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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酸菜里的政治经济学：谈谈对军队未来的忧思 -- 铸剑
将要发的议论是由毛的一句话引起的：酸菜里面出政治。建国之初，有人发牢骚说，资本家吃饭五个碗，解放军吃饭是盐水加一点酸菜，这会影响军队的战斗力！毛却说：“这恰恰是好事。你是五个碗，我们吃酸菜。这个酸菜里面就出政治。解放军得人心就是这个酸菜。”
毛在这里谈的是艰苦奋斗保持军队的人民性，这也是后来者常常强调的地方。然而毛更重要的观点，却长期以来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那就是上述讲话的结束语：“军队这样，其他的人更要艰苦奋斗。不然，军队就将你的军了。在座的有文有武，我们拿武来将文。解放军是一个好军队，我是很喜欢这个军队的。”
完整了解上述讲话可以发现，“酸菜里面出政治”包含了两层递进含义：一是以此保持军队的人民性；二是以军队的人民性督促政权的人民性。
为什么毛认为吃酸菜低待遇的军队有利于形成军队的人民性，不但不反对给他低待遇的政权，反而会促使他们抵制统治精英对政权人民性的偏离呢。这似乎也不符合老马的观点，军队是统治阶级的暴力工具，这个工具怎么会有了相对独立的意识来监督统治精英呢。这里面有道理可说，这道理要从人的社会意识的来源谈起。
在马克思那里，人的社会意识取决于他在社会生产中的阶级地位；而在凯恩斯那里，人的社会意识来自教育和文化习得。两位大师谁对呢？某些现代行为学的研究试图和个稀泥，说实证发现两方面都很重要。然而如果进一步发问，个人所接受的教育和文化特征又来源于什么呢。结果兜了个圈子，发现很大程度还是源于父母和本人的社会圈子在生产中的阶级地位。由此，最后还是老马的话：经济产出人——阶级社会里每个人的思想都会打上本阶级的烙印。
但是军队本身却并不处于生产过程中的任何一端，它是个保卫者集团，因此不是一个自在的阶级，没有独立的阶级意识。因此，他的意识需要进行阶级拟制。阶级地位很大程度是由劳动成果的归属权决定的。毛的思路就是通过压低军队的待遇，将军队待遇与普通生产者的生活水准相联系，而与社会上层特别是权力的拥有者——包括文官系统在内的社会精英相区别，这样为其拟制了生产阶级的社会地位；辅以“突出政治”的教化作用，将这一拟制的阶级意识内在化，由此保证军队的人民性。所谓“同呼吸共命运”，“军民团结如一人”，背后正是依靠这样的阶级意识拟制措施。
更进一步，在毛的设想里，拟制的阶级意识一旦成为军队的自觉意识，就能促使军队为了人民的利益，对社会精英这样的权力掌握者保持警惕。社会精英的行动利益如果与人民利益相偏离，就会与军队被拟制出的阶级意识相偏离，并会因此受到军队的抵制。
在社会主义这样的新型阶级社会里，最有可能成为特权阶级的正是执政党自己。因此，我们可以看到毛的政治远见，建国初就开始考虑防止执政党“变修”。“酸菜里面出政治”正是他想到的一个手段：用军队的人民性督促政权的人民性。理解了这点，也就能理解为什么毛后来要求军队把“突出政治”置于绝对优先地位，而不是军人通常的“突出军事”。
这一手段在文革中得到了实际运用。当保守派和造反派为自己“人民利益代表者”的身份争执时，毛派出了军队组成了“军宣队”直接介入了各级各地方的政治生活。在毛那里，这一介入就是“酸菜里面出政治”的“以武将文”，合理性正源于前述的阶级意识拟制。
比较国共两军的差别，重要的一点是共产党军队官兵一致，是“统一的阶级意识拟制”，官兵意识统一于人民性；而国民党军队则是“分层的阶级意识拟制”，军队本身就是压迫与反压迫的冲突场所。上层军官的意识与统治精英相联系，愿意维护国民党政权；下层官兵由于被军官克扣压榨，却具有着不自觉的人民性，和政权有着疏离感，被拟制出的不同阶级意识矛盾就成为削弱战斗力的根源。
当贺胡子向毛汇报，打算取消军衔制时，毛说：好好，取消得好，我早就看它不顺眼了。毛对军衔制的反感原因，也许可以从 “分层的阶级意识拟制”的后果上得到解释。
酸菜里面出政治的逻辑是和毛社会主义时期思想相联系的。在他眼里，社会主义政权既是革命事业的领导者，同时也是革命的潜在对象。毛对军队人民性的拟制思路正是由于他对政权的双重属性的认识决定的——社会主义执政党领袖却始终以革命者逻辑思考现实与未来。
毛的时代早已远去，新的继承者在对毛的反思基础上开始了改开新时代。执政者明确了自己从革命党向执政党转变的决心，这一决心最终以宣示改开是对毛时代的革命而确认，毛思想也被解读为不被包括在党的指导思想里了。
毛的思想，根据河里老老狐狸兄的解读，认为可区分为道和术两个部分。在当下的政治语境里，建设时期的毛思想中的“道”多被认为是不正确的，但“术”却还被运用着。就是说，毛的多数立场观点被抛弃了，但他提供的很多方法被继承了。酸菜政治思想正被如此扬弃。
在酸菜政治思想里，军队被拟制的阶级意识应该与政权属性相耦合，以此作为保证政权属性的一个手段，这一“术”具有普世的价值。革命党以“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为思想引领，而执政党则是稳定压一切。因此，随着执政者从革命党到执政党的定位转化，军队的阶级意识也需要重新拟制。
当商品经济、市场经济的成为改开主旋律后，很快允许了部队可以经商、自主外贸，使军队增添了为改革开放保驾护航的动力。在经济体制改革告一段落，政治体制逐渐提上日程时，执政者提高了军队的收入和福利，这将有利于未来政治改革的平稳性。假设加薪的幅度足够大，那么完全可以将军队的阶级意识拟制为社会精英的意识形态，对于那些试图走老路、回头路的力量将形成有效的牵制，可以为未来实现能人统治创造良好的环境。
如果从毛思想的立场观点来看，这是一个反向的阶级意识拟制进程；尽管未必是自觉的，但却是执政者定位变化后的必然选择。从这一重新拟制进程看，随着军队在社会成果分配中的地位变化，辅以政治创新理论教化，一个新的阶级意识拟制接近完成，军队基本顺应了经济基础和政权属性的变动，构成了制度耦合，既服从了现实政治的需要，又为未来改革预留了空间。
当然，有收益难免要花点代价：恐怕需要为军队污名化的到来做好准备。根据我的体会，改革一深入，某些集团的利益和他字面上的服务对象的利益就要分离甚至冲突，由此带来某些职业的污名化。我们已经见证了警察、教师、医生等美好形象的丑陋化。这一幕很也许会重演，或者正在重演，未来我们很可能发现“最可爱的人”只是历史上的一个美丽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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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兴读到铸剑兄的新作，下面是我的一点阅读理解。需要声明的是：以下是个人理解，未必完全符合作者文意。
这篇文章我个人感觉，如果发在学术刊物上面，也许可以采取这样的标题：“论阶级意识拟制在共产党军队的二次应用”，当然正文也会做一些改动。总的来讲，这篇文章具有学术感，但是同时又是通俗易懂的，更可贵的，也更令人钦佩的是此文是从实际当中来，到实际当中去，不但有理论深度，而且切合实际，或者说是针砭时弊。
此文从毛泽东的一次通俗的谈话出发，结合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历史和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引出一个对我来说非常新颖而又恰当的概念：军队的阶级意识拟制，简称“拟制”。
首先，作者阐述了军队阶级意识的“可拟性”，也就是说“可定制性”，或者“可塑性”。
其次，作者阐述了毛泽东时代中国军队被拟制（或被塑造）成人民军队，即以“人民性”塑造了前所未有的人民子弟兵，而这只军队又被人民称颂为“最可爱的人”。
作者同时也阐述了这种拟制的方式，比如军人的待遇与劳动人民靠齐，官兵一体等等。
另外，作者指出对军队的“阶级意识拟制”不独发生在共产党军队之中，而且也发生在国民党军队之中，所不同的是国民党军队里官兵之间的阶级分化导致了“分层的阶级意识拟制”，而共产党军队里发生的是“统一的阶级意识拟制”，这也许是共军和国军战斗力显著差异的根本原因。
另外，这种对军队的阶级意识拟制会对整个社会的意识发生作用！既有带动作用，又有监督作用，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最后，作者在“阶级意识拟制”这个概念的框架下分析了新时期共产党军队所正在发生的与毛泽东时代有所不同的新的“拟制”（或者轻点说是新的“拟制”的倾向），如果说毛泽东时代发生了对军队的第一次阶级意识拟制，那么新时期正在发生第二次拟制，对此作者发出自己的忧虑：“最可爱的人”是否会变成历史上的一个美丽传说？而这不仅仅是一个传说的问题。
我个人认为此文在深层分析了中国军队历史的变迁和对其未来的思考，发人深省。
读书期间常常读paper写summary, 这算是我的一个summary吧。
简直要逼我写summary的summary了。“论阶级意识拟制在共产党军队的二次应用”，你给的起的标题实在好。我想到没想到的都给九兄说出了。
[del]
这一点上，我有不同意见。想法不成熟，读铸剑老师文有感，试着谈谈。个人觉得，太祖的“道”是正确的，问题出在“术”上。(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毛泽东，呵呵。)
太祖的“道”，总结起来莫过于“为人民服务”。具体到“酸菜式军队”的例子上，太祖的目标, “道”，是让人民军队永远保持“人民子弟兵”的本色.
“为人民服务”, 无可辩驳是正确的。
但是，用“酸菜之术”就能江山永固了吗？我深表怀疑。从大处说，太祖尸骨未寒，就已经”江山变色“啦；从小处说，军衔制，不也恢复了。
在解放以前，太祖是“道”“术”双修，内圣外王呀。就拿军队建设来说吧，自三湾改编后，神作不断。人民子弟兵，越战越强。在解放以后，太祖的“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无人可及；但在“术”上，就大失水准啦。小子斗胆，挑太祖“术”上的几个小疵：
1。”反右“：失信于天下
”不因言获罪“，是任何“圣君”的必要政治术。看看人家李二是怎么做的就明白了（参见森林鹿老师的大作），“弑兄逼父”都能扳回面子，李二的形象策划不是一般的牛啊。
”阳谋“论，终究底气不足，色历而内荏哪。究太祖的本意，竟是发动舆论监督的正道，结果怎不令人可叹。
2。”大跃进“：太多过问细节在先，太轻易揽罪于己在后。
这些，都是大老板领导” 术”的大忌。”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大老板过于插手细节目标，手下必有十倍以过之。出了篓子以后，根本没有“损害控制”“弃车保帅”，反而先在庐山被情绪利用，后又在“七千人大会”大包大揽。致使威望尽失，完全被架空。
天哪，这样的”术“，这还是那个写了”论持久战“的毛泽东吗？？？
3。“文革”：战役的胜利，战略的失败
文革，是很复杂的，太祖的手笔，也比以前任何一件都大。（cad在此地评论文革，实自不量力。然题目是“太祖的道和术”，文革是躲不过的，硬着头皮挨砖吧）
首先, 经过前两手"术”的大臭棋后，太祖的腾挪空间，政治资本，都已经所剩无几啦。这时，显示出了他的英雄本色，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路来！
可惜，代价太大啦！“文革”的代价，是彻底摧毁社会的道德准则，撕破人与人关系的底线。
（在这儿，不得不亮一下PG先：cad，乃“普世价值派”也。砸砖者，手下留情先。普世价值者，不一定是“民主自由人权”欧。我只是相信，人与人之间，哪怕再你死我活，敌对阶级仇深四海，总还是有可以一起认同的价值的。具体那些价值是什么，就再说，再说哈...）
“文革”中，同学可以反目成仇, 学生可以殴打老师，夫妻可以相互告发，父子可以”大义灭亲“，互制对方于死地。人和人之间，除了"共同保卫远在天边的毛主席"，没有可以认同的价值。这样的社会，岂可久乎？！
这里再此重申，我绝不认为以上的代价，是太祖愿意付出的，有的甚至不是他能预料的。他的“道”，是让人民能起来参与管理，监督政府，是对的。
但是，他忘记了抽象的”人民“是不存在的。而他的”术“所唤起的，更有可能的是被狂热驱动的”暴民“。我这里并非贬低群众运动。同样是群众运动，解放战争时的群众运动，是以每家每户农民能得到”耕者有其田“的实际好处为基本动力的。实实在在，看得见的好处，同时又是群众运动的有力制约----群众个人得到了好处，斗争目的便已达到，可以偃旗息鼓，和谐共处了。最近的罢工斗争，就是明证。
文革中的一般群众，个人看不出比文革前有什么具体的好处。cad未有亲历文革，但有机会看到长辈在文革最炙热时的通信。我的神哪，跟文革中的革命青年比，现在的网上愤青，阴谋派，大棋党，算个P啊！那时的革命青年，格局是全世界滴，古巴，阿尔巴尼亚，非洲。。。如数家珍. 对中央，省里，和本地的派别的PG和阴谋策略，也是一门清。唯一缺少的，就是他们的个人。我看不出他们个人是怎么生活的，他们个人的需要是什么. 这一点上，还不如“暴秦”时士兵的家书呢!
”个人得到好处“，怎么强调都不过分。“修身齐家”，排在”治国平天下“之前，是很有智慧的。（不得不又亮一下PG: cad，乃“个人主义派”也。另一篇小文更有详述，有砸砖者，请出门右转：链接出处）
再举一个小例子，说明文革中, 太祖在"术"上输掉：
胡服同志，在文革中被彻底打倒了. 可是有一个形像流传了下来：手握宪法，与红卫兵理论。这样的姿态，对当时的胡服同志本人是一点用也没有，说不定还因此多被踩了几脚。但从长远来看，胡服同志”非常护法大总统“的殉道形像就出来了。(实际上，胡服同志掌权的时候，又何尝是誓死保卫宪法的呢？) 胡服同志之所以能得一分，笑到了最后，主要是因为太祖文革用了非常之”术“，破坏了不应被破坏的，到头来也维护不了想要维护的。非正义的手段，是永远达不到正义的目标的。
写的够长的了…. 总之，太祖在解放后是“老革命遇上了新问题”，犯了很多“术”的错误。但他“为人民服务”的大道，是我辈后生无论如何不能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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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说的是道德
后面才是真正的哲学
或者说人性。军队吃了苦，看到其他不但没有吃苦反倒享福的人会怎样呢？不满，嫉妒，怨恨，摩擦……
再引申一下
领导人吃了苦，看到手下官员贪污腐败会怎么样呢？
反之，今天的社会贪污腐败盛行，那么不难推测出高层领导人的生活作风状况吧。
”反右“：失信于天下? 天下?哪个天下？
不过是文科酸腐自视而已。
”反右“做得很好。不反右，这帮文科酸腐还真以为自己是人上人呀。
失信，损失最大的不是被失信的，而是始作者。
您不会是要颠覆自商君变法以来所有的历史吧？
当然其中有我同意的观点，也有很多不同意的观点。每个话题都很大，而且河里也多次讨论。有机会再和你继续交流吧。
只是从您贴中的”道和术“一句话，有了些感想。如有歪楼，请莫怪。
西西河还没被解封呢（我不认为gfw是正确的，但现实如此）。
如果楼主没有打算为了政治能付出一切，就少碰军队问题，这不是草民能无代价玩的，楼主的热情不仅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而且可能会对网站带来麻烦。
在国内，如果要讨论我朝的军事，只能如广大军坛一样，往意淫玄幻方向发展。
请这个帖子的所有人都要牢牢记住：（在中国现在）党就是对军队绝对领导，这是谁也不能碰的高压线！
也不是阴谋故意引蛇出洞，开始想法不错，后来形势不妙，最后只有将右派先冷冻了。冷冻，是中国在那时的政治特色，邓，陈们都被冷冻过，后来解冻的。西方的政治人不理解，是不懂中国的政治。当然，他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中国与西方，甚至苏俄，体格很不同。
失信？太祖威信光辉照万代，现在是越来越光亮了
少数右派蹦来蹦去，改变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