回不敢说人权了。

        最终结果是:我们用自行车把她带回家。

        夏教授,这个故事是不是够曲折?简直象小说一样。

        绝对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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