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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 流年往事系列 -- 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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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 流年往事系列

前言

前几天看到扔石头的爆米花的图片,感慨万千。后来又看见土豆的一张帖子,所以决定写几篇回忆,对一些往事进行追忆,留恋一下自己的童年生活。我自己心里知道自己文笔很差,不过有感而发,用心去写一些文字,与网友共享。

童年的往事琐忆写了很短的六篇后决定罢手,这中间还因为我自己的课很忙有过中断。想来上学已经十几年了,小学、初中、大学、研究生加上现在出国,大学因为高考失利几乎没有可圈可点就不再提,最让我值得回忆得除了童年,就是高中了。现在关系最铁的几个朋友都是高中的同学,其中一个在我出国后每年春节回家都到我家看看,走时还留一些钱给我父母。而这一切均缘于我在出国前飞机起飞前给他说的一句话,让他代我每年去看看我父母。所有这一切,我只有默默记在心里。

而我苦涩的初恋,也发生在那个明朝贡院改建的古香古色的高中校园里。那些单纯的、有朝气的同学们的每一个笑、每一个呼吸都深深停留在我的记忆里。为了追忆这段时间,我决定写另一个系列-----流年往事。

家园 入学

中华上国四十三年,我和爷爷去高中报到。高中是前朝的贡院改建,中华上国建立前,东倭国曾经在此处建高中,我爷爷就在倭国高中上过学。

报考高考志愿,是我的一个分界线,从那以后父亲就开始对我放任自流。事情是这样的,那次父亲想让我报考乡党办的非重点高中,他觉得县太爷高中分数那么高,万一考不上,乡党搞帮派不收可就麻烦了。我想,乡党高中一年考上大学的没有几个,在那儿上学不如提早回家多赚几年钱。于是我坚持己见报考了县太爷高中,然后就整天提心吊胆的在家等待。

后来非常幸运的被县太爷高中录取了,父亲从此以后就不再对我的事过问,直到我研究生毕业准备出国。去高中报到那天,父亲并没有计划送我上学。他认为我既然可以自己做高考志愿的决定,看来培养一下自理能力应该是时候了。

但是爷爷坚持要送我,爷爷说,我现在都七十过半的人了,趁现在还能走能动,能送一个孙子去上学算一个。父亲拗不过爷爷,只好放行。那时候村村还没有通油路,从我们村到县里高中,需要先走近十里土路,然后再走四十里油路。我和爷爷一大早起来,吃过母亲做好的早饭,就踏上了行程。

我们县太爷学校,除了买菜要用钱以外,买馒头要用面票。也就是说,我们不仅要带上被褥,还需要带一袋子粮食。当年我窝囊得够呛,爷爷骑一个自行车带着百十斤的小麦,而我则带着比较轻的被窝卷,于是我就像此间的少年里的郭靖一样,背着被褥去上学了。

从家里去学校,要经过一段漫长的坡,俗称七里坡。爷爷那年七十几,还骑着自行车拖了一袋小麦。当我越骑越慢,筋疲力尽的时候,就慢慢的拉在后面。想要抬头跟爷爷说歇会,就看见爷爷非常吃力得蹬着,身子离了车座,腰弓着,汗水湿透了他的棉布背心。我已经无法开口了,那时我此生记忆深刻的背影之一。后来在语文课堂上第一篇细作,我的题目就是爷爷的背影,老师让我当堂念给大家听。念到中间,我声音呜咽,几不能继,全班人都为之感动。嗨,我这样的汉子都会流泪!

到了学校为时已晚,已经来不及上午报到。爷爷就让我看着自行车,出去买了几个烧饼。在礼堂外面,把自行车靠在墙上,祖孙二人相对无语,默默啃着干硬的烧饼,宣告我的高中生涯就开始了。

下午报到的时候碰见了任盈盈,很阳光的一个女孩,见了人就害羞的笑,小眼睛眯缝起来,很有意思。叫她任盈盈,是因为后来她和她的令狐冲非常美满。盈盈是我们镇上唯一考上县太爷高中的应届生,我因为在外乡初中上学,所以并不知道她。我爷爷认识陪她来的任我行,所以就搭上话了。她被分到了另一个班级,不过后来一年后文理分班,她又从那个班转到我们班,这是后话不提。

去办主任那儿领了宿舍钥匙,班主任说宿舍还没收拾,你去帮忙收拾一下。去了宿舍打开门,嗬,六七张床放得乱七八糟的,上届学生留下的臭袜子还躺在床板上。看来一时半会收拾不好,天已经不早了,爷爷就先回家了。

家园 开始上课

我的学号是九号,也就是说所有老少哥们,应届的复习生全加起来,我的中考成绩在班上是第九。这是一个让我没有感觉的分数。因为我本来就是在岌岌兮危哉的情况下考上了高中,那些幸运感还带着我的体温没有离开呢。这儿就要和这群哥们姐们竞争了,但是看来九号还真不行。

这个世界上,聪明人总是知道怎么把复杂的事情搞简单了,然后再适时在应该复杂的时候再复杂起来。我就不行,属于反应迟钝的那种。

初中时我晕晕乎乎的,上课看武侠小说被英语老师没收过书,不过没收的是英语书而不是我的武侠小说。那天,我正在全神贯注的欣赏我可爱的小说呢,就看见她不识相的向我走来,我一把把武侠小说抱了起来,任凭她怎么威逼利诱,都不交出来。刚毕业的英语老师还有点害羞,没有胆量和我近身肉搏,只好拿起我书桌上的的教科书走了。武侠小说可比英语书贵重多了,武侠小说是我爷爷告奶奶才借过来的,而英语书闭着眼睛都可以想个办法搞一本。

除了上课看武侠小说,下课我就去地里祸害人。什么西瓜、苹果的,全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其实我这也是一有为青年,为生存所迫。想象当年刚转到这个初中的时候,下晚自习揭开被子,就看见不知道谁在里面拉了一泡屎。

如今经过两年的运作经营,我也摇身一变,半夜无聊时和几个哥们去女生宿舍,隔着墙打个洞把里面不知道谁的被子拉出来扔在水龙头下,看着它结冰,然后哈哈而去。也不管哪个女生严寒的冬天一晚上怎么过,至于抽烟、喝酒就更不在话下。

但是,老天这么眷顾我,让我上了高中,我就要好好学习了。再说,不好好学习也对不起我爷爷在七里坡的那个背影不是。

于是我的智商从这个决定做出时就开始降低,我的斗志也逐渐伤逝。当几个月后,开水龙头前,一个老气横秋的家伙瞪着我的眼睛,要我不要耽误他给他女朋友打水时,我就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怜的我染上了书生的体弱无力,却没有学会书生的知识和学习方法。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悲剧就接踵而来。

家园 第一堂课

第一堂课是数学课,代课老师一个有点秃顶的老头。后来我们知道他是学校的教务主任。

上课铃一响,老头就抱着书非常夸张地进了教室。什么年代了,还穿了一身中山装,胸前的口袋里叉一支钢笔。再怎么着穿一皱巴巴的西服,脚蹬一双旅游鞋也比这个新潮吧,那样看起来还像点农民企业家,这样多老土呀。既然人家这么重视为人师表的穿着,就暂且叫他岳不群吧。

岳不群进来就说,首先我给大家进行新学期致词。对了,刚才在楼道看见你们英语老师,看见我的致词,让我替她也致一下。好家伙,什么好的致词,口气这么大。而且又是英语老师,真烦,我的英语最高才考过69,从来没有超过70分过。

于是岳不群摇头晃脑的念了一段,什么数学是所有科学的皇冠之类的。又是明珠,又是宝石。。。。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岳老头突然念完了,开始上课,而且使用所谓的自学教学法,据说是为了培养我们上大学以后的自学能力。

据岳老头说,上了大学,一节课老师就要讲几十页几百页的书,如果不能在高中有效地掌握自学方法,肯定死菜。但是后来我上了大学,发现平常根本就不需要学习,只要你有在考试前两周掌握一学期知识的本领就行。而岳老头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书、读完了填空的方法显然是没用的。

其实这些人,和新西方的骗子集团一个样,说什么出国一定要买锅,搞得我远远的背了一个锅,发现这儿的锅又便宜又耐用。也许,新西方和老头的区别就是,岳老头为了评职称需要一个名堂,新西方为了骗取每年几十万几百万的银子所以需要在课堂上有内容把时间打发过去。

第一堂课晕晕乎乎的上完了,我还是没找到北。我的好好学习的伟大计划也不知道从何开始起步。

家园 我高中的学号很奇怪

除了那十几位从本校初中部直升的,我排名第一。那时候无聊,经常有好事者和我一起研究原因,可无论姓氏笔划,中考成绩,还是报名先后,我都排不上。最后还是我总结出来:大概是我最帅吧

我上课不看课外书,主要是忙着下象棋。用的是一副很小的旅行象棋(棋子上有磁性),一到上课就放在我和同桌的屁股当中。好象高二时被老师没收了,不过不是老师警惕性高,而是我们自己不好,下棋时太沉湎其中了,为了悔一步棋在课上就吵了起来。老师还奇怪呢,好好上着课怎么打起来了?

家园 不错的课题

成长过程中有很多有趣的事儿。

很想写下来,不在意给别人看,倒是给自己陶醉陶醉那火红的年代。

家园 哈哈哈

我有一次上课走神,隔着窗户看外面的班上体育课,女生玩跳绳,看的太集中了,看见一个女孩跳坏了,我就大声喊,坏了。于是全班大笑起来,我也闹个脸红。

家园 高中百态

自从进了高中以后,就没有再见过盈盈,但是却认识了其他不同的人。

小妖是从县里最南边的一个村来的,圆圆的脸长的像发泡的馍,一看就知道是个什么也不干只知道吃的家伙。之所以叫她小妖,是因为一年后她神奇的长了一下身体,变得又瘦又高,成了像我这样审美观有问题的人的偶像。这家伙还特自恋,一听说我是九号就问,你是不是复习生。还说,都是因为你们复习生,我的学号才排到三十六了。我天,前面三十五个人又不都是复习生,况且我就不是,再说,减掉几个你的排名不也很靠后吗。

陆小有是从县城东边靠近公路边的一个村来的,长得黑黑瘦瘦高高的。来了就和一个匀乎个儿、脸圆圆的像桃子似的女生猛聊。陆小有不姓陆,不过他长得像个大马猴,叫他陆大有有点冤,因为陆大有据说像个金丝猴,所以反其名而叫之陆小有。还得说一下,不知道为什么那年头的女生都是圆脸,这是时代使然,并非我词汇缺乏。那时候还没有泡妞这个说法吧,所以我对这家伙特佩服,刚来就和女生套上了近乎。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就跟陆小有套词,因为刚刚听说小妖是三十六号,所以特别有底气。见面就问人家是几号,陆小有说是四号,我就一晕,觉得跟小妖很有共鸣,这家伙肯定是该死的复习生。不过看来陆小有是一猛人,又能学习又能泡妞,于是赶紧接着聊,从陆小有的嘴里,我知道和他聊得上劲的女生和他是相邻的两个村,但是两个村只隔一条街,初中都在一个学校,说了半天这不就是一个村吗。我们就叫这个女生阿姐吧,因为她后来好心的帮我洗过几次衣服。

后来还认识里萧强和萧马,萧强为人特仗义,本来想叫他令狐冲,又怕各位跟盈盈产生联想,所以取上海滩的徐文强,叫阿强有点像马仔,所以叫小强,但是大家不要认为是周星驰电影里的小强。小马哥后来也很义气,这就是后话了。注意到这两个家伙是因为他们提前学会了我们大学的一些技巧。当时我们都还是国家的有为青年,每天非常勤快有规律的去食堂吃饭。虽然有时候没肉没油的饭里,师傅为了给我们改善伙食,加了几只苍蝇,这都没有影响我们吃饭的热情。

相对于初中,司务长为了有东西喂他家的几头大猪,故意让师傅把馍蒸的颜色像刚挖出来的煤,硬度像刚开出来的矿,我们每次即便闭上眼睛能容忍那个颜色,但是牙齿却不能把那个叫做馍的东西切开,只好把大部分馍都扔掉,然后司务长就非常爱惜粮食的样子把他们捡起来回去喂猪。后来我们看司务长捡的辛苦,就直接把馍扔到他放在校园里的几口大缸里。这样,不仅每次开会教务长都有了让我们节约粮食这个思想教育素材,而司务长也靠着养猪盖起了二层小楼。

话说远了,我主要是说,与初中相比,高中的饭用人类的牙齿都可以咬动了,这无疑是一个进步。但是萧强和萧马两个人,长期受到资产阶级的腐化,竟然每次都不积极去食堂吃饭。而宁愿赖在床上靠静止运动节省粮食。

后来两人越来越瘦,再瘦下去估计做旗杆都挡不住北京的风了,两人就商量着合伙买饭,这样就可以节约一倍的劳动量。每天下了课,我们像风一样去打饭,这两个家伙则需要在家里先打牌决定由谁去打饭。所以每次我们吃得回来了,他们还没有决定谁去打饭呢。

已经说了,高中的饭相对于初中来说有了很大的进步,这个进步不亚于中华上国元年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进步到伟大的社会主义社会,所以食堂在高峰期人很多。幽深的食堂在墙上打两个洞,就是我们打饭的窗口。我估计学校之所以把食堂修得跟防空洞似的,就是防备着人多的时候把师傅踩到脚下,造成麦加朝圣时踩死人的悲剧,影响我们社会主义的伟大优越性。

那时候我们中华上国人民对于西方排队的藩俗根本不屑一顾,所以刚来的学生尤其是女生,根本挤不到防空洞口,每天只能吃些残菜剩饭。要不怎么说我们班长是个人物呢,他后来发掘到我们班的女生长得还不错,于是鼓励男生合伙给女生打饭。于是男生下了课,就合起来,长的壮的站在前面挤,长的弱的站在后面推。只要有一个人挤到了防空洞口,就不再离开,一只碗一只碗的递过去,直到把全班的饭都打好,当然不包括LI和X在内。

那是一个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时代。我每天打了饭,边走边吃,等走到开水龙头前,就吃完了。于是我把饭盆洗洗,端一盆热水就回去了,这样还节省了打水的时间。后来,我被那个气势汹汹的家伙吓了一次以后,就决定以后再也不喝热水了,我每次就改为端一盆冷水回去了。我这样吃饭不仅对我有好处,对学校也有好处---学校不用准备我们吃饭的饭桌。像我们这些好学生,对于那些把碗放在教学楼前广场上、楼后花园里,然后围成一圈蹲着吃饭的衰人是不屑一顾的,那样多影响我们伟大祖国和母校的形象啊!

为了体现多快好省,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我们开学时候拿来的脸盆、牙膏、暖壶就都被我们打架的时候当了武器了。后来全宿舍只剩下一个暖壶,一个脸盆。所以每天早上,谁要是实在忍不住打了一盆水,准备回来洗脸的时候,我们就一拥而上,那时候我们都重新学会了人类已经失传的那门功夫,就是像我们的祖先一样手像爪子似的挠一把水在脸上擦擦就权当成洗脸了。

那盆水的利用效率特别高,洗了一宿舍二十多个人中的至少一半人的脸。可见我们当时如何在艰苦的情况下积极响应国家节约用水的号召的。

家园 春节晚会

刚开始这学期比较轻松活跃,学校忙着组织课余兴趣小组。我想起第一节课数学老师的致词,觉得去数学小组可以摘取皇冠,拿取宝珠,心想这些东西卖了得多少钱呀,所以我决定报名参加数学兴趣小组。

化学老师非常牛叉,七十岁的老头,第一届课上来就说今年我本来要退休了,但是校长大人亲自请我再代一年课之类的话,听起来好大的面子。这天老头上来就点名,从一号点到七号,说这几个人必须参加化学兴趣小组,这几个人就这个说,不行,我是某某课代表,那个说,不行,我已经参加别的兴趣小组了。老头就很不高兴。

数学小组的活动是学习使用水平仪,以便于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的人可以去修下水道。当然了,如果你水平很高,当上工程师以后也可以用到他。后来又学习使用幻灯机。我们这个组,汇聚了全班的各界精华。班长、学习委员等这家伙是一号)。反正把在前几号里除了不当课代表的人都收了,当然给我们班最漂亮的两个女生还留了两个名额。S跟我也是一组。

闹闹哄哄的,转眼就到了元旦了。对于中华上国人来说,传统的春节、元宵节、中秋节是回家过的,而元旦、圣诞这些洋节日是留给学生在学校或者恋人在某个地方过的。我们这些子民也不例外,组织了元旦晚会。我们班另一个不是我们数学小组的美女当主持人,操一口严重带着家乡味的蹩脚的普通话,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说普通话。然后大家就轮流着用五音不全的嗓音哼哼着流行歌曲,最后是几大美女的舞蹈作为压轴戏。大家玩得不亦乐乎,最后都忘了清除挂在屋顶的彩带和满地的瓜子皮。

家园 晚上上厕所是个问题

中考就在高中举行,那一天考完试,非常想方便,考完了就一溜小跑的跑到教学楼后面,进了厕所,看见靠着厕所门有一个坑,也不多想,解开裤子就蹲下了。蹲了一会儿,一抬头觉得不对,原来学校的教学楼就在头上,楼道上的哥哥姐姐们还在悠闲的溜达。虽然他们嫌恶心不会偷窥我,但是如果不小心扭头吐口唾沫就会吐在我的脑门上。后来几天,我不管如何内急,都不敢上厕所,每天夹着裤子考完试就一溜烟的跑回我搭宿的地方,目的只是为了方便。

考上高中以后,我就发愁怎么上厕所。萧强看我愁眉苦脸的,就问你整天哭丧着脸给谁吊孝呢。我就如实说了我的担忧,他就哈哈大笑。说这个问题解决的办法有很多,如果你足够的胆大,就跑到厕所后面,在那个收集粪便的大池子边上解决,既无被人偷窥之嫌疑,又没有被人吐唾沫之担忧。但是,小心了,一不小心滚下去了,即便没有生命危险,身上的臭味估计几天都除不掉,估计没准还有殂虫在你身上,如果你不洗衣服味道能足够吸引他们的话,这些虫子说不定还会在你身上安家。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像是个英雄好汉,干脆就尽量在离门远点的坑蹲吧。尽管还会有人看你,但是吐沫就不会掉你脑门上了,最多也就掉你脖子上。

听了萧强的一番理论,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感激涕零,从此对于他懒得打饭和LI合伙打牌抽签决定谁做苦力也觉得神秘不已。后来我还从萧强身上学了一招,就是从家里拿来一个纸箱子,中间打几个空,穿过的衣服就手放在纸箱子里,换上别的衣服。等到所有的衣服都穿过一遍以后,再把箱子里的衣服全部倒在床上,从中找一件比较干净的衣服,如此反复。这样做有这么几个好处,不用洗衣服,对于我们这些忙着学习以服务四个现代化的大好青年无疑解决了后顾之忧。再一个,穿过的衣服放在有空的纸箱子里,通风干燥,绝少有异味。真是简单实用,治家理国的好帮手。

从那以后,我就暂时解决了上厕所的难题。不过,一个学期以后,学校校庆,为了体现与时俱进的精神,校领导决定把学校四个角的厕所俱进一下,据说为此花了上百万。但是我看那些厕所既不是大理石面,又不能用水冲,不知道钱都跑哪儿去了。估计八成这些水泥本来是要修长江大桥的,后来临时用这儿了所以比较贵。后来我上了研究生,获悉学校广场上的一块石头就值几十万的时候,才知道那个厕所不过是个小菜。

我们住的宿舍,里面本来有厕所,但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宿舍楼道里一片臭烘烘的。既然要校庆了,一定要让校友们尤其是杰出的能给学校捐钱的校友看见学校的健康形象。学校决定关闭宿舍里的厕所,要求我们统统都到教学楼后面的厕所方便。

为了解决大家晚上方便的问题,每个宿舍发了一个尿桶。试想一下,我们为了节省能量,洗脸喝水都懒得去。又有谁会去天天早晨倒尿呢? 前面说了,我们班长是个人物,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尿桶的时候,就看出了问题所在。马上封闭尿桶,藏在床下。于是我们在晚上就想尽一切办法解决。有人直接打开门在院子里方便,看门的大爷也装着睡着了不管。我睡上铺,占尽地利,每天晚上我只要站起来把窗户打开就可以方便,尽管有时会有几滴尿滴在下铺的枕巾上,这小子睡这么死,估计还在做梦下雨呢。时值冬天,时间长了,我就看见我那个窗户外面结了一层冰,高高的挂在那儿,俨然尼加拉瓜大瀑布。

后来别的班的事实证明了我们班长的英明,他们全部都非常听话的在尿桶里撒尿,但是却没一个人听话的抬着尿桶倒尿。于是那个尿桶在宿舍里放了很长时间,终于有一天他们一进宿舍就闻到一股怪味。但是自从尿桶尿满了之后,他们已经忘记有一个尿桶的存在了,所以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还以为有个死老鼠死在屋里呢,东找西找的,后来就看见一桶尿结成了糊状。

家园 呵呵,够恶心
家园 你不觉得我都快把这东西夸张成小说了吗? 哈哈哈,你的小文写得不错
家园 好羡慕住宿生活啊。

我连大学都没住上几天,真可惜。

家园 高中也有黑社会(一)

上国四十三年以前,黑社会尤其是内地的黑社会还处于粗放经营的低级阶段,尽管满街的小混混,并不意味着黑社会的实力就比现在猖獗。后来上国后主继位,实行精英政治,这些黑社会便上升了一个台阶,与白道挂上钩,有了私人汽车,住进了别墅,有的开公司还进了军机部议政。总而言之,寻常人是看不到了。乍一看,好像没了黑社会,其实却不然。

进高中以前,我就听说过高中有黑社会,什么斧头帮石头帮火拼让警察一窝给端了之类的。听这些话的时候,我是当故事悠然的自得其乐并且若无其事的欣赏着。

想当年我也是一英雄人物,初中时我翻开被窝发现了一泡屎,瞪着眼睛问了半天是谁干的。那些想在我刚进校的时候给我一个下马威的人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这个难不倒我,我小学就开始领导同学们与校长抗争,拒绝交纳麦假时额外分摊的小麦,现在查个把人还不是小菜一碟。后来那个做案者鼻青脸肿的,好几天都没去教室上课,那些人就知道新来的主不是个好惹的货色。

没过几天就有人主动和我套近乎,这就是黑社会的好处,你有实力就肯定有地位。白社会则反过来了,你有了地位就肯定有实力。后来我们就不断的作案,搞的学校周围鸡飞狗跳的。

想来我可能算是那种聪明人,尽管整天吊儿郎当的,学习却没落下来,所以老师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一天半夜我们百无聊赖的把女学生宿舍的墙从外面掏了一个洞,从里面拉出来一个被子,扔到水龙头下看着它结冰。当我们哈哈大笑扬长而去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越了轨。那个抖抖索索一夜没睡觉的女生的爸爸是我们学校所在乡的一个头面人物,他严厉要求学校对我们这种劣质学生进行清理,犹如把次品回炉加工一样把我们赶回去接受父母的再教育。

在我能否在这个学校继续呆下去的紧要关头,我爸爸去求了我的老舅,还算说话管点用,总算是记大过处分留了下来。从此我就在学校各个醒目的地方销声匿迹,因祸得福,我却因此而收了心,最后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第一次在高中跟黑社会打交道就在开水龙头前。那一天,我兴高采烈的跟往常一样,边走边吃,走到开水龙头前正好吃完饭。开水龙头前面有很多人,我像泥鳅一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的,很快就到了龙头跟前。我正要拿着饭盆打水的时候,有一个凶眉恶煞的家伙把我的饭盆抓住了,小子,识相点,别太慌张了,等我把水打了,我女朋友还在等着呢?

当时我脑子里还没有适应环境的转变,顺着以前的习惯就来了一句,妈的,老子占了这个龙头,就要先打。这小子上来就给我一拳,我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张口结舌的。并不是我怕了他,而是已经有好几年没人敢跟我顶嘴了,何况是给我一拳。我已经没有了如何还手的记忆,那小子在我发愣的时候打了水走了。

这家伙没有在我发愣的时候一攻而上,据我的经验肯定不是个大混混。但是我刚来此地,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小心点为妙。这个地方可不像以前那个小乡村,几天工夫就可以打下自己的地位。我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再去打热水,直到我找倒了老大。

我们班的丁克是一个英雄人物,丁克既不是给人看大门的闪电飞剑,也不是欧阳克。丁克就是丁克,他以前在县里真正的黑社会混过。丁克初中毕业并没有直接上高中,而是去上了小中专。毕业后家里托人让他在银行上班,这家伙胆大心细,不知道采取什么手段从银行搞了好几十万银子。从此就不再上班,混迹于县上各个引人注意的地方,还雇了当时黑社会赫赫有名的老大给他当打手。

不过人有旦夕之祸福,天有不测之风云。丁克后来被公检法审查,他爸爸乖乖的自己掏了腰包填了亏空,才算保他无事。可见想要在黑社会混,必须在白社会有关系。像我一农村小子,当老大是不可能了,只好给人当马仔。

不过丁克却看不上我,这都源于我刚开始上学的时候身穿一身我老妈做的土布衣服,看上去傻傻的,没有给他留下好印象。唉,可见第一印象多么重要啊。几年后,我的苦涩的初恋结束了,我去沿海的一个学校面试,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碰见了一个青春秀丽的女孩,我就刻骨铭心了。

不过这小子失事后没事可做来高中读书,在外面手头依然不干净,终于有一天对头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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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呵呵,犀光真是头牛啊,怎么现在这么正经了。写得好,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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