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说到哪算哪：读过的、看过的、听过的一些故事们 -- 南寒

看了看黄历，说今天宜动土，于是开始这个自言自语、说到哪算哪的过程。主要是想说说看过的一些被称为小说的故事书。

先说两句关于标题的闲话，一个更有文化的标题可以叫碎片与记录；这本是西西河一位朋友的ID。自从我在河里混，人来人往，皆不以为怪；但碎片朋友的离开却是让我觉得惋惜的一件事情。自己心里得了个总结：对于一个凡人，无论在真实的还是虚拟的世界里，脸皮厚实在是第一重要。

说完了这个闲话，再回来说故事书。我的背诵能力很差，“岳阳楼记”可能是我最后能背下来的一篇课文。所以看完这些故事书，只留下一些有些时候颇为蹊跷的印象、和由这些印象引起的一些经常是更为蹊跷的想象。对于我的这个特点，我曾经想到过一个很有文化的描述方法，读一本书，如同推开一扇窗，窗户是怎么样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窗外看到了什么。文字的可操作性，让人心惊肉跳。

最早看到的小说应该是在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从家里阁楼上翻出来的，基本上是文革结束前后的、似乎是“人民文学”一类的杂志、小说。

文革结束前的东西已经基本没有什么印象了，但应该看过“艳阳天”，脑子留下的唯一一个景象就是在一个极其阴暗、下着大雨的白天，虽然画面上看不见一个人，但大家都知道一个地主分子正要去对一个贫下中农家的小朋友进行肉体上的伤害。另外一本书可能叫“欧阳海之歌”，欧阳海应该是个当兵的，于是我一直盼着能看到些打仗的、和近似打仗的情节，终于没有等到。其它的杂志上的故事更是了无痕迹了，每当想起它们，脑子里只会出现一片漫无边际的金黄色的稻田、或是麦田、或是玉米田，外婆领着我在其间走着，一个或若干个高音喇叭里放着嘹亮的“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提起了高音喇叭，又想起了在美国买音响，在商店里看到一个150瓦的、一个200瓦的，犹豫不决，同去的一位，曾经插过队，劝我：我们大队里当时一个6瓦的喇叭，谁都听得见；至今不知道大叔是不是在蒙我。

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的一个有关黑人的故事，就是一个黑小孩被白人推下行驶中的火车。忘了是哪国了，反正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

看到地主兄不再当版主了，这活儿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在西西河这种号召大家讲道理的地方就更是如此，在这儿也给各位唱个大喏。

这“欧阳海之歌"有什么可以说道的？K兄有没有兴趣找时间说一说？

文革刚结束时候的那些小说，后来对号入座，发现它们被挂了一个牌子叫“伤痕文学”。其中一篇招牌性的叫“班主任”，我认为我一定是读过，但它只能让我想起我的若干中学班主任的被严重扭曲了的形象。另一篇我记得名字的叫“在小河那边”，应该是说知青的事情，但是我总是把它和一个寓言故事“咕咚来了”混在一起。还有一篇依稀记得的仿佛叫“虎皮斑纹贝”，可以称为一个爱情故事，似乎是两个人相爱，但由于家庭出身不同，却无法继续下去。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眷念能达到如此刻骨铭心的程度，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幼小的心里充满了迷惘。然而，从此以后读到的古今中外的爱情故事却让我逐渐发现了这个最早的故事其实是最容易理解的，因为我认识到家庭出身其实是一个非常直观、非常有效的原因；于是，以后其它爱情故事中人性、理性、感性的种种原因让我再产生共鸣便变得很难、很难。

除了这些被历史遗留在阁楼里的故事，同时也读了些随新的时光流进书橱里的故事。但和大批的凡人一样，第一批被我长期地记住的故事是那些不断地被人从书橱里翻出来的。应该还是上小学的时候，某个暑假的一天第一次看到水浒，我在地板上坐了一天，在我长达二十余年的读书生涯中，这是唯一的一次废寝忘食。仅从我当时认识的汉字的数量来看，我现在非常怀疑我当时看懂了多少；我之所以后来能把一百零八将背得滚瓜烂熟，我想并不是因为我是个神童，而是此后无数次的复习。我花费同样努力读的另一个故事当然只能是三国；大学的某一天，一个兄弟把DOS下的三国游戏介绍给我，这个事件促使他第二天就上街买了套三国回来重新补课；我的心灵受到了同样的伤害：当我看到了电子赵括的白话三国，被赵兄和另一位陈不到底陈兄改头换面过的三国故事让我成为了西西河的一个寄生虫。

既然说到了水浒和三国，就得说西游记我也是看过的，但孙敬修老爷爷的声音和大闹天宫的动画片却使我对纸质的书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至于剩下的一部四大名著，我下了三次决心来读，第三次读到了第十回，所有的记忆仅限于中学语文某一课的课文和一不留神看到过的一幅越剧的海报；如果有一天人们考古发现曹雪芹其实只写了前十回、而不是传说中的数十回，我就可以在某种意义上说自己看过四大名著。之所以我不能说自己在读书、而只能说是在寻找一些故事，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有一篇叫“我该怎么办”。

这个名字给我的一个错觉是让我觉得它是关于失足青少年的，这些孩子们受到了大多数人的关心以及一小部分人的歧视；但连我也知道这肯定是错的。

我的另外一个与这个名字联在一起的记忆就是我中学时的一个班主任，个子不算特别高，但身强力壮，是当地教育界的一个篮球好手；他太太身体非常不好。在他家略显幽暗的小厨房里，他或者光着膀子、或者只穿了一件背心，挥汗如雨地炒着晚饭要吃的菜。而我们这一干人在一旁等着被宣布因为我们所做的或没有做的一些事情而应受的惩罚。

你提到的其它两篇，惭愧得很，或者没看过，或者看过而不知。

画的连环画非常棒。

这小说似乎还拍过电影，不过没让公映。

我在网上找了找，“枫”的作者居然是郑义。故事本身似乎很简单，大言不惭地说一句：写得很脸谱化。又看到一些电影的介绍和剧照，好象电影很神奇。

但是我想对于郑义这一辈人，他们从这个简单的故事里能看到的东西，就远不是我所能想象的。

再想到现在的郑义，说一句大话，中国读书人的悲喜剧，似乎都可以归结到寻找精神家园这个结上来。他们为自己找，也为别人找，可敬可佩之外，不免得有时有点盲目，有时有点一厢情愿，有时有点志广才疏。西西河里有些真诚地争执着的人们，依我愚见，说不定也可以落在此处。

对于那一辈人，那是他们的青春－无法言说也说不清楚的、珍贵的、被牺牲或者被毁灭的青春。

你看过最近拍的“十三棵泡桐”吗？

从我个人的喜好，平易和真实于一个故事来说恐怕是最难得的。

再次惭愧一下，“十三棵泡桐”没有看过。其实，我以前有很长时间没有读这一类故事了，这次胡乱地写一些东西，也就是为了在把它们忘掉之前做几下挣扎。

希望K兄有机会能说一些新的故事。

如此相似。

所以我也不大赞成把“枫”看作伤痕文学。否则麦田守望者也算伤痕文学了：）

四大名著是古代的人写古代的、或者更古代的事，但现代人有时也假装写古代的事。在二十世纪后十几年的中国大陆，流传最普遍的便是金梁温古的武侠小说，而且颇有一些人奉之为文史的圭臬，我当初对此是非常不屑的。然而，现在的我知道这所谓不屑既无法证伪、也非常虚伪。

之所以无法证伪，所谓圭臬，本来以为还认识这两个字，经下面阿泥兄指教，其实只认识一个。余下就更不待言了，比如说我看文化版的南方有嘉木兄读诗经，只知道流口水、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谓虚伪，是因为金梁温古，我也都读过，金的“笑傲江湖”和“倚天屠龙”读过不止一遍。比较喜欢的是金用通感来写武功，觉得那些高手大比武的场景很是淋漓尽致——如果大家在比武的同时不讲什么人生哲理的话。至于其中的感情波折，窃以为和我想象中的琼瑶故事没什么区别，王朔有过一句话：一帮小心眼的术士打冤家，我加半句就是，一帮小心眼的术士打冤家、呕闷气。由于读不出其中菁华，从“天龙八部”开始就没能读完了。

另外一个问题便是我一个很坏的习惯，就是我拿到一个故事，从头读一会儿以后，便急不可待地翻到最后想知道结局，结果变成了从后往前读，中间如果哪儿没联上，往往就把这故事扔了；这个毛病在我读“鹿鼎记”时起了决定性的坏作用。我翻到了最后，认识到金大爷终于实现了让他的男主人公同时娶多个老婆的理想。但我溯源而上，发现这其中的手段，既不能帮助我得到坐在我前两排的小红的欢心、也不能帮助我赢得我右边第二列阿花的青睐，更不用提让我实现小红、阿花双丰收，所以只能半途而废了。

梁的东西觉得很八股，但“云海玉弓缘”应该说有所不同。温和古都有一两个故事还不错，但多数的东西就是一蟹不如一蟹了；用一句伪古龙的话来说，如果一个人不是真的想写什么东西、只是想喝酒，但又一定要写，对人对己都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我想，这也是对正在打字的我最厚道的写照。

对于若干当代有识、有为的青年、中年及至老年，他们的识和为通常有两个非常坚实的基础，一个便是这武侠小说，可以说用很多块石头、砖头垒起的，另一个却只需一块石头或者砖头，那便是钱先生钟书的“围城”。我看到故事里的仁兄拿到了一张文凭以后，就无以为继了。我曾经试图寻找一些高尚或者那么是卑鄙的理由，但最后找到却是一个很平庸的事实，就是我觉得这本书的故事性不强。

由于我的两个基础都处于一种摇摇欲坠的状态，所以不论我碰上非常心碎地激情着寻找人类归宿的思想家们，还是遇到及其自豪地逻辑着为人类理工科学做贡献的实干家们，我都是一种重心全失的感觉。

可真是伤我的心。看来人老了都会糊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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