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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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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四十二章节

婉儿笑道:“我只知他必然用了分筋错骨大法。”

高玉惊讶道:“婉儿姐姐,这分筋错骨之法向来是武林酷刑之一,怎会有如此令人惊骇效果?”

“分筋错骨之法练至极致确实能变幻神通,幻化形迹,只是听说若要练成此法,须有辅助之功,桃花岛虽知天下武林事,却也不知有何法可辅助此功大成。”婉儿看了孙叔一眼,缓声道。

孙叔露出一丝傲然笑意,对赵良道:“我今日且先放了你,你最好快些将你那几个师弟妹都叫到安乐来。”

“你要我那几个师弟妹来了才杀我,那我叫他们来岂非太蠢?”赵良道。

孙叔嘿嘿两声,将他一步步带离医馆。众人不敢近前,但又怕赵良有事,便在其后紧紧跟随。

“你看来还是有弱点。”赵良又道。

“有何弱点?”

“你若真的无敌于天下,便无须拿我做质方能逃跑。”

“你不必激我,我终归不是神仙可无所不能。只是,杀你们十一个人还是办得到的。”孙叔道。

“你为何要杀我们?”

“人到齐,我自然会告诉你。”

“你来乐安不可能是为了杀我们十一人,你真要杀我们完全可在京师杀。”赵良缓声道:“莫非是因着京师有重兵把守,你怕杀了我们也逃不脱?你武功再高,也终归是个怕死的胆小鬼。”

孙叔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将赵良往前一推,随即转身疾去。高玉冲上前想要继续追击,却被赵良拦住:“老九,不要送死。”

高玉猝然停步,看向赵良道:“大师兄,若抓不着他,他进京伤害陛下……”

“他走不出乐安,我还要靠他找出安化王世子。”

高玉此时方醒悟,神情一松道:“啊,我竟忘记了,您既是追踪安化王世子而来,自然不可能孤身到此。”

“刑部、大理寺、东厂、锦衣卫、甚至京军的探子难得能齐聚安乐呢。”赵良笑道:“我们先回县衙将息将息,我马不停蹄到乐安,累得很。”

唐行简抱起婉儿。

姬晨风转身,却被宋居易拉住:“你不能独自在乐安闲逛,跟我们走。”

“他还不会杀我。”姬晨风笑道:“你们自求多福吧。”

高玉却道:“那你也走不得。他若变成你的模样来到我们面前,我们又无法分辨,岂不被你害死?”

姬晨风笑道:“还是好分辨的,我轻功独步天下,他定然比不过我。”

“居易,放他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赵良道。

宋居易这才放手,姬晨风便真如风一般消失了。众人回到县衙,先各自洗浴更衣,再回到偏厅用餐。唐行简抱着婉儿最后才到。婉儿此时已恢复原来红润面色,直到餐桌前才下地坐在唐行简身边。

宋词看着唐行简,掩唇笑道:“行简哥哥,我从前倒不知你是这等人。”

“从前婉儿不在。”唐行简言简意骇。

“婉儿姑娘,你与那人交手,有何感受?”赵良认真地看向婉儿,问道。

“他有绵力软力。向来内力深厚者无论阴阳皆可见气势强劲,但他却能化之无形,弱如婴孺,不知不觉间便将人拖至深渊。在座诸位外功厉害,内力亦是高强,与他相斗难免以内力相抗,便易被他借力打力,毫无还手之力。”婉儿道。

“那你为何却又能与他相斗?”高玉惑道。

婉儿一笑:“桃花岛向来有一路阴柔功夫,表面看来与他相似,实则甚是不同。我这功夫终归是令我武功愈来愈强,但他却绝对是阴之阴柔之力。”

“婉儿姐姐,你这话我却是不懂,言下之意若不以内力相抗,他武功便弱如妇孺,既如此,为何你却斗他不过?”宋词皱眉道。

“他并非真的无内力,只是能练到强弱有无转换随意,若不用内力与他相争,他手上功夫却又厉害。而我使得这一路阴柔功夫,终归还是不能避免内力流涌全身,以致随后被他控制。据我所知,这世间只有一种功夫能练成此等神异,只是我朝立国百五十年有余,还不曾听说有人练成过。” 婉儿看向赵良,微微笑道。

赵良沉吟不语。

宋词追问道:“是何种功夫能如此神异?”

“应当就是当年太祖高皇帝的师父彭莹玉和尚所创的玄功要决。据我们江渐一带流传的传说,彭和尚当年便是练成玄功要决最高一层,幻变人形,逃过了太祖高皇帝的追杀。”婉儿笑道。

“此是流言。”柳佐即道:“太祖高皇帝并不曾追杀祖师爷。祖师爷自己不愿与高皇帝共襄义举,非要去帮张士诚,高皇帝也就让他走了。”

山海缓声道:“事过百年已真假难辨。但高皇帝一直视祖师爷为师倒是天下尽知之事,在祖师爷诞辰之日,还会派遣宫中人去少林寺祭拜。当年他的几个徒弟当中,太祖高皇帝建我大明天下,张士城、毕凌虚、赵普胜、周子旺、况普天皆于战争中身亡,邹普胜在陈友谅战败后流亡四方。另有杨普雄、丁普郎、项普略、欧普祥、陈普文五人投了高皇帝。”

“这些人都有个普字在中间?”宋居易忽问。

山海点头。

“我们此次追查叶珍一案,几乎查了乐安一半人口,其中便有些人家儿女姓名当中皆有个普字。我原以为只是乡间粗野之人不会起名,随俗就简,目今听山同知这么一说,若这药铺掌柜所学乃彭和尚的玄功要决,那这些普字儿女似乎也有些古怪。”

“是否古怪,将息过后再去详细查访。”赵良缓声道:“我此次到乐安来,确是因凤阳高墙走了安化王世子,据锦衣卫探报,世子应当是到了山东境内,我从京师下来与他们会合,却在乐安境内走失了世子消息。我知你们在乐安,便想先过来与你们相会,再商议如何继续追查世子行踪,谁知会碰着那个人。”

宋词笑道:“我原不过是押送贡品进京,顺便来看望哥哥,想不到就遇着这般有趣之事。看来要多留几日再回哈密卫了。”

“你来了这多日,倒不曾好好与居易相聚,叶珍一案已结,你们兄妹俩不妨就多聚一聚,查访普字儿女一事交给我们就好。”山海道。

“此事倒不甚急切,日出而为,日落而息也未尝不可。”赵良道。

“叶珍事既了,杀老和尚的凶手近在眼前,倒要拨些时日查一查刀爷父女的翡翠丢失之事。”婉儿道。

“也是奇怪,你将翡翠拿在手中至今,竟无人前来寻宝。”唐行简道。

“或许是人太蠢,竟不知是何人偷了他的翡翠?看来有必要让丐帮弟子散布消息才好。”婉儿笑道。

“若盖天王真蠢,姬晨风会单单为了翡翠而施展身手?他应当不是那样的人。”宋居易缓声道。

“姬晨风之名从前倒也听过,只是不曾见过。以他一个武林神偷,逍遥江湖作派,居然会卷入此案,真正匪夷所思。”宋词笑道。

“他倒也不算卷入此案,一直旁观居多。”唐行简道。

“哥哥,他轻功当真天下第一?”宋词问宋居易。

宋居易点头:“当年武林大会,他轻功、妙手空空之技确实无人能敌。”

“当年武林大会,国公爷可有去?”宋词说着,忽自笑起来,掩唇道:“哎呀,我却是忘了,国公爷纵然样样武功皆天下第一,于我亦是无用。”

唐行简看了宋词一眼,道:“宋词,你这心还总想着压我妹妹一头?”

“那是自然。”宋词傲然轻笑,道。

“女儿家就是要有志气才好。行简,你帮我一件事。”婉儿笑道。

“何事?”唐行简即问。

“帮我配你们唐家的月影丹,我要用它浸翡翠。”

“好。”

“说得多了,有些口干肚饿,用餐吧,我这身子还乏得很,须得好好歇息几日方好。”婉儿笑道。

众人皆点头,围坐就餐后各自将息去了。这些日子夜以继日的查案,此时此刻众人见赵良前来乐安,皆莫名安心,竟个个放心昏睡。高玉一觉睡醒,走出房门,望着夕阳西下,满地金黄,实不知今夕何夕。

“你也累坏了吧,睡了整整一日。”婉儿坐在院中树下,看着高玉笑道。

“他们都出去查案了?”高玉问。

婉儿哈哈笑:“你最警醒,他们都还在睡呢。”

“你可好些了?”高玉关心地问。

“不太好。”婉儿轻轻叹息一声道:“当时我与他相斗,每一步都退得比前一步要慢。仿佛自己体内心血被他切实一丝一丝抽出耗净了。”

“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高玉喃喃道。

“至少我们这些人当中,无人是他的对手。”

“因此他才会大言不惭地说要在乐安杀我们师兄弟九人。”高玉缓声道。

“是十一人。”高玉身后传来宋词的笑语:“他还要杀黑白无常。我还真以为是说我大哥和行简哥哥呢。”

“高玉,他明白告之要杀你们,你可会怕?”婉儿笑问。

高玉沉吟良久,面色凝重道:“我不怕他杀我,只怕他会到京师伤害陛下。”

“任何武功皆有弱点,他武功如此奇葩,或许寻到他的弱点,一个三岁稚子便能要他的命。”宋词眼中透出一丝异彩,微微笑道。

“玄功要决不可能有弱点。”高玉却道。

婉儿一笑,不再言语。此时,衙门师爷过来求见高玉,说是叶能娘子想见他一面,请他到县牢一会。

“见我?为何她要见我?”高玉不解地问。

“我亦不知,还请高侍卫赏面一见。”师爷说。

高玉想了想,随师爷而去。叶能娘子被关押在女牢独间,倒也干净。她看到高玉到来,就向他敛衣下拜。

高玉忙还礼道:“夫人唤我来,有何事吩咐?”

“妾身听说您是陛下御前侍卫?”叶能娘子直身望着高玉,轻问道。

高玉不语,只是看着叶能娘子。

叶能娘子向高玉下跪叩头:“求高侍卫向陛下求个情,妾身愿代相公伏诛,但求陛下能饶他一命。”

高玉凝视着叶能娘子,缓声道:“夫人,这种事做不得。”

叶能娘子落泪:“我死不足惜,但求高侍卫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高玉敛眉,沉声道:“夫人是要陷陛下于不义么?夫人出身孔府,难道不知何为忠孝节义?”

“便是知晓,方才斗胆请高侍卫进言。我们女人向来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为夫君替死,便是为妻者应有之义。如此人伦重案,莫说满朝文武,宗室子弟亦不敢求情,便是因着寻常路走不能,才想着求高侍卫帮忙。毕竟高侍卫您是陛下近侍,深受陛下宠爱,或许您说一句话抵过他人说一万句。”

高玉眼中掠过一丝怒意,但他在正德身边多年,谨言已成习惯,不再做声,拂袖转身出牢。

“高侍卫!”叶能娘子追到牢门叫道。

高玉猝然停步,回首沉声道:“你若执意要救人,请另选高明。但你若想要陷陛下于不义,休怪我无礼。”

高玉拂袖而去,身后传来哀切哭声。县牢外,居然站着董逊。

“董司务?”高玉莫名警觉:“你为何在此?难道也是受人所托来求情?”

董逊嘿嘿笑了笑道:“还真是受人所托。将军夫人请我来看望叶能娘子。毕竟两人是同族姐妹,只是非常时期,将军夫人不方便亲自前来。”

“叶能娘子……想替死,求我向陛下进言饶叶能一命。”高玉缓声道。

董逊笑道:“子弑父是人伦重案,谁敢求情?谁能求情?”

“那你到县牢仅仅只是来看望她?”

董逊点头。高玉直视董逊,不再言语。待要离开,却听得县牢内传出师爷惶急的尖叫声:“高侍卫,高侍卫。”

高玉心惊止步。师爷冲出县牢猛抓住高玉的手道:“高侍卫,叶能娘子,她,她咬舌自尽了。”

高玉心一颤,疾冲入牢,董逊也变了面色跟进去。叶能娘子倒在血泊当中,身边是一条断舌,高玉为之震惊。叶能娘子还不曾断气,看到高玉便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爬过来,就在她那血手将要抓住高玉衣摆的一刹间,董逊一脚踢开她的手挡在高玉面前,叶能娘子连呕数口鲜血,双眼直直盯着董逊,含恨而逝。县牢的衙役仵作过来斟查牢房,董逊回头见高玉仍站在原处发怔,就伸手将他拉过一旁让衙役仵作进去,随后唐行简、宋居易、巡按御史胡节也到了,众人检测笔录包括董逊、高玉在场所有人和物,确定叶能娘子死于咬舌自尽,巡按御史胡节书写奏折上报京师。待到事了,半夜已过。高玉呆坐在县牢外的石阶上,低首无语,黯然神伤。

董逊坐到他身边,缓声道:“为何发呆?”

高玉沉默良久,喃喃道:“是我害了她么?”

“与你无关。”

“哪怕我敷衍她一句, 她应当都不会死的。”

董逊侧头看着高玉,认真道:“她会死的。”

“为何?”高玉沉默半晌,方才看向董逊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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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四十三章节

“你不愿为她说话,她以死相逼。你愿为她说话,她以死明志。皆是为了能让你在陛下面前为她说话。你若愧疚,便中她计了。”

“我是否……该为她向陛下进一言?”高玉喃喃道。

董逊一笑道:“那你最好去问一问大都督。”

高玉低首。

董逊起身道:“横生人命,我须得去一趟将军府见将军夫人。”

唐行简与宋居易走出县牢大门,看向高玉道:“天亮了,回去将息吧。”

高玉回望了县牢一眼,与董逊告辞,随唐行简、宋居易一同回县衙去了。唐宋二人,高玉辗转反侧方才疲倦睡去。霞光映照大地,高玉推门而出,院内空无一人。惊然回首,就见婉儿从卧室出来。

“婉儿姐姐,他们?”高玉问。

婉儿一笑:“去县衙查阅黄册了。”

“我睡迟了。”高玉愣了一会,叹道:“我还是头一回睡得比人迟。往日在宫里,在豹房都从不曾比陛下迟醒。”

“高玉,你目今并不在豹房,亦不在陛下身边,不必如此警醒。”婉儿笑道:“今日这院子里只有我,你在此陪我便好。”

“你还不曾恢复内力?”高玉问。

“我数次回想与他对战过程,却发觉他的武功毫无破绽,我们遇到劲敌了。”

“他可随时化形,婉儿姐姐,他当真还会在乐安?”

“便如都督所说,这三年他一直在乐安必定是有所图谋的。若是有心伤害陛下早就应当去京师,不知不觉间便将陛下害了。”

“我们对此人一无所知。”

“是以稍安勿躁,以静制动为好。”

“你说得是。”

“睡了一日也该饿了,我也还不曾用餐,一起去膳房吧,用完晚膳后你替我护法可好?”婉儿温柔地问。

高玉点头。两人去膳房用完晚膳天色已黑,婉儿带高玉到卧房内,高玉便见到房内摆着一个装满水的木盆,整块翡翠原石浸没在水中。高玉盯着木盆中的水,水透明清澈,似与普通井水溪水无异,但再看时,却又有波光动荡,如幻如魅的惑人之感。高玉微微敛眉,婉儿一笑,使唤高玉将木盆端到装着铁门的贮藏室存放。随后关上铁门回到住处。高玉停在门外,婉儿却唤他进门,也不点灯,就在床上盘腿打坐,高玉灵犀一动,忽有所悟,静坐桌旁凝神倾听院内动静。夜深人静,无人来,只偶尔听到夜空中传来鹰鸣豹嘶之声。一天,两天,三天,除了婉儿和高玉,其他人都不在县衙门出入。

静夜又来,院内有动静。

高玉望向婉儿,见婉儿无动静,他亦不动,只更用心倾听。脚步若疾若缓若顿,若轻若重,终远去至无声无息。

“走了。”

“嗯。”婉儿轻应道。

“婉儿姐姐,翡翠真就这般让盖天王拿走?”高玉惑道。

长空中忽传来鹰鸣,婉儿抬头遥望,轻轻一笑道:“那两只鹰儿真是可爱。”

高玉亦极目远望,见两鹰前后翱翔而飞,不紧不慢。心中一动看向婉儿道:“婉儿姐姐,莫非是柳同知与宋姑娘在骑鹰追踪翡翠?”

“有些异光奇味,人眼看不出,鹰眼看得出。”婉儿笑道。

“这是要直捣盖天王老巢?”

“徐徐图之。”婉儿笑道。

“好。”高玉不再多问,扶着婉儿入房。

苍鹰在空中飞翔,猎豹在夜街中行走,不知不觉间离开了县城。城郊的高门大宅内,四个蒙面人于夜色中奔进大院,直入内宅。宋词与柳佐从苍鹰背上飘然落到内宅屋顶。揭瓦下望,翡翠被置放在桌上,有三男子在围观,发出惊叹。

“常言道黄金有价,玉无价。翡翠亦然,此石切割打磨后转卖三万金不难,你我三人各得一万金,远胜过在朝廷领那点清水俸禄。”

“有此石在手,再不要打着盖天王名号去招摇了,你们可知后军大都督赵良已到乐安?”

“大都督来也不甚怕,但那桃花岛的耶律婉儿来倒是真怕,桃花岛向来与丐帮关系密切,而我们亦多通过乞丐销赃,难免被她查出来。”

“此石在手,金盆洗手可矣。”

三人仰头大笑,甚是得意。突然,中间那男子从袖中抽出匕首将身旁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死,两人根本来不及反抗,捂腹倒地而亡。男子杀人之后便唤蒙面部下过来吩咐,部下领命将两具尸首连夜背走,山海的猎豹远远跟踪尾随。

柳佐与宋词屏息静气,却见杀人者缓缓抬头,六目对视……

杀人者居然微微一笑,说:“再不下来,这翡翠我可就取走了。”

柳佐和宋词互视一眼,破顶而下。

“你又变脸?”宋词直视杀人者道。

“只可惜声音变不得。”杀人者笑道。

“你所杀之人,所变之人是何人?”柳佐缓声问。

杀人者哈哈大笑道:“你那位骑猎豹的师兄追查得到,自然便知了。”

柳佐将手中拂尘一展将宋词挡住,直视杀人者道:“阁下到底姓甚名谁?”

“你仍是唤我孙叔便好。你这架式是要向我讨战?”孙叔笑道。

“不错。”柳佐朗声道。

“你应当明白你不是我的对手。”孙叔渺了柳佐一眼,笑道。

“那也要试一试。”柳佐淡淡道。

宋词抽出短剑,轻轻推开柳佐的拂尘,看着孙叔笑道:“我也要试一试,我从前不是这般好斗的,唐诗比我更好战,但去得哈密卫之后,我们挑战周边高手,竟无一人能敌,实在是无趣的很。但唐诗有奴答力月在身边鞍前马后的讨她欢心,便不甚在意。我却不耐久待,定要回中原透透气。想不到一回中原便能遇着你这般神异对手,实在是太好了。”

孙叔拍掌大笑,指着宋词道:“我喜欢你。你会否如王纯喜爱南宫无我一般喜欢上我?”

柳佐眼光一冷,不语。

宋词嘴角掠过一丝浅笑,目中有一丝傲然,直视孙叔道:“不会。我们宋家儿女所爱之人定要是忠良之辈。”

猝然间,孙叔发出充满讥讽意味的大笑,取翡翠疾飞而出。

柳佐厉喝一声,拂尘变长枪,刺向孙叔后背。孙叔只是肩背微颤一下,拂尘竟倒刺回来,柳佐疾握尘柄,但一时竟握不住,尘柄擦过手心火辣生痛。宋词看在眼中,脚尖一点,持剑轻巧向孙叔后腰刺去。孙叔嘿声一笑,转身右手便握向宋词手腕,便仿佛有一丝看不见的线,慢慢,慢慢却不可逆转地将宋词拖近身旁。柳佐扬起拂尘朝孙叔左侧狠力一抽,孙叔放开宋词,右手一甩,力道又反震到柳佐身上,柳佐连退数步,却不忘将宋词也扯过来。

孙叔嘿笑两声道:“今夜就先放过你们,待人齐再杀方好玩。”

孙叔离去,柳佐与宋词没有再追。原本就是想试一试武功。黎明晨曦,山海追踪到一个远离县城的荒郊野外乱葬坑。蒙面部下被山海的猎豹撕咬,个个只剩半条命,吓得老实交待了这乱葬岗中有刀爷父女的尸首。山海仔细再审方知杀人者是济南府府尹,被他所杀的是他的师爷和济南府刑捕捕头,蒙面部下皆是济南府的捕快。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三人打家劫舍,骗人钱财,居然还知远离济南府,跑到乐安。但,乱葬岗里除了刀爷父女外,尚有一具新鲜尸体,与杀人者一模一样的面容,吓得部下魂飞魄散。待柳佐与宋词乘鹰而来,山海亦知那杀人者是孙叔了。三人从部下口中得知盖天王便是济南府尹与师爷和刑捕捕头一伙,诱骗刀爷到乐安后,杀人取石,不想半路被人偷去,直到前几日从丐帮口中得知翡翠落在乐安,方才赶来此处,想不到被一网打尽。

“二师兄,我试过他的功夫,找不到短处。”柳佐缓声道。

山海不语,面色凝重。案虽破了,但却遇到更强的敌手,且就是冲着传武堂中人来的。他到底是何人?山海百思不得其解。

“济南府尹是江湖上新起的大盗,胡御史这奏折可是难写了。此事严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宋词道。

山海道:“你先回去通报,我与柳佐在此等候。”

宋词点头乘鹰而去。

柳佐看着山海道:“二师兄,孙叔此人定是出自传武堂。张士诚、毕凌虚后代我们知之甚详,应当不是他们所为。我明了传武堂历代弟子的最终归宿除陛下之外向来只有传武堂堂主知晓,其他弟子严禁打听,以免后代子孙结党营私。但传武堂传到我们这一代,仅有你和大师兄是世代弟子出身,尤其你们山家,连续四代皆是传武堂弟子。再如何谨守堂规,也应当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传武堂弟子这百五十年来的传承。孙叔此人,你当真一无所知?”

山海面色凝重道:“我只知当年曾有人一心入选传武堂而不得,弃官而去。”

“何时?何人?”柳佐追问。

“当年土木堡兵败,景帝登基。传武堂弟子壮烈殉国者九遗一矣,只能再选一批新的弟子护卫景帝。事出仓猝,所选弟子当中有一人中选却旋即被废。那人随后离开了锦衣卫不知所踪,我所知也仅如此。只有大师兄才清楚来龙去脉。”

柳佐闭目叹息。

济南府尹变盗贼,巡按御史胡节吓得不轻,连夜奏报京师。

与此同时,乐安县来了贵客,还是两拨。

第一拨是孔府来的贵客,八抬大轿,前后仆从如云,直去将军府门前,从轿中款款走下国色天香的素衣孔家二姑娘。

将军和将军夫人亲自出迎。

第二拨是从京师来的。国师天心和尚在锦衣卫和少林武僧双重护卫下到达县城、威武公钟信带着石勇、乃诺,神机营周义、东厂邢缨也亲临乐安县城。国师到达县城之后便去义庄祭拜师父。赵良、山海、柳佐、周义、钟信、邢缨、沐琚、高玉、石勇、乃诺、唐行简、宋居易、婉儿、宋词一同随行,巡按御史胡节、乐安知县亲自安排祭拜,排场极盛,将军府都送来奠仪。天心和尚亲自在灵堂守夜,赵良等八个师兄弟都在偏厅,乃诺、石勇跟着唐行简、宋居易、婉儿、宋词去查将军府中事去了。夜深人静,只听到灵堂传来天心和尚念往生经的声音。传武堂八位师兄弟安静的坐在偏厅等待着。

孙叔真的会来吗?

脚步声传来,高玉向外望,来的是姬晨风。

姬晨风倚靠在偏厅大门口,嘻笑道:“老董呢?”

“董司务?”高玉问。

姬晨风点头。

“他不在。”高玉道。

姬晨风便不出声,只靠着门望着夜色。脚步声再次传来,高玉再次向外望,来的是沐琚,正确地说是变成沐琚模样的孙伯。

高玉敛眉轻唤道:“大师兄,沐师兄又来了。”

赵良望向门外,沐琚也望向门外,其他人亦都望向门外,门外果然又走来一位沐琚,除了穿着不同,其他竟无二致。

邢缨不解地问:“阿琚,你有孪生兄弟么?”

“缨师兄莫开玩笑,此人便是以‘分筋错骨’之法变换我的面容伪装的南巷医馆药铺掌柜。”沐琚道。

钟信双眉一展,轻声道:“玄功要决?”

“老五,你知此事?”柳佐即问。

钟信莫名看向柳佐道:“二师兄,你应当也师尊说过啊。玄功要决练至最高层,可以‘分筋错骨’之法变换人形。”

“我非说此事。”柳佐道。

“玄功要决当真如此神异?我为何不知?”高玉却惊讶道。

钟信缓缓点头道:“高玉,你入门时日最短,师尊怕你知玄功要决愈练愈难,会有所畏惧,是以想待你学有所成之后才告知于你。”

周义道:“玄功要决虽然神异,但据传有致命缺陷,以致当初师尊要收我入传武堂,我父亲还曾反对。便是怕我修练玄功要决,走火入魔。”

“四师兄,为何如此说?”高玉追问。

“我们周家先祖当年亦是在太祖高皇帝麾下,当年沐国公南下云南,高皇帝并非首选派我家先祖过来协助,是派了杨普雄、丁普郎、项普略、欧普祥、陈普文当中的项普略过来。不料项普略到云南三年后练功走火入魔,冲入国公府意图杀掉国公爷,幸得当时我家先祖到云南代高皇帝探望国公爷,救了国公爷一命。不料项曾略竟然变换成国公爷模样霸占了国公府。”

“我是沐家后人竟不知有此事?如此却是怎么收场?”沐琚惊道。

“他当时练功初成,还不知如何控制功力,最后却是自行在国公府内暴毙,前后不过三日,死后露出原形。”

沐琚惊而望向门外来人道:“他变成我的模样已有多日,如此说来他已学会如何控制玄功要决?”

邢缨看了门外那人一眼,道:“传武堂传至今日,据我所知并无一人练成玄功要决。”

山海点头道:“确是如此。师尊也只是练至第九重。是历代弟子中成就最高者。我父亲也不过练至八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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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四十四章节

“祖师爷的弟子皆会玄功要决,传至今日仅剩大师兄赵良乃当年弟子之一赵普天的后人,二师兄山海乃丁普郎的后人,流落江湖的其他弟子后代便渐无声息了。”柳佐道。

“张士诚之后张丹枫当年可是中原武林第一,毕凌虚的孙子毕擎天当过丐帮帮主,也是一代人物,如何说是渐无声息。倒是你们的先祖当了朱元璋的鹰犬,其后再无出息人物。丁普郎的后人更加没出息,竟被媳妇盖过一头,子孙后代连姓氏都跟了女家姓。”已变成沐琚模样的孙叔冷声道。

邢缨惊奇地看着山海道:“二师兄,真有此事?”

山海哈哈笑道:“不错,当年我曾祖父母同为锦衣卫高手,曾祖母功夫更高,立下更多功劳,结果是曾祖母入选传武堂,曾祖父愿赌服输,子孙皆改为山姓。”

“我们不知的事,你倒是知之甚详。”钟信直视孙叔,缓声道。

“听说这一代传武堂弟子,你的功夫最高?”孙叔直视钟信道。

“不敢当,也从不曾比试过。不知是否真的最高。”钟信道。

“是不是最高亦无所谓,反正你们今天都得死。”孙叔说着看向姬晨风:“黑白无常为何总不在一处?”

姬晨风哈哈笑:“是否他不来,你便不杀我?”

“他会不来?国师的入门师尊死于乐安,安化王世子逃至乐安,京师那张皇帝宝座,朱厚照可还能坐得安稳?传武堂的人都来了,身为黑白无常的你们会不来?黑白无常可是直接效忠历代朱明皇帝,甚至还有诛杀传武堂弟子的权力。”孙叔说完看向赵良等人道:“你们看清楚黑白无常的模样,免得他日不明不白地死在他们的手里。”

“你到底是甚么人,为何如此清楚传武堂的前生后世?”赵良喝道。

“你这位传武堂堂主也是无用,居然查不出我的来历。”孙叔狂笑道。

沐琚亦狂笑,赫然起立直视孙叔道:“我大师兄不知你来历有何出奇,你是甚新鲜萝卜皮儿?我大师兄要知你来历?你想杀我们?好!我们今夜就大战一场,看看是你杀我们,还是我们杀你!”

“我们查了乐安这里的普字人口,他们的先祖便是辅佐张士诚争夺天下的祖师爷徒弟赵普胜、况普天。但世事沧桑,后代传至今日已无人习武。但在三十年前,曾经有个人突至乐安寻访,还带走族长的儿子。目今族长已逝,仅余发妻在堂。”赵良直视孙叔道:“这或许是你留在乐安的理由?”

“他在凤阳三年,在云南三年,在乐安也是三年,谈不上刻意留在乐安吧?”姬晨风笑道。

“但身份识破仍不走,显然就是刻意为之了。”赵良冷静道。

高玉机警道:“他在云南和凤阳都是被人识破才走的?”

“待你们都死了,我会告知你,我为何离开云南和凤阳。”孙叔淡淡笑道。

“为何如此想杀我们?”高玉不解地问。

孙叔长长叹息一声道:“我也不想杀,但不杀便对不住自己。”

赵良起身走到门口,直视孙叔道:“既然如此,我就先来与你一战。”

“你当真?”

“不错。”赵良断然道:“我就要看看你是否真有本事杀我们。”

“废话少说,把我的脸还回来。”沐琚厉喝一声,已扑过来。

赵良起手一按,沐琚停步,便见到赵良飘然落在孙叔面前。一拳击来,便是正宗太祖大宏拳的招式,但并无内力,只是单纯的自身力道。孙叔轻蔑而笑,随手迎击,不料电光火石之间,竟被赵良一拳击倒在地。

沐琚油然欢呼拍掌:“大师兄,厉害。”

钟信看赵良使出的太祖大宏拳,刚劲有力,虽无内力辅助,但外功竟也是练至登峰造极了,心中甚是佩服。孙叔轻敌落败,蓦然便发起怒来,面色紫涨,跳起身拳掌相交仿若狂风暴雨般向赵良攻击而来。

周义敛眉低声道:“老五,这人使得也是太祖大宏拳吧?”

钟信仔细瞧多几眼,点头:“对,但他以拳变掌,以掌变拳,直如行云流水,甚是了得。”

“外功比外功,不见得比得过大师兄呢。”沐琚一直不忿孙叔依他脸面换颜,此时更是冷笑两声,高声向场外叫道:“姓孙的,你也无甚了得,我大师兄只一拳便把你打得满地滚了。”

孙叔面容冷冽,右手双指一并,便打出剑拳来,连环轮转,又快又疾,每抬都比赵良更快更狠,却也更绵缠。赵良警惕,竟也学着他变拳为掌,剑掌。太祖连环剑三十六路,头尾回环,一生一,二生二,三生无穷,随心所欲,以指为剑,以剑为掌,将赵良逼回偏厅门口,人也如影随行贴了过来。邢缨趁势抽出凤头双刀,一招‘有凤来仪’上下齐斩孙叔脖颈和腰间。孙叔朗笑出声,跳身向后引邢缨出到院前。邢缨凤头双刀也是三十六路,当年马皇后创此刀法,是有意与夫君的连环剑齐平,取夫妻同进之意。但连环剑可生生不息,凤头刀却是固守后方,止有三十六路。这三十六路练得纯熟,即有一妇当关,万夫莫开之威,暗喻贤助之道,遇危凛然果决之意。孙叔似对邢缨的刀法甚是熟悉,一招一式都在故意引诱邢缨使出凤刀刀法,待他一路使完这三十六路刀法,突然就弹指一挥,邢缨立觉双刀的劲道直朝自己反扑而来,眼见着就要反伤,周义双掌一拍,将短刀夹住,缓缓泄力。钟信持针刺向孙叔双手,孙叔仍想甩手反震,但钟信的绣花针亦是绵里针,刺得他双手,胸口生痛,逼得他连连后退,又退回院中。

孙叔眼中掠过一丝讶异,瞪着钟信道:“你竟然不曾习练玄功要决?”

钟信淡淡一笑道:“我当然有练,只是我也练其他内功。”

“既然练过玄功要决,你便不可能做到如此泾渭分明。”孙叔沉声道。

“为何做不到?你能做到强弱轻重有无转换分明,我当然也能做到。”

“不可能,师父说过这世间只有他的功夫可以做到有无强弱转换分明。只有他和我能做到。”孙叔厉声道。

“你太相信师父了。”钟信笑道。

孙叔眼光阴沉,变招朝钟信袭来。姬晨风飘然而至,双手便握住孙叔双臂,孙叔急斩,但无论怎样攻击进退,姬晨风反倒一直粘着他,逼着他不离左右。沐琚和高玉惊讶互望,又看向赵良。

赵良面色凝重逼视着孙叔,忽道:“姬晨风,他不是孙叔,可对?”

姬晨风哈哈一笑道:“不错。他不是医馆药铺掌柜孙叔。你们不要再打了,他定然是孙叔派来试探你们功夫的。”

“姬晨风,我先杀了你。”孙叔怒叫一声,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刃尖刀刺向姬晨风。

姬晨风轻巧避开,笑道:“我可是轻功天下第一哎,你确定能刺到我?”

孙叔持刃刺向姬晨风,招式之间竟是连环剑法的招式,却有着比传武堂弟子所使的连环剑更加冷冽残忍的气息。姬晨风虽不断变换步伐身影,竟没能脱离孙叔的刀光掌控。钟信、赵良一直凝神注视着两人的追逐,此时见孙叔那把短刀直朝姬晨风胸口刺去,而姬晨风竟毫无还手之力,骤然身形齐展,便要扑过去救人。那知姬晨风竟厉喝一声:“不许过来!”钟信、赵良即时顿步,孙叔的短刃已毫不留情的刺入姬晨风心口。

孙叔厉笑,那手更深更重刺进去。

姬晨风却眼光一凛,扫了偏厅众人一眼喝道:“看清楚他的招法。”说完他把胸一缩,人疾退,竟把孙叔带动。孙叔大惊,剑手交错连击姬晨风头面胸腹。手速之快,连赵良都不敢掉以轻心,其他人亦全奔到门口看得血脉奔涌,沐琚、高玉更是看得心慌胆颤。

沐琚叫道:“大师兄,他们用的是甚招法,为何我不曾见过?”

“姬兄用的是须弥掌法,孙叔用的这掌法……”赵良沉吟半晌道:“这掌法原本应当是棍法,当年祖师爷的弟子之一毕凌虚所使的缠身十八打棍法。”

钟信叹息道:“姬晨风果然是白无常。”

“师兄,为何你如此肯定他就是白无常?”沐琚奇道。

“这套须弥掌法是当年张丹枫代替先祖张士诚与我大明和解,为表诚意特意向黑白无常传授的一套掌法。”

赵良点头。邢缨想再问,却被山海制止住:“看招。”

邢缨不敢再言,只盯着院中看着姬晨风胸口不停滴血的同时,却能紧紧粘阻孙叔,令他不得不与他对战。柳佐面色沉敛,眼光紧追姬晨风,拂尘不停轻划在追踪习学两人招法。瞬间,姬晨风再变招,这一次便是众人都看得懂的太祖大宏拳,可是看在高玉眼中却又完全不懂。姬晨风的大宏拳竟能打出空灵轻巧之感。孙叔被他带动,不知不觉也使出大宏拳,只是却有意变拳为掌,而且竟是反招意图压制姬晨风的拳法。

姬晨风大喝道:“钟信,看清楚玄功要决如何运用自如。如何遇强便强,遇弱便弱,遇无亦无,遇有便有,因势反击,收发随心。轮回循环,无始无终!”

话音刚落,凌空中落下一人,一掌拍向姬晨风天灵盖。钟信近乎本能地手一动,绣花针射向那只手。山海持珠冲出往孙叔身上一套,猛力将他拉出。就在那一掌要拍向姬晨风之时,姬晨风竟也能双肩一震,一股刚劲反震而出,那掌被冲回来人耳边。后背处已被一根拐杖击中。那人也反震出去,五人各自分开落在院中。沐琚持剑冲出,一剑就削向孙叔的面部。后来那人挥袖一拂,就将沐琚身体打得横飞撞向木柱。柳佐拂尘一接,伸手将沐琚抱下。那人旋即击退山海,救下孙叔。姬晨风也被持拐的董逊救下,退回偏厅大门口。

姬晨风咳了一口血,看着董逊骂道:“直娘贼,你到底来了。”

“你一个偷儿骂我是贼,你这叫栽赃知否?”董逊笑道,伸手轻抚姬晨风胸口,松了口气:“幸得你也会分筋错骨,这一刀不曾伤到你的心腑。”

孙叔一听,眉头紧皱,疑惑地看了救他的人一眼,不敢作声。

“他一直跟着我,倒不是目今才来。”院中人哈哈笑道。

柳佐把眼一瞪看住那人道:“你为何还是济南府尹模样?为何将自己药铺掌柜本来面目让给他人?你才是孙叔,那这个先来的孙叔是何人?”

董逊哈哈大笑讥讽道:“他为何是济南府尹模样,因着他自己也忘记了自己原来是何模样了。药铺掌柜也不过是他夺人容颜换的模样,给别人用有何不可?”

“董司务,你既知道,还不一一道来,让我们这样云里来雾里去的,太不厚道了。”邢缨高声道。

“师父,我来说吧。我明了前后因果了。”远处传来石勇特有的豪迈高声。钟信听到,油然微笑。

石勇风风火火奔进院来,身后跟着乃诺一身湿透的奔来。周义看到儿子这般模样,关切地问道:“诺儿,怎生衣服都湿了?”

“爹爹,我跳到水里救人上来,来不及干衣就跟着跑来了。”乃诺大声道。

周义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乃诺望向济南府尹道:“周普英,我救的便是你的老娘!你那老娘听说你为了复仇连容貌都变了,心痛跳水欲自杀殉夫。”

那被唤做周普英的济南府尹淡淡看了乃诺一眼,并不言语。

石勇过来先唤了一声钟信师父,才再向其他人行礼,再看向济南府尹道:“这位孙叔便是你的弟子,也即是从凤阳高墙逃跑出来的安化王世子。”

“哦,是吗?”周普英不以为意地笑问。

“我们不过比你慢一步,并非一无所知。安化王世子凌晨出逃,变得便是当夜来凤阳高墙看望他的长史模样。看守以为是长史离去,一时不曾在意,但两个时辰之后,仆役唤世子用早膳,发现长史死于世子卧房。凤阳守卫随即封墙搜索审问,但守卫坚称长史凌晨已去。为防意外,即派锦衣卫、东厂探子追查长史。你这徒弟从凤阳过来山东,每到一地留宿便更换面容,他以为锦衣卫必然寻他不到。但他却又自做聪明,每到一地变换容颜就把人杀死于卧房之中,直到来到乐安,他变成孙叔模样。孙叔本就是你的样子,自然无须再杀人。可是他变成孙叔模样却是为了杀传武堂的人,并非为了躲避锦衣卫的追踪而藏匿,反倒不用我们再苦心追踪了。”石勇道。

“石大哥,你是如何得知世子变成孙叔模样?”高玉即问。

“董司务告之的。”乃诺替石勇做答。

董逊笑望周普英道:“九年前我在凤阳见过你和你的师父。”

周普英冷笑一声,眼中露出一丝必杀之意盯着董逊:“当年你在明,我与师父在暗,若那时知你是黑无常,我与师父定会杀了你,便不会被你盯着甩不脱了。你当年去凤阳便是去寻我师父的吧?”

“你想多了。我去凤阳亦是为了就任刑部职。遇着你们师徒俩人纯属偶然,只不过我有皇命在身,既然让我遇着你们,自然要盯着你们。我从凤阳盯到云南府,不料中途也看走了眼。那年你也练成分筋错骨之术,变了个药铺掌柜模样潜逃出云南府,但因你师父还留在云南府,我只好要晨风到乐安盯着你。”

“你怎知我师父还留在云南府?”

董逊笑道:“真正练成玄功要决的是你,并非你师父。你师父当年强练玄功要决走火入魔,变得人鬼不分,还是很好认的,但我还是在云南府监视了他整整三年,确信他确实走火入魔再无功力,才决定离开云南府回到京师任职。”

“董司务,如此说来你并非请假到乐安?”高玉问。

董逊笑道:“自然是请假来的。不请假,如何离开刑部?”

石勇哈哈笑,有他在,众人心情都油然轻松。

“董司务,这三年孙叔都在乐安,不可能与安化王世子相见,他们是何时成为师徒的?”沐琚问。

“九年前我会对你们师徒起疑,便在于你们在凤阳与安化王父子见面。藩王向来不许私离封地,安化王竟带着儿子到凤阳见你们,不能不令我起疑。”董逊直视周普英,缓声道:”当年安化王应当是有意带儿子到凤阳与你们相见,学你们的武功,想着将来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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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四十五章节

“想不到几十年过去,朱祈镇都夺回帝位且传至曾孙辈,居然还担心我师父会杀回京师取他子孙头颅。”周普英傲笑道。

“呸,你当陛下怕你?我们千辛万苦追到乐安,只是不想你们再为非作歹,横生战祸。那把皇帝宝座就这般吸引,非得三番四次抢夺?被关在凤阳高墙了还死心不息?”石勇大声道。

“嘿,皇帝宝座谁不想坐?朱厚照不在意,那怎么不让给我?”孙叔怒道。

石勇看了钟信一眼,再望向孙叔,大喝一声:“那皇帝宝座多得是比你强的人能坐,凭甚给你坐?再说你目今这般模样,谁还会认你为安化王世子!”

“待我杀光传武堂弟子,取得皇位,自会变回原来模样!”孙叔喝道。

“蠢货,你不过就是他手中用来扰乱陛下心绪的棋子。你可曾见过你师父变回原来模样?”姬晨风轻咳两声,笑道。

“他原来模样可不就是我目今的模样。”孙叔道。

“你问问他,可是真?”姬晨风讥笑道。

孙叔眼中掠过一丝疑惑看向周普英道:“师父,这便是你原来模样吧?”

“何必执着于你本来面目,杀了传武堂的弟子,你化做朱厚照的模样做皇帝岂不更方便容易?”周普英道。

孙叔惊怔良久,怒叫:“师父,你胡说甚?我是要以安化王世子的身份登基做皇帝,我要封我父亲做太上皇,我不是要做朱厚照!你说过会帮我。”

“我就是在帮你。先杀了他们,随后去京师把朱厚照杀了,你再变回原来模样便好。”周普英说。

姬晨风看向钟信道:“钟信,可能击败他?”

钟信还不曾回答,孙叔已先动手,他看准的是乃诺,周义哪肯让儿子受死,身形一展已挡在乃诺面前,抽剑就刺向孙叔的心口,半点也不留力。

柳佐把拂尘一甩道:“大家一起上,看他能借谁的力打谁!”

山海沉嘿一声,扬起佛珠与柳佐就一同扑了过去加入周义的战团。

“诺儿,勇儿,过来。”赵良唤道。

乃诺与石勇莫名的退回到赵良身边。赵良唤来沐琚和邢缨:“你们也去。”

“大师兄,那周普英?”邢缨不放心地问。

“去吧。”赵良果断道。

邢缨便点头,与沐琚一同下去加入战团对付安化王世子。周普英一幅看好戏模样抱手站在一旁。赵良的目光只盯着他,绝无旁顾。高玉注视着赵良,竟见他眼中望着周普英有一丝痛惜。钟信的目光则盯着安化王世子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看他如何借力打力,四两拔千斤。但有周义、柳佐、山海、邢缨、沐琚五人夹攻,安化王世子并不能轻易借力打力,五人也慢慢看懂。

周义喝道:“三师兄,我与你打他。”

“好。”柳佐沉喝一声。

周义剑招一变,变成点苍剑法,点苍剑法虽以轻巧空灵见长,周义习之大成之后方入传武堂。但周义融入玄功要决的内力蓄力使出却自见强劲。安化王世子待要借力打力反击周义,即刻就被柳佐的拂尘连环扫到。待要击破柳佐的拂尘,却又随即被邢缨的双刀斩开,被山海的佛珠击中。沐琚的剑更是刁钻如灵蛇,见缝插针加入战团。六人越打越快,周边旋风疾起。

石勇看久安化王世子随意出招,一拳一掌,一脚一腿,似剑非剑,似拳非拳,忽恍然大悟,叫道:“哎呀,这不就是我那师父从前教我的习武之术吗,不会用枪便用棍,不想用棍也能以拳替枪。世子不过就是手快脚快内力转换快罢了。”

周普英把眼一横:“你有他这般快?”

石勇嘿嘿憨笑两声,摸着头道:“倒是无这般快。但我师父可以这般快啊。”说完看向钟信,一脸崇敬道:“师父,您定能破了他的快手。”

钟信微微笑了笑道:“若他只会传武堂的功夫,我倒是有信心赢他。”

“徒儿,他们小瞧你呢。”周普英向安化王世子说道。

话音落处,众人便看到安化王世子身体突然一顿,全身骨骼发出爆豆似的声响,整个人都胀大了一倍有余,那玄机百变掌法也突然劲力暴涨,众人都被这变化惊住,竟一时不知如何下手对敌。

钟信大愕,骇然盯着周普英道:“周普英,你竟敢这样对待世子?”

周普英轻蔑笑道:“谋逆的世子你也这般痛惜?”

钟信脸一沉,喝道:“你若真有心为他谋逆,又怎能教他这等邪魔功夫?”

周普英哈哈大笑,移视院中道:“他可喜欢得紧。”

钟信怒目转视院中,果然安化王世子突然之间仿佛天魔加身,须臾之间,身若惊鸿,以一敌十,便将五人齐齐重伤,飞跌倒地。

赵良、姬晨风、董逊皆惊而站起。石勇更是惊骇叫道:“师父,这是甚样功夫,五位师叔伯竟不是他一人对手?”

乃诺惊见父亲受伤倒地,就要冲出救人,却被董逊向后一扯,沉声道:“你不是对手,休要送死。”

安化王世子仰头狂笑,就要向五人痛下杀手。董逊斥喝一声,持拐向世子扑来。周普英身形一展,已挡在他面前,略为得意笑道:“董逊,你装了这么多年乌龟王八,今儿个就都了结了吧。”

姬晨风起身,飘然落在董逊身边道:“你我虽称黑白无常,却从不曾并肩打过架,惩戒过人,今儿个就一并做了。”

赵良见董逊被拦,飘身加入围剿世子的战团,高玉也紧跟而来。两人连环剑气纵横,堪堪将五人救下。姬晨风回望钟信道:“钟信,好好看着招式。”

钟信抿唇点头,他知姬晨风心意,虽见七位师兄弟居于下风,也只能忍着不下场营救。石勇高声道:“师父,我去救。”

钟信看了这憨直徒儿一眼,不忍他去,却也不好阻止,看着徒弟也下了战场,只是紧紧盯着院内形势,但求看出端倪,觅得缺陷,好一击破之。夜空中传来鹰鸣,众人心知还有人在后救援,虽处下风,却也心定。

董逊与姬晨风摆好架式,周普英也甚是小心。眼前这两人是可以诛杀传武堂弟子的人,武功自是非同小可,他不能不小心,今夜可是定鼎之夜,只要杀了皇帝身边最得力的诸人,他带着世子入京便可轻而易举夺得帝位,扬眉吐气。乃诺原本想随石勇去,但转眼见对阵周普英的仅有董逊、姬晨风两人,那心忽就担忧起来,便站在钟信身边,警惕地盯着周普英。

月华如练,流光似水,董逊看了乃诺一眼,对姬晨风笑道:“这孩子心善啊,想着救我俩呢。”

“师叔,为何安化王世子变成那般模样,您会愤怒?”乃诺一边盯着周普英,一边问钟信。

钟信冷声道:“世子适才使的定是当年大魔头乔北溟的天魔解体大法。这是一种逆运真气的邪派武功,若要使用此法,便需先逆转经脉,忍受体内真元膨胀的痛苦,以自残躯体的代价激发体内潜能,自身功力可在瞬间陡增数倍甚至数十倍,便能以一敌十对敌人一击必杀。但使用此法后必定经脉尽断、元气大伤,是一种被逼到万分紧要的关头时为求和敌人同归于尽而使用的霸道武功。”

“原来这般厉害,怪不得八个人都制他不住。”乃诺惊疑道:“但世子这模样,并不像元气大伤的样子?”

钟信也皱眉,他疑惑的也正是这一点。

周普英得意地长声道:“徒儿,你可听到国公爷所言?不是为师诓你了吧,你练成天魔解体大法本该元气大伤,速死无疑的。但为师教你以玄功要决护体,这功夫便只会令人武功精进而无元气大伤之虞呢。”

安化王世子点头,狂笑大喝道:“师父,且看我替你斩杀这些人的人头。”

夜空中传来婉儿的笑语:“行简,这安化王世子当真厉害,你我看了半日,都想不到破解之法。算了,既然他能以一敌十,这边还差两人才到十人,我们便也加入吧。”

“我随你。”唐行简温柔的声音传至,人也到了院中加入战团。

董逊见周普英并不急着与他相斗,反而比钟信更热切地关注着场内的打斗,心中起疑,缓声道:“你师父穷尽一生之力都不曾练成玄功要决,你也不过是六年前才练成的。但安化王世子拜师最多九年,难不成他是武学奇才,竟能在九年间练成你们师徒两人花了数十载功夫修习的武功?”

周普英并不回话,只盯着院中的潮起潮落。十人应战一人,反倒是石勇最为心得。他自小随不知其名的师父习武,师父向来放任他,随他怎么学怎么教,再加上他力可千钧,不知不觉间竟是他占了上风。

婉儿恍然大悟,笑道:“看来勇师弟便是他的三岁婴孩。”

乃诺听不明白,高声问:“婉儿姐姐,你说甚?”

周普英面色却是一凛,声音微厉:“世子,再提一层。”

安化王世子果然再次使用天魔解体大法,将自己的功力提高到令人恐怖的境地,夜空中传来宋词的叹息,从鹰背上直落而下加入战团。乃诺看父亲危险,终不顾钟信的拦阻,扑过去救父。

但周普英仍不出手。

安化王世子却已有些颠狂。十一个人都不再是他的对手。姬晨风也不得不出手了。周普英面前,仅剩下董逊和钟信。董逊盯着周普英,钟信紧紧盯着安化王世子与十二人相斗,尤其是徒弟石勇的招数。

月影渐移。

周普英忽道:“宋居易为何不来?”

是,宋居易还没有出现。

这,是个很诡异的事。

董逊忽笑道:“你为何定要人齐才肯出手?”

“人愈多才愈杀得痛快。”周普英傲笑道。

更诡异的事发生了,安化王世子用了第二次天魔解体大法,另一边增加了三人,可是双方却比第一回更快的打成了平手。世子眼睛血红,神情狰狞。

钟信眉头微展,忽有所悟,心中油然更怒。夜空中忽传来木鱼的敲击声,此时,众人似乎才恍悟这里是灵堂,灵堂里,还有国师天心和尚。

周普英朗声道:“国师也要参战么?”

天心和尚的声音悠悠传来:“我武功低微,听听就好。”

“国师好谦逊。”周普英哈哈笑道。

月影渐残,安化王世子竟转入下风,周普英面色微凛,忽喝道:“徒儿,再增一层!”

安化王世子随即尖啸一声,蓦然间就再次使出天魔解体大法。身体面容骤然像裂开一般,眼珠都仿佛崩出来。钟信惊喝一声:“世子,不可!”扑了过去。安化王世子猛见钟信扑来,眼放嗜血之光,竟于激战中一把就掐住他的脖劲,将他高高举起!周普英的眼睛亦在此刻嗜血发亮。石勇如何能忍师父受伤,大吼一声就不顾一切地低头猛冲过来,张开双手就把世子紧紧抱住,倒转猛摔在地。乃诺见世子倒地,随即压上。周义怕世子伤害儿子,也扑过来牢牢压住世子,一时之间所有男子都扑了过去,剩下宋词和婉儿惊讶后退,竟吃吃笑起。那知不顾瞬间,便听到一声仿佛真是魔鬼的叫声,观战的四人便感受到天崩地裂的力道冲涌而来,一群人竟被这样的劲道冲散,一个个飞跌出来,撞到各处墙塌柱断,口吐鲜血俱爬不起来。观战的四人亦急避。安化王世子长身而起,仰天长笑,旋身一转寻找钟信身影。见钟信挣扎欲起,运力一掌便欲拍下,猝然间,世子骨骼劈啪爆响,整个身体竟如中了旱天雷一般炸开!

夜光魅影,宋居易飞旋而至。

周普英面色一凛,就迎了过去。

董逊厉喝一声,持拐阻挡。

电光火石间,董逊的拐杖裂碎。

宋居易随手抢过宋词手中短刃,挑断了安化王世子双肩琵琶骨。

世子惨叫着萎顿倒地。

宋词盯着他的面容惊道:“他样子变了。”

众人细看,果然众人所见的孙叔模样没了,变回一个完全陌生的样子。但赵良和钟信却点头,不约而同道:“这便是安化王世子的模样。”

周普英后退,落在院门前盯着立在世子身旁的宋居易道:“你如何知道破解天魔解体之法?”

宋居易道:“我不知道!但看到国公爷舍命扑去,便知他是想救世子而非要杀他。这世间任你武功再厉害,内力再邪性,也抵不过琵琶骨被废,功力流散!”

周普英面色阴沉不语。

钟信挣扎站起,瞪着周普英厉声道:“你不是为了帮世子夺位,你只是拿他试验你的武功成败,是不是?”

周普英哈哈一笑道:“世子要谋反确是事实,国公爷何必救他?”

“他谋反是他的事,你利用玩弄宗室子弟,我便饶不得你。”钟信厉声道。

“周普英,世子不过学了九年功夫,即便天纵英才,这天魔解体大法也断学不成,莫非是你传了功力给他?”赵良盘坐地上开声缓缓问。其他人也一一坐起,默运玄功,修复内伤。

“应当是了。”董逊道:“可惜他传得不彻底,到底只是为了把世子当棋子,而非当成弟子。”

周普英淡淡道:“我走后,你还在云南盯了我师父三年,不可能不知我师父为何突然功力全无。”

“我初始并不知你师父功力全无,亦不敢信他功力全无,还以为玄功要决练成便如天人合一,可随心所欲。直到三年后他才告诉我,其实玄功要决最大的缺陷便是练成之后便会散功。”

“啊?”石勇惊讶大叫:“这是甚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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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四十六章节

“祖师爷传下来的话是说玄功要决练到极处便是遇水架桥,遇山开路,自然随意,浑然天成,返璞归真。可何谓返璞归真?可不就是有变无,高变低,循环轮回?”周普英说这话时仍有压抑不住的怒意呈现脸上:“祖师爷创出此功,根本是玩弄徒子徒孙!”

“不可能!当年张丹枫大侠便练成玄功要决的。”邢缨高声说。

“你如何知道他练成?他当年已是当世第一,谁会置疑他的玄功要决练不练得成?”周普英恨道。

邢缨听在心里也有些犹疑,不由自主地看向赵良。赵良是大师兄,又是传武堂堂主,他应当知道更多其他弟子所不知之事。

赵良却只是看着周普英道:“你师父便是当年被景帝一笔勾销的那人?”

周普英冷嘿一声道:“我师父视之为奇耻大辱。传武堂历代弟子只有他中选却旋即被废,连当年在云南府发疯的项普略后人都不曾有此待遇。”

赵良叹息一声道:“你师父错了。”

周普英大怒:“我师父如何错了?他一心尽忠朝廷,可朝廷却视他如无物,师父有生之年一心雪恨,可惜竟被祖师爷欺骗,只得紧急传功于我以图后事。”

“因此你们师徒二人心怀怨恨,故意收安化王世子为徒,鼓动他父子俩造反,是不是?”钟信喝问。

周普英仰天大笑:“安化王想坐皇位,岂是我鼓动?你们朱明皇室,自朱棣便开始造自家的反,朱棣造得,安化王自然造得。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你既心怀怨恨鼓动安化王父子谋逆,却又为何要世子强练天魔解体大法?便如我们霹雳堂的旱天雷,将它做成是为让它炸毁伤敌。天魔解体大法便有如内力的旱天雷,岂非有意将世子置之死地?”宋居易问。

周普英冷视倒在地上的安化王世子,眼现鄙夷之色:“可惜终究是个废物。”

“周普英,你怎可如此冷血?他好歹是你教了九年的弟子。”石勇怒道。

“他不会在乎的。他教世子练功不过是为解决玄功要决的缺陷。”姬晨风冷声道:“他练成玄功要决随时可变身,那皇位自己坐岂不更好?”

“玄功要决到底有何致命缺陷,竟要拿世子的命来修正?”邢缨望向赵良问。

赵良缓声道:“玄功要决并无缺陷。”

“你胡说!若无缺陷,我师父为何会散功,而我也……”周普英厉声说着,骤觉失言,急闭口。

其他人听了周普英这话,都若疑若惑地看向赵良,赵良依然坚定且淡然道:“玄功要决并无缺陷,是你练错了。”

董逊看了赵良一眼,笑道:“我算是明了师父当年说的话了。晨风,你也记得清楚吧?”

“我不记得师父说甚了,我只知当初你要我盯着他,可把我害苦,他逃出云南府,这天地之大要我到哪找他去?但我姬晨风是何等人,居然就被我找到。”姬晨风颇有些得意,摇头晃脑地说。

“你找到甚?还不是次次被我甩掉。”周普英冷冷道。

姬晨风哈哈笑道:“倒也是。你这人左变右变,害我数次盯失。你们可知这六年他变了甚多模样,却从来不曾变回原来的样子?”

“那你是如何找到他的?”乃诺好奇地追问。

“他从云南府逃出,我哪知他会到何处去,左思右想,断定他必会去安化王府寻世子。我便在安化守株待兔。但初始我也大意了,他这六年每隔三个月便要去安化王府会一会世子,我却直到他第三回见世子时才明了那是同一个人。”

“为何?”石勇好奇追问。

“他每次来皆是前一次离去时的模样,可他每次离去都会换一个模样。我初始还疑惑怎生每次都有来无去,第三回才明了是同一人。”

“他先前不是说声音是变不得的,你听到三个人声音都相同,即便模样变了,难道都不曾起疑?”沐琚问。

姬晨风嘿嘿笑着看向周普英道:“他这声音也是变过的,只是这三年不曾变罢了。这三年他一直留在乐安,声音是不曾变过的。”

婉儿听到此处,一笑出声,对唐行简说:“行简,如此定有古怪,你说是也不是?”

唐行简点头:“嗯,定是有古怪。”

“啊,对了,当年安化王谋反,他并不曾出现,那时他在何处?”乃诺指向周普英问。

“你问他,当时他在何方?”姬晨风笑道。

周普英冷笑两声道:“这两父子都是蠢才,当时要造反时我已警告过他们时日尚早,他们不听,趁我离开安化做乱,却居然连一个月都撑不过去。待我得知消息往回赶,只看到押送安化王府诸人进京的囚车。坏我大事,死不足惜。”

“当时,你在曲阜。”赵良忽道。

姬晨风看向众人笑道:“你们不必猜赵良为何知道,他毕竟是传武堂堂主,我与老董虽仅听命于陛下,有些事也是要让他知道的。”

众人皆‘哦’了一声,就不问了。

“自从安化王谋反事败,他便在乐安定居,声音也不曾变过,但他仍时不时以采药之名去曲阜。”姬晨风道。

高玉听姬晨风再次提到曲阜,莫名想到在牢中自杀的叶能娘子,莫名觉得这两者之间应当是有所联系。只是茫然间却并不知到底有何联系。

唐行简尖笑一声道:“曲阜孔家二姑娘与国师同一天到达乐安。据说二姑娘是个盲人,既然是盲人,便只能听音辨人,声音自然是不能改的。”

周普英眼光蓦然一暗,曲指向唐行简一弹,宋居易随手持刀一挡,那刀刃竟被周普英的指风洞穿。高玉看在眼里,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石勇亦大惊看向钟信道:“师父,他太厉害了。

钟信点头,心内忧急。

柳佐看了高玉一眼,把拂尘一甩笑道:“老九,不必忧心,便在乐安解决了他,定不让他出现在京师便是。”

周普英仰头狂笑,一掌就朝柳佐当胸袭来,众人以为他要决战,皆摆开架势,不料他却虚晃一招,飞身离去。

“哪里逃!”姬晨风长喝一声,直追过去。董逊向赵良一拱手也紧追过去。

宋居易朝唐行简叫道:“行简,稍后来寻我。”

“好。”唐行简喝道。

宋居易紧追董逊而去。宋词怕哥哥有险,纵鹰而去。柳佐和山海一个乘鹰、一个骑猎豹追赶而上。

乃诺想跟过去,跑了几步回头看父亲及其他人都不动,便又停步道:“你们不追么?他们怕是打不过他。”

赵良缓声道:“周普英暂时应当不会伤人,他们亦只是去盯着他,怕他跑了。”

“周普英想必是去见孔家二姑娘。”周义缓声道:“诺儿,你武功太弱,不要去追,免添乱。”

乃诺不服气道:“我武功虽说是你们当中最弱的,可我会射箭,我就不信混战当中我一箭射去,他真能挡!”

“可混战当中,你若射中我了可怎么好?”石勇叫道。

高玉看向钟信,缓声道:“五师兄,可能想到法子胜他?”

“趁他这几日不杀人,我好好想想。”钟信道:“但目今确实并无把握杀他。”

“五师兄,是你一人之力杀不了他,还是说我们众人之力也无把握杀他?”邢缨追问。

“我们众人之力亦无把握杀他。”

“国公爷,加上你的绣花针、行简的暗器仍然杀不了他吗?”婉儿笑问。

“是,杀不了。”钟信肯定道。

“如此看来只能用蠢办法了。”唐行简道。

“唐大哥,甚么蠢办法?”石勇和乃诺不约而同地问。

邢缨哈哈大笑:“自然是暗杀喽。”

“可暗杀也要能近得他身,难不成要孔家二姑娘杀他?”婉儿掩唇而笑道。

石勇把胸脯一拍道:“我能近他的身,我力大无穷,扑过去把他牢牢抱住,你们就可趁机杀他。”

钟信把眼一凛,喝道:“勇儿,休得胡言乱语!”

石勇听钟信一喝,见他面上有怒意,急急走过来就跪下,看着钟信道:“师父,您别生气,徒儿听您的话就是。您真的别生气,笑笑可好?笑笑可好?“

钟信拂袖转身走入偏厅,嘴角却抑不住笑意。石勇以为他还生气,忙起身跟过去继续求他。

邢缨笑望着两人入内,看向赵良说:“大师兄,快快说出灭周普英的法子,不然勇儿真的要牺牲自身去杀周普英了,五师兄好不容易才收了这么个知冷知暖的徒弟,可不能就么没了。”

“我无法。”赵良却道。

“大师兄,我父亲相信玄功要决是有缺陷的,你却说玄功要决并无缺陷。到底玄功要决有无缺陷?”周义问。

“大师兄,我亦想知,玄功要决到底有无缺陷?”高玉和沐琚亦道。

赵良深叹一声道:“玄功要决并无缺陷。但……”

众人竖耳倾听。

“这里除了乃诺非传武堂弟子,婉儿身为桃花岛后人自是熟悉江湖各门派武功,行简与我们相处甚久,自不必说了,都是知玄功要决特性的。如此也能推想若玄功要决练至极处,自然会力随意转。张丹枫张大侠一生磊落光明,真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玄功要决自然成为他武功更上一层的助力。但若心思歹毒,心意繁杂,玄功要决也会成为无法摆脱的羁绊,最终自取灭亡。师尊前去南京之前曾召我夜谈,告知我不要督促你们强练玄功要决,只要你们顺其自然能练成多少便是多少。皆因师尊明白这世间私心者众,难保你们当中有人练至极处,也不过如周普英一般。到时师兄弟相残,情何以堪?师尊练至第九重,并非不能更上一层楼,是他放弃再登顶,甘心去南京守陵养老。”

“大师伯,您这样一说,那我真是太亏了,我也要做传武堂弟子,一定要做传武堂弟子才行。”乃诺叫道。

“乃诺,你只要能立功就有机会成为传武堂弟子的。”石勇大声道。

乃诺把手重重一拍断柱道:“小功立了多少也不管用,我若能杀了周普英,定是大功,必能入陛下法眼,招我进传武堂。”

“诺儿,你武功低微,莫添乱就好,还想甚杀人立功。”周义急喝道。

乃诺却心气儿上来,把胸一挺朗声道:“爹爹,此事我不听你话,我定要杀了周普英立功。”

“诺儿,你?”周义还想劝住儿子,但乃诺已奔去偏厅跪在钟信面前道:“师叔,我随您一起想法子杀了周普英。”

钟信抬头看了周义一眼,对乃诺说:“你非传武堂弟子,我不能收你为徒,你要想法子自个儿去想。”

高玉看周义担忧眼神,就道:“乃诺,你过来,我跟你一起想法子。”

“好,多一个人想法子更好。”乃诺就又奔出来拉着高玉要一起去钻研杀人之法。高玉临入屋前看到仍然躺在地上昏迷不配的安化王世子,叹息一声,过去将他抱起带入房中去。

院中此时仅剩下赵良、周义、邢缨、沐琚,婉儿和唐行简了。婉儿直视赵良,笑道:“大都督,你说玄功要决练至极处,若心思阴毒,功力自会反噬,自取灭亡。但周普英看来是想到了法子,利用天魔解体大法抵消了这份缺陷。”

“婉儿,他应当还不曾完全解开。”唐行简道。

“他应当是解开了玄功要决的缺陷,但天魔解体大法又带来新的缺陷,如此循环反复才是要命的事。”周义面容严肃道。

沐琚面色坚定,握拳道:“我枉为锦衣卫这许多年,却不曾真正为朝廷为陛下做一件事,更是成为诸位师兄的拖累,此次便由我去打前战,我死不足惜,只要能杀了周普英,替陛下解除心腹大患便好。”

“谁也不许死!”赵良忽锵声道:“当年土木堡之役传武堂弟子尽殁,是师祖心中最痛,师祖临终前握着师尊的手,最是叮嘱要好好照顾诸位师弟,可是师尊这一辈能活着的仅余在南京养老的三人。目今传武堂传到我手里,谁也不许死,哪怕活得疯疯颠颠,禽兽不如,也绝不许再死!”

沐琚望着赵良,蓦然落泪,渐至泣不成声,赵良将他抱在怀里,轻抚其背。长夜将尽,明月渐逝,灵堂内再次传来清脆的木鱼声声。

叶府灵堂,同样法号声声。

孔家二姑娘身着孝服在灵堂前烧纸。师爷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信双手奉上。二姑娘将信接过放入怀中。

周普英落在灵堂外,拱手深深下拜,朗声道:“二小姐,我来了。”

孔家二姑娘猝然回首,直视远方,仿佛能看到院外人一般。苍鹰在长空轻鸣,董逊轻跃墙头坐着。周普英回头看了他一眼,提衣跨步走入灵堂内,再次拱手下拜:“二小姐,我来了。”

孔家二小姐将怀中信递给周普英。

周普英接过信,拆开,温柔吟诵:莲妹如唔,姊待罪之身死不足惜,但求一救相公于牢。今有陛下近侍高玉在乐安,姊决意以死相求,只望莲妹代姊相问后事。大恩难言谢,来生环首以报。姊顿首绝笔。”

“高玉?”孔家二姑娘莲口吐芬芳。

“是。高玉是陛下近侍,若想救叶能,最有可能在陛下面前说话的便是他。”周普英温柔道:“莲儿,你若想见他,我帮你将他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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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四十七章节

孔家二姑娘摇头道:“待过了头七再见他不迟。”

“好。”周普英温柔道。

围墙上跃过了骑着猎豹的山海,双方相安无事,好生和谐。宋居易和姬晨风最后才到,姬晨风胸口敷了药,和宋居易手里各拎着四坛小酒走进院门。姬晨风自向天上扔了两坛,向墙头董逊扔了一坛,自己手里一坛,飞身一跃,坐在董逊身边。宋居易递了一坛给山海,右手拎了两坛,左手撑着一坛向周普英唤道:“周普英,喝口三香酒可好?”

周普英回首凝视宋居易。

“怎么,怕我下毒?”宋居易将左手伸直,直视周普英尖声道。

周普英并不吱声。

孔家二姑娘倒是轻柔以语:“是何人来此?是你的朋友么?他说甚?”

周普英伸手,宋居易将酒坛抛过去,周普英伸手接过,却也只是握着。

“你这人武功深不可测,行事却如斯谨慎,真是不讨人欢喜。”鹰背之上,传来宋词的声音。

周普英道:“我又无须你来喜欢。”

“你先前还问我会不会喜欢你,在孔家二姑娘面前便说无须我来喜欢了?”宋词笑道。

“我那不过是逗你开心。”

“哦,逗我开心的啊?你也常常逗二姑娘开心?”

周普英拂袖不再言语,孔家二姑娘听音辨位,缓缓抬头望向院外长空道:“这声音是来自天上?”

“正是呢,二姑娘,我正骑在苍鹰背上与他相谈。二姑娘可要试试?长空万里,天清朗阔,实是绝妙风光。”宋词放长声音笑道。

“不必了,我这眼自小便盲,并不知这天如何清阔。”

“哎呀,是我失言了,对不住,对不住,二姑娘莫怪。”宋词笑道。

此时,山海的坐骑猎豹发出一声吼。

孔家二姑娘着实吃了一惊,吓得身颤,周普英目露关切,做出轻扶手势,却并不敢触及其身。

山海看在眼中,叹息道:“周普英,放下执着可好?”

周普英把眼一凛,向二姑娘耳旁轻语。二姑娘点头走到灵堂前继续守灵,周普英则走出大堂来到院中,盯着山海道:“传武堂诸人便是你自己最执着,为了寻父在江湖奔波十数年,到头来你却叫我放下?”

“二师兄,这人说不通,劝来何益?便是大打一场分个输赢胜负要紧。”柳佐从鹰背跃下,落于院墙盘腿而坐道。

“好了,好了,莫打扰二姑娘,都到一边坐去。”董逊开口。

众人俱一笑,宋居易自坐在院门台阶上。宋词催鹰飞上飞下,甚是好玩。姬晨风看得兴起,跟着宋词飞上飞下。宋词看着他,有心比试,纵鹰飞向更高。姬晨风一一跟随,鹰飞得更高,他也跃得更高。直到无法以地支撑,他竟飞跃鹰背,以鹰背为支撑点跃起,直冲云霄。

柳佐仰头上望,仰头长啸,苍鹰急坠。

姬晨风亦急坠,双眉都染了冷霜,落在地上直唤:“冻死我也,冻死我也。原来这天上这般冷,真是天命难违,任我轻功如此了得,也不能在天上长驻不落。”

周普英厉然一望,喝道:“姬晨风,你说甚?”

姬晨风笑道:“我说甚?”

“你?”周普英着恼。

董逊笑道:“周普英,你莫太敏感可好?晨风不过说句平常言罢了。”

宋词嘤嘤笑道:“姬晨风,你这轻功我是服气的。不如我嫁给你可好?”

“不许!”宋居易断然道。

“为何不许?”姬晨风把眼一瞪,问。

“你年纪比我还大,我妹妹嫁给你,岂不是给你担番买水养老送终!”宋居易冷冷道。

“她就是要嫁,你能管得着?”姬晨风笑道。

“长兄为父,我说不准就嫁不得!”宋居易冷笑道。

董逊一笑出声:“令尊还不曾逝去吧?说长兄为父怕还不是时候。”

“出门在外,长兄为父,我说不准就嫁不得!”宋居易断然道。

“不必吵了,董逊与姬晨风何等身份,他二人的婚事若无陛下首肯,恐怕谁也娶不得,嫁不得。”山海道。

姬晨风哈哈一笑,不再言语。

“老董,你是因何原因被调入京师的?”柳佐笑问。

“他?因着告本司郎中周涤、员外郎虞岳、主事严承范、章文韬盗易赃物,东厂以闻得旨,涤等俱除名。遂升他为刑部本部司务。”宋居易道。

“我倒是好奇,以你资质考举人应当轻而易举,为何却不曾考中?”柳佐问。

“或许英庙有事吩咐他去做,错过科考吧。”宋词笑道。

董逊笑道:“这倒不是。我于八股一途实在不是长处,是以连考三回都不过,想着姬晨风做个偷儿也过得逍遥自在,也就绝了心思。”

“他是举人出身,只不过名次一般,并非高等。”姬晨风笑道。

“黑白无常首代弟子由太祖高皇帝亲授武功,由此代代相传,虽说武功与传武堂同出一脉,却向来是两路人。”董逊笑道:“有时还难免存了互相比试之意。”

山海望了周普英一眼,缓声道:“当年景帝继位,重建传武堂。九弟子个个武功绝顶,黑白无常却寻不到资质佳又值得信任的弟子。那一代便结结实实被传武堂比了下去。”

“是以师父收了我们两个,最是重武。可谁想到他的弟子功成,一个做了偷儿,一个却受制于朝廷规制,不能飞黄腾达。”姬晨风哈哈一笑道。

“你们倒是比我们逍遥自在。”柳佐笑道。

董逊笑了笑,开酒坛向周普英道:“周普英,我们一时杀不了你,你也一时不想杀我们,且就在此饮饮酒吧,先干为敬。”

周普英看他饮了两口,才开坛慢慢品饮。山海直视他道:“周普英,你应当也学过太祖大宏拳吧,我与你比一比大宏拳。”

“我为何要与你比?”周普英冷冷道。

“周普英,你怕我二师兄这一手太祖大宏拳把你比下去?”柳佐笑道。

“你师父不曾进得传武堂,若是会太祖大宏拳,定是在民间寻访当年祖师爷的弟子后代习得的,但时日久远,恐怕早已不复原滋原味,我今日就给你演示一遍正宗的太祖大宏拳!”山海豪气道。

“你将太祖大宏拳演示与我看,就不怕我武功更高?”周普英冷冷反问。

“我不怕你学,就怕你不学!”山海飞身从猎豹身上跃到院中,双手一佛珠两端道:“我从京里带的佛珠被你震碎,在乐安买的终不趁手,将就耍一耍吧。”

太祖大宏拳十八招,六十四式,举轻若重,举重若轻,刚劲时虎虎生风,重若泰山;轻巧大雪无痕,轻如鸿毛。在山海手中打出来更是带着豪爽潇洒之意。

周普英默默凝视,抿唇不语。

宋居易却闭上双目,并不看。

周普英皱眉:“你为何不看?”

宋词笑道:“我们兄妹俩并非传武堂弟子,自然不能看。”

周普英冷嘿一声:“你们同住在豹房中,他们练功习武,你们也不看?”

“他们又岂会在我们面前习武?”宋词笑道。

“那你们一起出京办案,难道便不是见?”

“我们又不是你,岂会在弟子好友生死攸关之际袖手旁观,只顾着偷窥他人武功。”宋词讥笑道。

周普英甩袖:“我不与你们打嘴仗,你们也必在我面前花言巧语想求我饶了你们,我就给你们一个定心丸,待二小姐办完叶家娘子的丧礼我便来杀你们。”

“在何处杀?”董逊笑道:“还在县衙杀似乎不够排场,不如在普家村杀吧。”

周普英扫了董逊一眼,冷笑道:“你想如何死都依你。”

“你言下之意是我们个个皆需留下遗言?”宋居易问。

“尽管留。”周普英拂袖转身,忽又回身指向宋居易道:“你手中那坛酒也给我。”

宋居易将手中酒一抛,周普英伸手接住,就坐在大堂前台阶上慢饮,再不与他们说话。山海也收势回到猎豹背上道:“我这豹儿要去寻吃的去。老董,你先在此,待我这豹儿吃饱了来替你。”

“不妨事,你且先去睡一觉再过来不迟。”董逊笑道。

“可笑,居然还想要轮流监视我?我要跑,你们挡得住?”周普英冷声道。

“那也不能再把你丢了。”姬晨风说着抬起头望向宋词道:“词妹妹,你是真要嫁我吗?若是真的不如三日后就跟我拜个堂可好?”

“姬晨风,你再如此轻佻,我便不饶你。”宋居易怒道。

“大家江湖儿女,这婚姻之事难道还真的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词妹妹,你意下如何?”姬晨风笑问。

宋词朗笑道:“好,只是为何要三日?”

“你既答应做我娘子,自然要风风光光娶你进门,至少也得三日准备。”

“你说得好有道理。”宋词掩唇笑道。

“阿词!”宋居易怒道:“你莫胡来。”

“哥哥,你就由我吧。”宋词说着,纵鹰掠下,看着姬晨风,娇俏一笑,望向董逊道:“董司务,你可有家室?”

“无有。”董逊笑道。

宋词笑道:“那不如也在头七之夜与我拜堂成亲如何?”

董逊直视宋词,长笑道:“好!”

宋居易微皱眉,却不言语。

山海笑道:“居易,惊到不知如何言语么?”

宋居易把袖一甩,傲然道:“我们宋家女儿当得起!”

山海哈哈一笑,柳佐飞身也落上猎豹背上,抬头向宋词笑道:“一头苍鹰太挤,我这头也给你们乘坐吧。”

柳佐与山海纵豹去南巷酒楼二楼,山海驱豹上楼,叫小二切来两只生牛腿先喂饱猎豹,再与柳佐坐在窗边桌台叫了酒菜慢斟慢饮。此时的柳佐却是沉默的。

酒过三巡,山海看了柳佐一眼道:“想不出就不必想了。待会随我到集市去买些小玩艺带回京师去,每次我出京办事,你二嫂都要我带些小物件与她。”

柳佐道:“二嫂是有些寂寞了。”

“我不似你们夫妻是多年情根深种,我与她是陛下赐婚,随她而嫁的还有六个小妾,她时时有些怨艾也平常。”

“莫变成我。”柳佐轻说:“终究是一条人命。”

山海笑道:“你我也算是在血海里冲出来的人生,再加上我父亲的奇遇,早就不会如世俗般看男女之情了。她若真爱上别家,我就风风光光送她走。”

柳佐轻声道:“我倒是愈发舍不得。有时梦里还会梦到自己杀人。”

山海凝视柳佐,忽轻叹一声道:“说起来若不是当年在武当山与你比武一见如故,非得拉你回京师来,又时常借着出京办案的名义带着你四海游荡……是我这个做师兄的害了你。”

柳佐笑道:“你此时说这种话,是气泄了么?我去武当山只是为了学武,又不是为了做那个世外掌门之位。我们柳家虽不似你这般是传武堂世家子弟,可也算是锦衣卫世家,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本就是我们这些世家子弟的宿命。”

山海哈哈一笑,连饮三杯酒,啃了只三香鸡腿道:“周普英若不是已将借力打力运用到极致,我们几师兄弟都可与他一较高下,但偏就是这借力打力,实是我们自己打杀自己,又如何能伤了他?老五不知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参透破解?”

“周义与世子相斗的那一场,也算想出了些破解眉目。”

山海点头,轻‘嗯’一声。猎豹吃完两条生牛腿,发出满足的豹吼。山海端了杯酒走过去,轻抚其头笑道:“豹儿,喝杯酒吧。”

猎豹似听懂言语,张开嘴,山海便倒了杯酒在它口中,猎豹一口饮下,山海嘴中发出高低不同的轻吟,猎豹也高声唱和,过得一阵却趴在楼板上,安然睡去。柳佐看猎豹睡着,轻轻一笑,转头看向窗外,忽轻‘咦’一声,伸出头扬手高叫:“行简,婉儿,你们来了。”

酒楼下走来唐行简和耶律婉儿,两人抬头看到,飞身跃上二楼,一同坐下。

“他们还在县衙?”柳佐问。

“已将息了。我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儿,睡不着,就拉婉儿来了。”唐行简道。

“你想到何事?”

“我和居易自来乐安就一头扎在叶珍案上,再加董司务一直在乐安调查王府中事,我们就更忽略了。今晨待要入睡时我忽然想起,那王府仪宾孙钺侵欺坟价,挟骗他人财物的手段与周普英一样,我怀疑两人相识,想再去王府查看查看。”

“他俩人纵然相识,却又能查出甚?”山海坐回来问。

“我也不知,只是突然间心有灵犀,就是想去王府看一看。”

“你们为何在此,不是去追周普英了么?”婉儿笑道。

“已追到了,他与孔家二姑娘是旧识,目今正在叶府陪伴二姑娘。董司务、姬晨风、宋家兄妹都在盯着。”山海笑道:“对了,宋词姑娘要嫁人了。”

婉儿哈哈一笑:“嫁给轻功天下第一的姬晨风?”

“还有董司务。”柳佐饮了杯酒道。

“啊?”唐行简一怔:“是董司务还是姬晨风要娶词妹?”

“是两人共娶宋词,一女二夫。”柳佐一字一句清晰道。

唐行简呆住,良久方道:“胡扯呢。这天下焉有一女同嫁二夫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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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四十八章节

“你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们女人为何不可嫁二夫?”婉儿笑道。

“谁说你们女人不可嫁二夫?寡妇再嫁是朝廷都准了的。但一女同嫁二夫,从古至今都不曾有。”唐行简即刻道。

“则天娘娘不就有张家兄弟俩在床前服侍?”

“你这样说,便是以后还会背着我找别的男儿喽。”唐行简瞬间恼道。

“你若不爱我了,我当然可以找别的男儿。这江湖之大,有的是英雄豪杰,为何不找?”婉儿依然笑得开怀。

“便是这样,我偏不娶你。”唐行简怒道。

婉儿把唐行简的头一抱咬了他一口,吃吃笑道:“你不娶我,我就赖着你呢。”

“嘿。”唐行简把头一扭,抬头招手:“小二,照着这桌再上两份早膳。”

“好呢,客官稍等。”店小二高声应道。

山海看着两人,失笑道:“你们俩个真是怪人,不过仔细想想,我们这些人当中正经人儿反而不多。居易虽还未成婚,但他与幸嫔姑娘的纠缠也够稀奇古怪的。居然只得我一个是娶了一妻六妾的正经人。”

“张鸾也算是个正经人吧。”婉儿笑道。

“他家中只得一妻,简直是圣人。孝庙当年后宫只得太后一人,也是受了天下无数非议。”柳佐笑道。

“说来真是神奇,看历朝历代诗词歌赋,这天下百姓似乎皆以愿得一心人为好,可当孝庙只得太后一人,却又受了无数非议。”婉儿轻笑道。

“张尚书只得妻子一人,平日也没少被同僚在背后嘲笑。”唐行简道。

“这到底是为何呢?”婉儿望向唐行简,娇声笑问。

山海轻叹一声道:“为何?因着人太好,反受人妒毁吧。”

“听说礼部有意为都御使陈天祥请封为义夫。”柳佐道。

“陈天祥妻死之后不曾续娶,连妾都无有半个,更不去妓院也不收书童,独力抚养女儿成人,的确称得上是义夫。”唐行简居然十分认真地说。

“只是着急女儿纳婿延续陈家香火。”柳佐笑道。

“居易就不肯入赘也无可奈何。”唐行简叹息道。

店小二奉上餐食,唐行简便不再说话,为婉儿热茶烫碗摆筷,全不似才发过怒的人。山海和柳佐看着直是称奇,倒也不怪,四人吃饱喝足,各自分手离开。山海与柳佐自回县衙,想看看钟信有无思绪。唐行简与婉儿则直奔王府。但回到县衙的山海与柳佐发现众人还在房中将息,便也沐浴更衣去将息了。唐行简与婉儿则在见过将军与夫人之后,前往仪宾孙铖宅院搜查,可是两人前前后后看得恁仔细,依然一无所获。唐行简眉头忍不住的皱起。

“唐刑捕到底要寻甚?我这妹夫还有别院一座,唐刑捕亦可到别院一观。”镇国将军成钹过来看望,看到唐行简眉目,就道。

“他还有别院?我们竟然不曾缉查到。”唐行简意外道:“请问将军,他别院在何处?”

“他的别院在曲阜。向来少人知的,我也是最近方知。”成钹轻淡地说。

唐行简眼睛一亮,即向将军拱手道:“多谢将军提点。”

成钹侧身,微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唐行简拱手施礼,与婉儿离府去见宋居易,向他说明想去曲阜搜查孙铖的别院。

“此去行程?”宋居易看向宋词道:“妹妹,这鹰借我们骑一骑。我和行简快去快回。”

“这鹰我不会操纵它去远路,须得要柳同知来才行。”宋词道。

婉儿轻笑道:“行简,我们去县衙见柳大哥,由他带你和居易、宋词去曲阜。”

唐行简愣道:“婉儿,你不随我去?”

“我不懂毒又不懂刑案,去之无益。你们去正好,早去早回便是。”

姬晨风看着宋词笑道:“是啊,早去早回,我还等着和你拜堂成亲呢。”

宋词嫣然一笑。

唐行简想想就点头。三人回县衙寻柳佐,便由柳佐驱鹰一同前往曲阜。随后众人除了山海之外分成两组,来回接更,只是盯着周普英,绝不让他有须臾片刻离开他们视线之时。山海因要养猎豹,便在两组之间做了个信使,中途必去酒楼用膳喂豹,歇息片刻。赵良与钟信并不曾日日困在县衙苦思破解周普英的武功,反倒是带着其他人四处游玩,还特意去供奉兵圣孙武的寺庙祭拜。这山东乐安是孙武的故里呢。直到叶能娘子头七过后下葬,唐行简四人也从曲阜赶回来了,正碰着山海又在酒楼喂豹,四人就上楼与他一并用膳。

唐行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山海笑道:“看来不虚此行。”

宋词点头:“行简哥哥寻到毒药引子,自然喜不自胜。”

“那仪宾孙铖的别院有一甚大花园,里面除栽种有十数颗梨树之外,居然还有冰草。冰草向来只生在西南之地,而他那院中居然栽种成活,我们问过院中仆役,得知有一花农定时过来培育冰草。”

“那冰草就生于梨树之下,甚是茂盛。”宋词道。

“孔府衍圣公有两女三子,将军夫人乃是长女长孩,孔家二姑娘虽是二女儿,却排行第五,因年岁相差太大,自小不与姐姐亲,反是与叶能娘子更亲近。而这仪宾孙铖,也与叶能走得更近,叶能夫妇回曲阜省亲,不住娘家,只住在那别院之中。是以孔家二姑娘也时常到别院玩耍。”宋居易道。

“如此说来,那花农想必便是周普英了。”山海笑道。

柳佐点头道:“正是。”

“那花园之中,另有一种紫草生长,但凡紫草生长之处,别无杂草。我以为是府中仆役每日辛勤修剪花园所致,仔细问过方知这紫草所生之处,其他花卉野草便是寸草不生,花农向来不许人碰。每回只等二姑娘来时才浇水。花农是用二姑娘的眼泪配井水浇花。”唐行简道。

“行简,你是去寻毒物对吧?紫草是二姑娘的眼泪浇灌出来的毒物?如此似乎有些神异。”山海微讶道。

“倒也不算神异。便如从前虽是我配出旱天雷的配方,但不知为何我配的与幸嫔所配的在光亮颜色上总有差距。幸嫔所配总是比我的更加光亮鲜艳。这世间万物,总会相生相克,人与物亦有天人合一之时。想必二姑娘的眼泪便能滋润紫草生长。”宋居易道。

“紫草是三香的药引,并非有毒。”唐行简道:“有毒的是时辰。我试验过,若在十二时辰内提炼便是香粉。若是二十四时辰内才提炼出来,便是毒药。怪不得不管我在医馆如何配伍都提炼不出来。”唐行简说这话时,似松了一口气。

宋词卟哧一笑道:“行简哥哥,你当时是否以为你们蜀中唐门名声不保?”

唐行简哈哈一笑,拍拍胸口道:“不怕你笑,确实颇有些后怕。”

山海哈哈一笑,竟引得猎豹也发出欢畅吼声。

宋词笑道:“山大哥,豹儿这一声,能把这半城的人吓死。”

柳佐伸头向窗外看,果见街上有人吓得奔跑躲避,但也有人直向酒楼奔来。那人,竟是陈幸嫔。柳佐忙起身伸手叫道:“幸嫔姑娘,幸嫔姑娘。”

宋居易一怔,盯着柳佐。柳佐拉他起身示意他向外看。酒楼之下,正有陈幸嫔奔跑而来,听到声音猝然停步,抬头看到柳佐,展颜一笑道:“我正不知在何处寻你们,听到豹吼便寻来了。”

柳佐笑道:“这豹吼比我的千里传音好认呢。”

陈幸嫔的目光转向宋居易,微微一笑,奔进酒楼,转瞬便上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山海走过来,小心替陈幸嫔挡住猎豹,将她迎进酒桌。

“你们都不在京师,虽不知何事,想想也怕,就向龙兄弟打听一下过来了。”陈幸嫔坐下道。

“京师可好?”柳佐问。

“朝堂上倒是风平浪静的。陛下也闭关去了。倒是司礼监那边有些多事。”

“司礼监多事?”

“你们还记得上回皇庄扩建拆迁之事吗?自从那回之后,司礼监的另一位大太监张永就跟刘公公不对付了。就在我出京前日,刘瑾打算将他打发到南京养老,结果他们两人居然在豹房寝宫,就在陛下面前打了一架。真是大开眼界。你们猜陛下如何处置的?”陈幸嫔瞪大眼,惊奇道。

山海笑道:“刘瑾虽在司礼监位高权重,但张永却是皇宫总管,他们两人于陛下面前,犹如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何况陛下宅心仁厚,又不守常礼,应当不会为难他们。”

“还真是。陛下只是叫东厂提督谷大用置酒劝和。”陈幸嫔笑道。

“不过司礼监两大太监内斗,终究不是好事。”柳佐缓声道。

“我爹也是这般说。那张永与内阁诸臣像李东阳、杨一清皆交好。尤其是右都御史杨一清。”陈幸嫔道:“不过杨太傅倒常闭门谢客,不与张永、刘瑾来往。”

山海、柳佐互视一眼,不语。

陈幸嫔道:“我爹爹说,张永与诸臣交好,刘瑾则一直代陛下整肃吏治,得罪不少朝臣。恐怕这两人恶斗下去会祸及朝政。叫我不要待在京师,出来散散心。我想着你们都跑到山东来了,不如也过来看看。”

“幸嫔姐姐,你来的不是时候。”宋词笑道。

“为何?”陈幸嫔惊奇道。

“我们遇到一个劲敌,可能会命丧乐安。”宋词笑道。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们死的。”宋居易忽道。

“邢少监在何处?”陈幸嫔看了宋居易一眼,目露温柔问。

“你是来乐安见邢缨的?”柳佐有些奇道。

“张尚书叫我带一封信给邢少监。”

“张鸾托你带信给邢缨?”山海眉头一挑,问。

“嗯。”陈幸嫔拍拍背在身上的包袱道:“我还带来一件好玩的物件,到时给你们看。我也有些饿,且吃些东西,再去见邢缨。邢缨在何处?”

“在乐安县衙。”

陈幸嫔点头,唐行简已唤来店小二加多一副,又点了两个菜,众人便一起用完午膳同去乐安县衙。前脚才踏进县衙大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喝骂声。众人抬头,就看到乐安知县与师爷被几个老爷爷追着打骂。众人忙奔过去将双方分开。好生安慰老人家,询问内情,方知乐安县衙两月前递上京师的公文都还不曾批复下来,比往昔迟了甚久,几位当事老爷爷心急如焚,到县衙讨说法,知县和师爷无从解释,老爷爷们一怒之下,便大闹公堂。众人好生劝说,老爷爷们方才气消,跺着脚离开了县衙。老爷爷们前脚方走,县衙大门外又来了孔家二姑娘的轿子,周普英、董逊、姬晨风陪着二姑娘来到县衙。

孔家二姑娘是来见高玉的。

两人见礼,孔家二姑娘也不多说话,只把叶能娘子生前的信转托周普英交给高玉。高玉小心接过打开来看,沉默半晌道:“二小姐,这个忙我不能帮,帮不得,也帮不上。”

二姑娘微微道了个万福道:“高侍卫贵为陛下的贴身侍卫,谨言守正,妾身甚是钦佩。陛下身边有忠臣如你,是我大明之幸。只是我与姐姐情深意重,少不得要替她说说话,求个情,若高侍卫能稍做传达,纵然陛下决意要将姐夫凌迟处死,妾身亦无怨言,但求尽个人事,无负姐姐身死之意。”

高玉看了二姑娘一眼,只觉她真如一朵雪白梨花,高洁出尘,那稍稍弯腰施下的万福礼,更是折煞英雄。那心竟是莫名悸颤了一下。紧握书信,抿唇不语。

乃诺见此,却皱眉,待要出声,被邢缨拦住。乃诺回头,见邢缨面色居然有些严肃,一时不明所以,也不敢多言。

高玉深吸一口气,将书信还给周普英,向二姑娘拱手道:“二小姐,真对不住,这个人事我不能尽,你若定是要救叶能,且去寻其他人帮忙。”

二姑娘微微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妾身也不为难高侍卫了。”

“谢二小姐体恤。”高玉道。

二姑娘转向周普英道:“英哥哥,你曾说要让我听听你冠绝天下的武功是何等厉害,今日我可以听么?”

周普英一笑,环视众人一眼道:“当然可以,只不知他们可做好准备。”

赵良淡淡道:“周普英,我们想不出如何破解你的功夫,今日便由我、钟信与你决战一场。”

“大师兄!”沐琚急道。

赵良脸色一沉,喝道:“我是你们的大师兄,也是后军大都督,在公在私,你们都须听我的话。老董与姬晨风是陛下私卫,我不敢专断,且听二位选择。”

“既知我们是陛下私卫,你们都不必插手。做为黑白无常,有纠查传武堂历代弟子及后人之责。周普英习学传武堂武功便是传武堂后代,便由我们来清理门户。”董逊笑着说完,又看了姬晨风一眼道:“偷儿,你我从不曾并肩战斗过,今日打个痛快如何?”

姬晨风看向宋词,笑道:“词妹妹,本想等你回来拜堂成亲,可惜你今日方回,也好,待我们杀了周普英,再与你成亲。”

周普英冷笑道:“一个个都急着送死。好,我就成全你们。我杀了你们,会把你们心挖出来送给师父,以慰平生之恨。”

周普英身形微动,人已闪入房内,随即搬出一把太师椅,放置在正门台阶上,请二姑娘上座,随后跳入院中,众人各自后退空出场地来。董逊与姬晨风来到场内,赵良与钟信也到了场中,董逊不再拦阻,四人四个方位,将周普英围住。高玉见无人守卫二姑娘,怕他们恶斗中失手伤人,便自动来到二姑娘身旁护卫。

赵良向周普英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普英哈哈大笑:“恭敬不如从命。”突然就抢过唐行简腰间大刀斩向董逊。

四人身随影动。突然,沐琚在场外敲着脑壳发出凄厉尖叫。

通宝推:二胖,
家园 从周普英出场,就想写一场生死战。

按周普英的武功设定来说,这里不让周普英至少杀死二、三个人,实在说不过去,故事情节也就缺少了高潮和感伤的地方。

可是,舍不得任何一个人死,除了周普英。

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49章:苍鹰护主而亡

赵良、钟信骇然看向沐琚。

沐琚尖叫着抽出腰间长剑,毫无章法地就朝钟信凶残地斩来。一边斩一边红着眼大吼:“你从不曾相信过我!你根本一直恨我!为何我不能上阵?你有何了不得要视我如尘?”

“阿琚,住手!”钟信被沐琚的疯狂惊煞,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周普英一脸看好戏表情负手而立。乃诺眼光一敛,迅速拉弓搭箭,向着周普英奋力连射三箭,三枝箭又疾又速向周普英头胸腹射来。

不待周普英反应,石勇也暴喝一声,从地上捡起数块碎石,发力击向周普英双膝。当年他初入锦衣卫时,便曾经用大石砸死过数丈之远的敌手,目今虽说不敢用内力,但他外功本来就强,又兼天生神力,这石头击过去,竟是比乃诺的三简更加凛厉。

周普英冷笑一声,长袖劲拂,左右脚嘭嘭两声,竟将飞来大石直踢出去,那大石与飞箭登时化为百十碎片,周普英双掌更是一推一送,众人只感觉一股凛厉劲风之下,那些碎石、断箭如千百飞刀利刃疾射场中诸人。

乃诺避之不及,周义飞身挡在乃诺面前,抽剑旋如轮转,急挡碎石断箭。高玉更是抽剑挡在二姑娘身前,将飞来之石挡走。其他人各自急避。石勇却不惧飞石断箭,更怕钟信受伤,欺身挡在师父前面。徒弟担心师父,师父担心徒弟,钟信顺势将他往地下一拉,石勇与他便结结实实的向地上倒去,躲开了飞石却不料沐琚那剑没眼睛的刺下去。邢缨双刀一抽,扑过来架住沐琚的剑,将沐琚往身前一挡。碎石划过他的脸颊,登时裂了半边口子,血就流出来。

周普英脚尖一点,旋即挥刀向沐琚头颅斩去。董逊的拐杖与赵良的剑及时出手将刀架开。周普英大笑,双肩一震,董逊与赵良虎口出血,两人竟皆被自己的功力反震而伤。姬晨风身形飘起,指尖只对着周普英的双眼双耳拍下,一时也令周普英眼花缭乱,看不清眼前人。

说时迟那时快,柳佐长喝一声,尘柄转成长枪,身随枪至,直刺周普英心口。山海大声道:“师弟,我为你运功。”双掌一拍柳佐后背,长枪合着一股汹涌内力刺向周普英。

“你找死!”周普英冷喝一声,左掌拍出,掌力浑厚至极。赵良挥剑悬空疾斩,一剑连着一剑,有如钱塘潮浪一般,一波高过一波打断掌风,姬晨风更是嘻嘻一笑,挥袖一卷,须弥掌力倒推回去,倒把周普英向后连推三步才稳住身形。

周普英微惊。

董逊就地波皮打滚,随手捡起地上的半枝断箭,力透箭尖,一箭扎进周普英右腿。周普英惨叫大怒,一脚踢中董逊心口,双掌一错,两只宽大袍袖便如鼓了水龙卷,周普英错拳如风,院中众人皆被他这刚劲罡风卷入其中。

婉儿却在此时娇笑一声道:“行简,跟着我。”

“好。”行简脆应一声,紧跟着婉儿迂回冲向周普英。就在近前时,一筒暴雨梨花针就洒向周普英。宋居易一把将陈幸嫔压倒,随即向前一滚,朝着周普英脚下就掷了一把旱天雷。

梨花针如雨、旱天雷惊雷,就在周普英身边脚下爆炸,周普英蓦然一声虎吼,双掌变拳朝天朝前朝左右各击一掌,众人骤觉一股劲力排山倒海的呼啸而来,唐行简急抱住婉儿,周义紧护着儿子,一众人等俱被这股劲风撞跌出去。更有些人身上还中了唐行简的暴雨梨花针。宋词惊得纵鹰飞翔于空,方躲过一劫。

陈幸嫔趴在地上,惊颤道:“他是何人,为何这么多人都打他不过?”

众人皆从地上爬起看向周普英。只见周普英衣衫下摆被炸成马蜂窝,眉头更插了数枝梨花针,鲜血直流。众人衣衫也多有碎裂破损,甚是狼狈。赵良长剑一转,趁周普英拔出腿上利箭瞬间向他腰间疾斩过来。周普英举刀来挡,两人恍然间又斗了数十招。姬晨风来扶董逊,小心看着两人相斗寻找战机。

石勇看周普英模样,哈哈大笑道:“师父,你看他也无甚了得,还不是……”说到此时却捂心喷了一口血,人就如铁塔般倒在地上。

钟信趋着一步接住石勇,仔细一看,原来石勇心口竟是插了数枚已碎裂的梨花针。但却不是被针所伤,而是被周普英那骇人的刚罡之气伤了心脉。

“诺儿,扶石勇到偏厅去坐。”周义沉声道。

乃诺也被周普英骇人内力震住,自己右手臂也被暴雨梨花针扎得如刺猬般,再不敢逞勇,赶紧过来扶着石勇走上台阶。石勇却不肯进偏厅,只在二姑娘旁边盘腿坐下。唐行简忙过来替乃诺拔下梨花针,上药,口里不住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不曾想到他真的这般厉害,竟把我的梨花针都倒射到你们身上。”

“唐大哥,你背上也有。”高玉说:“我来帮你拔。”

唐行简顺手把药瓶递过来,高玉拔了针,上了药,唐行简便又走到院中,与婉儿并排站立。

沐琚趴在地上半天才黯然坐起,忽又落泪。邢缨陪坐于地,拍着他的肩,笑道:“阿琚,莫哭了,没事就好。”

宋词骑鹰在姬晨风头上盘旋。

姬晨风抬头笑道:“词妹妹,若是我遇险,你可要快些将我带到天上去。”

宋词却有些严肃道:“他内力实在是强得匪夷所思。”

“是山海、柳佐加上他三人的内力强得匪夷所思。”姬晨风道。

“可这借力打力完全无法破解。”宋词敛眉,凝思道。

姬晨风看着周普英的伤腿,就地一滚使出地躺拳攻击周普英的下盘。

钟信走到沐琚面前,伸出手,沐琚抬头望着他。

钟信道:“来吧,随我一起打他。”

“你不怕我拖累你?”沐琚道。

“谁说师兄弟并肩作战,只有一往无前,没有互相拖累?你愿随我下黄泉,我就带你下黄泉。”钟信认真道。

沐琚咧嘴一笑,抹干眼泪一跃而起。邢缨心潮澎湃,哈哈大笑道:“五师兄说得对。共同进退,一起胡闹荒唐才是真正的师兄弟。”

陈幸嫔此时回过神来,听到邢缨声音,忙从怀中取出张鸾的信叫道:“邢监丞,张尚书有信托我带给你。”

“张鸾给我的信?”邢缨却有些意外,走来接过信道:“我离京又不算久,他有何要事须写信与我?”

陈幸嫔笑道:“我以为你们往日常常书信传意,原来却不是么?”

“他与我,从来除了公文信函,别无其他。”邢缨笑道,却并不急于拆信,只是把信放入怀中,那双眼仍只是注视着场中形势。

“英哥哥,可打完了么?打完了我们就回去吧。”孔家二姑娘忽道:“我听到他们的哀嚎之声,应当是他们败了,是不是?”

石勇随口叫道:“二小姐,他不是要打败我们,他是要杀了我们。”

二姑娘一惊,起身道:“英哥哥,不可杀人。”

此时周普英与赵良相斗甚酣,哪里回得了话,二姑娘不由心焦,便要走出去。高玉忙伸手拦住道:“二小姐,止步,院中危险。”

“高侍卫,你叫他不要打了,可好?”二姑娘恳求道。

高玉沉默不语。

院中的周普英却于激战中傲笑出声,他被赵良与姬晨风一个攻上盘,一个攻下盘,原本甚是狼狈,但赵良与姬晨风却顾忌他借力打力的功夫会反伤院中师兄弟,一直不敢用内力另持剑法拳法,如此一来两人反倒让周普英重新占了先机。姬晨风本就长于轻巧之功,而地躺拳实是一种消耗体力的拳术,当初纯为逃命所创,目今却要追着周普英打,难免气泄。周普英看准机会,不待姬晨风跃起,右脚已狠狠踢到他腰眼上。姬晨风痛极彻骨,登时瘫在地上。周普英待要狠命再来一脚,却被赵良一剑削来。董逊急将姬晨风拉出战团。周普英缩脚后退,赵良一招‘千回百转’逼得他连连跳脚后退。情急之下倒飞过来,横刀就朝赵良后背斩去。赵良仿佛脑后生眼,背手回刺,一个大回环差些将周普英手中大刀挑落。

“大师兄,我来助你。”沐琚叫着冲过来,手中长剑与赵良长剑,剑尖对剑柄,你退我进,你回我转,连环攻击周普英。

周普英哈哈笑道:“据说连环剑法最精妙的便是依璇玑图所创连环九式,只可惜在我面前无用。”

“谁说无用。”沐琚喝道,剑若惊鸿,嗤嗤急响,分刺周普英右胸左肩。赵良凝神注视沐琚与周普英相斗,随时补位救缺。周普英长刀一展,挡住了刺向自己右胸的一剑,跟着肩膀一颤,内力合着刀劲竟将沐琚的剑生生震断。随即一刀斩向沐琚脖颈。沐琚向后急射而出,但他退得再快,却依然不及周普英长刀来如电闪。钟信闪身而至,手中绣花针就刺在周普英持刀的右手腕。顺手将沐琚救下。周普英猝觉右手腕一阵刺痛,刀就偏了,不由惊怒,回刀向钟信斩去。钟信身如蝴蝶翩跹,只拿着绣花针瞧准周普英的空隙处刺去。虽无大伤,却也令周普英恼怒非常。但内心却极为惊讶。因他与钟信交手,竟完全感受不到内力在钟信体内流涌。他与赵良、姬晨风、沐琚相斗,还能感受到他强行抑制的内力。

周义持剑奔下场道:“大师兄,你且歇息,我来。”

赵良此时也觉自己体内气血流涌,怕压抑不住会使出内力,见周义奔来,正好退下休整。

乃诺见父亲与周普英相斗,拍掌高声道:“周普英,你识时务的就早些投降认输,若不然我们便来车轮战,累也把你累死。”

沐琚向宋居易道:“居易,把你的剑借我。”

宋居易抽剑,掷向沐琚,沐琚接剑后又去围攻周普英。婉儿一直注视场中动静,沉默不语。

唐行简轻声问道:“婉儿,可想到破解之法?”

“行简,你可发现每次他要运功借力,肩头便要一颤?”婉儿缓声道。

“倒不曾注意,难不成有玄机?”唐行简眼睛一亮问道。

“邢监丞,婉儿有事相问。”婉儿走到邢缨身边招呼。

“婉儿姑娘请问。”邢缨道。

“你们传武堂的玄功要决,在修练之时是否定要抖肩?”

“啊?”邢缨摇头:“不会。岂有如此奇怪练法。再说玄功要决乃是内力修为,又非外功,更不必如此。”

“婉儿,可能是他当年练功遇阻,心思烦乱所致。便如我,若是研制雷火遇阻,便忍不住要咬指尖。”陈幸嫔道。

“如此便有破绽。”宋居易忽道。

此时忽传来乃诺得意笑声:“爹爹好剑法,就把这龟孙耳朵削掉!”

“师父厉害,把他刺成马蜂窝。”石勇也拍掌大叫。

二姑娘惊望院中,侧耳细听。众人专注院中恶斗,都不曾注意到白衣僧袍的国师天心和尚从灵堂出来,静默的立于台阶之上。入门师尊在头七过后,已由少林寺僧护送回嵩山,仅天心一人留在乐安,灵堂改为佛堂,每日为师尊念经祈福。此时,他从佛堂出来,立于台阶之上,云淡风轻。

喀嚓!沐琚手中剑再次被周普英震断,那剑刃更是飞射天心。天心袍袖轻拂,剑刃落地,双眼却只是看着院中。周普英狞笑一声,横刀斩向沐琚,眼见着就要被刀斩成两截。钟信不得不运气一弹,手中绣花针射向刀身,硬是将刀撞偏。周义顺势带剑一挑,亦运劲疾斩,竟也将周普英手中大刀斩断。

周普英大笑,喝道:“就怕你们不运功杀我。”肩头一颤,抛了手中断刀,连击数掌将沐琚、周义、钟信打得口喷鲜血,跌倒在地。待要将最靠近他的沐琚一掌毙命,姬晨风飘身而来,正面迎了他两掌。董逊随手捡起地上的断剑就朝周普英左腿又斩了一剑。周普英嚎叫一声,狠狠踢了董逊一脚,直把董逊踢得面色发青,呕血不止。

柳佐看董逊连伤周普英两回,忽道:“二师兄,我明白了,不要招式,就是打。”拂尘一甩,就地一滚,捡了断剑没章法的乱斩周普英右腿右脚。山海紧跟而上,将董逊拉出战团,随手也捡了一把断剑追斩周普英的左腿左脚。姬晨风大须弥掌夹着内劲攻击周普英的上盘,周普英想借力打力却也被他掌风化解。

乃诺与石勇忙奔至院中,扶住周义、钟信、邢缨救起沐琚。三人起身之时还呕了一口血,面色惨白,受伤不轻。宋词突从苍鹰背上倒冲而下,手中短剑直插周普英的天灵盖。周普英右手向上一撑,宋词只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劲道扑面而来。周普英大喝一声,飞身而起又向上打了一掌。宋词手中短剑立裂,惊而撒手。倒身而下已来不及。苍鹰冲掠而来挡在宋词面前。姬晨风疾身掠过,将宋词一掌推开。苍鹰惨鸣一声跌落地面死去。宋词旋身下地,被宋居易飞身接住。

赵良、婉儿忽不约而同长身而起,手中剑皆刺向周普英左右双肩。原来赵良凝思甚久,亦发觉周普英双肩有异,似为弱缺之处。

唐行简见婉儿参战,冲上前捡了断刀跟过去。宋居易看了陈幸嫔一眼道:“幸嫔,你武功不强,不要下去添乱。”

陈幸嫔点头。宋居易随手抢过高玉手中剑跃入院中。周普英骤见人多,长笑数声,把脚一跺,双掌打出阴阳式,众人便听得他身体喀喀作响。

“小心,他要用天魔解体大法了。”姬晨风也不再嬉皮笑脸,严肃提醒。

语音才落,便见周普英身体急涨如鼓,竟是比安化王世子更加庞大,旋身如疾风,众人想近前亦是不能,反被他那刚劲罡风纷纷推倒。周普英并非一次变身了事,竟在此中连续三次变身。

钟信望去亦为之色变。

石勇从不曾见师父这般模样,回首见周普英已变身如魔,情势危急,猛地抱起院中一块巨石奋力向前奔去,直到实在无法近身,便大喝一声道:“周普英,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奋力将手中巨石朝周普英砸去。

巨石却被反震回来。

石勇面色一凛,虎吼一声,一拳击向巨石。钟信、周义猛然跃起,再加两掌。巨石旋转擦出火星子飞向周普英。

通宝推:二胖,
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五十章节

周普英脚一顿地,虎吼一声,一拳向着巨石击去。巨石离他尚有丈远,却已震裂,疾旋倒飞向石勇。

石勇待要再击一拳,却听得董逊叫道:“莫击,小心碎石伤人。”

姬晨风一跃而起,于疾速中踏上巨石,那巨石发力正劲疾,竟把他那脚都磨出火花,不由得‘哎呀’叫了一声笑起来。董逊、赵良亦同时跃上,三人同时加力,‘啪’地一声,巨石落地,陷了一个大坑,周普英趁势再击一掌,便要将三人击毙于大坑之中。

钟信大喝道:“老八,斩。”

邢缨大喝一声,挥起凤头短刀凌空一斩,钟信持针疾刺向周普英手腕。沐琚、周义也学着邢缨凌空疾斩,方断了周普英的疾劲罡风。姬晨风、董逊,赵良倒飞出坑,众人为之色变。

宋居易挥剑喝道:“周普英,就让我来会会你。”

周普英不想自己连连变身亦不能伤亡一人,还被钟信连刺手腕,心中忿怒,喝道:“你一个人也来找死?我就成全你。”

唐行简大叫道:“谁说他一个人上。我也来。他们宋家的惊雷剑法,我们唐家的流云刀法,刀剑合璧天下无敌。”

唐行简环视院中已无像样兵器。乃诺看到跑出大院门,过得一阵肩扛十八般武器回来,随手递了一把大环砍刀给唐行简。唐行简拿刀试了几下,握住刀柄向前一砍道:“你既然想看我们唐门的流云刀法,今日就让你看个饱,免得去了奈桥,说我们欺负你。”

姬晨风和董逊齐声道:“我们大小须弥合璧一起上,杀了他。”

“老五,退后观阵,我们上前杀敌。”山海喝道,与柳佐亦尘珠合璧。

钟信闻声退后。

周义与沐琚望向钟信道:“国公爷,这一次,你能破他的功法么?”

钟信沉吟半晌,沉声道:“必须破。”

“好,我与沐琚执剑为你开路。”周义沉声道,两人亦执剑加入战团。

乃诺怕父亲受伤,立于高处执箭拉弓欲要寻隙伤人,但院中罡风劲疾,人影飞旋,他根本找不到空隙处,心中十分焦灼。

邢缨望向赵良,嘻嘻笑道:“你若不能破他内功,就不要做堂主了。”

赵良长叹一声道:“那你就帮我保住堂主的位置,杀了他。”

邢缨笑道:“那我先看看张鸾写些甚,好让我死得明白。”

陈幸嫔惊道:“邢监丞,大都督,这许多人参战,还是没有胜算么?”

赵良摇头,面色凝重。

“周普英强行三次运功天魔解体大法,我不信他没有缺陷。”周义喝道,执剑在手强行突破,就朝周普英心口扎去。

“周义,你死到临头还不明白么?玄功要决与天魔解体都有缺陷,可这般缺陷却是正好可以互补,负负得正的。”周普英摇头叹息,身形一转就已到周义面前,一掌拍向他胸口,笑道:“你这么笨,先死可矣。”

周义回剑便挡,周普英双掌一拍,周义的剑便碎了,沐琚、唐行简、宋居易及时持刀剑杀来,周普英却是连拍三掌,三人刀剑竟也碎了,一时之间皆成肉身。立在灵堂台阶上的天心和尚抬头望天,此时日已西斜,双方竟已斗了一天。

“天晚了,不如今夜就罢战吧。”天心和尚念了一声‘阿弥’,轻声说。

高玉点头,看向二姑娘道:“二小姐,你可否劝周普英罢战?”

“英哥哥,你既赢了,就饶他们一命吧。”孔二姑娘站起身向院中道。

“纵然他饶,我们也不能饶。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姬晨风淡淡道。

孔二姑娘皱眉,不解地问:“为何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宋词笑道:“我相公要他死,他怎能不死?”

周普英长笑一声,瞬息间似分身数人,众人便听得啪啪有声,登时数人身躯皆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立于高处的乃诺亦是手急眼快,向周普英连射数箭。周普英面色涨红,一拳击出,空中数箭都化成灰粉。钟信与婉儿相视一眼,忽齐齐飞跃而起,就朝周普英左右双肩袭来。石勇见师父身影晃动,更是大喝一声,直冲上前,拦腰欲抱周普英,却被周普英一掌拍在背上,登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钟信的绣花针刺进了周普英的右肩。周普英面色一变,一脚将石勇踢飞,倒纵数步停下身形。钟信疾将石勇抱住,婉儿也退到唐行简身边,环目一望,除了赵良、邢缨不曾参战之外,其他参战诸人皆面如纸金,口涌鲜血,都负了重伤。乃诺奔到周义面前,周义更是浑身瘫软,已爬不起来。

“爹爹,爹爹,你不可以死啊。”乃诺惊叫道。

周义欲言难言,不停呕血。乃诺怒不可遏,起身就要冲过去,却被赵良一把拉住:“诺儿,休送死。”

“大都督!”乃诺急得大叫,却又说不出其他言语。明摆着这场决斗他们输得彻底。

周普英双肩微震,将绣花针逼出,一步步重新走到院中,赵良持剑上前拦住他,邢缨也紧跟而上。

“赵良,你想先死我就成全你。”周普英冷笑道。

陈幸嫔看着倒地不起的宋居易,面色蓦然一冷,从背囊中掏出一只小型火铳就奔到孔二姑娘身后,一把将她拉起持铳抵住她后心道:“得罪了,二姑娘。跟我走。”

“幸嫔姐姐,不可。二小姐是无辜的。”高玉忙道。

“高侍卫,不妨事,若能阻止英哥哥杀人,我愿助之。”二姑娘温柔道。

陈幸嫔带着孔二姑娘走到院中。

“幸嫔,后退,高玉,拦住她。”宋居易急得从地上挣扎而起叫道。

“高玉,你莫管。”陈幸嫔脆声道。

“幸嫔姐姐,不要伤了二小姐。”高玉道。

陈幸嫔望着周普英高声道:“周普英,即刻住手,若是不然我就杀了她。”

“你敢!”周普英眼光一敛,沉声道。

陈幸嫔带着孔二姑娘一步步走近周普英,高玉怕二姑娘有闪失,紧跟其后。

周普英凛厉看着高玉,喝道:“高玉,你竟护不了二小姐?”

“对不住,我不曾想到幸嫔姐姐会拿二小姐做人质。”高玉忙道。

“幸嫔,停步。”宋居易颤声叫道。

陈幸嫔在离周普英十步之遥处停步,将手中火铳指向周普英道:“周普英,赶紧收手,放你一条生路。”

周普英看着她手中火铳,发出轻蔑笑声:“你这物也能杀我?长火铳尚且不能杀人,打出来的铳弹都是碎弹。”

“纵然天下所有火铳都不能杀人,我这支也可杀。”陈幸嫔道。

赵良、邢缨、婉儿奔过来挡住陈幸嫔,以防周普英杀人。

“英哥哥,罢手吧,我知你赢了,我很高兴。”孔二姑娘道。

周普英淡淡一笑道:“二小姐,他们死了,我才算赢。”

“周普英,我再说一次,赶紧收手!”陈幸嫔喝道。

董逊笑道:“收手无用,他一定要死。”

孔二姑娘一惊,循声望去道:“为何要英哥哥死?”

“他意图谋逆,当然要死。”姬晨风淡笑道。

“英哥哥不是这种人,他不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孔二姑娘急道。

“周普英,你想不死也行,自废武功,永囚天牢,就饶你不死。”赵良忽道。

周普英仰头狂笑,一拳就朝陈幸嫔击去。赵良、邢缨、婉儿同时反击,宋居易突然直冲过来,将二姑娘随手扔给高玉,高玉急伸手扶住。宋居易抱住陈幸嫔疾速前冲,附耳低声道:“幸嫔,你能杀他,我就嫁给你!”

“我能杀他!”陈幸嫔脆声道:“送我上去!”

唐行简见宋居易冲上前,高声道:“我们一起上。”其他人听闻纷纷起身,奋不顾身向前冲,替陈幸嫔开出一条路。双方缠斗之下,陈幸嫔举起手中火铳,对准周普英心口就开了火。

嘭!一声闷响。周普英面色惊变。姬晨风、董逊夺路上前,大小须弥掌前后心双掌齐击,周普英狂喷一口鲜血,发出一声嚎叫,双肩一颤……

钟信一针刺入他的左肩,赵良一剑斩过他的右肩。

“啊!”周普英惨嚎一声,身如轮转,再次将众人打飞出去,自己也踉跄欲倒。激战当中,石勇只一心护着钟信、唐行简更是寸步不离婉儿的保护着她,高玉亦急抱紧孔二姑娘,飞跃空中躲过一劫。其他人真的再也起不来了。

高玉抱紧孔二姑娘下地,却被孔二姑娘满面涨红,一手推开。

高玉也赶紧撒手。

孔二姑娘叫道:“英哥哥,你在何处?英哥哥?”

周普英突然转头,眼若疯魔般盯过来,但看着的却不是二姑娘,而是高玉。高玉心惊,不解何故。周普英眼内亦莫名掠过一丝惊疑,惨笑两声却又戛然而止,连呕数口鲜血,硬是把心口铳弹逼了出来,鲜血旋即如流水般倾泄而出。孔二姑娘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推开高玉向周普英奔过来。周普英厉笑声中将二姑娘紧抓在手,向院门退去。

高玉愣了一会,方醒悟高声道:“周普英,放下二小姐。”

“都给我停下,谁不停,我就杀了她。”周普英嚎叫道。

孔二姑娘惊道:“英哥哥,你为何要杀我?”

天心和尚施施然走过来,道了一声‘阿弥’道:“周普英,何必为难弱女子,我是当今国师,由我来做你的人质吧。”

周普英怪笑道:“你算甚么东西,我当下就杀了你。”随即将二姑娘狠狠一抛,冲过来举掌就朝天心天灵盖击去。

天心突然眼光一凛,低语:“我做你徒弟!”

周普英一惊一乍间,狂笑数声,抓了天心就跑。高玉接住孔二姑娘,将她往太师椅上一放,转身追了出去,孔二姑娘稍作迟疑,起身跟着高玉跑出院门。可是她眼盲不能视物,磕绊欲倒。高玉只得回身握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去追周普英。可二姑娘又不识武功,如何跑得过周普英,高玉叹息一声,背起她疾奔而去。

钟信和赵良挣扎着爬起。山海道:“你们、你们莫去了。我还有坐骑,我、我去吧。”说过多长啸一声,猎豹穿门而至。山海爬上猎豹的背,纵豹出门。柳佐也仰头唤鹰,苍鹰凌空飞下,柳佐强提一口气,跨上苍鹰追山海去了。

宋居易看到那枚铳弹,艰难地爬过来拾起细看。原来那枚铳弹极微小,仅如半截拇指般大,闻着还有药硝的香味,里面却已成空。

“这把小火铳是我按你为陛下设计的火铳原形替陛下打造的,铁石用的是黑木崖送来的供品。”陈幸嫔将手中火铳递给宋居易。

“黑木崖送来的供品可打造如此微小的铳弹?”宋居易惊讶道。

“做不到。”周义坐正身体叹息道:“贡品依然只能为神机营打造火器,并不能打制如此微小的火铳,此火铳能成,纯属意外。”

“这把小火铳可装六枚铳弹,而我也仅打造了十二枚。我苦思冥想要做出射击之后不会散碎的铳弹,只是可惜工匠技艺达不到水准,合格铁石亦甚稀少。工匠局利用各种铁石制作近千把火铳,方有一把合格。其后还要由我亲自磨制,其他人总是抓不到要领。而这十二枚铳弹,仅弹壳便在工匠局耗费了近半砘铁石方打造出来,实在是耗费太巨,变成奇技淫巧。”陈幸嫔叹息道。

“如此说来,这把火铳跟驽箭似乎并无太大区别?”乃诺道。

“区别还是有的。驽箭不能连排陈放,火铳可以。驽箭太大,这把火铳仅如手掌般大,陛下甚至可贴身收藏。我们曾在神机营做过测试,这把火铳不必担心火药炸膛伤及自身。神机营所制长铳,莫说废弃之铳,便是拿在将士手中的火铳,有些都会炸膛,尤其夏日炎炎之时。”周义叹息一声道。

“这把火铳既是陛下之物,为何还在你手中?”乃诺追问。

陈幸嫔叹息道:“我还不曾正式呈送陛下,想着先让居易看一看可还有改进之处,毕竟我这心里,药硝雷火的制作还是不能尽善尽美。”

“有些事急不得,在不曾有火铳之前,谁会想到我朝居然还会有神机营这样的所在?”周义道。

“是啊,幸嫔,一代不成有下一代,总有一日,你们陈宋两家能打造出真正的雷火铳。”婉儿笑道。

宋居易握着火铳凝视良久,看向陈幸嫔道:“幸嫔,你赢了。我随你。”

宋词卟哧一笑,呕了一口血,董逊与姬晨风忙扶住她,替她运功疗伤。唐行简亦是脸色蜡黄,轻咳不止,血丝顺着嘴角止不住的流出来。

“行简。”婉儿扶着他替他运功护心疗伤。

“我不妨事,只要你不曾受伤便好。”唐行简握着婉儿的手道。

“周普英神鬼莫敌,不受伤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们当中可能确实就是我伤得最轻,这多得行简你的保护。”婉儿温柔道。

“只要你没事便好。”唐行简轻声说。

婉儿嫣然一笑。

“师,师父,您可还好?”石勇见唐行简呕血,强提一口气问钟信。

钟信此时正在盘腿运功疗伤,听石勇说话,只是轻声道:“你可好?”

石勇一拍心口待要再语,但心口痛彻心肺,终无力言语。

钟信轻叹一声,将他扶起道:“你若不护着我,便不会伤得这般重。”

石勇咧嘴一笑,指指自己心口。钟信替他运气提神。石勇方长舒一口气道:“师父,再重的伤也比不得你受伤让勇儿心疼。”

钟信展颜一笑。

“只望高玉不会有事。”赵良轻声说。

“周普英武功再神鬼莫测,也挡不住心口受伤吧,国师与高玉都不曾受伤,又有二师兄,三师兄帮忙,应当不会有事的。”邢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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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五十一章节

众人皆点头,不再言语,各自端坐运功疗伤。姬晨风与董逊双掌相对,竟是以分筋错骨之法闭目疗伤,更以天魔解体大法强提内力。

沐琚惊道:“董司务,为何你们也练天魔解体大法,不怕身死么?”

赵良看了两人一眼,轻声道:“天魔解体大法与玄功要决双修,运用得宜便无大碍,再辅以分筋错骨之法,更可迅速疗伤。”

沐琚听闻,若有所思,忽叹息道:“恐怕我是练不成的。”

“阿琚,顺其自然,不必强求。”钟信温言道。

沐琚咧嘴一笑:“于我而言天大的事儿便是五师兄你不再怪我。练不练得成绝世神功,于我并无所谓。”

钟信一笑,轻咳抚胸,嘴角就流出血丝。此时夕阳已西下,夜幕低垂,乐安知县方敢派人过来救援。邢缨也才打开张鸾托陈幸嫔带来的书信,只见上面写着:京师明媚,不必早归。”邢缨看得莫名其妙,不解其意。

乐安仆役从高玉房中抬出安化王世子,双方恶战一日,都不曾在意高玉房中还有一个安化王世子。董逊踏步上前把脉,回头看向姬晨风、赵良道:“世子应是气衰体竭,自然而然便亡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送往京师,由刑部验明正身。”赵良缓声道。

“是强运天魔解体,把五脏六腑都损伤了吧?”婉儿缓声道。

“这或许要居易解剖尸体方能印证。”钟信道。

“如此,周普英恐怕也是必死。”乃诺朗声道。

众人却皆沉默。

乃诺奇道:“你们不信他会死?”

钟信缓缓道:“我倒有些羡慕他能练成玄功要决。”

“他不死才能印证他真正练成玄功要决。”赵良忽道。

其他人则望向赵良,疑惑有之,凝思有之。

“他若当真练成玄功要决,分筋错骨必也练至化境,适才幸嫔姑娘那一击他应当能即时错开体内经脉脏腑,令铳弹不致重伤心脉。”赵良解释道。

“不可能!”宋居易断然道:“他不可能做得到,除非他是神仙。”

“为何如此肯定?”石勇奇道。

“幸嫔不会轻易出手,若她肯拿这只火铳出来,必定是因这火铳真能杀人!”宋居易肯定地说。

众人想不到宋居易的理由竟是这样,都有些惊住了。宋词嘻嘻一笑道:“有何惊奇,我这哥哥能与行简哥哥如影随行,必有相似之处。”

众人大笑,心情皆豁然开朗。此时忽有凉雨滴落,众人抬头望天,赵良道:“下雨了,且入房去避雨。”

董逊却站起身,长吸一口气,轻抚心口,轻皱了一下眉头,笑道:“我要去追周普英,他不死,陛下不得安!”

姬晨风站起身看向宋词,轻笑道:“你伤得可重?”

宋词笑道:“或许要休养一头半月,但死不了。”

“等我和老董回来娶你。”姬晨风咧嘴笑道:“想不到我一个偷儿浪迹江湖半生,居然可以做江西霹雳堂的女婿,这一趟来乐安,着实赚到了。”

“好,我等你们。”宋词点头道。

姬晨风轻咳一声,呕出数口鲜血,他淡淡举袖擦过,跟着董逊大踏步离开了乐安县衙,婉儿顺手拿过乃诺的弓箭,跟着钟信也一起奔了出去。

天色将暗,雨也渐大了。

“国师,周普英,下雨了,且寻个去处避雨。”高玉背着孔二姑娘不停追赶,眼见着雨透衣衫,孔二姑娘渐寒渐冷,不知不觉间紧靠高玉背上。

周普英仍不要命往前奔。长空传来苍鹰凄厉鸣叫,身后传来猎豹的嘶吼,转眼间,山海与柳佐已断周普英去路。但两人并不说话,实在也无力再言。

周普英却一心想闯出重围,不管不顾的向前冲。柳佐纵鹰袭击、山海亦驱豹进攻。姬晨风和董逊奔过来。

“周普英,你跟我们回京师向陛下覆命,无谓死在这里。”董逊叫道。

周普英却疯了一般与鹰豹搏斗,那鹰豹认不得人,连天心也一并攻击了。天心趁机替周普英出手驱敌。山海与柳佐不舍鹰豹受伤,只得嘶鸣后退。

“周普英,你放了国师。”姬晨风飘身而来道,伸手就去抓天心。

周普英看了天心一眼,突然一掌打在他背上,天心即时呕了一口血,身体欲倒,被周普英更紧抓在手中。董逊与姬晨风怕伤了在心,只得停步收手。

“周普英,莫伤国师。”高玉惊道。

周普英听到高玉的声音赫然回首,双眼血红直瞪着他,眼中却是一片波诡茫然,蓦然间又怪笑声声。

“英哥哥,你在哪里,你为何要伤人?”孔二姑娘从高玉背上挣下,循声向周普英跑去。周普英瞪着孔二姑娘,突然凄厉笑了两声,向着她长袖一拂。孔二姑娘衣衫尽碎,孔二姑娘失声惊叫。

高玉急脱外袍将孔二姑娘裹住,向周普英怒喝道:“周普英,你疯了。”

周普英却更是仰天长笑,笑声中不尽凄厉:“高玉,你与二小姐已有肌肤之亲,以后不可负她!”

“周普英,你胡说甚?”高玉更怒。

“英哥哥,你为何,为何这般对我?”孔二姑娘颤声道。

周普英直瞪着孔二姑娘,嘶声道:“二小姐,我与你哪怕能有一夕之缘,我死也甘心的。可惜我与你注定无此缘分。从此你便把高玉当做我,好好与他过完这一生便了。”

“周普英,你莫乱点鸳鸯谱。”山海面色一沉,强提一口气,喝道。

“我师父不曾做到的,我定要做到,我便是要给朱厚照添堵。我就是要他坐不安席,睡不安枕。高玉,你若敢负二小姐,孔府会要你的命!”

“周普英,你为让陛下为难,就利用二小姐?”高玉又惊又怒,喝问。

周普英瞪着高玉良久,甩袖,长叹道:“我也累了,这次没能杀了你们,是我太托大,不该引你们全都来乐安。更不曾想到,你们竟个个勇不畏死。我原以为你们不过皇帝鹰犬,生死关头,必会畏首畏尾。”

姬晨风笑道:“周普英,你对皇帝鹰犬有何误解?自古以来忠臣良将哪个不是皇帝鹰犬,朝廷走狗?国势危急之时,哪一回不是忠臣良将抛头颅撒热血挽大厦于即倒?改朝换代之时又有哪一回不是忠臣良将尽忠守节,不屈不挠?”

周普英沉默地看了姬晨风一眼,拎着天心飞身而去。

“休走!”董逊叫道。

“董司务,我带你走。高玉,你且带二小姐回县衙。”山海道。

“我不走,谁也不能让我走,我要跟着英哥哥。”孔二姑娘坚定推开高玉道。

周普英已去远,根本听不到孔二姑娘的话。山海带着董逊、柳佐带着姬晨风紧追不舍而去。高玉见孔二姑娘一路奔走得跌跌撞撞,摔得头破血流,终不忍心,奔过来点了她的穴道,将她绑在自己背上,一起去追周普英。

周普英带着天心跃上街边民房,避开猎豹。

高玉也跟着跃上街边民房,紧追不舍。

柳佐纵鹰追踪。

猎豹随鹰奔走。

“周普英,你一人独战十数名大内顶尖高手,委实惊天地泣鬼神,可惜却不能杀一人。我看你也油灯将枯,不如此时便传我修练玄功要决的秘法,由我替你完成未尽心愿。”天心轻声道。

“你竟要替我完成未尽心愿?你不是朱厚照的国师么?”

天心淡淡道:“我不想做国师,我只想做他。”

周普英一怔:“我竟不曾查出你有此心思?你想取朱厚照代之?”

“嗯。”

“为何?你一个从小在少林寺出家的和尚,竟想坐龙座?”

“我只是想让他尝尝被人夺去人生,一辈子只能活在他人的阴影里,连自己的母亲也不看着自己的滋味。”天心语气极淡,淡到极处,便透出一丝彻骨的冷酷无情。

周普英再次发出凄厉笑声,抓紧天心奔走甚急,直跃上城门楼……

夜空中,雨打衣衫,钟信独立城门楼上。

周普英出现在他视线之内。

“周普英,投降吧。”钟信轻喝一声,飘身而下向周普英打出一掌。

周普英竟闪身滑过了。

钟信又道:“周普英,放了国师。”

周普英却再次举掌打了天心背部一掌,天心再次呕血,倒在他怀里。周普英抓紧他跳下城门楼。

嘭!

夜空中传来一声更丝微的声响,周普英骤感后心一痛,又被打了一掌。

婉儿如影随行出现在城门楼顶。

“周普英,我们已知你练功的缺陷,投降吧。”钟信追来劝道。

周普英却奔跑更疾,嘶声向天心道:“你真会替我完成未尽心愿?”

“是。”

“好。”周普英说着忽出手直击天心百会穴,天心骤感一阵钻心刺痛,还不曾呻吟出声,周普英已瞬时连拍他身上三十六道致命穴位。

天心痛吟尖叫,听得追过来的高玉心惊胆颤。

追来的董逊与姬晨风长喝一声,起大、小悲手,双掌劈下。周普英萎顿而倒,却将天心牢牢压在身下。旋即一股强大内力反击两人,董逊与姬晨风疾退,直到跃上城楼,方才喘了口气。天心身体剧痛过后渐感一股温暖气息源源不断从手掌心涌入体内。周普英的身体在不停痉挛颤抖,温热的血更不断呕在天心胸口。

“我将我毕生功力传输于你,你定要替我报仇,若是不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周普英恶狠狠,低声道。

“师父,你放心。”天心低语。

“去云南见师祖。”

“我会的。”

“要正德向师祖下跪认错。”

“我会的。”

“帮我照顾莲儿,要让她与高玉成婚。”

“好。”

“……我……早就忘却了自己的模样,却不想与他们决战之时竟重新记起。你,定要让高玉与莲儿成婚。”

“我会的。”

周普英头倒向一边逝去,直到身体冰冷,天心才将他尸身往旁边一推,用力爬了起来。婉儿率众人持火把而下到了周普英身边。举火把映照他的面容,皆不约而同惊呼一声。高玉更是吓得一激伶:周普英真实面容与自己极为相似,只是苍老些苍桑些。姬晨风与董逊仔细验过周普英尸体,点头,叹息,起身。

天心低首凝视周普英,默念心经,复看向高玉道:“高侍卫,周普英临终之前要你与二小姐成婚。”

高玉望着周普英的面容,心内却是阵阵恶寒,雨愈下愈大,暗夜中还响起了惊雷闪电。山海从猎豹身上跳下,将周普英尸身抱起置放在猎豹背上,众人一同回转县衙,孔二姑娘醒后听说周普英已逝,哀哭泣血,便要以死相殉。幸得天心苦劝,得知周普英临终遗言,便决意不再死,定要与高玉成婚。她抖擞精神,不但求得将军夫人上书朝廷,更漏夜赶回曲阜,求父亲亲自上书豹房,誓要与高玉成婚。高玉直似祸从天降,众人一时也束手无策,帮不上忙,只得各自上书京师,一边静养疗伤,一边等侯京师批复。婉儿从孔二姑娘住处搜得绿玉,想着周普英一番心意,却又还给了孔二姑娘。

数日之后,都察院遣右都御使杨一清前来乐安宣旨,叶能弑父一案,诏以能灭绝彝伦,依拟凌迟。将军府镇国将军成钹、仪宾孙钺有隙相互讦奏一事,据查仪宾孙钺所告镇国将军成钹奸占倡优、强取良家子女、夺民财物多不实,而仪宾孙钺自身侵欺坟价、挟骗财物却是真,都察院覆议以请,诏钺夺职为民,成钹革禄米三之二,并子聪渡俱敕责之。安化王世子私出凤阳高墙,着押送京师枭首示众三日,传首九边。杨一清宣旨毕,与巡按御使胡节交接后,便先押送安化王世子尸首回京去了。

又过得数日,刀眉亲至乐安宣旨,着赵良替周普英办理丧事,许他下葬传武堂历代弟子安息之地。高玉与孔二姑娘一事,却毫无声息。高玉心乱如麻,不知正德是何心意。时光流逝如水,转眼六月就过去了。众人在乐安休养了半个多月,无法再久待,便统统启程回京。

将军夫人亲自为孔二姑娘送行,孔二姑娘决意随高玉入京。

高玉一事,李龙虽心焦,但他仍将奏折递送至正德面前。正德阅过之后顺手便将奏折扔出门外,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李龙不出声,等他说话。

正德却缓和面色道:“朕累了,要睡了。”

李龙便服侍他睡下。第二日、第三日,待刀眉出京,待杨一清押送安化王世子尸首回京,待高玉与众人一同回京,正德都不曾提起此事,李龙自也不多问。

高玉入京,归心似箭。到得豹房门前却是情怯,不知该如何向正德解释此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高玉葡伏在堂前。

正德坐在龙床上,只是凝视着他。

高玉抬首,目中尽是委屈:“陛下,臣绝无意愿与孔家小姐成婚。请陛下务必相信臣的一片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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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叶能案、将军案、董逊(之)入京。

正德四年四月,初山东乐安县民叶能与其弟宗良毒杀其父珍,以诬斗殴者。审录郎中刘纲以为疑,狱下巡按山东御史曹来旬谳之未竟,而能母及其妻诉于朝,且自刎不殊以示迫切,乃命重谳之。至是巡按御史胡节以其狱上。诏以能灭绝彝伦,依拟凌迟。来旬及佥事袁经、前参政崔岩既淂其情而复事姑息,各罚米百石。纲谬加矜疑,虽已故,犹逮系其家罚米三百石。仍查巡按三司官尝与纲会审者,以其名闻,节疏于举劾,俟巡按归究之。

正德四年二月,灵丘王府镇国将军成钹、仪宾孙钺有隙,相讦奏,事下巡按御史。勘报成钹奸占倡优、强取良家子女、夺民财物、纵子奉国将军聦渡擅出游猎,其兄成锏、成鋀亦行检不修,钺侵欺坟价、挟骗财物,所奏事多不实。都察院覆议以请,诏钺夺职为民,成钹革禄米三之二,成锏、成鋀各三之一,并聪渡俱敕责之。

正德四年二月,刑部云南司吏董逊之告本司郎中周涤、员外郎虞岳、主事严承范、章文韬盗易赃物。东厂以闻得旨,涤等俱除名。遂升逊之为本部司务。故事司务必举人考高等始得之。班序郎中上未有以胥吏充者。刘瑾擅作威福,变乱旧章,类如此。既而吏部奏本部司务无见缺,乃令查各衙门对品缺补用。

(其实喜欢董逊这个名字,但原名如此,所以还是改过来了。)

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五十二章节

正德卟哧一笑,道:“起来吧,朕若连你的忠心都得不到,这皇帝做得也无甚趣味。”

听着这话,高玉真是为正德即刻死去也甘愿的。

“去沐浴更衣,朕也有大半年不曾与你肌肤相亲了。”正德斜躺龙床轻笑道。

焚香沐浴,

交颈缠绵。

正德抱紧浑身热汗的高玉,附耳低语:“杀了她。替朕拨除心中荆刺。”

赫然间,高玉整个人就瘫软了,浑身冷汗。正德起身走下龙床在窗前静立。寝宫外,夜凉如水。

“陛、陛下,您不是相信臣的吗?”高玉惶然道。

“朕当然相信你。但朕这心里也同样有荆刺种下。”正德淡淡道。

“陛下,臣当时只是为了救人,臣与二姑娘毫无私情。”

“那就杀了她,朕等你的好消息。”

“陛下!”

“朕这寝宫,今夜就让给你睡。”

“陛下!”高玉惊得滚下床连爬数步跪在正德面前:“陛下,二姑娘杀不得。”

“哦?”正德眼光发冷直视高玉:“为何杀不得?”

“二姑娘甚是可怜,亦无过错,怎能杀她?”

“没有过错就不能杀她?那她与你素不相识,你不也主动去护着她,抱着她,背着她?当时十数人在乐安县衙与周普英决战,怎生就是你这般主动?”

“臣,臣只是向来侍奉护卫陛下,一时习惯了。”

“哦,原来在你心里,谁都可似朕一般保护。”

“不是的,陛下,不是的。臣这心里只爱着陛下,臣绝不曾将她与陛下相提并论。”高玉急道。

“那就杀了她。”正德淡淡说完,披衣拂袖离开寝宫。

高玉惊惶交集,进退失据,眼睁睁看着正德走了。高玉回到豹房,李龙便已识趣离开,此时夜已深,他正要脱衣入睡,院外却传来敲门声。

“谁啊?”李龙立在廊下叫道。

院外无人应答,只是不疾不徐地持续敲门。李龙心念一动,过去开门:“陛下,您怎么来了?”

正德也不言语,跨步入门。李龙这院子向来只得他与周昂住,但周昂目今远在梅龙镇,仅他一人为居,甚是冷清。多年以来正德也从不曾深夜到访。白日时不时来此饮杯水酒倒是有的。李龙关上院门回到房中,就见正德脱衣。

“陛下。”李龙轻语。

“我今夜便在此处睡,你陪我。”正德说完就上了床。

“好。”李龙应着,也上了床。两人相拥而睡。

高玉在寝宫跪了一夜,清冷月光透过纱窗洒在他身上,一如他此时此刻的心。

“朕要高玉杀了孔家二姑娘,他居然为她求情。”正德坐在床边,望着晨曦透窗纱,缓声对李龙说。

李龙一笑道:“陛下要杀人,唤我去杀就是。”

“他若真是一心想着朕,必不会想到要做孔家二姑娘的护卫。”

“高玉为人良善温柔,看到盲女自然会有些怜惜。陛下想必也不希望他是个无礼之人。”李龙道。

正德看了李龙一眼,轻轻一笑道:“我这心不舒服,可有好事儿说与朕听?”

“他们此次从乐安回京是有好事儿,只是还不敢对陛下说。”

“说。”

“宋家两兄妹都要成婚了。宋词是一女嫁二夫。居易更是答应嫁给幸嫔姑娘。”李龙笑道:“陈御史原本就一心想招个赘婿,此次算是得偿所愿了。”

“居易纵然做个赘婿,也不必说嫁给陈幸嫔吧?”正德眼光一亮,忽拍掌笑道:“既然他说要嫁给陈幸嫔,那就让他嫁!由陈家下聘礼,由他坐花轿。由朕主礼!有趣,当真是有趣至极。”

“陛下喜欢,我便去请宋大哥准备婚事。”李龙笑道。

“快去快去。”正德起身大笑道:“就让他把豹房当娘家,由陈家过来接亲。”

荒唐。

荒谬。

从朝堂到京师大街小巷,都这般议论纷纷。但正德不管,着司礼监亲自主持布置。要豹房张灯结彩,要陈家来接亲,要陈幸嫔踢轿门,要宋居易蒙盖头,跨火盆。圣旨传到司礼监,刘瑾自然而然便担了此任。乃诺听说此事后便也向正德要个差事,帮陈宋两家打点。

“你伤可好了?”李龙笑问。

乃诺咧嘴一笑道:“还不曾完全好,一练功就提不上气儿。爹爹最惨,到目今还要拄拐方能行,我娘心疼死了。”

“你可心疼?”正德笑问。

乃诺认真思考,认真道:“回陛下,乃诺有些敬重父亲了。父亲为了救我护我当真是不惜性命。我在众人当中内力最低,难以抵挡周普英,若无有父亲护卫周全,我定是死在乐安了。”

正德点头道:“父慈子孝自然最好。”

“陛下,这差事给我做吧,自从与父亲相认,乃诺这心里总是对家有一丝丝翼望,若能亲自为宋大哥布置婚房,乃诺亦感快乐幸福。”

“你还不曾好,奔波劳碌能行否?”

“不行就叫钱宁来帮忙做,他总是叫我师父,那他也要做个徒弟的样子。”

正德哈哈一笑,应允了乃诺请求。

“陛下,此次乐安之行,乃诺也算立了功,可否请陛下许臣进入传武堂?”乃诺临行前不忘追问做传武堂弟子一事。

正德稍作沉吟,笑道:“你们此次去乐安虽为国事,却只能算私自成行,都察院内阁皆无记录。只得行简与居易、高玉三人可论功行赏。”

“陛下,宋大哥和唐大哥也不能晋升了。”李龙道。

“嗯,却是为何?”乃诺忙问。

“唐大哥与宋大哥皆非举人出身,若是再升便是刑部郎中之职。但前些日子六部衙门正因董司务晋升一事闹得厉害,此次便都推说无缺不能任用。”

“行简与居易并非贪图职位之人,朕许他们可自主查案,于愿已足。不升也罢。至于乃诺你倒是孝心可嘉,朕喜欢,好,待大都督伤愈,朕便要他收你做传武堂弟子。”

“谢陛下。”乃诺即刻跪地叩头谢恩,起身喜滋滋地走了。

“新一代传武堂弟子已有五人,再寻得五人便好。”正德缓声道。

“为何还要寻五人?”李龙问。

“谨弟终究是要去撒马尔罕,便要有一人替他方可。”

“陛下,国公爷似乎不愿钟谨去国万里。”

“此事由不得他。明年便是五年之期,钟谨必须前往撒马尔罕登基为王。朕亦要为他挑选王后陪他同去护他周全。此事你不妨与叔叔透些口风,免他难过。”

李龙缓缓点头,缓声道:“陛下心中王后人选,可是大都督的长女?”

正德笑道:“朕是有此意,但淑慧妹妹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她肯不肯做这个王后。此事明年再议,先把居易的婚事办好。你也去都督府透个口风便是。居易大婚一事,你时不时到司礼监过问一下。”

“臣遵旨。”李龙应承着,想了想又道:“陛下,高玉?”

“且不管他,待陈宋大婚之后再说。”

李龙暗松一口气。

陈宋两家事情做得一半传到大内总管太监张永耳边,张永大怒在司礼监又与刘瑾打了一架。幸得当时乃诺、钱宁在场,双双拉开。

“刘瑾,你太霸道。你掌控国事也就罢了,我不与你争,这宫中内务之事向来由我主管,你问也不问我一声便抢来做?”张永在司礼监大院外跺脚骂道。

“这如何是宫中内务?不过是两个大臣家联姻,我管管又如何?”刘瑾轻描淡写地说。

“这豹房内外经济也都是我百般操持,你居然说管管如何?”张永气得脸都白了,跨步上前就扯住刘瑾道:“走,到陛下面前评理去。”

“张永啊,你我也是多年同僚了,也都是五、六十的年岁了,你动不动就要我跟你到陛下面前评理,可是幼稚得很,陛下日理万机,还要劳心费神为你出气不成?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是要为陛下分忧,不是为陛下添乱的。”刘瑾说完轻轻拨开张永的手,得意地走入司礼监正堂。

张永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恨恨离去。钱宁看在眼中小跑数步恭送他离开。张永颇感激地看了钱宁一眼,把这人记在心里了。

陈宋大婚,太过不拘礼法,满朝文武极为尴尬,仅有魏国公府二公子徐鹏送去了贺礼。传武堂一众人等倒是欢闹陈府与豹房,尽兴尽意。因着这般的惊世骇俗,陈天祥原本由礼部陈请的‘义夫’牌匾被搁置了。陈宋结婚前夜,正德连收左都御史杨一清三道奏疏,力陈此事荒唐荒谬,请正德务必收回成命。正德叫刘瑾把奏疏当着杨一清的面烧了。

荒唐,枉为人主!

荒谬,国将不国!

陈宋大婚后,正德赐三个月归宁省亲假期。同归的还有董逊之、姬晨风与宋词。三人同去谒见正德,准备明日随宋居易归江西省亲。正德亲赐厚礼,董逊之告之正德他欲辞刑部差随姬晨风、宋词逍遥江湖,以全恩爱。正德许之。

三人走后,李龙也禁不住好奇地问:“陛下,为何他俩人会同娶一女?倒着实惊世骇俗。”

正德轻轻一笑:“你当是奇事,于他们却是再平常不过之事。历代黑白无常,若是一男一女便须结为夫妻。若是两女便须同嫁一男,若是两男便要同娶一女。绝对效忠于朕的人,绝不可有须臾分心分神分志。”

李龙看了正德一眼,轻声道:“陛下也是这般翼望高玉?”

正德望着他缓声道:“这世间哪有这许多绝对忠义之人。你与董、姬二人皆是自小便知要效忠于朕的,是以从小耳濡目染,忠义之心深种。高玉虽说自小倾慕于朕,到底是长成之后方到朕身边,心思难免还是复杂。”

李龙笑道:“陛下,心思复杂也有复杂的好。陛下贵为天子,能将心思复杂之人降服,正显天子本事。”

正德哈哈一笑:“你说话总是有趣。”

“不择于人,亦是一种不择手段吧,只要陛下能降服此人为陛下所用便好。”

正德若有所思,展颜一笑:“你说得也是道理。只要能为朕所用,何人不可。若从国事论,高玉自是极好的。只是朕看着他,总有私念,便觉荆刺在心。”

“陛下贵为天子,心中有情,实乃天下臣民之福。这世间寡情薄义之帝王多,柔软深情之帝王少。”李龙温柔道。

“身为天子,心中有情,似乎并非好事。”正德却笑道:“便如陈宋两家大婚,由朕亲自主礼,看居易从喜轿出来十分好玩,十二分的喜庆。可在杨一清眼中,这却是朕做的国将不国,枉为人主的荒唐事儿。”

“杨一清忠心体国,自然是好的。陛下为朋友主礼,也是好的。”李龙笑道。

正德哈哈大笑,忽面色一正道:“但朕决意做个无情帝王,你去替朕问高玉,何时杀人?”

李龙看了正德一眼,恭谨道:“臣这就去传旨。”

高玉在皇庄,天鹰楼的四楼,这里是禁地,也是属于他的私宅,但李龙能来。自那日后,他一直深居此处。此时见到李龙,心知再无处可避。

“陛下为何定要我杀孔二姑娘?”高玉神色黯然,喃喃自语。

“你对孔二姑娘有意?”李龙问。

“无意,绝无心意。”高玉赫然抬头道。

“既无意,杀之有何不可?”李龙笑道。

“她是无辜的,若是你,你会杀吗?”高玉反问。

“会。”李龙的回答依然是淡淡的。

高玉瞪着李龙看了良久,坚定道:“我不能杀。我这双手是用来保护陛下的,不是用来杀无辜之人的。但我对天发誓,我这心里只有陛下,真的只有陛下,为何陛下偏就不信我?”

“这并非信与不信的事。”李龙站起身,走到窗前缓声道:“你在陛下身边多年,应当明了他的心意。陛下虽非英庙独子,却是唯一长大成人的幸存者。妹妹弟弟皆早夭,从此便独拥天下,无人与之争,无人与之夺。纵有,也被我们干净利落打杀了。”

“可我对陛下的心,本就不曾分与她人啊。”

“你便是说这句话,都是生分。”

高玉惨然盯着李龙,颤声道:“难不成要我死了,陛下才肯信我?”

“你若死了,岂非更令陛下私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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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五十三章节

高玉听着李龙的话,眼泪不停地落。李龙轻叹一声,离开了天鹰赌坊。豹房内,正德正坐在龙床之上把玩着小火铳。

“陛下。”李龙轻唤。

正德抬头笑道:“幸嫔姐姐来辞行,送朕这把小火铳,还教朕如何使用。”

“陛下,这把小火铳可谓稀世之宝。”

正德点头,叹息一声,笑道:“可惜只得这一把。幸嫔姐姐答应朕将子孙世代精研火铳,终有一日能为我大明将士人手装备一枝火铳,保家卫国,万世永昌。”

李龙笑道:“我大明天下必然能万世永昌。”

正德看了李龙一眼,淡淡一笑,将火铳放回锦盒,置放于床头。

“陛下,高玉甚是为难。”李龙说。

“不必时时告知朕,只叫他杀了人再来见朕。”正德淡淡道。

李龙见正德坚定,便不再多言。

“幸嫔说今夜行简设宴为他们送行,你代朕去赴宴吧。”正德又道。

“好。”

“朕到佛堂去见见星吉大师。”

“臣送陛下过去佛堂再去唐大哥处。”

正德点头,两人出门而去。

高玉去了孔府在京师的别院,二姑娘入京就住在这里。但高玉没有进去,只是沉默地立在门口,夜深人静,他也不曾移动半步。夜空中传来石勇和乃诺的叹息声。高玉回首,就看到他二人向他走来。

“走吧,去唐大哥住处喝杯酒。”石勇道。

“宋大哥明日就启程回江西,今晚想请大家聚一聚,我们到豹房寻不着你,想着你可能到孔府来了。”乃诺道。

高玉无声,随他们回豹房,唐行简住处灯火通明,除了赵良不曾到来之外,传武堂其他师兄弟子侄都来为宋家兄妹等人送行,钟谨也来了。沐琚一身紫衣披纱,十分鲜艳夺目,眉目间更是神采飞扬,直是翩翩佳公子。其实在传武堂诸师兄弟中,除钟信外,他身份至为尊贵,若非当年一役刺激神智导致颠沛流离多年,多半会成为与青梅竹马的挚友英与必里齐名的京师小霸王。自乐安一役后,沐琚彻底明了钟信心意,心结消解,行事为人不知不觉便回复当年和英与必里一般逍遥任性,贪欢享乐的性子。

“沐师叔,您还回云南府吗?”乃诺问。

沐琚笑道:“乃诺,你不想师叔回云南府?”

“嗯,不想,我想你们个个都在京师,都在豹房住,让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乃诺认真地说。

“我也喜欢大家一同住,甚是热闹。”钟谨大声笑道。

李龙看了钟谨一眼,饮酒不语。钟信也看了李龙一眼,若有所思。

“可惜大师兄终归别居都督府。”邢缨叹息一声,笑道。

“赵良到底是朝廷命官,当然会有所不同。张鸾不也没来。”刀眉笑道。

“虽然大家同住豹房,但有些人也并非一家人。”乃诺道。

“乃诺,你何出此言?”石勇问。

“国师就从不曾参与聚会。从乐乐回来,更是不见人影。”乃诺道。

“国师回京之后就一直在佛堂疗伤静养。”李龙慢条斯理地说。。

“国师向来喜好清静,自然不会与我们一同聚会。”周义道:“诺儿,你也不必去打扰他。”

“我不曾打扰他。”乃诺说这话时,心里莫名掠过当年周昂被赵良责罚之时,他看到天心和尚的情景。

“国公爷,玄功要决与天魔解体大法互练,可有心得体会了?”姬晨风笑问。他和董逊之各居宋词左右,其乐融融。

钟信缓声道:“我近日回思乐安一战,还是有些纷乱,不过?”

“不过甚?”董逊之问。

“董司务曾说过周普英武功之高,实得益于其师传功与他?”

董逊之点头:“确是如此。”

钟信道:“不知周普英师父是如何传功的?”

董逊之摇头道:“我亦不知。”

“董司务此行江西过后,还会长居云南府否?”

“我们已请示陛下,其人已不足虑,且由他在云南府安度晚年,由周家适时看顾即可。是以我与晨风将不会长居云南府了。”董逊之道。

“国公爷,他二人将随我前往哈密,不会长居云南府。”宋词笑道。

“词妹,我妹妹可曾想过回京?”唐行简问。

“唐诗已是哈密宣慰使,乃朝廷命官,京师并非她想回就能回的。何况陛下派他夫妻二人前往哈密,是为防范撒马尔罕内乱。”李龙扫了一眼钟谨,缓声道:“待明年若撒马尔罕王室依然无有继承人,钟谨便得前往撒马尔罕登基为王。”

钟信眉头微皱,饮酒不语。

“我也不想去。”钟谨轻叹一声道:“去了就须离开你们,我不喜欢。但若能为陛下分忧,保我大明安宁,我也愿去。”

“老五,也是奇怪,为何这许多年过去,你那舅舅依然无有所出?”山海看向钟信问道。

“这有何奇怪,年老体衰之人,精血不足呗。”柳佐道:“况且他横遭惨祸,恐怕心有隐疾,更加生不出。我当年怒而杀妻,也是有好多年不能人道。”

柳佐一言罢了,厅中一时静默。好一会方听得婉儿笑声,于静默中格外清脆。

“婉儿,你笑甚?”唐行简温柔问。

“其实钟谨前往撒马尔罕一事,也并非无有其他解决之法。”婉儿笑道。

钟信眼光一亮,即道:“婉儿姑娘请说,有何解决之法?”

婉儿笑道:“此事不好说,却也是一法,待他日机缘到了,我再与国公爷细说。不过此事能成,还须柳大哥帮忙。”

柳佐一怔,失笑:“为何我能帮上忙?”

“只要柳大哥能训多几只苍鹰,此事便成了一大半。”

“婉儿姑娘只要鹰?不要猎豹?”山海笑道。

“猎豹在地上奔跑,容易惊动他人。苍鹰在天上飞,则好掩人耳目。”

姬晨风听了,卟哧一笑出声道:“我猜到婉儿姑娘心思了。此计甚好。”

众人莫名其妙看向姬晨风,一直沉默不语的高玉亦不禁神色微动,看向他。

“不可说,不可说,但此计甚好。”姬晨风哈哈笑道。

石勇大声道:“姬大哥,你又不是这里一等一的聪明人?比不过我师父聪明,为何你能猜到婉儿姐姐妙计,我师父却猜不到,你定是故弄玄虚的。”

婉儿笑道:“国公爷猜不透情有可原,姬晨风与我一般混迹于江湖三教九流之中,世间万象也都是见过的,能明白不出奇。”

“我也算是在江湖上漂泊甚久,怎么却想不到是何妙计?”刀眉笑问。

“你是为躲避朝廷追捕而漂泊四方,与我们这等混迹于三教九流的人不同。”婉儿笑道。

“莫再问了,问多了,我便会为难。”李龙温言笑道。

众人知李龙言下之意,皆笑而不再言。举杯欢饮。高玉深望婉儿一眼,斟满一杯酒走到婉儿面前,竟是直挺挺的跪下,双手举杯。

婉儿吓了一跳,却也明了高玉此意:“高玉你不必如此,有话起来说。”

“婉儿姐姐,请你务必救救孔二姑娘。”高玉将酒杯举得更高:“您喝下这杯酒吧。”

“高玉,非是婉儿不帮你,此事解锁之人是你自己,婉儿只怕越帮越忙。你莫为难她。”唐行简忙道。

高玉面色凄然,眸中含泪。

婉儿看在眼里,叹息一声,笑道:“罢了,罢了。便由我去劝劝陛下吧。你们都是陛下身边人不好说话。我好歹是江湖人,纵然陛下生气,我一走了之便是。”说完接过高玉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高玉叩头:“谢婉儿姐姐,谢婉儿姐姐。”

“高玉,我可以帮你,但你须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对孔二姑娘是否当真绝无一丝情意?”婉儿问。

“绝无一丝情意,只不愿无辜人殒命,更不愿陛下背负暴君滥杀之名。”高玉坚定道。

“若陛下就是不允,你当如何?”邢缨忽道。

高玉落泪,不知如何回答。

“别追问他了。他若知如何处置,也不必跪求婉儿了。不如我们去面见陛下,向陛下求求情。”刀眉笑道:“想我刀眉都能由女变男,这世间还有何事不能寻得方法解开?”

李龙微微一笑,不语。

“但若在陛下面前直言,我担心会弄巧成拙。”邢缨道。

“那就想个法子旁敲侧击。”刀眉说。

“还不如一刀杀了了事。”久末言语的陈幸嫔忽冷声道。

众人想不到陈幸嫔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都有些发怔。

陈幸嫔眉宇间有一丝怒意道:“这孔二姑娘如此强求与高玉结亲,实在令人厌恶。她明明与周普英两情相悦,却来害高玉。周普英杀人,她无力劝阻也就罢了,怎能还替周普英害人?若我不曾前去乐安,居易岂不就被周普英杀死了?”

“是啊,应该劝孔二姑娘放弃成亲才是。”宋居易道。

“我们不如兵分两路,一路去劝孔二姑娘,一路去向陛下求情?”石勇说。

“我去求孔二姑娘。”高玉起身道。

“你不要去。”婉儿忽面色一正道:“你若还与孔二姑娘有勾连,陛下盛怒之下,血光难免。”

“我们明日就要启程离京,此事就不参与了。”宋词伸了个懒腰笑道:“我自长到这般大,从前一心爱慕周郎,唐诗成婚后又随她远走哈密,从不曾想过此次乐安之行,竟就让我得了两位佳婿。当真是时也命也缘也。这世间最是情之一字难解,与其强解,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宋姑娘此言有理。我从前便是太过强求,害了五师兄,也害了自己。”沐琚高举酒杯笑道:“不如饮尽此杯酒,今夜尽欢可矣!”

此事,钟信一直不插话,此时也端起一杯酒,饮尽。钟谨不解前情,见父亲不言不语,以为事态严重,就不多问。他在京多年,谨慎已是他的长处。

婉儿轻笑点头道:“宋词妹妹说得有理,沐公子说得也有理,高玉,此事便耽搁些时日再说如何?”

“婉儿姐姐?”高玉愕然。

“你若信我,便听我的话。总之此事我帮你解决。”婉儿说。

“那要耽搁到几时?”高玉问。

“你能忍到何时?”婉儿笑问。

“不想忍。”高玉道。

“一个月如何?”婉儿说。

“高玉,一个月不长。”唐行简道:“婉儿定会帮你的。”

高玉看着婉儿好一会,点点头。

“宋大哥,董司务,你们的伤可痊愈了?要不要派人护送你们回江西?”乃诺看向五人问:“我娘可以派她身边的族人护送。”

“还不曾痊愈,不过也无大碍。”董逊之笑道。

“我们回一趟江西而已,不必招摇。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宋居易笑道。

“不知周普英可有同党?你们内伤未愈,此去江西路途遥远,还是由我派人送一送为好。”刀眉道。

“周普英是孤身一人,并无同党,他只是想为他们师徒二人讨还公道,并非想要造反。”董逊之笑道:“我们虽未痊愈,但这天下间能杀我们的人,也不多。”

“说得也是。如此,就祝你们一路顺风,来,敬你们一杯。”刀眉笑道。

众人举杯痛饮。

“天晚了,我先回去了。宋大哥,幸嫔姑娘,姬大哥,董司务,宋词姑娘,一路顺风。”李龙饮尽一杯酒,起身告辞。

众人见李龙要走,也各自起身告辞离去。乃诺回家之前绕去了天心所在的佛堂,不知为何,乃诺心里总是莫名的对天心有些奇怪感受,可惜他自己也不明了。

回身,李龙原来一直跟着他。

“龙哥哥。”在众多人中,乃诺十分敬重李龙:“原来你也来了。”

“乃诺,你为何会来国师佛堂?”李龙笑问。

“我也想不明,只是想来看看。”乃诺挠挠头说。

“天晚了,回去歇息吧。”李龙道。

“嗯。”乃诺点头。

李龙前往刺麻星吉的佛堂接正德,就见三太子背着画板从佛堂出来,两人相见一笑,各自见礼,分道而行。三太子走了数步,忽停步回首唤道:“李侍卫。”

李龙亦停步回身:“三太子,何事?”

三太子想了想道:“师父今夜颇有些心事重重,不知是否因孔二姑娘与高玉一事心烦意乱。”

李龙看了三太子一眼,点点头,两人再次别过。李龙进入佛堂,正德正在专心致志伏案疾书。刺麻星吉则端坐一旁念经。李龙仔细看正德书法,原来他在书写心经。

“陛下,夜深了,回宫将息吧。”李龙轻声道。

正德抬头看向李龙,继续在纸上书写心经,直到写完却掷笔纸上,墨泼洒了。李龙扶他离开佛堂回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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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五十四章节

“啊!”国师佛堂忽传来一声凄厉嚎叫。

正德与李龙赫然停步回首,李龙本能地上前一步掩住正德。夜空中忽鹰掠般闪过一道人影直扑正德而来。

“龙儿,保护陛下!”夜空中传来钟信的喝声。

一道利箭向人影疾射而来。

钟信掠过夜空,一掌向人影当胸拍下。

人影仰天跌倒。

乃诺持箭奔来。

钟信落地扶住跌倒的人影。

正德仔细看去,果是国师天心,乃诺的箭正好射在天心的右腿。

天心脸色苍白,一头冷汗昏迷不醒。

“皇叔,发生何事?”正德皱眉问。

钟信把手探天心脉息,叹息一声道:“国师浑身滚烫,脉息混乱,奔腾如怒涛,想是在乐安被周普英重伤还不曾康复所致。”

“国公爷,国师是否被周普英传了功?”乃诺急问。

“他脉息虽乱却甚是强劲,只是我不曾与他交过手,不知他武功深浅,或许真是被周普英临死前传了功吧。”钟信点头道。

“皇叔,可有救?”正德问。

钟信低头看着天心好一会道:“想必国师回京后都在佛堂坐禅,就是为了救己,只是他原有功力不足以化解周普英传输与他的强劲内力,以致出事。”

李龙伸手去抚天心另一腕脉象,默默运起寒冰诀。如此过了一刻,钟信道:“龙儿,可以了,国师脉息平稳了,身体也不烫了。”

李龙放手站起,天心慢慢睁开疲惫双眼,看到正德挣扎欲起。

正德摆手道:“国师不必起身,回佛堂去吧。”

“我为何在此?我明明一直在佛堂静修?”天心迷茫道。

“国师,你恐怕是走火入魔了。”乃诺说。

天心看向乃诺,看到他手中的箭,骤觉右腿疼痛,不由惊道:“你,你为何用箭射我?”

“你在佛堂惨叫,吓煞人,我怕你发疯伤人,只好用箭射你。”乃诺说。

天心面色一变,惊恐道:“我伤人?我伤了陛下?”

“不曾伤到朕,国师不必担心。”正德笑道。

“陛下,臣送国师回佛堂,陛下且回寝宫将息吧。乃诺你也回去。”钟信道。

正德点头,李龙护驾而去。钟信送天心回佛堂,天心一路还是茫然。乃诺望着天心背影,亦是有些茫然。

“乃诺,还不走?”李龙笑道。

乃诺抬头看向李龙,茫然道:“龙哥哥,国师有些怪。”

“怎么怪?”

乃诺仰头想了好一会说:“啊,我平日太少与国师相谈,竟有些记不得他的声音,总觉得他声音有些怪。”

正德笑道:“天心虽在豹房多年,但与朕面对面相谈的日子甚少,朕也不太熟悉他的声音。或许太后能听出他的声音有何变化。”

“陛下,天晚了,回去将息吧。”李龙说。

乃诺忙告辞,正德随李龙回寝宫,一夜无话。第二日宋居易与宋词两兄妹带着爱侣离京,唐行简与婉儿相送十里告别。送别之后,唐行简与婉儿转去大兴。当初在大兴唐行简答应回京后教徐珣种寒瓜的。徐珣见唐行简真的到来,万分欣喜,就在田头拜了师父,请两人品尝他新种的寒瓜。

婉儿也不客气,一边品尝着寒瓜,一边问:“珣儿,大兴可还有其他可爱有趣稀有的物件可买?”

徐珣想了想道:“师娘,寒瓜酱如何?我知道有一瓜农家寒瓜酱做得极好。”

“哦,当真极好?”

“嗯。”

“好,你带我去。”

徐珣却有些尴尬地笑道:“师娘,我种这新品寒瓜,几乎得罪此地所有瓜农,他若见着我带您去,必不肯卖。”

婉儿一笑:“好吧,你说出门牌巷道,我自去寻来。”

“就是村尾东巷中间那家,匾额上写着‘余氏酱’便是。”

“好,我去去就来。”

“师父,今夜就在弟子家中留宿吧?”徐珣说。

婉儿笑道:“你师父可以,我今夜须回京师。”

“你师娘回京师,我也要回去的,过些时日我再过来看你。”

“师父您几时来?”徐珣有些不舍地问。

“这几日京师皆太平无事,我陪你师娘回京,若无甚要事的,明日就来。”唐行简说。

“那弟子就在家中恭侯师父大驾。”徐珣开心道。

唐行简点点头。

徐珣道:“徒儿带师父师娘到村尾东巷去。”

“嗯。”婉儿应着,随徐珣去到东巷。找到那家余氏酱铺,买了一坛寒瓜酱,还看到一瓶用琉璃瓶装的寒瓜酒,晶莹碧透,香甜可口,便也一同买了下来,叫老板小心仔细地装好,启程回京。

回到豹房,婉儿便直去正德寝宫,正德此时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刘瑾、李龙、张鸾随侍在旁。

婉儿笑道:“我来的不是时候。”

正德抬头看到婉儿,笑道:“婉儿姐姐何时来都是时候。”

“那就好。陛下,我今日随行简去大兴,买了一瓶清甜可口的寒瓜酒和寒瓜酱给陛下,请陛下笑纳。”婉儿说完就将酒和酱递给李龙,又道:“不打扰陛下处理国事,婉儿先行告退。”

正德点点头,笑道:“多谢婉儿姐姐关心。”

婉儿一笑离去,拉着唐行简去见钟信,对他说:“国公爷,我今日送了一瓶寒瓜酒和一坛寒瓜酱给陛下,不知国公爷明日能送些甚好礼给陛下?”

钟信看了婉儿一眼,微微一笑道:“请婉儿姑娘放心,明日我亦有好礼相送陛下,后日再由勇儿送一份厚礼如何?”

“好。”婉儿哈哈一笑,拉着唐行简回房去了。

“婉儿,这样陛下就不生气了?”唐行简问。

“礼多人不怪吗。”婉儿笑道:“高玉太木讷,若能像你这般花言巧语对我,陛下想必也不会生气。”

“高玉与陛下乃众所周知的秘密。他这身份你要他花言巧语也是难堪,你要他巧言令色更是尴尬,也是难为他了。”唐行简叹息道。

“李龙才是先帝明明白白赐封的内助,可偏偏是高玉被民间视为侫臣,也是他太过忠厚木讷,不懂避嫌掩饰之故吧。”婉儿说。

“在宫里就被国舅打过好几回了。”

“也是可怜。”婉儿看着唐行简笑道:“还是我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

唐行简看了婉儿一眼,欲言又止,握住纤手,回院中去了。宋居易一走,他们的住处也变得清静不少。第二日一早,钟信出城去看望义母,晚间回来时带了义母亲手做的一席斋饭送给正德,正德微怔了一下,叫李龙收下了。第三日正德收到石勇送来的礼物,是宁儿亲手缝织的一方白狐围脖。

“陛下,我夫妻俩本想送披风给您的,只是有些来不及,就只能送围脖了。”石勇还解释说。

“为何来不及?”正德头也不抬,一边批阅奏章,一边淡淡问。

“师父说要我今日送,我想师父说话是道理。”石勇道。

正德一笑,挥手让石勇下去了。待石勇走后,他问李龙:“明日看来还有礼物要送给朕。”

李龙笑道:“陛下不要么?”

“怎么会不要?白送朕的礼物,不要岂不是傻瓜。”正德笑道。

第四日正德收到柳佐送来的由苍鹰掉落的鹰羽织就的羽扇。

第五日乃诺送来一串五颜六色的贝壳手串。

第六日周义送来一坛他们周家从云南府送到京师的酒。

第七日刀眉送来亦是由云南府周家送给他们的织锦一匹。

正德统统收下,织锦就让人转送太后,手串转送给皇后。

第八日晚,高玉来了。手中捧着一个偌大的锦盒。

“哦,居然是你来了,朕还以为会是山海或者沐琚、邢缨来送礼给朕呢。”正德看了高玉一眼,淡淡道。

“臣听说郡马爷送了一方白狐围脖,臣便在京师买了一方狐裘,亲自缝了一件袍子送给陛下。”高玉深深叩首道。

“朕有得是狐袍,不用你送。”正德冷冷道:“孔二姑娘不死,你不必进宫。”

“陛下。”高玉抬首,泪盈于睫,却不知该如何言语。

“李龙,把那些烂折子给他看。”正德冷声道。

“是。”李龙应着,走到书桌右边龙柱下,捡起扔在地上的折子,高玉望过去,那些折子撒了一地,少说也有二、三十本。李龙一一捡起捧过来递给高玉道:“高侍卫,这里共有四十一本折子,都是替孔府求情,要你跟孔二姑娘在京师大婚的折子。”

高玉哪里看得下去,只低头哭泣。正德凝视着高玉良久,起身拂袖而去。李龙也跟着他离开御书房。

“陛下,要去何处?”李龙问。

“若是你,你会喜欢一个遇事便对着你哭哭啼啼的人吗?”正德问。

李龙笑道:“若是陛下如此,我也是喜欢的。”

正德一笑:“高玉如此,朕也是极喜欢的。可就是喜欢,更憎恶他与孔二姑娘有肌肤之亲。”

“若是周昂如此,陛下可会憎恶?”

“高玉哭泣,朕甘之如饴。若周昂如此,朕便会反感视之如妇人。不过周昂为人向来知分寸,自与朕相好,便毫不留恋斩断过往情丝。若他在乐安,断不会做孔二姑娘的侍卫。”正德道。

“还是高玉会做这等事。”

正德点头,叹息一声道:“走,去佛堂看看天心吧,不知他会不会又出事。”

“我听石勇和乃诺说,是国师传话给高玉与孔二姑娘,说是周普英想要两人成婚,白头到老。又说周普英本来相貌颇似高玉,想来是周普英要高玉代他了结这段情缘。”李龙道。

“朕去问问。”正德说着加快脚步来到天心的佛堂,却见刺麻星吉也在,正在替天心念经颂祷。

正德也不打扰他们,只在一旁坐下。直到两人同时启目,向他行礼。

“陛下,您来看望国师?”刺麻星吉唱了一声‘阿弥’问道。

“师父为何也会在此?”正德问。

“国师这几日心绪难平,老衲试着用佛法替他静心。”刺麻星吉道。

正德看天心仍是一脸的苍白疲惫,轻声道:“国师辛苦了。”

“惊扰陛下,臣罪该万死。”天心低首道。

“朕有一事想问,但国师如此,朕又于心不忍。”

“陛下请问,臣虽疲惫,还不致连话都说不了。”天心道。

“好。听说在乐安,是国师传话要高玉与孔二姑娘成婚?”

“孔二姑娘?”天心抬头看着正德,愣了好一会,眉头轻皱,喃喃道:“臣一时记不得有此人了,只记得,只记得有一日头痛欲裂,冲出佛堂,随后就看到乃诺射了臣一箭,目今都还有些腿痛呢。”

正德不语。

“国师,当日传话可有传错?”李龙缓声问。

“传话传错?”天心茫然自语。

“当日周普英并不曾说要高玉与孔二姑娘成婚,是否?”李龙再问。

天心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若国师某一日想起周普英所言,还请国师向孔二姑娘说个清楚明白,免得高侍卫为难。”李龙道。

天心看了李龙一眼,向正德叩首道:“臣难为陛下,罪该万死。”

正德哈哈一笑:“朕有何难为?若高玉甘愿与之成婚,朕自会成全他。”

天心疑惑道:“高侍卫是陛下宠臣,陛下舍得么?”

“朕唯一舍不得的便是这大明天下。”正德傲然一笑道。

天心伏首不语,众人不知他是何心情,正德亦不想深究,只道:“国师也累了,且先去将息吧。”

“谢陛下关怀。”天心道。

“师父也回经堂?”正德问刺麻星吉。

刺麻星吉点头,随李龙与正德一起离开佛堂。天心缓缓抬首,那双眼一时茫然,一时愤恨,令人十分莫名。

正德送刺麻星吉到经堂门口,刺麻星吉沉吟半晌,向他行礼道:“陛下,国师内力突飞猛进,老衲甘拜下风。”

“师父一心教朕即可,不必与国师相比。”正德笑道。

“老衲受教。”刺麻星吉向正德再行一礼,转身入了经堂。

回寝宫路上两人见到邢缨,邢缨也来送礼了,正德哈哈大笑,心情甚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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