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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一 -- 大驿土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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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现在用的是改良版本

            扩招以后,教育部也开始搞什么精品课程计划了。没办法,教学水平良莠不齐,只能抓住几个,搞好了普及。现在比当年强的地方是技术进步了,不需要流水线生产教员了,只要快速拷贝教学录像和PPT,然后网络传送就行了。

          • 家园 应该说复合当初的环境

            当时大学生全国有几个啊,高中生都是宝,更不说教授了,何况还是有红心的教授,不用这方法就没教师队伍。

            但现在如果用这种方法该用于职教比较好,生产出来都是标准的技术工人。问题是国内环境鄙视技术,都要做官,结果千军万马去挤大学,大学出来去拼官门。造成社会实际需要的人才缺乏。

      • 家园 哈工大和哈军工。

        听老人说当年哈工大有时候好教授教着教着就

        不见了,原来调到哈军工去了,哈工大校长

        才副部级(?),怎么拧得过陈赓大将.....

      • 家园 难怪当年中苏翻脸之后

        好多人其实私下还是觉得50年代的老毛子不错的

        政治这东西真是没人性啊

        要是换位思考一下,那时候老毛子不骂中国人忘恩负义才怪

        就像我们骂越南一样

        哎,还是别同志加兄弟了

        都像和老米一样

        规规矩矩数钱做生意

        两不欠

        散了谁也不难受

      • 家园 辛苦辛苦

        填坑事小,健康事大。多多保重呵

    • 家园 板花!
    • 家园 【原创】哈军工曾经的岁月十七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十七

      哈军工的寒假“理论上”有整整一个月,可实际上包括年三十在内,猴爸爸只在家呆了四天,这还是家在本地,来去比较方便,才有这样的机会。第一个寒假,大多数的预科学员都是在学院过的春节。其实这种放假不回家的现象在那时的哈军工是比较普遍的,尤其是前几届的学员,上学五六年没回过一次家的大有人在。

      究其原因,一是当时交通不便,象猴爸爸的广西同学,要回趟家火车倒轮船再挑着行李翻山越岭来回一趟在路上耗去两个来月的时间都算快的了。当然这是比较极端的例子,不过当时的中国,尚没有长途汽车的概念,除了铁路、公路或者江河沿线比较方便些,一般的地方搭不上顺路的马车就只能拿脚步量,假期的时间大多都得用在走路上。与其回家点个卯就要往回跑,不如呆在学校把路费寄回家更实际些。

      这第二嘛,自然是学习太紧,课业内容多。哈军工的作业量相当大,平时每堂课下来,都会留十几道相关练习题作为作业,这样一个礼拜各科作业题少说也有上百。这百多道题目往往艰深绕人,难度颇高,所以很少有人能够完成一半以上的。第一届的学员曾经组织过分工作题,再互抄答案的互助学习小组,让教师发现后,觉得如此一来不利于学员养成独立解决问题的习惯,更不利于学员发现自己的知识盲点和能力缺陷,所以严令禁止,甚至互相商量着作题都不再允许。哈军工的教员从不批改作业,也不检查练习题的完成情况,只是每周作一次测验,搞一次讲评,就练习题中不同的题型讲解几个解题的思路,就算当时都听懂了,理解了,面对大量的新作业,也没有时间回头去做没完成的旧题目。这样一个学期下来,每人都会有一大堆没做完的习题,所以假期的多数时间,除了需要补考的同学在紧张地补习功课外,大家都是在做平时没有完成的作业,也算是对一学期的课程做一个系统的复习。

      要说第三,就是学校组织的假期活动太丰富诱人了。比如每天晚上在体育馆的室内运动场都有舞会,文工团的漂亮女兵不但在舞会上大展身手,还开班教跳交谊舞,猴爸爸就是那时候扫了舞盲。顺便说一句,哈军工的陈赓院长和苏联的顾问团长奥列霍夫竟然都不会跳舞,不过在节庆日的舞会上他们也会出席为大家助兴,但都是坐在边上看,谁也请不动。相对于跳舞,多数人更迷滑冰。一入冬预科宿舍楼前的小操场就浇上水做成冰场,很多南方来的同学体育课上刚学会了滑冰,寒假里更是滑起来没够,常常在冰场上玩到熄灯号响。为了让留校的学员过一个充实的假期,哈军工常会邀请一些学术大家、社会名流或是军中悍将来作报告,这个寒假请来的是华罗庚。

      华罗庚的报告讲了他的成才经历,主要介绍了他学习的经验,说得很实在,相当平易近人。猴爸爸摘要记录了报告的几个要点:

       经验是不能搬家的,谁的经验就只适合谁。所以别人的经验只要借鉴就行了,不必当作金科玉律,总结自己的经验最重要。

       学习效果的好坏,不在时间的长短,在于时间的有效利用。他年轻时是边买香烟边自学解析几何和大代数的。

       读书学习要善于消化吸收。刚开始读书会觉得书越读越厚,越读问题越多。一旦钻进去读懂了,知识掌握了,就会觉得书越读越薄,等你不记得这本书了,就是将它消化吸收了。谁还记得小学时的课本内容呢?不记得是因为那些知识已经融会贯通、熟极而流了。

       读书不但要抓住重点,还要理出系统。只有把所有的重点都联系起来形成了系统,才更容易理解和掌握。

       一定要打牢基础。基础知识要是有所欠缺,就无法向高深处发展。他的成就与他当初精读初等数学是分不开的。

      除了外请的高人,本校的名师们也纷纷开讲,尤其是平时课时不多的语文课教员们,为了进一步加强学员们的文学修养,举办了一系列的文学报告会,每次三小时,系统地讲解优秀的中外诗词、名著。猴爸爸记得预科的一位语文教员尤善中国古诗词,连着作了两次报告,讲李白和杜甫。从诗仙和诗圣的出身、经历和社会背景讲起,全面地介绍了他们的性格、思想和代表性的作品,讲得生动有趣,引人入胜,颇有现今央视百家讲坛的风采,让一直对文学不大感冒的猴爸爸听得兴趣盎然,欲罢不能,寒假里把唐诗三百首从头到尾好好读了几遍。那老师是山东人,讲起课来喜欢摸鼻子,越是兴奋撸的手劲越大,一场报告下来,鼻子都拧红了。

      寒假里,学员们的各个俱乐部也愈发活跃起来,滑冰、篮球、下棋、打扑克……各种比赛天天都有,合唱团、交响乐团也组织起来排练、演出,不但在学院内表演,还与哈医大、外国语学院这类女生众多的学校搞联欢,各种活动一个挨着一个,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直玩到大年三十才恋恋不舍地往家里赶。

      薛家屯临近公路,交通比较方便,从南岗坐电车再倒郊区公共汽车,三个多小时就到家了。虽说本乡本土的并没有多远,可是离家小半年也没回来过一次。平时在哈军工出校门算是请大假,要事先请示,登记在案,而且晚点名前要回去销假,这样星期天要回趟家,跑跑颠颠折腾一回,也就只能跟家人吃顿午饭而已。土猴没想到,就是这顿饭让猴爸爸打消了常回家看看的念头。父母疼儿,有好吃的都要先紧着儿女,见到难得回趟家的孩子更是什么好吃张罗什么。可猴爸爸家里并不富裕,几个上学的子女都靠猴爷爷的一份工资维持,真要是回去吃顿好的,父母弟妹们就得好几天见不到荤腥,作为长子,都领津贴吃公粮了,哪能再给家里添负担呐?现实严酷,只好感情让路,省下车钱还能贴补家用,这不比什么都强?那时猴爸爸每月的津贴起码要攒下一半留给家里。一直到弟妹们都大学毕业,家里的经济状况才好转了起来。

      离家老远就看到土坯草房的小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屡屡行行、摩肩接踵,这些都是来取春联的。土猴的爷爷从教四十多年,薛家屯许多人家往往上下两三代人都是他的学生,所以在屯里威望颇高,一进腊月登门送纸预订春联的就络绎不绝了。那时农村人贴对联可不是门口贴上一副就算完事的,院门、房门、猪舍、鸡圈,甚至狗窝门上都要贴上对联,加上福字、喜签,每家都要给写上一大卷红纸。所以这春联写好、晾干、一家一户给分拣包好,猴爷爷常常要忙上整整一个腊月。邻近三十的几天,各位委托人就带着礼品陆陆续续地上门取“货”了。其实并不是非得请老师给写对联不可,这里有个讲究:薛家屯山东人居多,尊师重教的风气挺重,过去讲启蒙授业的老师恩同再造可比父母,所以在过年给父母磕头前登门拜师就是给老师最大的尊重。年底节前是还欠债的时间,这时送礼是还老师的恩情。可圣人门徒都把教书育人作为乐事,立身处世要讲施恩不图报,这一来上门求对联就成了送礼的由头了。薛家屯离城不远,屯里人多种菜到城里卖,家家户户的日子都比较宽松,所以逢年过节就免不了这些礼尚往来的事。不知别的地方是否有这样的规矩,猴爸爸家里可是因此受益良多:教师算是“公家人”,土改时不分大田,只给了一小块自留地,平时种点菜自家吃。土猴的爷爷有四女二子,都上学读书直念到大学毕业,家里的生活负担自然很重,要过个滋润年多亏了往日的学生们送点礼帮衬一把。农村送礼大多都是吃食,家境好的送小鸡、猪肉,差点的就送几颗酸菜,手巧的送自己做的年糕、冻饺子,图省事的就买板冻豆腐送来,各式各样的食品往往过了正月都吃不完。

      过了正午,拜师请春联的人就渐渐稀少了,下午四点多钟,天色渐暗,各家关门闭户,就是亲属也不再往来,放过一通鞭炮后,年夜饭就准备开席了。57年的时候,往日请神、送灶之类的过年老礼都当迷信给破除掉了,不过吃大年夜的团圆饭之前,敬祭祖先的规矩家里还偷偷保留着。

      土猴家祖上也是从山东逃荒到东北的,到了曾祖这辈是在吉林省扶余县蔡家沟安身,按照诗书传家的祖训,猴爷爷兄弟二人都念书上了大学,可见当时家境还是不错的。猴爷爷兄弟生母早逝,继母儿女颇多,家产所累兄弟二人不见容于继母,所以生父病逝后两兄弟皆离家远走。猴爷爷东北师范大学毕业之后,跟着同学投奔其父亲——薛家屯小学的校长作了小学老师。猴爷爷的哥哥在长春经商,一时间也是颇有起色。原指望干上几年就寻机会去长春兄弟团聚,哪想到时局翻覆,日本人占了东北,严格限制人口的流动,一来二去,就这么在哈尔滨扎下根来。老话讲福祸相依,真是不假。满洲国日本商人横行霸市,猴爷爷的哥哥不久就破产去世,留下三子一女还要由猴爷爷月月汇钱帮着供养成人。随着大伯的儿女们渐渐长大,老大、老二经商、做工都成家立业,互相帮助着全家的生活渐渐宽裕。日本投降后都指望着好日子终于盼到了,哪想到生死大祸说来就来,国共两党争夺东北,长春被围困一百五十余天,百姓家里的存粮让守军搜刮一空,逃出城外的又过不了围城一方的封锁线,饥渴而死者甚众。大伯一家十来口人饿死在两军阵地之间,仅有大伯的三子一人侥幸活了下来。回想当年如果猴爷爷这一枝没有留在哈尔滨开花漫叶,而是回了长春骨肉相聚,不知现在是否还有土猴能够在这里历数往事念念有词了。

      解放以后,祭祖一事也在封建迷信之列,公开的祭奠早已绝迹,年夜饭前关门闭户偷着干一回,仪式规程自然简略了许多。一般是土猴的爷爷在红纸上写明祖宗三代的名讳,贴在一块木板上立在炕尾的床柜顶上权作牌位,牌位前一个大碗装满五谷杂粮当作香炉,两边点上两只红烛,前面摆上一排做成牛羊形状的馒头算是祭品,然后猴爷爷领着家人给祖宗磕头上香,祝告一番,大体的意思是,家里祖上原居何地,何年何月因何迁至何处,繁衍几代后又至何处,至此地为第几代孙,现在家里人丁兴旺,吃喝不愁,所以请各位祖先回家跟后辈一起过年。那时猴爸爸满脑子革命思想,对这些封建旧俗很是瞧不上眼,慑于父亲的威严不得不虚应故事敷衍一下,从没认真留心家族的由来,以至于现在全然回忆不起来,甚是遗憾。

      祭拜之后,搬上炕桌,端上酒菜,吃一年里最好的一顿饭:猴爸爸印象中也就六七个菜的样子,多是酸菜汆白肉、土豆熘肉片之类多少都带些肉的菜,至于炖小鸡、烧肘子这种纯肉的就是重点的大菜了。记忆里最深刻的是那一年饭桌上土猴的爷爷给猴爸爸斟了一盅酒,这就是说拿猴爸爸当大人看待了。按过去的规矩,儿子要是不能给家里挣钱,是没资格和老爷子一个桌上喝酒的。

      暖暖和和的炕上边吃边唠,一家人其乐融融。猴爸爸借着酒劲,把学院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拿出来白话,聊得猴爷爷一时兴起,翻出做学生时的代数笔记给猴爸爸看。想不到那代数题竟然都是拿毛笔写的,一串串的小楷整整齐齐……可惜后来几次搬家,这笔记不知丢在了何处,不然土猴还真想看看毛笔写出的英文字母到底是什么模样。就这么直到半夜子时,吃过酸菜馅的饺子,再放上一通鞭炮,年夜饭就算吃完了。大年夜要守岁,收拾了饭桌,全家人聚在一块打牌。按理说守岁要到天亮,可那时猴爸爸三个姐姐都已出嫁,要初三才能回门,人口少了就不热闹,而且家里人对打牌也都没多少热情,没打多大一会儿就张罗睡觉了。

      大年初一开始穿上新衣各处拜年,按着远近亲疏排好次序,挨家都要跑一遍。山东人的规矩,新年见着长辈头一面就要行大礼,不管是什么地方。所以猴爸爸记得小时候常见到大街上、院子里就地趴下给长辈磕头的人。新中国不兴磕头了,大家就用鞠躬代替。猴爸爸家在薛家屯是外来户,在当地除姻亲之外没什么亲戚,加上街坊邻居,一天就拜完了。

      剩下的就是看望儿时的伙伴了。那时薛家屯近千户人家,只有猴爸爸这么一个军人大学生,上的又是全国知名的军校,朋友们聚在一起都十分的羡慕。其实薛家屯的小学经过满洲国时期日本人的扩建,砖瓦小楼玻璃大窗,是屯里最好的建筑。而且规模也不算小了,全校有近二十位老师,所以薛家屯的教育普及程度一直比较高。建国后哈尔滨新建了很多大型工厂,由于薛家屯的子弟多有文化,都被招进工厂当了工人。猴爸爸的哥们除了参军去了外地的,都已经是各大工厂的徒工了,工资比猴爸爸的津贴要高上两三倍呐。

      朋友聚在一起,都不愿意打牌,就把各家的狗拉出来,跑到不远的岗子上逮兔子。找到兔子洞后,四下里远远围住,捡一个上风的洞口把带来的麦秸点着塞进去,一个人拿着帽子把烟煽进洞去,不一会就能熏出来一群兔子来,于是放狗去撵,大家吆喝着跟后头追。看家狗们不象猎狗受过训练,知道把抓到的猎物给主人叼回来,它们只要捕到一只,就撕抢着匆忙吃掉,人要是动作慢点,根本没法在狗嘴里抢出个囫囵个的兔子来。过年大家就图个乐,没人认真,这样跑了一天,一根兔毛也没带回家来,狗们倒是一个个肚皮溜圆,撑得都跑不动了。

      初三再跟回门的姐姐、姐夫们欢聚了一天,猴爸爸惦记着学院里的活动,初四吃过早饭就告别了家人匆匆回学院去了。

      关键词(Tags): #哈军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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