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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东汉架空历史小说《西征记》(1-12) -- 血色珊瑚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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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这不是在猛子博客中非常有见地的血色老兄嘛。

老兄的评论非常到位,起到了给大汉帝国风云录这部小说锦上添花的作用。老兄续写的大汉帝国架构非常好,就是语言模仿痕迹太重,读起来像是重读李自成。

家园 一,这个架空的前提是刘家复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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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八章 破谋定龟兹

第八章 破谋定龟兹

大汉铁骑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的碾过联军五万大军,不但吓破了龟兹王白英的胆子,也令周遍的诸多小国真切感受到了天威的恐怖。所以当听闻汉军兵不血刃地进入焉耆都城南河城后,尉黎,危须二国立刻投降,其国王亲自到南河城,向庞德献上金印、宝刀、地册,以示降伏;而离龟兹较近的尉头、温宿、姑墨三国君主,则齐聚龟兹王城他乾,想与龟兹王商量个章程。摒退殿内众人后,偌大的龟兹王殿内,就只剩下四名国王。三人向金狮子座上的白英寒暄几句,便单刀直入,询问白英将如何应对局势。

“你们还问我什么?佛祖保佑,龟兹是不会再抵抗的,我宁愿出家为僧,大汉要什么都给他们吧!”白英自逃回后,精神便陷入了极不稳定的状态中,整天颂经礼佛,对其他三名国王的到来,竟也毫不放在心上。丢下这句话后,白英就不再言语,闭上眼念起佛经来。

几位国王看着这位西域最强大的国王如此作为,心中满是鄙夷,心说大汉就算是天兵天将,也不过才一万多人,若不是你临阵脱逃,北山那一战胜负还未可知呢。丢了几万人回到国内,一心就想遁入空门避祸,还有什么王者的风范可言论?姑墨王清了清喉咙,说道:“看来白英大王今日贵体欠安,我们也不想多打扰,但是战是和,总要有个章程。听闻大汉在南河城,可是把投降的焉耆王族全部贬为庶民,连尉黎,危须二国的土地子民,也被削减了一半多。若这样投降,我们的损失会不会太大?”

“可不是呢,若依过往大汉作为,做个属国也没什么大不了。即使西域都护那边要打点供奉,也只是九牛一毛,但如今大汉要这么拿走我们的土地子民,也未免太狠了点。” 温宿王恨恨的接口道,“若逼得我们急了,关起城门据守,我们各有万余人马,野战不行,守城总行了吧?再加上我们守望相助,大汉又能如何?”

尉头王附和了几句,叹了口气低声道:“可惜这龟兹王无意领头抗汉,否则以这他乾巨城高墙,存粮充足,城内又有十多万子民,怕他大汉区区一万人?”

温宿王瞄了高座上兀自摇头晃脑的白英,忽然目射凶光,偷偷对另二人做了个拿刀切下的动作,姑墨王连忙拉住他,朗声道:“既然大王没有什么吩咐,小王几个就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望大王。”

三人退出大殿后,从大殿的侧面墙壁上,打开了一道暗门,从内走出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和一名老僧。少年带着几分痛心,几份失望和几分关爱的眼神注视了王座上的白英半晌,拉住老僧说道:“国师,父王已经无法主事,大汉大兵压境,国内无人可用,而那几名狗王竟然也来打我龟兹的主意。如此强敌环伺下,我该如何是好?”

老僧的面容古井不波,双手合十道;“太子殿下,佛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世间万物,都只是名相而已。殿下只要常念此‘四句偈’,便能始终保持灵台清明,而不象大王那样轻易为外魔所乘。“

“河愁受教了,可是,如今的局势。。。。。。”

“殿下担心有三,一为大汉,二为大王,三为尉头、温宿、姑墨三名国主。此事说难也难,说易却也甚易,一切方法,便还在刚才那‘四句偈’中。”老僧见名叫白河愁的少年一脸的迷惑不解,便接下去说,“贫僧曾听说,东土大汉国,乃是天朝上国,人物风华,典章礼仪,物产丰饶,皆远非西域各国可比。太子自幼博览群书,通晓汉话,大汉之事,自然比贫僧更清楚。若殿下能舍下这龟兹王基业,投身大汉,以大汉仁德,此间十万生灵,便皆为殿下所救。舍去王位后,大王也可依其言遁入沙门,日夜燃灯礼佛,也是一桩幸事。至于那三名国主,虽然随身带了两千护卫,只要殿下能舍身,大汉难道会坐视此等恶徒吗?”

白河愁听了,连忙拜倒,“国师此言,真如醍醐灌顶,我龟兹王室一支,若不能为龟兹几十万子民舍身,又有何面目称王?又有何面目对我佛?白河愁愿舍祖宗基业为礼,请大汉为我龟兹万民解除此祸,还请国师助我。”

老僧终于面露微笑:“善哉,‘菩萨摩诃萨普为利乐诸有情故,求趣无上正等菩提。’‘观诸法皆空,不舍一切有情’。殿下既有此善念,贫僧自当效劳。贫僧有一门徒正南河城挂单,就请殿下修书一封,附上信物,贫僧自有办法。”

三日之后的中午,尉头、温宿、姑墨三国国王借口探望龟兹王白英,请求入宫,遭龟兹守卫拒绝后,悍然率两千护卫强行闯宫。龟兹承平已久,宫门守卫也多是些样子货,突袭之下,竟然一触即溃,让三王军轻易占了宫门。幸而太子白河愁早有防备,在宫门内伏下数百禁卫,等乱军进入王宫内道后,四面截住厮杀。三王利欲熏心,见局面混乱,干脆一阵乱箭把冲在前面的手下和龟兹禁卫一起射倒——就此稳定住局面后,再利用人数优势不断冲击,渐渐占了上风。而他干城内龟兹将领贵族事先都被三王买通,见王宫喊杀声一片,竟也无人来救。

白河愁使着一条方天画戟,白衣白甲,勇猛无匹。他领着几名侍卫从暗门中冲出,强行突进,几乎杀到三王近前,可是转眼,又被敌人的优势兵力包围住,前进不得。白河愁见突袭不成,只得率众后退,左突右杀,冲出重围,终于退却到内殿大门内。内殿中,禁卫们用沙包在殿门垒起了工事,白河愁一身白袍已染得血红,眦裂发指,对着包围上来的敌军愤怒地喊道:“三位王上,我龟兹向来对你等不薄,你等今日怎可做此忘恩负义之事!”

姑墨王身批金甲,意气风发,见大局已定,嘴上自也不肯服输:“你这逆子,软禁大王,妄想绑了老父投降大汉么?幸好被我们识破,我们今日就是要替白英大王清理门户。”

温宿王更是嚣张,跑到阵前,举着战刀高喊:“跟他废话什么!诸位勇士,只要杀进殿去,杀了龟兹太子,龟兹王城内的美女财物,任你等抢劫三天!杀啊!”

“哦!哦!杀进去!抢钱!抢粮!抢女人!”三王军中有不少都是用重金收买而来的亡命之徒,平日里就在大漠里打劫商队,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如今听到重赏,便如同苍蝇见了血、恶狼见了肉一般,敲击着兵器,磨着牙,流着口水,大声鼓噪起来。

温宿王见自己一番话引得己方士气高涨,大为得意,对其余二王笑道:“两位大王,就由小弟带人先行一步。。。。。。”话说一半,嘎然而止,只见一支修长的羽箭插进了他咧开的大嘴,从脑后透出。温宿王的喉头动了几动,终于没发出什么声音,往后踉跄了几步,软倒在地。众人看着这个景象皆是一楞,都住了嘴,刚才还嘈杂无比的殿前广场上,出现了一瞬有些滑稽的平静。

“背后有敌人!” 姑墨王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转身一看,只见身后十几丈处出现了一队骑兵,为首一骑正往背后箭壶抽箭,身后众骑也已搭弓上弦。“转身!快转身迎敌啊!”还没等众人竖起盾牌防御,第一波恐怖的齐射已经到了——破甲锥的威力,几乎直接将头两排密集列队的士卒串在一起。比破甲锥尖利的破空之声更令众人胆寒的是,从那队弓骑背后传来的隆隆马蹄声。

大汉的铁骑,几乎毫无阻隔就穿过了三王军阵——三王为了巷战厮杀方便,吩咐手下只装备轻甲、战刀、弓箭和小盾,这些武装在起速的重骑兵面前,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姑墨王转就逃,没跑出几步,却感觉身体一下子轻了起来,下一瞬间,竟看到了身后汉将那飞舞的长刀和自己无头的身躯。

傍晚时分,领军将军高顺率长水营主力进入他干城。

望着龟兹王城巍峨的建筑,华丽的雕塑,宽广的街道,林立的佛塔和巨大的城市规模,众将士都是吃惊不小。军司马郝昭惊叹道:“早闻此城曾为西域都护治所所在,为西域第一大城。想不到竟有如此盛况,虽为异域景色,但华美几乎不输二都(长安,洛阳)!”

“呵呵,年轻人真没见过世面。”高顺笑道,“旧时长安、洛阳景色,又岂是此城可比,只不过二都久历战火,所以大不如前。中兴之后,皇上爱惜民力,只是稍微修缮,未有大兴土木而已。”

刘潭用马鞭指着街道两旁三五成群看着热闹的龟兹百姓,不屑地说:“大人说的甚是。下官以为,立国之本,最重要的乃是人!建筑再壮美的城池,若没有善战的军队和忠诚的百姓守护,就如同是身无片缕的美女,无端的惹恶人窥伺罢了。如今日之战,三王不过两千之众,竟敢谋夺十万之城,龟兹人积弱至此,当真是可笑。”众将听了,都是大笑。高顺却若有所思:如今自己身边的这些年轻人,都是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一代,骄傲、好战、乐观是他们共同的性格。本朝中兴后,皇上一方面休养生息,另一方面也极力尚武,朝野上下,都透发着勃勃的英气,就好象孝武帝时一般!如今的大汉,与自己年轻时那个风雨飘摇的国家,真是大有不同。

下午先行入城平乱的长水营先锋、飞翼二队并高顺直属陷阵营骑队共两千人马,此时已经完全控制了全城局势。王宫、军营、仓库、城门甚至主要街道,都已经牢牢掌握在汉军手中,而汉军的临时大营,就建在龟兹王宫之旁。大军开到王宫附近,便进入已经征用的房屋驻扎,众将把部队安排妥当后,便跟随高顺进入大营。

大汉军营,被牛油蜡烛照得通明,白河愁匍匐在地,却感不到任何光明。下午的战斗,让他再一次确认了大汉的武力:那些北山大战残留士卒口中的“阿修罗”,只是简单的几次往返冲锋,就把三王那两千名亡命之徒屠杀干净。大汉军威之盛,已经深入在场龟兹人的骨髓,以至于那名领头的汉将上来打招呼时,自己麾下那些勇士竟骇得连武器也拿捏不住。难怪父亲面对这样的敌人,起不了任何反抗之心啊!不过既然我已经决定舍去王室富贵,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在下乃龟兹太子白河愁,父王身染重疾,不能前来拜见上邦天使,还请天使恕罪。今日之事,龟兹上下对大汉铭感五内!”

高顺看着眼前这名少年,满身血污,多处受创,眼神却仍是清亮明澈,心下佩服,安慰道:“太子不必多礼,这是末将的份内事。听闻太子有意将龟兹全国托付大汉,我军也甚是喜悦。不知太子于此事有何要求否?”

“河愁并无要求,我白氏无德,不能守护龟兹,如今只乞残命而已。只望大汉体恤我龟兹百姓,免加刀兵,免加抄掠,如此龟兹百姓必然心服王化,不敢造次。王师征战之费,便全由我龟兹国库供给。”白河愁顿了一顿,抬起身子向高顺一礼道:“河愁愿入大汉为质,终身不回龟兹,只请大汉允我父在此地出家终老,从此也再不过问世事。”

“太子这番决心,末将已经知晓,稍后便会报知庞帅。龟兹既已降伏,龟兹百姓也就是我大汉百姓。军中自有铁律,对大汉百姓断不会有抢劫奸淫之事,太子大可放心。至于军需之事,就请太子派得力之人与征北大将军府何长史商议吧。”高顺亲自扶起白河愁,请他下去梳洗休息。转过身来,看着帐下闭目盘坐,似乎已经入定的老僧,问道:“大师就是龟兹国国师,普善法师?”

普善法师微微一笑答道:“贫僧就是普善。国师法师,皆是名相,可怜世人,多为名相所困。”

帐内众将见这老僧说话奇怪,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高顺对这个一见面就说教的老僧也感到有趣,“不知道大师来到我军大帐,有何赐教?不会是来说法的吧?”

“贫僧此来不为广法。” 普善一睁眼,双目竟爆出摄人的精光,“贫僧此来,是要为大汉送上平定西域之策!”

家园 【原创】第九章 琵琶疏勒盐

第九章 琵琶疏勒盐

“那个老僧竟说要为大汉取下疏勒?”赵广放下酒杯,疑惑地看着张虎。

“可不是,那个老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不象是在吹牛。他说,疏勒原非强国,但近年依附西方强国贵霜后(贵霜帝国,原为大月氏一支,统一了整个中亚,后又吞并印度北部,成为当时世界四大强国之一)陆续吞并周围小国,国力大增,军队善战更远在龟兹、焉耆之上。大汉若要强攻其城,虽有数万大军,怕也是旷日持久。”张虎一边狼吞虎咽地撕扯着一只羊腿,一边偷偷地把手上的油腻擦在一旁醉倒的鲜于圭的身上,“我看那髡人(指和尚)邪门的很,说不定真有什么办法。”

赵广沉吟道:“一个出家人,拜佛念经就好了,非要献什么谋国之策!小虎,具体是什么计策,你知道么?”

“嘿,老赵你说的糊涂话,我区区一个百人将,芝麻大点官,能知道这些机密么?那个老僧说了,此事隐秘,只能报知三位大将。”张虎嘿然一笑,拿话挤兑着赵广,“我常和老圭说,同期从戎的几家弟兄,就你老赵官运亨通,以后我们要常和你厮混,一来沾染点灵气好早日升官,二来也帮你花掉点薪俸。”

“说的什么鬼话!你在陷阵营做亲兵队长,侍奉高将军,人头熟,门路广,旁人求都求不来咧,我们这群下面的厮杀汉哪比得上?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赵广把平日里积攒起来的“大将之威”也丢了个精光,笑着和张虎打闹在一处。

笑闹了一阵,张虎正色道:“说真的,老赵,我们兄弟几个一直都很佩服你,同年的弟兄里,你的武功最高,家世最好,人又生得俊俏,脸象大姑娘似。。。。。。”张虎见赵广脸皮不好看,忙止了话头,“咳,这才几天的功夫,连大将的威仪都养出来了。。。。。。高将军对你这次龟兹之战前后表现也很赞赏,看来不日又会有大任务要你担当,你要有所准备。”

大任务?难道是和谋破疏勒的事情有关?赵广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却险些酸倒了舌头,“哇呀呀,这西域的酒当真是奇怪,无甚酒味,却有这口酸苦劲,是要当醋用么?”

张虎微晃着酒杯,看着杯中斑斓的颜色,笑道;“让你这不识货的喝这酒,真如牛嚼牡丹,糟蹋好东西!这是西域特产的上等葡萄酒,乃是要慢慢品的。含一口在口里,先感其酸,再觉其苦,回味良久,方有浓香。我听我老爹说,晋阳侯最喜饮这酒呢。”

赵广不以为然:“多好也罢,喝不惯就是喝不惯了!我说阿虎,今天特地叫我出来,不会就是为这杯中物吧?”

“你这家伙还是这么不识趣,哥几个这不是贺你高升么。老雄(张雄)和小雷(何雷)在司马将军麾下来不了,‘五虎将’缺其二,特地嘱咐我和老圭好好替你贺贺。”张虎神秘地一笑,“这龟兹虽然是蛮夷之地,其实也挺有风情的,想不想见识见识?”

醉倒地上的鲜于圭翻身而起,笑着说:“不错,这龟兹音乐歌舞,天下一绝,当年我随蔡大家学习音律时,就曾听其特别提过。”

张虎撇了撇嘴,拉着赵广的肩膀说:“老圭一个大老粗,学个屁音律,没事老往你家跑,一准是看上你哪个妹妹了,你得留点神!”

三人付了酒帐,相扶出了酒寮,张虎与等候在外的一名龟兹通译耳语几句,通译招招手,便有一名龟兹人在前引路,领众人进到一处幽静屋舍上楼坐下,几名侍者在桌上铺了些果品饮料,退了出去。赵广等人的雅座,在二楼之上,视野甚佳,正对下面,有一个可容纳数十人的高台,上面已有十几名乐师正在准备。不多时,管弦鼓乐之音响起,曲风轻松愉快,充满西域特色,十分悦耳。

赵广在音律上资质平平,常惹的母亲和大哥摇头叹息,但长年耳濡目及下来,于此道见识却也不凡。闭目听了片刻,便听出其乐器有竖箜篌、五弦、笙、笛、箫、筚篥、腰鼓、铜拔等。乐师技艺都颇为高超,配合娴熟,把一曲赞美神佛的调子奏得花团锦簇一般。正听到妙处,忽然万籁俱静,只听得琵琶之声破空而出,苍劲孤高,震慑全场,转弦数声,又逐渐奏起欢快的曲调。随着琵琶的伴奏,一个红摸额,身着绯祅,白布裤,手舞彩带,脚穿帑乌皮鞋的蒙面舞娘跃入场中,翩翩起舞。此女之舞,与中原庄重内敛的舞蹈大为不同,足踏彩云,手展朝霞,腰如杨柳,眼神婉转多情,舞姿热情奔放。伴随着琵琶声渐急,舞娘单趾点地,越转越快,真如彩凤凌空,蝶舞花丛一般。舞入高潮,舞娘轻启朱唇,唱出一段悠扬欢快的歌词,声音虽不甚大,却清晰地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赵广等三人虽然不解其意,但也被这脱俗的歌舞所深深震撼。一曲舞罢,琵琶声停,鼓乐又再响起,舞娘微微一拜,踏着欢快的舞步下台离去。

“一舞倾城,一舞倾城啊!”鲜于圭喃喃道,“尝闻孔子听成周之乐,云三月不知肉滋味,今日见得如此歌舞,我等俗人也不会让先贤专美于前了。”

赵广深以为然;“此舞此乐当真只能天上有,如果家母能听得,必定能记下曲谱,以流传后世,倒也是一件美事。”

“这有何难?”张虎蛮不在乎地说,“若是伯母喜欢,我们就把这一队乐师和这个舞娘一起带回长安就是,龟兹人又能拦得住我们么?”

赵广摇摇头道:“强抢毕竟不是正道。”正在此时,旁边一个过来添水的龟兹侍从搭话说:“这位大人的话不对,要抢只怕是抢不到人的。”

“哦?”三人都饶有兴趣地望向那个侍从,年轻侍从一时口快,此时见几个大汉贵客都看着自己,心中十分紧张,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们龟兹的舞娘,除。。。除了用舞蹈维生,愉悦众人之外,更。。。更是为了用美丽的歌舞赞颂我佛,如果。。。如果诸位大人为私欲要把她抢回大汉的话,只怕那个舞娘会。。。会立刻自杀!”

鲜于圭连连点头,递了一块龟兹银币给那侍从:“难怪我觉得此舞曲欢快之中,带有一丝神圣之意,原来有这等意思,你不用害怕,我这位朋友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我且问你,刚才那个舞曲,叫什么名字?”

侍从高兴地接过银币,说话顿时也流利许多:“谢大人赏,刚才那曲,就是我龟兹集合疏勒,乌孙,贵霜等国的乐曲之长所作而成的名曲——疏勒盐。”

三日后,大汉征西大将军庞德亲帅大军,进入他干城。庞德、姜舞、高顺三名主将在与龟兹太子白河愁,国师普善进行了一次秘密会议后,征西大将军府向龟兹全境传达了以下命令:

一.他干城暂定为大汉西域都护治所,龟兹一国移交大汉全权掌控

二.龟兹国王白英剃度出家,太子白河愁入质大汉,龟兹其他王室原地听封。若有异动者,视为谋逆。

三.尉头、温宿、姑墨三国划入龟兹国治下,三国王族废为庶人,逾期不降者,视为谋逆。

四.龟兹国内军队,皆于三日内入城接受大汉整编,逾期不到者,视为谋逆。

五.龟兹国师普善大师与其门徒前往疏勒国珈叶寺传法。

六.前后参与谋逆者,皆斩。

国王废黜,太子入质,军队收编,国师驱逐,几百颗大好头颅被当街砍下——如此的处断,不可谓不严厉。但在大汉重重军威之下,满城龟兹百姓竟也没什么反抗的心思——毕竟汉军虽传说如阿修罗一般杀人不眨眼,但对百姓并没有做出什么劫掠奸淫的事来。既然如今连王室都甘心投降,那普通百姓当然还是得过日子。于是在最初几天因紧张而产生的萧条过后,他干城的市面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除了城头上都已换上了大汉旗帜,又时常有汉卒往来巡逻以外,与过往也并无不同。

几天之后,西征大军其余两路捷报,也陆续传来:

向西南进攻的司马懿军一路,自高昌起兵前便开始了谋略:司马懿事先得知,鄯善与于阗有世仇,近百年来互相攻伐不止,便先用军威慑服鄯善国王,向他许以厚封,使其甘愿臣服大汉。待汉军起行后,鄯善国王有了大汉撑腰,胆气大壮,便率鄯善军大举侵入于阗,与于阗军会战于且末(今新疆且末县)。于阗国力与鄯善相类,彼此又知根知底,于是初时战局十分胶着。两军战了半日,都有些精疲力竭时,汉军突然从战场侧面出现,彻底改变了局面——于阗军势在两军夹击下迅速溃败,汉军的骑兵如同洪水一般卷过军阵,于阗国王被阵斩,士卒斩首、被俘虏万。此战过后,于阗国内再无可战之兵,竟然一战而亡。司马懿进入于阗国度西城后,迅速血腥镇压了城内贵族反乱,并陆续出兵扫灭了周围的莎车,满犁,渠勒等一众小国。至此彻底平定西域南路,时间正与北路庞德进入他干城相差仿佛。

向西北进攻的庞会李信一部,带着车师王特利耳,顺利与其残余部众秘密会合。合兵一处后,汉军乘车师其余各部兀自争夺王位之际,发起进攻,各个击破,迅速扫平各部,并在伊吾召开各部会盟,使其全数降伏。另一方面,乌孙小昆弥乐光靡从车师逃回国后,见麻烦的海雅公主已经消失,便正式称王,重新统一乌孙,野心勃勃。他乘着西征军三路并发,高昌城后方空虚之际,悍然率兵两万来夺。不料乌孙大军刚一集结,便被广布国境的大汉斥候探知。庞会将计就计,于行军途中设下埋伏,在天山脚下大破乌孙,并一路追杀进入乌孙国境。此役,乌孙兵马死伤无数,乐光靡在护卫拼死救护下,仅以身免,仓皇逃回国都赤谷后,再也无力威胁西征军后方。西域东路平定后,庞会与李信率军回到高昌休整,准备随时增援西征大军。

见其余两路形势也是一片大好,庞德便放下心来。他一边写信问高昌城要人,一边把城市治理、勘察反逆、接收国库等诸多事宜丢给手下文武官员,自己则一心扑在收编降卒的事情上。龟兹,焉耆诸国降卒总数约为四万,剔除老弱,独子,兵痞,贵族后,共有一万五千可用之兵。庞德把原有组织全部打散,将诸国兵卒混编成三营,从自己麾下抽调了一千老兵担任军官,天天亲自到校场督促训练,以求尽快形成战力。在百忙之中,庞德也给赵广下了新的命令:令赵广队“暗中保护”普善法师到达疏勒。

赵广帐中,罗安抓着头皮,满脸的迷惑,“暗中保护,这叫个什么事情?大将军既然已经下令把那个髡人驱逐了,为何还要我们去保护他?还要暗中?”

赵能冷笑道:“哼哼,这只怕就是那个和尚的计谋了,我听说疏勒国长期依附贵霜,民众信奉佛教甚多,若我队以普善法师侍卫的身份进入疏勒,只怕会受到疏勒人热情招待,而疏虞防备。到时候我队乘夜杀起,从城内夺了城门,放大军进入,夺城不就容易好多?”

“赵大人说的不错,这个出家人好狠毒的心!”何冲附和道,“利用信仰之心,谋取他人之国,用计真是龌鹾。不过对我大汉而言,不用力攻坚城,而从内部谋取,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赵广听了众人的话,点了点头,转头向拓拔封道:“既然我队要做大师的护卫入城,那便不能汉人暴露身份,拓拔牙门深谙斥候之道,此行所需衣装物事,就由拓拔牙门向大将军府报备筹措,还要多挑一些可靠龟兹通译夹杂军中,以防疏勒人怀疑。”

拓拔封领命而去,赵广对众人笑道:“眼下也没什么事,就让我们去会会那位需要保护的大师吧。”

家园 【原创】第十章 强敌显踪迹

第十章 强敌显踪迹

“这样披头散发的,额头上还绑个带子,象什么样!”何冲摸着照龟兹习惯剪到脑后及肩的头发,不满地抱怨着。

罗安促狭地笑道:“嘿,小何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看看人家死士营的高手,叫剪头就剪头,叫穿衣就穿衣,屁话都没有半句,你也学学他们!”

“哼,这群死士,真怀疑他们除了挥剑斩人,还会不会说人话?这都快没人味了。” 何冲不屑地说,“大伙谁不是为朝廷效命,那副鬼样子装给哪个看?”

何,罗二人所说的死士,是这次临时加入先锋队助阵的高手。由于这次“护送”任务关系重大,除了先锋队精挑细选了一百人外,也从其他部队中抽调了三十几名好手,安西将军姜舞还特地从他直属的精锐“死士营”中选出了六名高手同行。这些死士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独自练剑,一个个生人勿近、冷若冰霜的样子,恨不得走路都走人影子里。罗安何冲两人天性乐观,交游广阔,这一路走来,与其他人都能打成一片,惟独几次试图接近这几名死士全碰了钉子,心里都不太舒服。

赵能见两人越说越不象话,忙低声止住话头:“休得胡说!你们知道什么。姜将军麾下那些死士,都是从西凉战地孤儿中选拔而来,七八岁开始习武,十五岁起就随军保护重要将领,上阵悍不畏死,武功高强,常于万军之中刺杀敌军上将,屡立大功。这些年下来全营没超过半百之数,随便抽一个出来都是拔尖的人物。哪容得你们在这里乱嚼舌头?”

“能叔说的是,这些死士是一大助力,如果相处不来,咱们别去招惹人家就是!”赵广换了一身龟兹武士装束,白衣如雪,长发披肩,衬出一股平时戎装所不多见的俊美来,他慢慢地挥舞着龟兹长剑,让身体逐渐熟悉着这件异国兵器,一边道“你们有空抱怨,不如多去练练剑,顺便把那几句龟兹话练练熟,此去连长武器都无法使用,又是身在异邦。多一份熟悉,就多一份把握。”

张虎在一边怪笑道:“老赵,你穿这身真是越发的俊俏了。我还是建议你把脸用泥糊了,否则最容易被疏勒人识破的,恰恰就是你啊!龟兹哪有这等人材。”把赵广闹了个满脸通红,只得自顾自的挥剑。

此次奇袭疏勒,夺取城门后的后援部队也极为要紧,庞德思来想去,还是让高顺和他的陷阵营担此重任。

高顺并非出身原北疆三大嫡系(河北系,黄巾系,胡系)之中,是以虽英勇善战,却屡遭排挤,仕途不顺。幸好他生性豁达刚正,亦不热衷追求权位,也不屑拉帮结派,倒也因此躲过了不少派系争斗。天子亲政后,经司马懿推荐,高顺方得重用,先擢为中领军,统帅天子羽林禁卫,后又迁为领军将军。高顺亲领的陷阵营,当时虽只有千人之众,却是北疆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中兴十几次大战,陷阵营每战争先,登城夺旗,百战百胜,功勋卓著,牺牲亦是极大——自建营起便在的老兵,至中兴时竟只余十几人尚在。中兴之后,天子下旨扩充陷阵营,如今全营编制共四千人,分为一千 “冲锋”骑兵和三千“陷阵”步兵,新兵皆选羽林、南北军中健壮善击之人,仍由高顺亲自编练指挥。

接了庞德军令后,高顺便与普善一起谋划周全:当靠近疏勒城后,陷阵营与普善一行分头行动,赵广队护卫普善入城,陷阵营藏身在疏勒城外十几里处,入夜后,全军悄悄靠近城墙附近埋伏。待赵广队取得城门,举火为号,陷阵营乘机攻入,夺取全城。

“入城之后,我军将士安危,就倚仗大师照拂了。”高顺在棋盘上下了一子,微笑道,“入夜之后,也要大师多多协助。”

普善双手合十道:“高将军请放宽心,此计既是由贫僧所出,自有贫僧维护周全。沙门于疏勒广有信众,入城之事,想来无碍。”

高顺追问道:“大师以放逐之身,领数百护卫入城,疏勒人难道不会生疑?”

“呵呵。”普善一笑,摆下一子,“疏勒与龟兹两国王室皆信我佛,贫僧往日去疏勒时,龟兹王曾派近千士卒护法,疏勒尚不以为奇。是以疏勒即使见我带的护卫人多,也不会生疑。所虑者,倒是将军入城后,将如何弹压疏勒之民?须知疏勒人的勇悍,可是西域诸国都不能比拟的。”

高顺听了这话,拈子不语,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只要破了城,难道疏勒人的脖子还能硬过我军的刀剑吗?

普善到达疏勒城,受到了热烈的迎接。疏勒国王率领着王公贵族亲自到城门口迎接法驾,并与普善手执着手进入疏勒城,接受万民欢呼,并由普善登坛讲法。疏勒民众之心,全为普善所夺,竟无一人来怀疑“龟兹护卫”的来历。仪式结束后,普善与其门徒入住疏勒第一大寺——阿难陀寺,而众护卫则入住驿馆不提。

疏勒城建筑格局受龟兹影响甚大,只是规模小了许多,由南至北,也不过三四里之距。随着近年疏勒国力日强,其西域通衢的作用也日重,众商云集之下,狭小的城郭便有些容纳不了,以至有不少新的商铺、寺庙和民居就只能建在城外。白天万商云集,满城嘈杂、拥挤不堪;即使入夜,也是熙熙攘攘,直到深更半夜才逐渐安静下来。

此时,几条黑影悄悄靠近城墙,左右观察无人后,打了个呼哨,迅速有百多个黑影从街角涌出,静静地汇聚起来。

赵广待整队完毕后,挥手指挥众人俯下身子,向那六个死士使了个眼色。六人得令,抽出腰间细剑,踮着脚尖,带头往城墙上爬去。

疏勒城门的防范并没有想象中的严密,六名死士如六只黑猫一般,一路俏无声息摸上去,见人就杀——只杀了七名睡意朦胧的守兵,便无惊无险地上了城楼。赵广等跟了上去,趴在靠近城墙顶端的阶梯上,观察城墙上的情况。

“倒是有些警戒。城楼附近有二十余人,城门绞盘处有十人,附近二十丈之内城墙上共有五十余人。”拓拔封扫了几眼,便把大致情况摸清,低声道,“大人,属下建议兵分三路:我与死士营的弟兄去攻下绞盘,大人带二十个人去压制城楼,释放信号,其他弟兄迅速肃清附近城墙敌人。”

赵广参与这样的偷袭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见精于斥候的拓拔封如此说,想想也并无不妥,便点了点头,把命令简单传达了下去。那六只“黑猫”不用赵广多说,一见发动的手势,便如闪电一般窜了出去。

拓拔封手持双剑,后发先至,竟先死士一步冲到绞盘旁,左手短剑刺入了一个疏勒卫兵的后脑,右手挥出一剑割断另一人的脖项,弃了左手剑,双手握剑扑入第三名敌人怀中,将他钉在了城墙壁上。几名死士自然也不含糊,都是一个照面就杀死了自己面前的敌人,见拓拔封兔起鹄落连杀三人,望向他的眼神里,也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欣赏和尊敬。拓拔封不敢耽搁,忙示意几人一起帮忙打开城门。

此时,城墙上的战斗也基本结束。赵广等人虽然不擅长暗杀,但仗着人多善战,也迅速剿灭了不过百数的疏勒兵。赵广依照计划,命人向天空射了三支火箭,并点燃一支特制的火把,挥舞起来。不多时,城外不远处影影绰绰,有大队人马向城门赶来。赵能抚掌笑道。“好,大事成矣!”

正如普善所说,疏勒一地民风彪悍,果然远胜西域各国。虽然高顺一入城就率部攻破王宫,并押着疏勒王室,将疏勒全城军队缴了械,但民间的反抗自汉军之日起,便此起彼伏。疏勒人无分老幼、成千上万地涌上街头,用砖块、木棒袭击汉军,在道路上设置障碍,甚至乘夜偷入汉军宿地放火。高顺迫于无奈,只得命全军戒备,关闭市场,禁止集会,加强巡逻,一发现有叛逆迹象,立杀无赦——在砍下上千首级挂在街边示众后,终于逐渐控制了局势。三日后,西征两路主力部队逐渐分批入城,眼看反抗无望,疏勒人终于彻底安定下来。

虽然疏勒局面大定,但城中警戒的却仍未解除,赵广还是如过去几天一样带队巡街。赵广看着萧条的街面和疏勒人眼中那种化不开的敌意,颇有些感慨:大汉历来以仁孝治天下,对四方蛮夷也多讲究仁义教化,但这次对疏勒,却全是雷霆手段,也不知到底是对是错。正在此时,拓拔封跑到跟前,沉声道:“大人,前面一个广场中发现一群异国人聚众,个个身藏武器,行为古怪,甚是可疑。”

赵广领众人上前,果然看到一群奇装异服、高鼻深目的异国人正围成圆圈,匍匐在地。圈中央燃着一团篝火,一个红袍人站在那团火前,双手张开,念念有词。赵能凑近着赵广的耳朵道:“少爷,这些人似乎就是传闻中居住在极西之地的拜火教教众,这些人大老远的跑来疏勒不知为了什么。”赵广点点头,命令罗安与何冲等率人封锁街口,余众将那些人团团围住,收缴了兵器。几个士卒如狼似虎地把那红袍人扒了外衣,用绳缚了,丢到赵广跟前。众人这才发现,那人只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虽是碧目褐发,长相却也甚清秀儒雅,虽然正被五花大绑绑着,脸上倒没有什么慌乱的神色,反而用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断打量着众人。

正待盘问时,只听守着街口的罗安一声高喊,“什么人!”,紧接着传来一连串兵器被撞飞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黄衫的虬须大汉高声呼喝,举刀策马向这边杀来。赵广不慌不忙上前几步,持枪站定,双脚摆个不丁不八,两腿微曲,待对方拍马杀到跟前时,飞快地往旁边一闪,人动枪出,长枪如毒蛇般从骑士的腋下钻入,没至枪柄,顺势一逗手,将他挑下马来。

罗安从后赶上,气急败坏地想要上前补上几刀,却发现那骑士已然断气,只好悻悻地还刀入鞘,向身边的龟兹通译吼道:“这贼厮鸟一边冲一边喊的啥?撕声力竭的?”龟兹通译摇头说他也听不明白,却见之前那个年轻人上前挣扎爬到那骑士的尸体前,看了看伤口,对通译用龟兹语说了几句,这才明白,对众人说道:“这个人说,这个死者是安息国(安息,又称帕提亚,中亚强国)最强大的骑士之一,而他是这个骑士的仆人,他们主仆是为了与安息国通商的目的来疏勒的。”

那年轻人朝尸体拜了几拜,挪步来到赵广面前拜倒,又说了几句龟兹话,通译忙翻译给赵广说:“大人,他说他的名字叫阿尔达,既然你杀了他的主人,根据安息国的法律,从此以后他就是您的仆人了。”

“啊?”赵广从没见过这等认主的,颇有些瞠目结舌,与赵能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示意士卒将那青年的绳索放开,有些无奈地对通译说,“真是乱来,你替本官告诉他,本官是大汉武将,大汉朝律法不许胡乱收仆。既然他只是个仆从,本官也无意为难他,就让他把主人的尸身带走安葬吧。”

听了通译把这话翻译后,那名叫阿尔达的青年忽然激动起来,连比带划地说了一通,并对着赵广连连顿首,通译听了,惊讶地说:“大人,他说能见到您,一定是火神的旨意。他有重大的消息要告诉您,他们东来途中,发现了大批的贵霜帝国的军队正在往葱岭附近靠近,数量有近十万!”

家园 【原创】第十一章 捷报入京师

第十一章 捷报入京师

大汉建武三年,六月芒种,塞外西域仍旧风沙满天,但在大汉的都城长安,已是一片初夏景象。畿内的农民忙着收麦种稻,城内的达官显贵,士人诸生,市民商贾也都换上了夏装,迎来帝都长安最繁忙美丽的季节。

长安未央宫,宣德殿

大汉天子刘朔的此时心情,实在是不错。

刘朔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嘴唇上方刚刚蓄起了短须。与他懦弱而又苦命的祖父、父亲不同,乱世出身长大的刘朔是个充满活力的少年君王:从小在武技上下的功夫使他骨骼粗壮,高大强健,举手投足顾盼生威;继承自父系的聪颖,又受多位名师传授,让他年纪轻轻就在经学、政务、兵法、历史、音律等方面有了很高的造诣;十多岁就坐镇前线,亲冒砂石,更让他性格中多了中兴之主因有的刚毅和果断。亲政三年以来,朝廷一方面予民休息、轻徭薄税、恢复国力,另一方面强军尚武、威慑四夷、开疆拓土,使大汉真正有了中兴的气象——虽然这多是朝中集中了一大批能臣良将的结果,但年轻的大汉天子在不断地努力下,也逐渐得到一众重臣的认可,成了帝国真正的核心。

“启奏陛下,申时啦,请陛下用点心吧。”

刘朔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省阅表章。过了一阵,跪在地上的宫女又说了一遍。他仍然没有抬头,一边拿着御笔在一封奏疏上批旨,一边大声说道:“准。”他在奏疏上的批语也是这同样的一个字,好像他不是在回答女官,而是在无意中念出来他的批语。女官便不再打扰他,行了一礼,从地上站起来,悄悄地退了出去。又过了一阵,御膳房的宦官送来了一碗燕窝汤,几盘精致糕点,由宫女捧到他的面前。刘朔这才放下奏章,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用三个手指端起碗来,风卷残云般把几盘点心就着燕窝汤吃下去,随即离开御案,大步流星径直走出了宣德大殿。门口侯着的中常侍黄秋连忙跟出来说道;“皇上,承明殿外有几位御史台的大人还在等着,是否这就召见?”

“那几个乌鸦有什么好见的,说来说去还不都那一套,什么‘河北地动,此天欲止干戈也。江水横流,此政令失其德也’,嘿,尧有九年之涝,汤有七年之旱,孝武皇帝时,天下也曾地动,朕并不闻尧汤与孝武皇帝有何失德。不见!告诉他们,有事就写奏疏(古时,章以谢恩,奏以按劾,表以陈情,议以执异)上来。” 刘朔说完便不理黄秋,自顾自地看起了风景。未央宫的宣德大殿建在一片小丘陵的最高处,殿前可俯瞰长安全貌,视野极佳。过了一会儿,刘朔用手指着西南面说道:“从这边看,上林苑(西汉长安西郊外御苑群,建筑多毁于新末战火,于东汉废弃)那边景色总是这么美!值此初夏时节,碧水与蓝天争色,燕雀与黄莺齐来,朕真想马上到那去看看!”

黄秋赔笑道:“皇上说的是,司马相如上林赋有云,‘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上林苑旧时与未央宫隔衢相望,并有飞阁相连。前朝壮丽,老奴也是向往不已。前些日子,将作大匠尹大人不是上表要重修上林苑么?皇上以为……”

刘朔一拍护拦,正色道:“糊涂的东西!予民休息乃是国策,重修一事花费巨万,岂能为朕独乐而不顾众庶?况且山水之间,朕也可纵情得,何必要大兴土木?尹卿此举也只是闲不住罢了,此事不要再提!”

黄秋忙跪下谢罪,刘朔摆手示意他起来,问到:“皇后现在何处?朕等一会儿想去上林苑骑马,不如叫她同去。”

去年七月,天子终于得尝所望与自幼钟情的李秀完成大婚,婚后夫妻感情“甚好”——素有“北疆火凤”之称的李秀除了正式场合装出母仪天下的样子,私下仍是改不掉飞扬跳脱的性子,常与天子一起胡闹。天子每想到什么新鲜玩意去处,也总是捎上娇妻一份。

黄秋听了大惊,跪下头如捣蒜道:“皇上请三思!皇后陛下如今已身怀六甲,不宜轻动啊,皇上请三思。”

“哈哈,你慌什么,这种大事朕会没分寸么?只是说让皇后同去,又没说让她骑马。”刘朔转念一想,笑道“也罢,以皇后那性子,估计到时也忍不住。你起来吧,皇后现在何处?”

黄秋喘了口粗气,定了定神回答道:“回皇上的话,今日午后,茂乡侯夫人与府上诸人入宫求见,皇后陛下现在应该在桂宫(后妃寝宫,在未央宫北)朝阳殿召见。”

刘朔眉毛一挑,“马家的人来了?那倒是正好!来人,摆驾朝阳殿。”

桂宫,朝阳殿。

李秀穿了件白色锦织襦裙,外罩一件黑色锈金凤袍,头戴凤冠,随意地侧卧在榻上,与茂乡侯夫人董氏说着话。

董氏单名一个芙字,是镇西将军、领破羌中郎将、假节、茂乡侯马超的庶妻。马家自归顺朝廷以来,在镇守西凉、进兵益州、平定诸羌等多次战役中功勋卓著。中兴以后,为表彰马超功绩,天子不但令其镇守西疆,更特地把他封在右扶风郡茂乡,让扶波将军的后人重归故里居住(马家祖籍司隶右扶风郡茂乡)。马氏一族深感皇恩,人人用命,建立起一支令羌戎氐胡闻风丧胆的马家军,这些年将西凉之地守得直如铁桶一般。董氏与马超育有二子一女:长子马秋十六岁,已入其父军中效力;长女马飘絮将满十四,此次就是为了她及笄之事,入宫觐见皇后李秀。

“都是自家人,大家在本宫这里不要拘束。飘絮,过来让姐姐...本宫好好瞧瞧。”李秀笑吟吟的招呼马飘絮走近,拉着手仔细端详了片刻,摇头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前几年还跟个假小子似的玩泥打架,这才多大的功夫,出落得这么亭亭玉立了。”

董氏看着有些扭捏的女儿,掩嘴笑道:“陛下说的是,这孩子从小没个正型儿,平日里也总是飞鹰走狗,鲜衣怒马的招摇。今日来见鸾驾,方才老实了点。唉,也不知道将来及笄后,哪家的公子敢上门提亲。”

马飘絮终于忍不住,不依道:“娘,你乱说什么呀!讨厌!我怎么会没人......哼,好稀罕么?到了明年,我就象哥哥那样到父亲帐下听用,上阵杀敌,做个女将军!”

还没等董氏回答,李秀先抚掌赞道;“好,不愧是将门虎女,飘絮的豪气果然不逊本宫,就这份志气,长安城那些公子还真没哪个配得上你!俗话说男儿志在四方,难道女子的志向,就偏要在相夫教子上么?唉,本宫现在是笼中雀,丝毫施展不得了,想当年......”

李秀正待给众人说说当年自己的“丰功伟业”时,一把清亮爽朗的男声接上话头:“想当年北疆火凤李秀儿千般威风,万般煞气,纵横大漠南北,无人敢略其锋。十万胡骑算什么,被你单枪匹马就吓回去了。如今深锁这重重禁宫之中,凤落枝头,真是委屈你了。”

“你心里知道就好!没事偏要自毁干城。”李秀微微抬了抬身子,“臣妾恭迎皇上圣驾。”

“免礼免礼,你还是躺着罢,莫要动了胎气。”刘朔忙上前扶住李秀,转头见众人皆拜倒在地,山呼万岁,笑着说,“众卿免礼,在这桂宫里人人都是客,只有皇后是主,众卿不必在意朕。”

众人落座,又随意聊了几句京中趣事,李秀见马超次子马承身旁坐着一名相貌清俊、大约十二三岁的青衣少年,颇为眼生,便问董氏道:“马夫人,承儿身旁的少年,本宫怎么不曾见过,也是马家的子弟吗?”

董氏忙招呼那个少年上前跪倒,介绍说:“这是臣妾义子,其父两年前于羌戎之乱战死,便被夫君接入家中教养。维儿,还不上前快拜见二圣。”

“草民天水姜维,拜见皇上,吾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来是忠良之后,汝父羌冏的忠勇,朕也曾听闻,此事朕实有过。”刘朔郑重其事的搀起姜维, 接着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 抬手向他行了一礼,说道,“朕有过!天下战乱多年,象姜卿这样的孩子,数不胜数。中兴之后,朕一心想着威加海内,依旧干戈不止,以至仍不断有孤儿寡母出现,朕深感愧疚。所希冀者,惟早日澄清宇内,让万民安居乐业,再不受征战之苦。”

姜维平日里虽少年老成,听得此语,也不禁热泪盈眶,拜倒高声道:“圣上恩德,臣铭感五内,虽死难报万一。然为陛下守护四方,即便粉身碎骨,也是人臣之责!今日大汉若不平定四夷,只求抚之,将来必为祸更大。谋国事者,切不可只谋于一时!”

刘朔眼中精光一闪,赞赏道“哦?难得姜卿小小年纪,倒有这等见识,朕心甚慰啊。姜卿平时读些什么书?入太学了么?”

没等姜维回答,马飘絮得意抢着说:“启奏陛下,维弟不但入了太学一年有余,而且已经通了两经,被太学诸生们誉为神童呢!”

刘朔挥手示意姜维坐下说话:“那可真是难得,姜卿如今拜在哪位老师门下?”

姜维正襟危坐,整了整衣衫说道:“启奏陛下,臣现拜在太学博士赵松门下,学习《公羊》《左传》。”

“恩。”刘朔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一旁李秀插言道:“皇上,这个赵松最近在朝野人人称颂,说是能有与马、郑(马融,郑玄)并列之才,学问想必是极好的,但教的那些经学艰涩古板,暮气沉沉,少年人学了又有什么用?臣妾以为,姜卿既是将门之后,理应多学些武艺兵法,早日上阵报效国家才是,皇上不如准他入白虎堂(白虎堂,中兴后设立的少年军事学校,为讲武堂之辅,直接隶属于天子)罢。”

刘蒴笑道:“哈哈,秀儿是要朕和赵卿抢学生么?这事朕可做不了主,还要问问姜卿自己的志向。”

姜维满脸兴奋,刚要回话,只听殿门口黄极通报道;“启奏陛下,李丞相在宫外有要事求见。”

董氏殷殷下拜道:“陛下,李丞相既来议事,臣妾等就此退下了。”

“无妨。”刘朔一挥手,命黄极宣丞相入殿,“李卿既来这桂宫找我,便不会是什么隐秘的事,大家不妨一起听听。”

李玮自长安之乱后,便接替蔡邕成为大汉丞相,殚智竭力至今,已有十多年。人入中年,早不复当年少年诸生指点江山之貌,鬓边眼角,也微有老态。期间历经风云变幻,几度被朝野群起弹劾,斥为奸佞,自己也曾几次请辞,都被晋阳侯和天子硬保了下来。到天子改元亲政后,李玮开始意识的退居幕后,将当了十多年的家陆续移交到天子手里。平时有什么重大国策,都交给天子独断,自己刻意恢复了一些往日名士做派,清谈讲经,烹茶读史,名声倒也慢慢转好了些。

走进朝阳殿,李玮扫视一下四周后,向天子皇后行了一礼,刘朔请他免礼,问道:“丞相此来路上,有没有见到御史台那几位?”

“臣自然见到了,只不过那几位大人却好象没看见到臣似的。”李玮自嘲地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封表章,朗声道:“恭喜皇上。西域高昌城戍己校尉赵大人传来捷报,西征大军近日已陆续扫灭龟兹、于阗、车师、鄯善、焉耆诸国,平定西域的不世之功,就在眼前了!“

家园 【原创】第十二章 长安风雨声

第十二章 长安风雨声

长安城北,官署大街

“西域大捷,斩获无算。”“天兵过处,闻风纳降。”“大汉天威,四夷皆伏。”尚书台吏曹侍郎赵统刚迈出尚书台官署门外,便听到门前各署的官吏都在传着这个消息。人们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兴奋地交流着各自打听到的细节——虽然不时会发现各种消息中南辕北辙、自相矛盾的地方,但却丝毫没给热烈讨论的气氛带来阻碍。

赵统对这些流言充耳不闻,绕过人群,往自家马车走去,却听背后有人喊道:“子固贤弟,这便急着回家么?”

赵统听着熟悉,回头一看,笑道:“果然是伯言先生,学生正要返家。”

“你我如今皆不在太学,还叫什么先生?同殿为臣,叫我一声伯言兄就是。”陆逊笑着走过来,拉住赵统的胳膊说,“相请不如偶遇,你也不必走啦。就由愚兄做东,到东甲市(长安九市之一)去喝一杯如何?”

赵统心想左右家中无事,便跟陆逊上了他的马车。

陆逊与赵统已经认识了有五年,那时赵统刚入太学,陆逊尚是太学博士之一,负责教授诸生《左传》。赵统家学渊源,年纪虽小学问却不浅,陆逊虽年长他七八岁,但仍算是年少气盛,两人常为古今经文的解释不同而吵得面红耳赤,一来二去,竟成了相交莫逆的朋友。直到陆逊离开太学入丞相府中担任长史,后迁为司直,这才渐渐疏了交往。

上车之后,两人随意寒暄了几句,陆逊便直入主题问道:“听闻子远(赵广)如今在征西军中效力?”

“正是,舍弟去年从军,这次跟随辎重队出塞。”赵统苦笑道,“却仍是孩童心性,一去半年多,只是能叔在敦煌郡时捎回来一封信报平安,家母为舍弟日夜牵挂,家父却又从不在家谈及公务,真是让人操心。”

陆逊凑近赵统耳边,有些神秘地说:“子固不必担心,愚兄今日在府里看到司马、庞两位大人送来的奏功表章,子远排在甲等首列,此番不但是平安无事,还屡立大功。说不定在平定西域之后,大汉就要多一位小赵将军了。”

赵统大喜,忙追问道:“如此说来,西域大胜的传言,都是真的了?”

“胜确实是大胜,但那些传言真假,就不好说了。”陆逊撩车帘看了看景色,叹了口气,“朝中最近有一股暗流涌动,西域大捷将会在朝野造成什么影响?有心人会利用这作些什么?愚兄也不得而知。”赵统听了,想起白天听到的那些夸张的传言,若有所思。

长安城内的宫殿、贵族宅第、官署和宗庙等建筑约占全城面积的二分之一。宫殿集中在城市的中部和南部,有未央宫、桂宫、北宫和明光宫等(西汉还有与未央宫其名的长乐宫,新朝末年毁于战火)。贵族宅第分布在未央宫的北阙一带,称作“北阙甲第”,赵统等勋贵家族也多住在那里。普通士民的居住区分布在城北,由纵横交错的街道划分为一百多个“闾里”。著名的“长安九市”则在城西北角上,由横门大街相隔,分成东市三市和西市六市。东市是商贾云集之地,西市则密布着各种手工业作坊。两所去的的东甲市,则多开设酒寮饭馆,也是长安城人流量最大地方。

到了市口,两人下了马车,走进一个名为吴春苑的酒楼,堂信引了二人,在一个雅静房间坐下。一坐下,赵统就提到了弟弟的消息,刚要说感谢的话,就被陆逊拦住,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弟肯跟愚兄喝酒,足见对愚兄尚不见外。说一个感谢的字,就显得俗气了。不知是否要愚兄明日在丞相府中多打听一些子远的消息,也好让令堂宽心?”

  

“不必,不必,此事终究不合朝廷体例,伯言兄为官素正,弟也不愿兄长多为此破例。为着免俗,弟只好暂不说感激的话,以俟相报于异日。”

  

这时,堂倌走进房来,报出十几样莱。他们商量着点了几样热莱和一个冷食拼盘吃酒,别的菜以后再要,并要他快点把拼盘与酒端来。堂倌走后,两人随意聊了些长安逸事趣闻后,赵统问道:“弟为官日短,见识浅薄,却不知伯言兄之前所言朝中暗流为何?”

陆逊笑笑:“如今大汉国是,可以一言以蔽之曰:盛世之下,暗疾潜伏。”

“请兄略谈一二,”

跑堂的先用托盘送来了一个拼盘和一壶酒,随后陆续地送上来两样热菜,陆逊一边吃酒,一边谈着朝中朝外的种种情形。由于他平素极得丞相李玮器重,在丞相府经手要紧国事甚多,心中又暗对赵有所期待,就把他平日不与外人道的话都说了出来。最后他拈着短须说:

“总之,目前的大汉国运,虽如一个龙精虎猛的少年一般,却已有暗疾在皮肤,若是讳疾忌医不予救治,坐等病入膏肓,到时纵有扁鹊再世,亦无回春之望。晋阳侯二十年来吁食宵衣,南征北战,孜孜求治而天下日安。今上虽然年少,亦是圣明之主,但若一时不察为宵小所乘,岂非大汉劫数乎?”

赵统大吃一惊,低声道:“据兄长看,这是什么人在搞鬼?孙家?荆南?广阳王?”

陆逊摇了摇头,用筷子敲着桌子道:“孙家如今偏安交州,被逼的与山越杂居,早与野人无异,不足为虑;荆南四郡(荆州南部武陵、长沙、零陵、桂阳四郡)整日自相攻伐,对朝廷来说不过是网中鱼耳;广阳王刘玄德虽为宗室,如今手无一将一卒,又身在北疆,恐怕也只能安心作他的太平王爷罢了。”说完他用右手中指蘸酒,在桌上写了“长安城内”四个字,随即望望赵统,悄声说:“其人行事虽然隐秘,但已经有些眉目了。”

“这些人难道是打算在长安城内做。。。。。。”赵统不敢说下去,便也用手指蘸酒,在桌上写了一个“反”字。

“却也未必。”正在这时,堂倌送来一盘白切羊肉和两碗用海参、银鱼丝和干虾米做的三鲜汤,使陆逊的话不得不停了下来。作为扬州吴郡人,陆逊很熟悉吴越馆子的规矩是喜欢向客人敬汤——除客人自己要的汤之外,堂倌还要多送上几次汤,作为敬意。而这些汤多用自江南千里迢迢运来的干货材料,都做得鲜美可口,风味独特,可是这个汤来得很不是时候,打扰了他同赵统的秘密谈心。他对跑堂的说:“今天你们不用敬汤,也不要多来伺候。我们需要什么汤的时候,自会叫你。”

堂倌笑眯眯地答应了一个“诺”字,站在旁边仍不肯走,他偷偷瞄了一眼两人的衣冠和腰间组绶(组绶,组是官印上的绦带,绶是用彩丝织成的长条形饰物,盖住装官印的鞶囊或系于腹前及腰侧,故称印绶。)恭敬地问:“两位大人,小店有今早刚从渭水捞上来的活鲤鱼,来一个吧?”

“是么?这不急。我们要慢慢吃酒。你等会儿来吧,”

堂倌又笑着答应了一个“诺”字,才一弯腰,提着托盘走了。

陆逊拿起羹匙来作一个让客的姿势,尝了一口,说:“恩,味道甚好,正宗的吴地风味,在长安别处的馆子里怕不会有这样好汤。”

赵统喝了一羹匙,说:“且回到本题吧。兄长请快继续说下去。”

陆逊刚要说话,却听得楼下街上忽然喧嚣起来,一时间怒骂、厮打、摔破东西之声不绝于耳,便止了话头,与赵统一起到窗边观看。只见大街之上有两群人正扭打在一起,双方总共有两百多人,看穿着竟都是太学诸生模样。两边一面打着,一面用“国贼”“奸佞”“匹夫”“小人”等词语骂着对方,直战得斯文扫地,打破街边物什无数。还好双方都是赤手空拳,打了半天,倒也没怎么见血,却引得东甲市中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不多时,一群盔甲森严的羽林军赶到,举着长枪将两边分开,诸生倒也知道深浅,便不再动手,只是分开两边兀自大骂不止。

赵统家教甚严,平时很少来九市玩乐,见此情景直看得目瞪口呆,转头见陆逊习一脸以为常的表情,奇道:“诸生如此胡闹,兄长似不以为奇?”

“如此情形,本月已是第三次了,愚兄早已见怪不怪。不过这次的规模,确实比前两次大一些。” 陆逊看到赵光更加瞠目结舌的表情,不禁笑道,“贤弟专心仕事,对如今长安市面和太学中的情况,就不如愚兄了解了。这两群人确实都是太学诸生,所争斗者,也正是为西域之事。据说太学之中,如今已有两派泾渭分明,在太学之内就争论不休,来此喝了两杯后,就动上拳脚了。今日之事,恐怕和京中西域大捷的传言也有关联。”

“敢问是怎样的两派?”

陆逊夹了块羊肉蘸了酱,咬了一口入嘴,悠然道:“一派认为,应当马上对西域增兵,以雷霆之势扫灭诸国,然后迁民充实屯田;另一派认为,如今西域战局维持,已经耗费巨大,应当就此罢战,只留少数军队守护要冲,就象本朝之初那样使西域臣服即可。其实这两派,又岂是太学诸生的矛盾,朝堂之中,不也是如此么?”

赵统直听得冷汗直冒,不知如何应对,陆逊见此情形微微一笑,便住了口,只劝赵统喝酒吃菜。直到结束这顿晚餐,陆逊也没有再和赵统多说朝堂之事,只同他谈一些别的闲话。

赵统回到家中,已是掌灯时分。他顾不得替换衣冠,便急忙跑入内堂,将陆逊所说赵广消息,并酒楼之上所见情形告诉父母,却把朝堂之事隐了不说。

蔡琰听到赵广的消息,一颗久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嘱咐赵统下去梳洗后,对赵云说道:“夫君,广儿立了大功,西域之战又很顺利,是否马上能够回京述职呢?”

赵云今年四十多岁,岁月的蹉跎和常年的征战,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英俊依旧,挺拔依旧,中年后蓄起的几褛长髯,更显出几份上将的威武来。他听了儿子的话,却想得远比蔡琰要多:为什么陆伯言要挑这个时候约儿子喝酒?为什么偏偏让儿子看到了斗殴?为什么要借儿子之口告诉自己知道?这难道是丞相的意思?难道丞相也有意整顿朝风了?一个楞神间,便没听到妻子的话。蔡琰见丈夫想入了神,便走到赵云身后,温柔地用手在他肩上按摩起来,一边在他耳边轻轻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唉,都是朝中麻烦的事情,不说也罢。你问广儿的么?恐怕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长安。年轻人初上战场,多历练历练也好。”赵云望着妻子依旧美丽迷人侧脸,爱怜地道,“文姬,广儿是武门之后,注定是要征战沙场的,儿行千里母担忧,只是苦了你了!不过你放心,有仲达和令明照应着,想也无事。而且,他毕竟是我赵子龙的儿子!凭着我赵家的一杆银枪,些许西域贼寇,又能奈他何?”

蔡琰被丈夫强烈的自信所感染,搂住丈夫的脖子,噗嗤一笑道:“对呀,是你赵大将军的儿子,便能刀枪不入么?”

翌日,未央宫,前殿。

朝会中,正式宣布了西域大捷的消息,众臣依例齐声向天子贺喜后,天子刘朔问道:“西域都护司马卿和征西大将军庞卿向朕要求援军,众卿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大鸿胪华歆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如今西域既定,理应早日收拢大军东归,以宽西域诸国之心,方显中国仁厚之风,皇上尧舜之德。庞,司马两位大人之言,何其谬也!”

刘朔点点头道:“华卿之言,众位卿家有什么意见?”

司隶校尉钟繇出班奏道:“西域尚未平靖,若贸然撤军,恐其复反,臣以为不足取。但几万大军征战至今,已耗粮饷无算,臣粗略计算,若再要增兵,在秋收之前京畿之地恐无粮供给矣。”

“启奏陛下,臣劾征北大将军庞德、领军将军高顺两人屠杀龟兹百姓,纵军抢掠,横行不法之事,应立即将其解回长安问罪,明正典刑,以正国法!”御史中丞辛毗出列,高声说道。此言一出,瞬时在殿上引起轩然大波,众臣议论纷纷,乱成一锅粥。刘朔眼角微微抽动,不理辛毗,却拿眼去看李玮。却见李玮毫不在意,面带微笑,好整以暇地用手拢了拢袖口。

正在此时,一个洪亮的嗓门喝道:“皇上,华歆、辛毗二人可斩!”

家园 建议每章单独发贴,可以的更多的花。。。。。
家园 那样会不会看起来很麻烦?

我是新人,也不太清楚这里的制度,也不晓得花有什么用处?

我本来想,放在一起大家读的话会比较方便吧。

家园 我觉着还是你现在的做法比较好

便于阅读。

但每次发新篇应该回复自己的主帖。看这里

问题:我有一个写作计划,会有很多集,这个系列该怎么发?

说明:西西河有一些特殊的显示方式。合理利用这些方式,会让你的作品更容易被人注意到。如果你的系列不长,比如小于4集,建议你可以把第一集作为主题帖打头,其他续集直接跟在主题下作为 【回复】发出。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最新续集直接跟在主题下,方便别人发现新续集并参与话题讨论,并把主题自然而然的顶上去。如果你的系列比较长的话,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若干集放在一个主题下;如果是各集相对独立,并且容易引发跟帖讨论的,也可以考虑每集都单独作为主题发出。系列发帖的时候,建议以适当的时间间隔,每集留一些悬念以便读者有时间消化并跟踪。请务必避免几集一起发出的情况。总的原则,是既要让人容易发现你的文章,也要给人跟帖讨论帮你顶帖的便利,以及每个读者有限的阅读时间。

家园 【原创】关于《西征记》阅读的温馨小贴士:

本文是网络架空历史小说《大汉帝国风云录》(以下简称《大汉》)的后传性质作品,所以文中会出现正传中的人物,但正传内容大体与本文内容无关,不影响本文的独立阅读。

本文中出现人物角色,与历史中的人物无关,纯粹是延续了大汉中的世界。

本书的故事,发生在《大汉》主角携妻引退数年之后,围绕着中兴后的大汉帝国重新征服西域的主线而展开。本文中所出现的世界其他文明,如安息,贵霜,罗马等,都含有戏说和杜撰成分,未免贻笑大方,特此声明。

本文是小虫出于对《大汉》的喜爱,由感而发的游戏之作,已征得原作者猛子的同意,不牵涉到《大汉》一书的任何著作权问题。(《大汉》一书业已出版,并已全本,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本文的主角赵广,是汉朝大将军真定侯赵云的次子,真实历史人物。(当然历史上没甚大出息)

以下对本文中出现的势力进行简单说明:

1.大汉帝国:经过自黄巾之乱起的二十年内战,大汉再次获得了大体上的统一。在年轻天子的领导下,浴火重生的帝国如同天子本人一样拥有无限的活力与斗志。在中兴第一功臣晋阳侯李弘退隐后,大汉实行了数年休养生息政策,国力逐渐恢复。天子刘朔的心中,充满着一统天下、开疆拓土的渴望。

2.孙家:江东孙家余孽。孙家柱石周瑜殒命后,在江东士族的离心和朝廷的铁蹄这双重压力之下,夕日称雄一方的孙家被迫退入交州,与百越杂居。

3.荆南四郡:刘表集团覆灭后,长江南岸的江南四郡表面向朝廷臣服,实际以各郡太守为首,互相勾结,产生了事实上的割据。

4.西域诸国:大汉退出西域已近百年,西域各国已经逐渐淡忘了大汉的天威,各自为政。众国之中,以龟兹、乌孙二国国力最强。佛教自印度传入后已数百年,于西域各国盛行。

5.贵霜帝国:世界四大帝国之一,横亘于中亚和印度北部。与西面的安息帝国不断的产生摩擦。西进无力的情况下,贵霜对于东面的广阔土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6.安息帝国:世界四大帝国之一,又称帕提亚。西线面对好战的罗马,内部又出现了波斯的独立浪潮。曾经以骑兵著称的西亚强国,如今已经风雨飘摇。

7.罗马帝国:世界四大帝国之一,如今正处在塞维鲁王朝著名暴君卡拉卡拉的统治下,酝酿着对安息的战争。混乱的三世纪危机,也正是如日中天的罗马帝国由盛转衰的开始。

家园 先发到这儿,剩下的换个主贴再发

第一次在河里发贴,经验不足,排版失败了,羞愧。

家园 呵呵,不叫复辟,叫中兴,详见阅读小贴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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