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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皇家海军的那些糗事儿 -- 南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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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皇家海军的那些糗事儿之五

本布在17世纪90年代的英法战争中威名远播,到1702年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的时候他已经是驻牙买加罗亚尔港的加勒比海分遣队司令,他被命令去拦截法国海军上将杜卡西指挥的海军分舰队,与法国人相比,皇家海军加勒比海分遣队要更强大一些。8月19日,本布舰队在委内瑞拉湾的桑特玛塔截击了法国舰队,海战漫长而残酷,整整持续了6天。

法国舰队有6艘战列舰,其中4艘为70炮战舰,他们向西行驶,看上去打算执行法国人一贯的避战战略。本布命令理查德.科克巴的挑战号为前锋进行追击,本德尼斯号排在纵队的第二位,温莎号第三,旗舰布列达号第四,格林威治号第五,红宝石号第六,法尔茅斯号殿后。第一天的战斗在法国后卫舰和科克巴的挑战号及康斯坦尔的温莎号之间展开,这两个家伙是皇家海军最胆小的舰长,科克巴故意减缓速度,企图和温莎号交换位置,但是康斯坦尔也不傻,结果就是法舰第一排炮火过后两艘军舰不约而同的向两侧避开,驶出法舰火力范围。科克巴和舰员的矛盾也在战斗中激化,受伤的舵手破口大骂他的舰长是个胆小鬼,在一个军官警告他闭嘴时,船上的炮手们纷纷加入进来,他们抱怨科克巴只会在桅杆后面躲藏而不会组织还击。这种情况在等级森严的皇家海军是非常罕见的,一般来说这几乎就是叛乱的代名词,我们在怒海争锋中能看到,水手哪怕对海军候补生不敬都会被执行鞭刑,九尾猫打上去那就是皮开肉绽,然后再浇上海水。现在科克巴遭到大部分水手的反对却没有办法压制很能说明科克巴在水手中的威信有多差了。

本布认为一个将领应该知难而上,用他坚定的指挥和战斗精神来为海军赢得容易,所以第二天他调换了舰队序列,把自己的旗舰布列达号放在纵队最前面,他升起旗号,命令挑战号和温莎号跟随他。结果让他大失所望,舰队中只有最小的红宝石号紧随他与杜卡西的舰队作战,而其他战舰都保持3到4海里的距离执行“支援作战”。本布向他们发出向本舰靠拢的命令,他们都装作看不到。

第三天,布列达号和红宝石号还是独自与法国战舰交锋,本布指挥布列达号死死咬住一艘法舰,用舷炮打得对手舷墙上木渣横飞,甲板上血流成河。这是他注意到红宝石号被三艘法国战舰夹住,遭到两侧炮火的横扫,已然遭受重创,本布不得不放弃眼前的对手冲进去解救红宝石号,赶跑了三艘法舰,将主桅被打断行动能力严重受损的红宝石号拖出战区。红宝石号已经丧失了战斗力,本布不得不让他返回罗亚尔港。战斗中法舰几次暴露在挑战号和温莎号的舷炮火力圈呢,但是它们一整天都一弹未发。科克巴借口说显然法舰尾部没有进入火炮射击范围内。用火炮攻击法舰尾部是英国海军总结出的一种有效的攻击方式,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限制法舰火炮的火力发挥攻击敌舰的薄弱部位,如果不明白建议去看起点小说1853.但是科克巴用这个借口显然不能服众,挑战号水手长建议科克巴响应布列达号上发出让其加入战斗队形的信号。但是科克巴让他闭嘴,否则他就拔剑宰了他。炮手们愤怒的大喊让我们干脆把大炮都扔到海里去吧,反正也没有用。

战斗的第四天,排在队形尾部的法尔茅斯实在忍不住冲上前和本布汇合,科克巴和康斯坦尔则继续躲得远远的,似乎他们的全部用处就是观看中将被法国人打死。格林威治号的舰长库柏.韦德和本德尼斯号则转向跑远了。后来在审讯中本布质问他时他说舵轮坏了,无法控制方向……

第五天在追逐中度过,陪伴布列达号冲在前面的只有法尔茅斯号,其他战舰仍然远远地躲在后面。第六天凌晨,布列达号紧紧地咬住法舰,最激烈的战斗开始了,炮战进行了一个小时,战斗中一排杀伤弹横扫布列达号的甲板,本布的右腿也被打断,但他仍然将自己捆在舰桥上指挥战斗。一阵海风吹散了浓重的硝烟,他看到一艘70门大炮的法舰被布列达号的炮火打得瘫在海面上,丧失了行动能力。挑战号和温莎号似乎看到了机会,驶过来向那艘被重创的法舰开火,结果当遭到法舰上炮手奋勇还击之后,他们又慌不迭的驶出法舰的射击范围,这时三艘法舰冲过来救援,布列达号不支,只能眼睁睁看着法舰把受损的战舰拖走。

本布再也忍受不了,他召集舰长们,表示对他们的行为感到震惊。科克巴对本布说:看到他受伤自己也很难过,但是自己已经亲自上阵和法舰作战过,经过六天的交战船员已经精疲力竭了,现在战胜法国舰队的机会已经很渺茫了。其他五名舰长也表示同意,包括布列达号舰长弗格,他们签署了一个反战决议,理由是他们现在伤亡很大,严重缺少弹药,大炮和帆缆损坏都很严重,风向又不利,而且法国舰队比他们要强大。本布没有办法,继续战斗的话他迟早的被害死或者被俘虏,他哀叹以后只能和自己的亲友一起出海作战了,因为没有人值得信赖。

英国舰长们都不是战场上的菜鸟,这样集体的怯阵实在非常罕见。格林威治号的一名军官报告说韦德舰长是如此害怕,他说如果敌人登上了战舰,我们最好还是立即投降。这名军官建议韦德跑到底舱去然后插上插销,结果韦德却说自己的尾舱窗户太大,上面没法钉上厚木板以防止法国人从那儿钻进来。挑战号的水手则作证说科克巴只要听到炮响就躲在桅杆后面或者趴在甲板上不起来。

返回罗亚尔港后,本布立即组织军事法庭审判这些舰长的胆小避战、违抗命令和玩忽职守,本布虽然做了截肢手术,但是炎热的热带这种外伤的死亡率很高,他担心自己如果不能在死前惩治这些罪犯,说不定他们就会逃脱惩罚,以后这些懦夫很可能得到指挥舰队的机会,那时候就会造成更大的失败。

军事法庭对科克巴和康斯坦尔的裁决毫无异议,他们被判有罪并被枪决。本德尼斯号的哈德逊也得到同样的判决,但是在执行前他死于热病。库珀.韦德被解除职务并判处监禁。布列达号的弗格和法尔茅斯号的文森特宣称他们仅仅是害怕被其他战舰抛弃留下独自和法舰交战才在提议上签字的。本布也为他们做了辩护,所以二人被免除罪行。1702年11月4日,本布死于伤口感染。如果说什么是他临死前最郁闷的事,那就是法国舰队司令杜卡西的一封信了。杜卡西在信里赞扬了本布英勇无畏的战斗精神,然后说: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到你的船舱里喝一杯。至于那些胆小鬼,绞死他们才是他们唯一应得的。

前面我们提到海军上将佛农远征卡塔赫纳,那次远征属于典型的自陷死地。

家园 战争中牺牲的往往是一个民族中最优秀的人
家园 真是诡异的军人

难道不知道皇家海军是会枪毙人的么?(我倒是一直以为是会吊在桅杆上)冲上前打或许还不会死

家园 皇家海军的那些糗事儿之六

皇家海军历史上大部分伤亡不是来自作战,而是死于疾病,而单次作战行动中伤亡最大的要算弗农上将指挥的围攻卡塔赫纳,这次行动死于疾病的就高达8000人,其次要算海军少将弗朗西斯.霍西尔指挥的波托贝洛港封锁行动,那次死了4000人,两次行动之间只有13年之差,这还不算完,卡塔赫纳之战后一年就是死了1200人的海军准将安森环球之旅。那段时间真是皇家海军水手们噩梦般的日子。下面咱们就按时间顺序来讲讲这段和死神纠缠的时光。

在那个时代海上的生活是艰苦而危险地,危险不仅来自战斗,更多的是来自生活环境和当时的科学水平以及更致命的指挥官对此的认识。在1815年英国曾经做过一个调查,英国人平均的精神病率大概是每7000人中有1例,而海军中要比这高7倍,达到千分之一。是不是皇家海军总是很不幸的征召到精神病患者呢?当然这个可能性蛮高的,很大部分水兵是从港口绑架来的,有些本身就来自医院,不过要说这就是主要因素那就有些过于牵强了。实际上当时很多皇家海军的军官都有些疯狂的气质,有些人有奇怪的嗜好,例如慈祥的少将霍恩和亨利.约翰.鲁斯会让舰员们穿着小丑的衣服作战,苏格兰号舰长让士兵都穿上格子裙,宣布者号则被命令穿蓝白条纹制服,弗农号穿红色斜纹咔叽上衣,带红色羊毛围巾,前面几个可能还属于服饰偏好,那么尤尔特舰长让自己所有的舰员都把一只眼睛涂成黑眼圈就很有点不正常了。阿尔杰农.查尔斯.费希尔.赫尼奇则禁止任何人给他洗衣服,为了避免没衣服穿他携带了20打衬衣出海,在经过巨浪翻滚的合恩角时,大家都在向上帝祈祷,只有赫尼奇在想如何把脏衣服转移到一艘遇到的返回英国的船上带回家去。你要说他很干净吧,还真说不上,他为了把头发保持卷发每天早上要打两个鸡蛋抹在头发上……上帝啊,这得什么味儿啊?

少将查尔斯.普罗特芬则是个非常保守的人,因为他做候补生时没有任何个人设施和牛奶喝,于是他也禁止任何人拥有个人的箱子和牛奶喝。这样的变态比比皆是,不得不让人怀疑皇家海军是不是特别容易催生精神疾病。有人说烈性酒的供应是个重要因素,不过这似乎更容易造成肝损伤,这些让水兵麻痹自己来让自己在这么艰难而残忍的生活中能觉得好过一点的东西对他们的身体也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一天一品脱的朗姆酒虽然让那些臭水变得能咽下去,也让很多人承受着肝病的痛苦,而有些人则已经因为酒精中毒而处于疯狂状态;不过疯子多最重要原因恐怕是低矮的舱内横梁,无数人在上面撞破过头,诺森伯兰号的舰长沃森就是其中之一。

几百年里,皇家海军在战斗中经常表现出近乎疯狂的勇气,一是来自那种轻微的疯狂,二是集体性的酗酒后狂热。射击技术已经在无数次演练中变成了舰员们的本能,而醉酒后对其他事情反而难以分神去考虑,这对士兵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儿。

那些显性的精神病指挥官其实造成的损失远不如那些看起来正常却执拗的,安森准将航海的1740-1744年坏血病实际上已经被人们所熟知,柑橘类水果能够有效避免坏血病也被作为航海常识,所以在安森时代完全没有必要把这种疾病当做一个值得注意的威胁,除非在开始没有采取准备措施,恰好安森就是这样一个人。安森选择了个最坏的季节出海,没有做好贮藏工作,使得他储备的水果在还没到太平洋时就腐烂了,接下来在巴西他也没有补给新鲜水果,更糟糕的是他给士兵吃的那种沃德博士发明的治疗坏血病的药丸,很多人吃了以后连续腹泻直到死去,但是安森仍然坚持让士兵们使用这药,结果就是死亡率高达60%,虽然安森在太平洋俘获了巨大的马尼拉帆船,缴获了价值50万磅的银币,但是有谁知道这个辉煌胜利之后有多少水兵的生命被无谓的挥霍。

与安森相比,1726年霍西尔少将指挥的远征加勒比海行动更加可怕,霍西尔比起安森来更执拗的可怕。对于加勒比海的热带疾病例如黄热病登革热等当时的人虽然还没有认识其传染机理,但是对它们的危险却已经很了解了,因此当霍西尔得到命令封锁波托贝洛港阻止西班牙宝船出港但是不得主动进攻港口时,他已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1726年英法还未宣战,所以当霍西尔到达波托贝洛港时,他被命令不得主动进攻港口,西班牙人也决定不出海,他们把金银卸下,将船锚泊在港内,和英国人耗上了。霍西尔充分显示了他作为一个一根筋的本质,他选择了一个靠近沼泽的停泊点,然后始终没有换过地方,他似乎选定这里作为迎接末日的地方。从1726年6月到12月,英国舰队几乎成了死亡舰队,舰上唯一的活动就是死亡和葬礼。大量船员死于黄热病,因为他们的停泊点太靠近蚊子滋生的沼泽,当剩下的船员不足以操纵军舰时,霍西尔就驶向牙买加抓水手和当地人进行补充,然后再回到那个该死的锚地去执行他那见鬼的命令,直到人员再次减员到危险程度后他再次出去抓壮丁。霍西尔舰队的最初定员为3300人,但是整个舰队死亡的人数超过4000人,霍西尔本人也于1727年8月死于黄热病,接下来是继任的准将斯特罗,最后第三任指挥官少将霍普森也死于黄热病。到1727年底,这场可怕的磨难终于结束了,讽刺的是霍西尔的尸体作为压舱物被叫做"幸福"的帆船运回了英国。霍西尔不知道疾病的危险么?他当然清楚,他给海军部的报告里报告说船员已经大量感染了坏血病和热病,每艘军舰上患者都很多,使得健康人也面临严重的危险。虽然清楚这一切,但是霍西尔仍然在没有目的的情况下顽固的坚持他的封锁行动,他所坚持的行动肯定会摧毁他的舰队,但是他仍然坚持执行了命令,和那些怯战的军官相比这种坚持实在让人无法作出评论。

弗农上将在13年后再次远征加勒比,令人遗憾的是他和英国议会以及海军部似乎都忘记了霍西尔的教训。这次战争的起因是由于所谓的詹金斯之耳,1739年船长詹金斯来到国会下院,向议员们陈词,讲述他遭到西班牙私掠船袭击以及虐待的经历,他向议员们展示了他装在玻璃瓶里被海盗们割下的耳朵。他说他在加勒比海遇到了那些长期以来掠夺英国商船的西班牙海盗,他们袭击了他的商船,把他吊起来打个半死,然后割掉了他的耳朵,并且命令他把这个礼物连同他们的问候带给乔治二世国王。下院群情激愤,詹金斯之耳成了报复西班牙的借口。1739年10月19日,英国向西班牙宣战,伦敦的钟声响彻大西洋。

家园 得宝了,只好回复下,呵呵

先谢谢南山兄的慷慨。

如果法国人的海战能力,能达到他们文字功夫的三成,那就没英国人什么事了。不过弥留之际,本布将军也许会想:这个操蛋的世界里,最好的知音其实应该是对面的宿敌了,尽管丫都有点娘娘腔-----------

家园 本节沙发!
家园 送花谢宝,终于见到著名的南山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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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海军那些事看的挺有意思的
家园 看完达科沃斯在达达尼尔的战斗经过。我觉得他的做法很成功。

看完达科沃斯在达达尼尔的战斗经过。我觉得他的做法并无大错,甚至可以说很成功。因为当时土耳其和英国算是盟国,英国实际上犯不着为了盟国俄国倾全力击败自己的另一个盟国。假如达科沃斯鼓起勇气大打出手,一举打烂君士坦丁堡的话。很可能会把土耳其推到对立的一方去了,如同丘吉尔一百多年后所做的那样。楼主下文中提到的海军少将普拉姆里奇似乎也干了这样战术成功而战略失败的事情。

达科沃斯在达达尼尔海峡的的战斗损失不算大。而且既给了俄国人一个“我流血流汗帮你解决土耳其威胁”的姿态,又没有使土耳其跟英国反目成仇,后来俄国舰队也自己解决了土耳其的威胁。这一仗虽然从战术上看起来打得很丢人,但从战略上来说对英国最为有利,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圆满的成功。

家园 舰队司令不能处理不听指挥的舰长吗?

要我,就找个借口(例如旗舰和友舰的通讯不好),把那几个舰长调自己旗舰上,站最高的桅杆,穿最显眼的制服指挥自己的军舰(大副代舰长在本舰指挥),看下次还有哪个认为自己命大可以给法国狙击手当靶子.

友舰上的代舰长们为了不站桅杆,自然得拼命向前了吧.

家园 问题是胆小鬼们会哗变..
家园 好看~~
家园 西方国家军官和士兵那是天上跟地下的区别,要分开讲

西方国家传统上军官都是贵族,有的还得花钱买。

士兵就基本跟补给的物资区别不大,属于消耗品,所以要分开讲。

家园 皇家海军的那些糗事儿之七

外号愤怒上将的弗农坚决要求派出一支强大的远征队进攻加勒比海上西班牙人的巢穴卡塔赫纳,以恢复英格兰在西属美洲的威望。他使英国政府相信打击卡塔赫纳将会沉重打击西班牙在加勒比海的贸易,迫使他向英国商人开放港口,并打破其对秘鲁金银的垄断。为了执行这次任务,弗农要求提供9000名陆军来进行登陆作战攻克这一城市。此外他还担心拥有30艘战舰的法西联合舰队会对他的行动进行反击,因此要调集所能搜集到的所有战舰作为掩护力量。

但是英国海军刚刚经过一段时间的和平时期,海军中严重缺少水手,因此在陆军已经集结待命时,海军的船只还没有做好出航准备。结果舰队不得不滞留在港口里长达6个星期。结果就是士兵们在船上就耗尽了为远航准备的大部分食物,尤其是新鲜水果和蔬菜。神奇的景象出现了,远征军在港口里就受到坏血病的折磨!而旁边的码头上水果和蔬菜满地都是,却从没有人想到把它们带到船上,在舰队出海前已经有60人死于坏血病。

这种事情后来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再次重演,不过那次演员是陆军。这次灾难太典型了,以至于咱们从皇家海军岔出来讲讲英国陆军的大糗事儿。1855年3月,从克里米亚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令英国人震惊,以至于他们不能坐视不理大兵的死活,因为死亡实在是太多了。约翰.麦克尼尔爵士和亚历山大.塔罗其上校被派往克里米亚调查英军食品供应。在斯屈达尔的野战医院,他们发现伤员和病人在恶劣的饮食下简直是在送死。当时英国士兵冬天的主要食物是腌肉和饼干以及很少的蔬菜,全无新鲜肉食和蔬菜以及新烤的面包。而且即使这样的食物士兵们也通常只能得到半数(英国也有喝兵血啊?)有时则根本得不到任何食物。1854年圣诞节,贝尔上校的团竟然没有得到口粮,结果上校和一名军需官打了一架才得到少许鲜肉,但肉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士兵们没办法把肉做熟。但是无论如何在那种气候下如此长期的战争中士兵们无法靠咸肉和饼干维持健康,更不用说士气了(一天保证一顿热食是维持士气最好的办法,当然那绝对不能是煮咸牛肉)。

那种可怕的咸牛肉不要说吃,就是闻一下今天的诸位可能都要吐出来。那东西按照一名皇家海军水手的说法是“它一定是创始之初就被放在木桶里了,当它被烧煮的时候,你所能闻到的那种味道就像一具埃及木乃伊所散发的味道”。。它的别名叫做盐骨头,因为它很咸并且硬的像骨头一样,厨师们不得不用斧子和锯子来对付它。它储藏的时间也超乎想象的长,1839年达尔普林船长在阿松森岛的仓库发现那些咸牛肉是1809年腌上的,这还不是最可怕的,1870年海军水手发现他们吃的咸牛肉是1805年装进木桶里的。有一片牛肉实在是太硬了,一名水手把它雕刻成一艘战舰的外形,用砂纸磨光,然后钉在战舰的横梁上。几十年后它撞破了很多忽视它存在的颅骨,自己却发出红木般的光泽。

很多人吃了咸牛肉后就会腹泻,大量的牛肉因此被扔掉,有的步兵团一天就会扔掉几百磅。即使有鲜肉,军需官也会用咸肉代替,因为“分发鲜肉太费事了”。对于军需部门来说,分发鲜肉比分发咸肉麻烦,烤制新鲜面包比分发成袋的饼干麻烦,所以他们为了自己少点更省事而选择让几千人死于粗劣伙食。

说起这个饼干,也是一种奇物,大家注意过怒海争锋里船长宴会上那从饼干里爬出的虫子么?硬饼干上的象鼻虫和蛆是整艘船上最公平的,它对不论船长还是水手都不会厚此薄彼。饼干经常为几十代象鼻虫和蛆提供住所,水手们想出了一个消遣来清除那些虫子,他们把饼干放在袋子里,里面放上一条鱼,这样那些蛆就会爬出饼干爬到鱼上,把鱼扔掉饼干里的虫子就会少点。

最糟糕的是这种可怕的食物,陆军士兵得到的还不足,塔罗其做的调查显示,英国水兵日常口粮28.5盎司,黑森雇佣兵中32.96盎司,克里米亚英国陆军士兵只有23.52盎司,这食物量还不如同期苏格兰监狱里的犯人,他们每天得到25.16盎司,而且其中包括面包、蔬菜、鱼、牛奶,更重要的是他们不需要在那么恶劣的气候下露宿并作战。士兵们几乎完全是靠朗姆酒和饼干活下来的,因为咸牛肉会导致肠炎,有人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调查委员会得出结论“1854年10月1日至1855年4月30日,克里米亚英军死亡35%,这样大量的死亡并非是由于特别恶劣的天气,而是由于在寒冷的天气里劳累过度、暴露于潮湿和严寒中、不合理的食物、不充足的衣物…….”。

也不能说后勤部门从未考虑过给士兵们提供蔬菜,1854年11月4日,150吨蔬菜被先驱号运到巴拉克拉瓦,但是当船离开博斯普鲁斯时没有弄好符合英军标准的文件,结果官员们为账单和标签争吵到食物腐烂丢进水里。从11月到3月,英国士兵每个月只能得到两个土豆和一个洋葱。拉格伦勋爵曾经命令给士兵们每天分发两盎司大米,以对抗坏血病,但是军需部门宣称尽管有大米,但是没法分给士兵,因为士兵们没有容器携带这种非常规补给。在巴拉克拉瓦英军有大米、土豆、豌豆和大麦,这些会给士兵健康带来很大好处的食物被军需部门拒绝,他们告诉拉格伦勋爵,这些不在他们的条例上。

坏血病如此严重,但是却被军需部门的愚蠢行径进一步加剧,1854年12月10日爱斯基摩人号带来了278箱近两万磅酸橙,这本来是治疗坏血病最好的药物,但是从12月10日到2月的第一个星期,这些酸橙在爱斯基摩人号上一动未动,因为军需部长菲尔德认为告诉军队酸橙已经到了不是他的职责。

塔罗其的报告中称:饼干对患有坏血病的士兵尤为残酷,他们只有忍着牙龈发炎的剧痛来吃饼干。面包可以再巴拉克拉瓦的居民手里买到,但是其价格超过普通士兵的承受能力。

菲尔德的蠢事还有的是,他命令将生咖啡豆运到克里米亚,因为生咖啡豆不容易在运输中受潮和发霉。但是士兵们怎么对付这些东西呢?第一燧发枪团的团长这样说:定量配额的生咖啡豆被分发下来,这只是所有不幸的笑柄。没有东西用来烘烤咖啡豆,没有工具来研磨,没有火没有糖,除非我们像马吃大麦那样生吃它。除了他们已经做的:把它扔到泥土里,我实在想象不出士兵们还能用它做什么。决不能责备士兵们缺乏创造力,他们用炮弹来碾碎咖啡,用咸牛肉做燃料烘烤,不过随军医生说,那些粗糙加工的咖啡实际是一种对士兵身体有害的不洁混合物。对了,菲尔德的仓库里还有2700磅茶叶,他把它们忘记了。

除了吃的,被服供应上克里米亚战争的英国陆军也堪称灾难,克里米亚冬天很寒冷,士兵们都在自己脚上套上几双袜子,这就使原来的靴子显得小了,并且那些靴子质量及其糟糕,在潮湿泥泞的环境中几天就会鞋底脱落,比如说2月1日第55团接受检阅,他们在一片泥泞的黑土上走过后所有的靴子底都被泥粘掉了,士兵们只能穿着袜子继续完成检阅。后勤部门称根据女王授权制定的服役条例规定,士兵每三年配发一次军大衣和靴子。刚开始英国士兵们看到土耳其盟军从死尸身上剥下靴子甚至抢劫墓地里的死人时吓得目瞪口呆,但是不久后他们面对穿不穿掉底儿鞋的选择时也很快加入其中。伊夫林先生当时还是一名军校学员,他花了10先令托一名水手到墓地去找些俄国人的靴子,并对找到的东西很满意。

当士兵们在克里米亚登陆的时候,士兵们被告知将背包留在运输船上,结果当士兵们登陆以后登陆船开走了,六个星期都没有再回来,于是士兵们六个星期都没有换洗衣服。在潮湿的环境中士兵们穿着整天湿漉漉的衣服,裹着大衣躺在毯子上,毯子直接铺在潮湿的地面上,没有任何东西来阻止潮气对身体的侵害,几千张草垫运到克里米亚后却没有干草填充,4万件加厚大衣和靴子随着王子号在11月14日沉没,到11月底有1.2万件大衣运到巴拉克拉瓦,但到次年1月,仅仅发放了3000件,9000件军大衣呆在仓库里,士兵们却在寒冷中挣扎。小块地毯倒是不断运到,到1月就有2.5万条,但是没有人把它发给部队,仅仅有800条供给了各指挥部门,因为那是给军官们使用的。归根结底,士兵们不是死于俄国枪弹,也不是死于疾病和严寒,而是死于官僚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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