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总结兼提个倡议】往事琐忆 -- 犀光

共:💬1 新:
全看树展主题 · 分页
家园 【原创总结兼提个倡议】往事琐忆

大家看看我的三维一体的帖子,效果怎么样?

一、爆玉米花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图片借自扔石头的

对于爆米花的最早的回忆,是和小朋友们一块捡爆米花。说是捡,不如说抢。那个时候,尽管粮食已不很稀缺,但是很多家里却不愿多掏两毛钱再爆一锅。

爆米花是乡下小孩子最高兴的时候之一了,一听见外面有爆米花的声音,就欢天喜地一手端一缸子玉米,一手攥着皱巴巴的两毛钱,一溜烟的跑出来。后面跟着拄着拐杖的老奶奶,颠着小脚,一边跟众人打着招呼,一边喊着孙子,嘱咐他慢点,别摔着了。不一会的功夫,玉米花就爆出来了,那个高兴啊。不几个时辰的功夫,这些爆米花就已经一扫而空了。然而老奶奶说什么也不同意爆第二锅了。说实话,对于农村人,那时候的两毛钱确实算很多了。我就记得我祖母有一次花五块钱买了一袋子土盐,一大家子吃了足足两年!

但是小孩子馋得不行,就想自己的办法。很多小孩子围在爆米花的左右,瞪着眼睛巴巴的等。这里面可有个窍门:爆米花时把锅放在一个麻袋里爆,这个麻袋的口用铁丝圈一个圆圈撑着,铁丝圈和麻袋的接口处往往会有漏洞,这样爆的时候就会有一些撒出来。看看火候差不多了,爆米花的把锅放进麻袋里,用脚踩着锅,一边用手抓住用来拧开锅口的扳子,一边向小孩子说,走远点啊,要爆了。这时候小孩子们用双手捂着耳朵,身子向外面斜着。“砰”的一声后,大家一拥而上,冲过去就抢,那个叫胆大。估计咱们这儿的女生现在都不敢。玉米花的小主人往往很生气,嘴里嘟嘟着,而老奶奶则祥和的笑着,看着这一群活蹦乱跳的猴子们。

与捡爆米花类似的就是过年的时候捡鞭炮。那时候无论家长买多少鞭炮都不够我们折腾的,尽管我们很细致地把鞭炮拆开,一个一个的放,那种感觉可真是不够过瘾。尽管如此,还是不够用,于是小孩子依然想自己的办法。村里有那种家里没有小孩子的,过年的时候只买两挂鞭炮用来敬神。那时候的鞭炮质量不大好,放的时候往往会有一些不能爆。通常大家就会在头一天晚上把鞭炮放在炉子上烤着,就是那种农村自己修的烧煤的土炉子,晚上用煤盖了,捅个小口。第二天就回爆的时候就会响些。我们家有一次,炉子口捅得太大了,温度过高,半晚上鞭炮怦怦乓乓的都爆了,可真是吓人。

接着说捡鞭炮,需要天不亮就起来,提一个马灯,挨家挨户的去捡鞭炮。我们那儿的农村有个习惯,敬神越早越好。但是那时候看春节晚会的习惯还没有呢,所以大家都在五点六点的时候起床敬神,放鞭炮,完了以后就打开房门,等着族人来拜年了。不像现在,看完春节晚会,猴年的时候主持人说羊年的钟声敲响了,你就赶快准备好东西放在院子中间,磕头拜神,完了一觉睡到天亮11点。

五六点的时候天还没亮呢,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这时我们就提个马灯,一家挨着一家,绕着人家拜神的小桌子找那些没爆的小炮。那些小桌子都放在院子中央,拜神的祭品都已经拿去,留着一炷香在黑暗中闪着火花。这时候我们往往会有些斩获。

又想起来我们一个同学的父亲,非常勤劳。每年颠过下半年,农活闲下来,他就开始他的各种营生。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推着昨天磨好的豆腐,转着村子卖。想一下,天寒地冻的,推着小车,买豆腐的来了,还得用刀子切好了,完了把豆腐称了,给人家放到面盆里。那个冻啊,据说每年冬天他的手都冻得得裂着大口子。我们现在这儿下雪,每天坐校车从学校到公寓,在外面等的时间不过几分钟,还可以双手揣兜里。都觉得冷得不行,想想我们同学的父亲,真是不容易。我们同学的父亲人老实,豆腐做的也好,所以卖得很快。到了响午就卖完了,回来后放下豆腐车就架起爆玉米花的锅开始爆玉米,下午收工了回家再泡白豆,磨碎了(刚开始用手啊,后来改成了用牲口,前几年回去,他改成了用电的小磨),烧火,点泸,出锅放在木板上用石头挤水。总之,不能有片刻歇息。

这些事情后来就被我们老师知道了,我们老师是镇上的。他的严厉是远近有名的,我曾经亲眼瞅着他用胳膊搂住我同桌的脖子,一把就把他甩出去几个跟头,从教室最前面甩到最后面。可怜的家伙站起来耷拉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村里人的看法,老师严格要求孩子,当然是好事,没有像现在这样老师手指头碰了一下孩子就被告到法院的。所以,小孩子挨了打都不敢给家里人说,没准完了还会有一顿臭骂。当然了,那时候的老师职业道德也好,没有现在的性骚扰什么的。

有一次我们同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逃了一天课,第二天一进教室门就看见了这个老师,心想,这下完了,等着挨揍吧。出乎意料的是,这回老师没有动武。他苦口婆心的讲我同学的父亲如何的辛苦劳作,如何的一天不得片刻休息,说到最后,他自己也眼圈红了,声音也变了。那一天,我们全班人都哭了。从那以后,我们意识到,老师跟我们一样,也是一个普通的有血有肉的人,老师跟我们一样也有一个含辛茹苦的供养他的父亲。

说句实话,我真得很怀念那一段日子:日子或许过的拮据,所以回忆里带着些许酸涩。然而那种真情是现在很难得到的:乡亲们打开院门,让小孩子捡鞭炮;老奶奶祥和的看着小孩子从麻袋里抢玉米花;还有师生间的那种感情共鸣,都在朴素中带有温情,至今想起来仍历历在目。

我的故事很多人看起来很遥远,其实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

二、蝉,田鼠和麻雀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此图来自齐若散

看土豆的吃蜘蛛的回忆,让人忍笑不俊,不禁勾起了我的一段回忆。这儿写得比较散,就想哪儿些哪儿吧。

吃蝉蛹:

要想吃蝉蛹,先把工具准备好。找个罐头瓶,瓶口上用妈妈纳鞋底的棉线绳穿起来,到时候就可以铃着走了;再拿一根筷子,中间用切菜刀劈开,但是在最后面方的地方不要辟,中间夹一块木头塞,用橡皮筋套住,就做成了一个夹子。

夏天,尤其是在暑天天气热的时候,天刚黑不黑的时候,我们就准备好行当出发了。手里铃着个罐头瓶,把夹子挎在裤腰带上,拿一个手电筒,一路找过去。找蝉蛹需要在树林,水渠等潮湿的地方找,还有就是碾小麦的大场地上,堆积麦秆的旁边也有很多。

蝉蛹在地下沉睡了据说三年之后,苏醒了。从地下的洞里钻出来,在树干上、麦秆上还有草丛中凉翅膀呢。刚出来的蝉翅膀还发白呢,我们就看见一个夹一个。奥,对了,罐头瓶里需要加点水,否则蝉在你回到家以前就已经变成黑色的了,翅膀也变硬了。那样就不好吃了。

因为蝉刚从洞里出来,还没吃东西呢,所以身上还很干净,不需要什么清洗。等捉到足够的数量时,拿回家,让奶奶用油一炸,黄亮黄亮的,别提有多美味了。

吃田鼠:

相比较而言,捉田鼠可没这么容易,其实我们捉田鼠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吃,是为了玩。现在的小孩,有很多玩具,遥控什么的,一件好几百块钱,我们那时候可没有这些玩意。那时候男孩子最经常玩的的是滚呼拉圈,玩的时间长了就腻了,这时候如果有个小孩牵了个田鼠过来,别提有多羡慕了。等田鼠被我们“玩”死了以后,我们就把他烤熟了吃,够狠吧,哈哈哈。

我吃田鼠最多的时候是有一年有人到我们村里收购田鼠皮,好像价格还挺高的。我和我哥哥几个人就想尽一切办法捉田鼠。主要有三种办法:用水灌,这是最笨最费力气的办法。你需要从很远的地方抬水来,还要有一个人专门守在田鼠窝口,当田鼠在洞里被灌的实在忍不住了,就会突然猛地窜出来,这时候需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脖子,不能抓尾巴啊,否则他回过头来咬你一口。我比较胆小,这种活都是我哥干的,我和我堂妹两个人抬水,和哧和哧的,累得跟个牛似的,眼瞅着我哥在那儿悠哉乐哉,没办法,谁让人家是技术工人呢,呵呵。这种办法往往是我们下好套以后没事的时候采用的。

我最喜欢用的办法是下套,有两种套,一种是用棉线绳套一个活扣,挂在葡萄架的一个豁口上;这里介绍一下葡萄架,我们那儿的葡萄架是一行一行连着的,如果葡萄长的密了,苍蝇都得飞到上面跳过去,但是田鼠又不会飞,只好找最下面的豁口钻过去。这时候下套就有窍门了,如果你想套田鼠,就把套子下在最下面,如果你想捉野兔,就下的高一点,因为野兔往往跳着走。我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套子怎么圈了,因为以前也是我哥哥套那个活扣。那个时候我哥哥是我们心中的偶像,什么都会,呵呵。我记得,如果有田鼠从那个豁口上跑过去,头就进了活扣,那个活扣可以让头进去,却不让尾巴出来,稍微一磨察,豁口就越崩越紧,绳子的另一段固定在葡萄架上,所以田鼠走不脱。有时候我们去的时候还能看见田鼠在挣扎呢。还有一个办法是自制一个田鼠架子,那时候镇上逢会的时候还有人专门卖这个,是一个木板,上面用铁丝搞一个夹子。下套子的时候,你把夹子撑起来,在一边用一个小棍挡在,当田鼠跑过来的时候,触动小棍,夹子就和起来了,这时候八成田鼠的腿就断了。也有那种坚强的田鼠,把腿断在夹子里不要,自己跑掉的,所以我们就只能看见它的一个断腿,短腿诚可贵,生命价更高,田鼠也懂这个道理,呵呵。

每天我们先下套子,先在能下活扣的有利地点----葡萄架的豁口处下活扣;然后在我们认为田鼠经常出没的地方放好夹子;我们就去远点的地方去用水灌,这个地方必须能看到有没有人在我们势力范围走动,否则让别人捡了去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捉好的田鼠拿回来后,把他的四个腿拴在两根竖起来的杆子上,由我哥哥操刀,把他的皮剥掉,这家伙生命力特顽强,有时候皮剥了,光溜溜的身子放下来还能跑一段路,我们都觉得特害怕,不敢看,但是我哥哥胆大,每次不听我们的请求,坚持要活剥田鼠,现在想起来可够残忍的。

剥好的皮晒干了就可以卖钱,肉就成了我们的佳肴了。掏干净了内脏,洗干净了,就到外面打一堆火,像蒙古人烤全羊似的,边烤边放点盐、花椒粉什么的,很是可口。我妈妈那时候嫌田鼠脏,坚持不让我们用她的锅, 所以我们就只能这一种吃法。

吃麻雀:

捉麻雀的办法有好几种,可以用弹弓打,可以用网子扣。业余的扣法是要等下雪,用个大筛子扣,但是下雪的天在北方是越来越少,等这么一个天气可不容易,所以用大网子网是一个好办法。

每年秋天的时候,麻雀就结成了群,一群一群的祸害人。这时候在村边的麦场上支一个大网,里面放点小麦,静静的等,等进去的多了,猛地收网,有时候一下就能网住几十个。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晚上出动,到那种茅草屋里找,乡下的房子尤其是牲口房,都是用玉米秆代替苇子,上面泥了一层泥,下面还是很多空隙,很多麻雀就栖息在这些玉米秆叶子里,晚上进去,把门用麻袋一堵,拿个棍四处乱打,麻雀就想瞎了眼似的,四处乱飞乱撞,你就慢慢地抓吧,不过这种地方往往很少,抓上一两次也就没了。

抓回来的麻雀,拔了毛,开了内脏,可以用油炸。还可以不拔毛,开了内脏,用泥裹住,打一顿火烤,等烤干了,把泥块剥下来,毛也跟着掉了下来,肉特别新鲜,好吃。

对不起,刚才不知道怎么点了一下,就发出了一个空白。

三、割草,放马和骑马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此图来自beyongus

那一年罕见的雨水好,田间的草长得特别茂盛。

这一片的地, 水浇地种两茬庄稼,割了小麦种玉米,地就没有闲的时候。旱地则不同,只种一料,割了小麦后深耕或深翻,让暑天的雨水能多渗进去以便蓄水。所以在雨水好的时候这些空地就会长很多草,平常放羊割草什么的都是在这地方。

最早的时候我家养了个牛,是从生产队分的。生产队分产到户的时候,是1980年初,那时候我也就三岁多,印象中爷爷抱着我在生产队饲养处的牛槽前对我说,看见了吗,这就是咱家的牛,一脸的喜气。后来大家说起分产到户,我大声的嚷嚷我记得,大家都不信,我就把这个细节说了出来,家里人都很惊讶,觉得我那么小的年龄是不应该记得的,呵呵。

后来我爸爸上了牲口经纪人的当,用牛换了一头驴,印象中特老,回到家不知道为什么得了破伤风,天天在驴圈里生个炉子给驴烤火,还在驴背上盖一个破棉被。想起来觉得特别滑稽。

但我爷爷就是这种人,他种了一辈子的地,对牲口的感情特别深。他一直耐心的等待,期望驴能痊愈。到后来驴自己都站不起来了,他还在驴肚子上拴一个绳挂在梁上,下面用布把驴肚子托着,以便驴站起来。但是奇迹最终没能出现,驴死了,最后丢进了沟里的废井里。

两年后,爷爷和爸爸他们商量了一下,又买了一个小马驹,第二年就赶上了好年景,雨水丰富,家里人就让小孩子放假的时候去那些空地里割草,用那种农村用的拉拉车拉回来,在院里晒干,堆到阁楼上,到了冬天好喂马。正好我们邻居也有一个马,是那种很威风的枣红马,他们家有四个孩子其中三个比我哥都大,第四个却比我小很多,所以割草的时候就我们五个人一块去。

他们家人多,割的草也多,去的时候他们就拉一个拉拉车,我们只要在旁边帮着推一推,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把草放在他们车上一块拉回来。我们去的时候顺便把马也牵过去,让马自己吃的饱饱的,再牵回来,就省得他现在就吃我们辛辛苦苦割的草了。就是所谓的放马了。

那年的雨水可真好,那些闲地的草长得都像种的似的,绿油油的厚厚的一层。但是别太高兴了,割的时候还要挑那些没有放过羊的,否则割的时候费劲不说,回去了马还不怎么爱吃。

没想到但也成了我哥哥和我耍花样的借口。当我们四个人在上面空地里割草的时候,我哥哥却说玉米地里的草羊没吃过,马爱吃,跑到沟下面的玉米地里,躲在里面割,估计在玩呢,反正也没人看见。其实在玉米地里的草晒不到阳光,一个一个长得跟营养不良似的,细长细长的。只有在很旱的年份,空地不长草了,才有人去那儿割草。在这种年头去玉米地割草,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哥哥他嫌太阳晒得厉害,想藏在里面乘荫凉的借口。后来我妈妈没办法,为了防止我哥偷懒,就让我和我哥哥分开割,一人割两袋,就是那种装化肥的袋子,割满了为止。

第二天下午到了目的地以后,我哥哥依旧径直走到玉米地,优哉游哉的在里面乘凉。我一边加紧割草,一边心里想,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割够了。到了太阳一颠过坡,上面已经不那么晒了,在玉米地里待着也开始有点闷了。我哥就出来了,边走还边说,看来在玉米地割的草就是少,还得在上面割。我们都哈哈笑他。

奇怪的是他却不到我们正在割的这一畦地割,而是留在远远的另一畦地割,那是我们刚开始割的那个地方, 草已经被我们割得差不多了。大家都不知道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不一会工夫他大叫一声,割了一把了,然后用袋子收起来。过了一会,又大叫一声,又是一把,依旧收起来。很快的,他完成了任务。我觉得很奇怪,怎么这么快呢?

当太阳已经下山,我们拿起袋子收草的时候,我发现我以前割的堆成一堆一堆的草都不见了。原来,我哥利用我为了省事先把割好的草堆成一堆一堆的,最后再收的习惯,偷偷地把我的草塞到他的袋子里了,你说坏不坏。后来我大哭不止,他没办法了,只好帮我割,一块去的三个人跟我们都是远房堂兄弟,又比我们大, 所以大家一起割,很快的帮我割满了两袋子回家了。

如果说割草我还有得一拼的话,骑马却是我自己放弃的。那时候我们商量好了,去的时候车子轻,我帮忙和一个堂哥推着,我哥和另一个堂哥骑马,回来的时候我骑,我哥帮忙推装了草的车子。他们三兄弟轮流骑马。

刚开始的时候,我特胆小,不敢骑,总是牵着回来,大家都笑话我。而我哥呢,人家还嫌马驹子太小,骑着没有他们威风呢,总是嚷嚷着要换着马骑,但是却没人跟他换。

到了后来,我壮了壮胆子,终于骑了上去。其实马还是挺老实的。嗨,你还别说,当夕阳西下,村里炊烟四起的时候,骑着马,踢踏踢踏,跟着马晃着脑袋,别提有多惬意了。那个马在我家待了七八年后,卖给了别人。但是马特别念旧,每次他的新主人架着车从我们家门口过的时候,马总是长啸一声。我妈就会说,听听,咱家的马。

后来上了研究生,和同学一起去北京十渡玩,虽然没什么好玩的,风景也不怎么样,但是却骑了一回马。开始的时候,心想,这还不容易吗,以前就骑过。所以很是嘲笑那些胆小的女生。等骑上去了才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这马不像以前,光着膀子,人家有马鞍,所以骑的时候两脚几乎就是要站在马背上。当马两个蹄子并起来狂奔的时候,发现这和颠簸颠簸的骑马还真不一样。两边的风景一一闪过,耳边风声乎乎;骑在马背上,扬起马鞭,双腿夹一下马肚子,喊一声架,激扬文字,气势豪迈,真是另有一番风景。

四、槐花飘香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我的大学,校园虽然不大,却有一个很别致的花园。花园的四角各有一个造型不同的古香古色的亭子,围着花园四周种满了洋槐花树。那是一种特殊品种的洋槐花,开的是深粉红色的花,每年春天香嘟嘟的开了厚厚的一树。开花的季节没人动它,所以花谢了以后,就会长满了果实,重重的压下枝头来,枝叶也就不再繁茂。

我们家老宅院子南边也有一棵洋槐花树,是普通品种,开的白色的花,透着几丝桃红,看起来有点像胭脂的那种颜色。奶奶说,洋槐花树天生的让人砍花的命,你不在它鲜花盛开的时候摘掉它的花,它就会结很多果实,枝叶就不会茂盛,看起来也没有生气。其实自然界总有很多类似的现象,比如葱是天生的倒秧子的命,无论天多旱,葱都能倒腾活,刚倒上去的葱病恹恹的,一下雨就会郁郁葱葱的长起来。而红薯不仅要倒秧子,而且还需要把秧子的根剪掉一节,否则长出来的红薯会有黑丝;而韭菜则要一茬一茬的割掉,而且越割越茂盛。

那时候老宅的四合院还没有完全拆除,大致还看得出一些原形,院里住的人也多,小孩子们整天在院子里、夹院里、后院里跑来跑去的玩,煞是热闹。长辈们邻里相处也很是和睦,给我留下了一个非常值得怀念的童年。洋槐花可以摘下来,用水洗干净了,撒上些干面,蒸熟了吃。洋槐花和榆钱一样,在文革以及三年灾害期间是人民活命的东西。如今,大家伙可以吃饱肚子了,就不再吃榆钱这种乏味的东西。但是洋槐花不一样,吃进嘴里,甜丝丝的,别有一番滋味,所以每年槐花盛开的时候,奶奶仍然叫人砍些下来,一来尝个新鲜,二来用奶奶的话说,给洋槐花树解解火,长得更茂盛些。

爷爷是古板的性格,院里的每棵树,他都盼着成才,洋槐花树也不例外。爷爷把洋槐花树括的齐齐整整的,长得倍儿高,整个胡同的人除了壮姑谁都不敢上去。

每年槐花盛开的时候,奶奶就挑一个好日子,吩咐我们招呼了一院子满胡同的街坊邻居,再给壮姑说一声,就开始砍槐花了。那时候,生产队的苹果园还没承包下来呢,所以每年砍洋槐花总是一年中除了过年最热闹的时刻。

那时候村里的洋槐花树也没现在这么多,所以大家伙一听说我们家要砍洋槐花了,就拿了筛子之类的器皿,爷爷奶奶领着孙子,纷纷都过来了。大人们围着树,搬个小马扎坐了一圈,小孩子们就仰着头,巴巴的等着。

壮姑在脚上套一个麻线绳做的套子,腰上挂一把斧头,嗖嗖的就爬上去了。在树上站好了以后,庄姑就喊,小孩子站远点啊,我要开始砍了啊。然我们就往后退,一根一根的树枝随着咔嚓咔嚓的砍声被砍下来,又手舞足蹈的掉在地上。于是小孩子们冲上去,你争我抢的,把树枝拖到自家的大人旁边,把槐花摘下来。洋槐花固然好吃,却浑身长着刺,一不小心,就把手给扎了。于是乎,笑得、争得、吵得、闹得不亦乐乎。

壮姑每次总是把槐树砍得光秃秃的,在不剩下几根枝丫的时候才下来。爷爷就很是忿忿,嘟哝着今年砍得太狠了。奶奶则一脸的不在乎,这树,就是砍的命,越砍越旺盛。果不其然,不过几天,槐树就郁郁葱葱了长满了新的枝丫,比以前更显生气。

如今,满街长的都是洋槐花树,大家对它已经没有太多的兴趣。农村强壮劳力都去了城里打工,村里一片破产景象。邻里也不像以前那样融洽,尽管已经不再同院而住,但是为了小孩吵架的比比皆是。奶奶的坟头也已几度青了变黄,物是事非,回想起以前,让人生起几多感慨。

五、放羊趣事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此图转载新光美术馆

刚来美国第一年,和几个朋友去佛罗里达玩,有一战是去迪斯尼。记得在动物公园的时候,坐着那种敞口的火车,晃悠晃悠的就转到了一个养羊场。场里有各式各样的羊,温顺的躺在那儿。朋友们于是兴奋起来,纷纷的与羊拍照为念。

过了好一会儿,朋友们注意到我一个人站在那儿不为所动,就说,二光,你不要照几张吗? 我就笑着说,不必了,我还是回去跟我自家的羊照吧,于是朋友们就大笑。

是的,羊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色。记得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烦羊。每到周末回家,父母就把放羊的任务交给了我,放养无聊的时候多。时间长了,放羊之对于我,跟秋季和妈妈一块去地里摘棉花,过年的时候坐在灶台前烧火一烧好几天,暑假收割小麦连着几天早睡晚起这几件事都成了我最头疼的事。

那时候我家和对门的堂兄合伙放养,我们家羊少,有时候父母活计多了,就让堂兄一个人去放;而我周末没事,正好可以跟堂兄一块去跑跑腿。说起跑腿,我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打下手的。堂兄扔得一手好土块,一般如果很少几个羊跑到不该跑的地方,堂兄扬起他的小羊锹,一挥手,一个土块就扔到调皮的羊前面,羊就赶快识趣的掉过头来。但是经常也有领头羊带着羊群跑偏了,这就成了我的任务了。堂兄把我挥来喝去的,一下午我就和羊赛跑了。但是我的疲累和乖乖听话并不能换取堂兄的同情,每次听说我要去放羊,他就摇头,啥也不会干,还不如我一个人去呢,每次他都这样说。

放养有时候也会有些好玩的事情做。每年暑假过了,小麦刚收割完,暑期的雨水就开始多了起来。几天过后,没有种秋粮的旱地里,野草就争先恐后的长起来,绿油油的一大片,远远看去如同铺了绿地毯。这时候放羊就很容易了,把羊群往草地里一赶,就等着夕阳西下、村里炊烟四起的时候赶着羊群回家吃饭就行了。

再过一段时间,沟底下的秋粮就长了起来,一整条河沟种的全是玉米,从上面看下去,一行一行的,整整齐齐颇为壮观。百无聊赖的时候,堂兄就指挥我下去偷点玉米,他在上面地堰上挖一个洞,从旁边开一个空,就算做成了一个土质的炉子。再从四周捡些隔年的柴火,就可以烤玉米吃了。烤得半生不熟的时候,我们就迫不及待的拿出来啃,吃的一脸的黑,包公似的,然后就相对大笑。

再过些时候,河崖子两边的酸枣就红了。我沿着弯弯曲曲的羊道爬到崖子半腰,用羊锹敲打酸枣树,成熟的酸枣就落下来。等到打得差不多了,沿着崖子溜下去捡,一会儿功夫就可以拣一口袋。有酸酸的没肉的酸枣,放在嘴里只能吸个味;也有非常大的有肉的木枣,却食之无味,放在嘴里如同嚼蜡。偶尔有大的香甜可口的脆枣,我们就高兴得不得了。

后来上了研究生,记不起来去哪儿玩了,有一个老奶奶背了个藤筐,在路边叫卖酸枣,一块钱一包。觉得特别亲切,勾起了很多以前的回忆。

六、过年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一九九六年春节是我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春节,也是我第一个在城里过的春节。那年寒假我没有回家,而是应三婶的邀请搭车去了银川,在那儿过完年然后大家一块回老家。

城里的春节,至少一般工薪阶层的春节,远没有我憧憬的那么美好,年货是丰富一些,但是张手买来就行,但却少了很多年的味道。或许那个年过得过于乏味,就连我以往深深痛恶的过年烧火一烧几天准备的各样年货都让我也想念不已。哎,如果跟现在比起来,那更没法说。

过年其实过的就是年前准备过年的那个劲头,一旦真的年来了,反而没意思了。年前的准备给人很多的盼头,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而过年无论有趣没趣,真实的东西远没有让人有所期待的更来劲头。

家里过年往往从腊月二十三开始。有句老话说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这天妈妈早早起来熬好了糖葫芦,连哄带骗的恭送神仙爷爷上了天,家里就可以进行大清扫了。为什么要用糖葫芦呢?因为灶王爷是上去给玉皇大帝汇报这家勤俭清静一应情况的。妈妈虽然自认为是好人,但不定哪天不小心说了一句他妈的老天爷之类的话,让玉皇大帝听见了可不得了,不如用糖葫芦给灶王爷嘴封上。灶王爷老人家也太贪吃了,每年让人封住嘴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却每年都吃。而玉皇大帝也很糊涂,每年所有的灶王爷都被封住了嘴,他都不查查,可见天宫的腐败。既然神仙爷爷上天了,大清扫就可以比较彻底进行,不用顾忌到灶王爷被灰迷了眼睛。那可真叫大清扫,家具呀,锅碗瓢盆呀,被褥包裹呀,统统的一件一件搬到屋外院子里,然后妈妈就用头巾围好了头,拿着苕菽进去扫。爸爸惫懒的性格,往往这时候去镇上赶集,声称要买几张年画。等妈妈扫完了,我们再用抹布把各处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然后换了窗户纸,贴了窗花。再一件一件地把家什搬回去。快结束的时候,爸爸的年画就买回来了。往墙上一帖,顿时显得满堂生色了不少。

过后的几天里,有不停的活计。二十四蒸馒头,一蒸就一整天,好家伙,满满的一瓮,够二十几天吃的;二十五炸麻花,又是一整天,如果几家搭伙,还得起早摸黑的;大家相互间比着你家今年做多了,他家今年做少了。于是越来越多,往往挑灯夜战,一直炸到半夜。二十六炸丸子、蒸“熟肉”、“马脸”什么的;二十七做点心,油酥饼,二十八。。。。。在这几天里,我什么也干不了,可怜巴巴的坐在灶台旁边烧火,一烧好几天。这种笨活不如端盆送碗的哥哥,他还可以来来回回的活动活动筋骨;也不如在屋里跟着妈妈婶子学做饭的堂妹们,他们大家还可以说说笑笑。

家里过年准备的年货,比较有特色的是一种叫“马脸”的东西,其实就是过油肉。用瘦肉切成细丝,不过里面放了很多淀粉,打了很多鸡蛋,有时候妈妈还会放一些磨碎的干馒头块,以便吃起来显得更松软。既然佐料不一样了,吃起来的味道也不一样。这种“马脸”可以烩菜,也可以做面条汤。即使干吃,因为没有了过油肉的油腻,所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我估摸着,之所以叫他“马脸”,是因为刚炸出来时确实有点像马的脸,长长的,还有鼻子有眼的。

还有一种叫“熟肉”的东西,不像“马脸”用瘦肉,是用肥肉合着淀粉、鸡蛋、葱、姜末一起剁碎了,然后蒸熟,也可以长时间放置。年关后亲戚来了,可以烩菜,还可以自己单独成菜。

妈妈还会自己做点心、做油酥饼,这些都是每年必做的东西。但是有一年,不知道从哪儿买来几斤糖浆,妈妈就自己做了一些煮饼,好像是用炒过的塾面,用糖浆和水活好了,里面包一些糖做成丸子状的东西,先用油炸,然后在糖浆里滚一下,蘸些芝麻。我们那儿有个叫闻喜的县做煮饼比较出名,所以我们就叫这东西闻喜煮饼。

还有一年,爸爸搞来几斤好像是婢子面的东西,妈妈就把它面蒸熟了,活好了面然后包些塘啊枣啊什么的,捏成饺子形状的东西,用油炸一下。等到吃的时候用油热一下。这种东西发甜,但是不易消化。爷爷好像觉得活好的面这种半成品比较好吃,就不停的吃。吃到后来妈妈实在忍不住了,说别吃了,这东西不消化,吃多了晚上难受。你这么大年纪肠胃不好使,要吃明天再吃吧。爷爷于是脸上有点挂不住,像个小孩似的一脸的不高兴。

忙忙活活的准备了十好几天,大家都是趣味无穷。等到真要吃的时候,却发现好吃的太多了,肚子里已经没有馋虫了。往往等到来年正月,过了元宵节这些东西才有日渐热销起来,你争我抢的。

农村没有冰箱,这几种吃食可以长久存放,吃的时候用不同办法加工一下就可以吃,而且美味可口,也算是老百姓智慧的结晶。

[RM=320,240]http://musicblog.vip.sina.com/music/11-Jiang%20Xiao%20Qing-Leaves%20of%20Autumn.MP3[/RM]

全看树展主题 · 分页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