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在非洲一 -- w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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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真是死人堆里滚出来了

必有后福。

家园 如果有时间,去看看战狼2,最近好象很火。谢谢!!!
家园 先谢谢您的祝福!!!

说实话,4.19没在前线,甚至都没在指挥部,当天白天值班,晚上十一点多才离开,忘记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主要是雷蒙他们给力,这个阵地的防御计划我看过,并提出过改进意见,仅此而已。

当时也没太重视,反正是胡图没达到目的。

开始并未打算写这场战斗,有河友觉得不过瘾,我想了想,就挑这次战斗吧。目的有三个:1.以全局视角写一次试试。2.展现战斗的真实与残酷。3.从请雷蒙介绍战斗情况的那天起,我开始了较明显的思想变化,那段对讨论的插话令西点印象深刻。写主角的思想变化是我最觉得把握不住的部分,实际生活中肯定是有一个过程,可变成文字应该怎么显现这种渐进?真费脑子。

不能在剧透了,

谢谢鼓励和支持!

谷石

家园 不用剧透

花催更新

家园 在非洲一百四十

图西的指挥官终于挺不住了,抖着手抓起电话,直接告诉营指挥所540弃守,随后扔掉话筒,边喊边就近钻入交通壕。其他人听到命令立刻乱成一团,没命一样的向后跑。好在雷蒙的炮弹及时落下,营里的迫击炮也加入支援,暂时减缓了胡图人的速度,部队才得以及时逃脱,不过手榴弹发射器来不及带走,射手们只好引爆剩余的弹药,炸毁了阵地。

守卫部队一撤,雷蒙失去目标参数,立刻联络相邻阵地,试图恢复指引,但距离太远,暗夜之中看不清楚,只好根据推断逐步修正弹着,用最大射速形成拦阻火力。

撤下来的图西人到达633阵地,负责的营部参谋立刻询问情况,这时候才有人想起来没有按计划炸毁交通壕入口。此时的540阵地上已弹雨纷飞,火箭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参谋要求立刻派人回去引爆交通壕口的炸药,但所有人都往后躲,谁也不敢去,于是他只好作罢,命令撤下来的部队指定部分兵力紧急封堵并加强工事,严密控制交通壕的出口。

胡图人在540上折腾半天,终于全部占领阵地。此时周围的战斗还在激烈地进行,雷蒙立刻转移火力去支援其它阵地,633的营部参谋为查看540的情况,呼叫营属迫击炮调整参数打了发照明弹,山头被照亮的时候哨兵突然惊叫起来,下面的山谷中有一支部队正在行进!指挥官呆愣片刻,立刻命令开火。顿时枪声大作,山下扑倒一片,但却并未发生混乱,没人惊慌失措,胡图人迅速就近寻找掩体,机枪瞬间打响,与山顶展开对射,伤员的呼喊声也很快沉寂。迫击炮弹落在山谷中时,照明弹熄灭,双方随即停止射击。图西人在阵地上立起耳朵听着下面的动静,随时准备向发出声响的地方射击。

山谷中只留下炮弹爆炸的轰响,偶尔有受伤者的惨叫响起,引来一阵弹雨,但旋即变得安静如初。

“太邪恶了!”西点趁着雷蒙说话的间隙开口,“同样是……那位……胡图人事先就命令带队的军官:隐蔽行动时,如果有人受伤不许喊叫,用毛巾堵住嘴,实在不行就枪毙。战后在山谷里发现十几具尸体,除了其他创伤,每个人的太阳穴都有一个手枪的弹洞,伤口周围有近距离开枪造成的发射药灼伤……真是非常邪恶!”

我不安地垂下目光,这个命令是王文革下的,多份各自独立的审俘记录都说是他下的命令。西点显然是为了照顾我,才没有直接点出。这个在国内当过兵,并时常把从军经历挂在嘴边的人,怎么会下这种命令!?为什么我在军营长大的这些年没有感觉到这样的邪恶?虽然不曾是个军人,但我却非常自豪自己的这段军营成长经历,难道是我错了?

山谷中的胡图人迅速消失,等到第四颗照明弹升起时,阵地下面已经没有了活动的身影。图西人惊魂未定,还是对着山谷一通乱打,直到下一颗照明弹渐渐熄灭,枪声才慢慢平息。

前线沉静下来,指挥部里却已经忙开了锅,人来人往的匆忙之间,各种情况源源不断地汇总过来,在桌子上铺开一大片。负责记录命令的三名参谋悬笔纸上,屏息凝神,随时准备。

托德和西点在沙盘前一动不动盯着战区,偶尔移动目光扫视一下其他区域。

要不要支援?这是一直盘旋在他们心中的问题。

早在防御态势基本稳定之后,我到处去看地形的同时,就与托德和西点一直在讨论防守中的应变问题,几乎为每一个支撑点阵地都制定出具体的支援计划,包括战斗前的预备支援;战斗中的支援;战斗暂停时的支援;战斗结束后的支援,对每一种情况下兵力兵器的移动路线、效率都进行过实测,并且对不同的支援内容进行不同时间、季节、地形、敌情等条件的细分,尽量考虑到所有的情况。这其中最困难的是支援时机的把握,当时的形势是胡图人有明显的战争资源优势,可以在包围圈的任意一点选择突破,甚至可以同时选择数点进行攻击,而图西必须用有限的兵力坚持尽量长的时间,以待局势变化。如果对每一次胡图的攻击作战都作出及时的支援反映,很可能顾此失彼、疲于奔命,最后是处处支援反而处处被动,不能在胡图人的主要突击地段或最危险最需要的地方投入决定性的兵力兵器。所以这个问题曾经引起我最深入的思考,也和托德与西点进行过最详细的讨论。

犹豫再三,托德咬牙放下准备打给我的电话,郑重地看看西点,然后对参谋说:“按原来加冈金萨制定的指导计划办。命令支援部队的两个连起床做好准备,但不要出营房,随时听候命令;其他的部队只把情况通报给连级主官,士兵照常睡觉。先不要把李叫醒,他昨晚十一点多才走。”

“嗯,对!”西点赞同地点头,“炮兵也先不动,让城西阵地的人员全部准备好,一旦有命令,立刻行动。另外,告诉后勤,炮弹要及时补充,不许出现没弹药的情况……就这样,执行吧,发布命令!”

几乎和指挥部下达命令的同时,633阵地的平静被打破,进攻又开始了。

胡图当然不会错过交通壕,不过显然谋划过如何用它对633发动攻击。他们并没有直接经交通壕运动兵力,从近处跳出来冲向阵地,而是利用对方观察不到的540东坡和邻近刚刚占领的两个高地秘密地下山集结,然后趁着照明弹的间隙和540山顶兵力的佯动隐蔽前出至633下面的山谷,接着故意从侧对633的540西南坡发动攻击吸引图西的注意力。图西人上当,立刻调整部署,重火力开始转移阵地。胡图人见有机可趁,立刻秘密进入交通壕摸到前沿,突然跳起来向第一道战壕冲击。

图西猝不及防,瞬时有些混乱,但胡图人忽略了一个细节:交通壕是有折弯的,虽然有顶盖可以隐藏,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展开足够的兵力形成压倒性优势。几个第一批跳出来的人虽然把图西士兵吓得不轻,但被消灭或压制以后,后续部队的行踪随即暴露,跟着出来的人立刻被交叉射来的子弹打成筛子,剩下的只好继续顺着交通壕移动。图西人居高临下,七八支自动步枪顺着交通壕的走向一路扫下去,泥土和木板搭成的顶盖挡不住子弹,打得里面的人不停地哀嚎。

偷袭再次失败,胡图的后续部队不再进入交通壕,直接开始正面强攻,但反应过来的图西人没再给他们机会,迫击炮弹先砸了下来,接着雷蒙的炮火也加入,胡图人只爬到半山腰就已经损失大部,不得不停止攻击。雷蒙暂停射击,换上另一组炮手,然后突然对着540打出四组齐射,在山顶指挥攻击的胡图团长被弹片打瞎了一只眼睛,正在等待命令的部队也伤亡不小。

双方再次进入对峙,山谷中不知不觉升起雾气,天快亮了。

经过小半夜的鏖战,图西这边总共伤亡失踪四十七人,放弃五个阵地。胡图参与攻击的四个连已经失去战斗力。图西和胡图双方都以为一切应该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王文革却下令其他四个阵地修筑工事固守,剩余所有部队趁雾运动到540两侧和背坡集结,倾尽全力,采用连续冲击的方式,再次进攻633高地。

这次胡图人拼出血本,同时也吸取上次攻击失利的教训。首先派出部队利用雾气秘密前出,但保持在安全的距离外,保证不被山上的图西人发现,同时在540山顶和633半坡上的交通壕里架起二十几挺机枪。第一批向上冲的部队既不呐喊也不开枪,以最快的速度在团团雾气中奋力向上攀登,直到双方近在咫尺,才在一瞬间扣动扳机,边冲边以最快的速度射完弹匣中的所有子弹。以此同时,跟在后面的人不停地向前扔手榴弹,也不管会不会炸到自己人,哪里有枪口的火光就投向哪里。

图西人被打蒙了,正对被攻击方向的第一道战壕很快几乎全部失守。胡图人跳入工事,换上弹夹与第二道战壕里的人开始对射。此时胡图所有的轻重机枪突然打响,也是集中火力射击有枪口焰的地方,图西剩余的机枪很快就全部沉默,其他人也吓得再不敢抬头。

几个远处的胡图重机枪组抬高枪口开始超越射击,曳光弹拉着亮线越过山谷,从空中落下来,砸在阵地上砰砰作响,图西人瞬间又死伤了几个,蹲在战壕里也不安全,只能蜷缩在前壁与壕底的角落里保命。633的FO就在这时候被打死,雷蒙一下子失去目标指引,弹着点开始散乱,火力密度明显下降,阵地上只剩下手雷抛射器在独立支撑。

趁着对方火力减弱,胡图人开始投入后续部队,虽然阵地上还看不清楚,但在渐渐散开的雾中时隐时现蠕动着的大片黑影和偶尔的金属碰撞声已表明一切。图西的防守开始动摇,有人已经悄悄地向交通壕口移动。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个经过培训的图西族士兵冲到阵亡的FO身边抓起话筒,声嘶力竭地向雷蒙报出网格区块的编号,那正是架在半山坡的交通壕里对阵地威胁最大的几支机枪的位置。

报方位声音很大,嘶哑、颤抖而惶恐,惊得焦急中的雷蒙呆愣片刻,然后阵地上两发炮弹先后而落,刺耳的机枪射击声戛然而止。

近在咫尺,面对面的射击突然消失了,战场似乎瞬间时空凝固,其他的枪声变成静夜中偶尔的虫鸣,连攻守双方的思维也停顿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图西的指挥官,他突然起身端枪向下打了个长点射,然后缩回去开始高声怒骂,喝令士兵继续抵抗。

图西这边恢复士气,胡图那边却陷入困境。后退必死,有几个不要命的站起来继续向前冲击,立刻被打成大块的碎肉,其余的人只好横着向两边爬,希望移动到火力弱的地方躲避或迂回攻击,这样反而造成两侧的人员过于密集,被随后砸下来的炮弹成片地伤亡。进退不能,躲也无处躲,山坡上的胡图人彻底崩溃,一些人不顾死活地还想往上冲,毫无意外被立即消灭,剩下的利用炮火间隙继续向左右两侧移动,逃离战场不知去向。

晨风和升起的太阳逐渐驱散雾气,弹痕斑驳的山顶和山坡显露出来。图西人瞪着血红的眼睛扫视狼藉的战场,随时准备再次厮杀,而胡图人的进攻却已经彻底停止了。

我推开资料,挺直身体长出一口气,看看沙盘,又转向雷蒙,“谢谢您,雷蒙先生!请问有谁知道那些擅自逃离战场的胡图人怎么样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雷蒙摇摇头。

“我看未必有好结果。”西点插话,“据我所知,胡图人对这种不顾伤亡的战术非常痛恨,有人拿枪指着后背时,不得不听命令,一旦稍有松动,立刻崩溃。也不奇怪,他们参加战斗,不是为了找死,谁都想以后有个更好的生活,打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杰夫在报上发表的关于民族和解的文章起到很大的作用,胡图人都在互相传,后来为此还枪毙了十几个人,但激起更大的不满,反而传得更广,根本禁不住。最后溃败时,很多胡图人都在非常默契地做一件事,杀死他们的军官,尤其是政策宣导员。”

“雷蒙先生,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您能不能讲讲这次战斗中最让你难以抉择的事情?”我转向雷蒙。

“是……我想,就是在支援633时,另一个阵地受到攻击,频繁呼叫炮火支援,但我没答应。后来他一直哀求,我实在没办法,打电话给西点,请他求托德先生下命令让那个人的部队先撤下来,但从此他再也不理我了,他……像我兄弟一样,可是我不能。”

“哦……”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他拒绝支援的理由,更理解他当时的感受,“一边是兄弟,一边是整个战局,非常为难,非常令人难过!”

“谢谢谢夫!”雷蒙的上身抖动了一下,低下头看着桌面。

“这人后来怎么样了?”我稍停片刻,还是忍不住好奇心。

“很好!”西点接过话题,“胡图攻入城区之后,我们曾命令外围的支撑点出击,他那个阵地上的指挥官带全部主力攻击胡图人后侧,只给他留下一个连守阵地,没想到胡图人趁着主力离开,立刻对阵地发起攻击,他收缩兵力于主峰,顽强战斗,直到胡图人最后溃败,期间曾经带领属下与胡图白刃格斗……”

“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我忍不住打断西点,敬佩和豪气充盈胸膛。

“萨利,”雷蒙抬起头,“现在是亨特先生的下属。他不是懦夫,小时候我们和别人打架时他总是冲在最前面……我也打不过他,”

众人轰的一声笑起来,打断雷蒙下面的话,我也没忍住。

雷蒙跟着笑起来,会议室的气氛轻松了很多。崔茜悄悄推门进来,先看看我,然后把一盘茶点放在桌子上。

“好好,谢谢崔西小姐!加冈金萨,歇一会吧?喝口茶再继续。”

我点点头站起来,崔茜回头看看门外,卡雅和佣人们立刻鱼贯而入,把茶水和点心摆到长条桌上。

通宝推:cctothere,河区分,石狼,西电鲁丁,脊梁硬,
家园 好的,来了。谢谢!
家园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战争真是人类斗争的极端形式。

家园 是啊是啊!战争这种极端形式破坏和损失太大,可是目前还看到

战争消失的可能。

谢谢!

谷石

家园 虽然是平常的生活描写,但是读来沁人心脾

尤其是拒收象牙这一节,心理上的矛盾,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是和倩影两个人对此事的震惊和疑惑,刻画的很传神

家园 残酷的战争

虽然不懂军事术语,但是从描述看,战争太残酷,太惨烈了。事隔过年还能把细节记忆的如此清楚,谷石兄的记忆力着实厉害。

家园 谢谢夸奖!

那次拒绝真的很难,后来想起来还心有不甘,但不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时间过去越久越是得意,感觉自己的定力还不错。

谢谢!

谷石

家园 谢谢您的支持!!!

这次战斗的细节在写之前经过大量的回忆、讨论和求证,即使这样,还是有一些重要情况无法还原了。比如雷蒙有一次拒绝炮火支援,我记得当时讨论过,但无论如何想不起来这样做的原因了,其他人也没给我什么有用的信息。本来不打算把这件事写进去,可又觉得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逻辑环节,所以只能写明情况,没任何解释地放在那了,遗憾!

注意力主要放在叙述当时的情况上,可能用了一些不好懂的名词,下次注意:)

谢谢!

谷石

家园 在非洲一百四十一

大家纷纷过去和崔茜打招呼,我就没往跟前凑,谢过卡雅递来的茶点后转身从远处看着沙盘上连绵起伏的山峰。

“谢夫,我讲得行吗?”雷蒙不知何时来到旁边。

“嗯,很好!”我用力点点头,“你很适合当老师,就是一开始有些紧张,慢慢会好的。”

“谢谢谢夫!”他高兴地笑起来,“我一直想请教您,540和633的作战计划是怎样制定的,您都不需要到指挥部,按计划执行就可以挡住胡图的进攻了。”

“呵呵!这个吗……等会继续讨论时再讲。”我得意地笑笑,“哦,对了,你们炮兵学院的进展怎么样了?”

“人已经基本配齐,院区也已经选定,正在编写或确定教材。”雷蒙回答,转头看看走过来的西点。

“中国的教官到了吗?”我也转头问西点。

“没有,计划有变,我们这边派人去中国留学,不派教官过来了。据说是因为顾及国际舆论,我们和北边邻国的关系一直紧张,你的国家和他们也有正式的外交关系,火炮和弹药也以第三方公司的名义运过来。”西点回答。

“这样啊……”我有些失望。

“正好问问你,”西点放下咖啡,“你们中国的军校是怎么招生的?”

“一部分是应届高中毕业生,通过高考录取,一部分从士兵中录取,也要经过考试,还有一部分直接招兵,不过他们毕业后是士官,不是军官,类似集训的方式,人员应该也要符合一定条件,时间比较短,教学内容也不一样。”

“嗯,这个方式可以参考,有时间再详细谈,我们继续吧。”西点说。

会议重新开始,我坐下整理面前的资料,过了片刻,才发现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我,没人说话。

“哦,那么……”我清清嗓子,“先说说作战计划的制定,刚才雷蒙先生问到这事。其实很简单,先熟悉地图,接着实地查看,最后针对各种情况想出应对办法,就这些。”

“哪有那么简单!”西点笑着说,“我和加冈金萨一起制定过作战计划,非常辛苦!先是熟悉全局地图确定优先顺序,然后研究局部的大比例尺地图,接着实地查看,同时还要更新,后面才是制定初步计划,再进行讨论修改。要考虑到各种因素,地形地貌、天气、敌情我情……很多很多。你们可以看看指挥部留存的资料,可能几乎没有只修改过三遍的计划。”

“这些资料我们已经复制汇总,现在大概整理出一半左右。”杜里插话,“真的是令人非常感慨!有这样详细制定计划的指导思想,就算局部暂时失利,我相信最终也能获得伟大辉煌的胜利!”

我不由得有些激动,挺直腰背,刚要讲话,却听到西点说:“其实胡图人围而不攻的策略也给我们时间去完善这些计划。雷蒙,你应该好好研究这些资料,以后教学中肯定有用。”

“是,谢夫!我会常常来请教加冈金萨。”雷蒙回答。

“呵呵!”我笑着,“有需要你就过来,我会详细解答你的问题。”

“谢谢谢夫!”雷蒙点头致谢,“那我现在就问一个问题:您认为胡图这次战斗失败的原因是什么?”

“很好的问题!”我也点点头,“这正是我要说到的,嗯……有以下几点:一、夜间行动,配合失误。其实我也喜欢夜战,1220高地战斗的最初设想也是夜战,但就是因为担心配合不当或者暗夜中视线不好无法指挥,所以才改到天亮发起攻击。那支出现在540和633之间的胡图部队一定是断退路的,但显然他们没有及时就位。二、侦察不力。整个战斗显得有些仓促,虽然有各种客观因素制约,但还是显露出指挥者浮躁的情绪。我记得在此次战斗发起之前,曾经有许多城里的胡图人逃向城外,这是非常好的情报来源,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被集体屠杀,这事经过报道之后再没人敢出城,等于是断绝了情报来源。再说战前侦察,以前……好像是机场的外围防线,发生过警戒哨阵地顶盖塌方的事,而且还惊动了对面阵地的胡图人,为什么这样的情况指挥者不知道?就算是不知道,那位王先生在……曾经当过兵,这种前出的警戒哨应该是步兵防守时常用方法,为什么没有事先想到?战斗由偷袭转为强攻之后,明明防守方中远程火力占优,对部队造成重大杀伤,为什么不中止作战计划?包括最后那次以密集队形对633的突击,完全没有必要吗!眼看就要天亮,就算成功,也只不过是支撑点的几个外围阵地,真有那么大的战术甚至战略价值吗?……说到底,还是拿胡图人的命不当回事,只想着取得胜利,却忽略了士兵也是人,……也有基本的人性。”

说到这我突然有些激动,脑子里冒出新的想法:围城之战的最终胜利,除了指挥得当之外,很可能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开战之初就确定并贯彻始终的,保存实力、减少伤亡的作战方针,这一策略恰恰符合人类维持自己生命的基本特性。

这个想法让我情不自禁地挺直身体敲了敲桌子,同时也扰乱思维的连贯性,忘记了下面该讲些什么。

与会的人都在认真记录,我却突然卡住,等了好一会儿功夫不见下文,西点先抬起头,“我也说几句。从整个战争过程来看,胡图人显然没有真正理解战争的基本特点和人的本性。没有人加入其中的目的是希望被打死,在枪弹面前,其他的都不是最急迫的需求,首先要考虑的是保护自己和消灭对手。除去加冈金萨前面提到的配合失误、侦察不力等等,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在违反基本人性的情况下制定战争和战斗策略。这个在许多细节上都很明显,所以即使他们有优势,甚至局部或一段时间内能取得胜利,也不能获得彻底的成功。”

“从事情一开始,胡图人就选择屠城。他们在首都的杀戮却让在孟拉维城内的人明白了抵抗是唯一的办法,虽然最初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想过投降。”雷蒙接着说。

“其实,我并不同意投降,甚至鄙视过想投降的人。但现在看,如果谈判能够避免战争以及后面的屠杀,让你们的国家重回安宁与平静,也是个可以接受的结果。”我说。

“这个很难。”西点摇摇头,“两个民族的仇恨积累已久,胡图人大部分没受过教育……扯远了,还是回到这次战斗。我觉得战前的情报工作要仔细讨论,毕竟一个团的兵力集结和移动不会没有任何可察觉的迹象。”

“我刚才抽空把情报部门的资料找出来。”杜里接过话题,“是有一些情况被察觉,但毕竟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城南……”

会议一直持续到黄昏,满天金黄的霞光透进窗户才让大家察觉到时间的流逝。西点看看手上的表,又看看我。我立刻会意,轻轻地合上笔记本,轻咳一声说:“各位,今天就到这里吧,整理一下今天的讨论加入资料中。你们还有什么想法可以写出来,有必要的话可以再次开会。我还想说一点,战争已经过去,总统先生的资料汇编也已经出书了,为什么还要这么仔细地讨论?还有用吗?我给大家讲一件事,围城的时候我曾进入一个邮局打电话,里面的工作人员在明知道不会有信件的情况下依然坚守着岗位,柜台擦得很干净,还穿着整齐的工作服。这是一种很可贵的气质,也许我们今天的内容不会出书,甚至被保密封存,可我们尽到了自己的职责,这些资料绝不会永远被隐藏,总有一天会有人看到,他们会看到战争的残酷,也会敬仰我们的精神,谢谢各位!”

掌声再次响起,西点笑着走过来与我击掌握手。其他人见我站起来后,才纷纷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卡雅走进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提高声音说:“还有一件事,各位可以在东方饭店吃晚饭,自助餐厅,外面有车送,请跟着卡雅小姐。”

“我晚上有事,请转告夫人和崔茜,谢谢她们!”西点靠过来,“你能不能开车送我?路上和你说说话。”

“行,等我一下。”我把笔记本交给杜里,叫过卡雅让她安排人去找苏静娥拿车钥匙。

晚霞中的湖边一片通红,我眯着眼顺公路驶向城区,西点把安全带撑开调整好坐姿,举手齐额欣赏着湖光山色,“今天的会开得很好,尤其是你的讲话。”

“哦,是吗?”我笑着歪歪头。

“那段关于讨论的,还有最后的讲话,很男人。”

“就这些?战斗计划难道不精彩吗?”

“哈哈,你这个家伙!”西点拍了我一下,“的确很精彩,不过也有我的功劳。”

“哪有你的功劳?都是我的!”我继续和他玩笑。

“好好好!以后有好玩的事别指望再邀请你,本来我还想邀你一起去看看新到的激光测距仪呢。”

“哎呦,亲爱的西点,原谅我的错误好吗?对不起!”

“哈!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还有微光夜视仪……”

“那太好了!什么时候?现在?”我迫不及待。

“怎么可能!又不是放在家里。我尽快安排,到时通知你。”

“好好,那太好了!”

“还有件事,”西点扭头面对我,“你讲的中国军校的招生方式我很有兴趣,找时间详细谈谈。”

“好的,没问题。”我点点头,“不过我了解的也不是非常全面,这两天给我父亲打个电话,详细问问他。”

“好的,谢谢!另外,托德和我在考虑是不是可以招收胡图学生,你怎么看?”

“这个吗……”问题太突然,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按理说两个民族应该和解,可是……如果胡图人有了武器,也不能保证所有的人都愿意和解吧?这个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是啊!谁也不敢保证……”西点附和。

“要是你们象美国那样人人有枪,早就打起来了,不知要死多少人,还好不是。”我叹了口气。

“未必!如果很多人都有枪,反而会平静些,每个人都得小心,对射起来,结果很难说。”

“嗯……你说得对,的确是这样,我想得不仔细。”

越野车挤过喧闹的市区驶近西点的别墅,两个士兵拉开院门,西点下车的同时手机响起来,我一边道别一边接通电话。

“我们先开始了,孩子们饿了。”影倩问。

“哦,送西点,已经到了,立刻往回赶。别等我,小孩子饿了就得吃。”

“路上开慢点,我们等着你,有事商量。”

“好的好的,知道了。”我挂断电话,冲西点笑笑,转方向盘掉头回家。

天已经快全黑了,我略一思索,决定从郊区绕过去,这样虽然稍微远些,但路上堵点少,反而可能快一点。

果然不出所料,从郊区绕城而过的一路上都很少有车,直到去港口的丁字路口才被堵住。我在次道,从港口通向城里的方向车水马龙。这里是港口和港口西边新建的办公区以及沿着湖边公路从南方邻国过来的三股车流交汇区段,当地人富起来以后进口异常活跃,港口边的办公区刚建成半年,已经一屋难求,几乎全是进出口贸易公司,下班的人流加上邻国边境城市的通勤车辆,每天这时候都要拥堵近一个小时。

我在次道上停稳,看着望不到头的车灯,无奈地用手指敲敲方向盘。这地方是城市边缘,还没安装红绿灯,按理说应该遵照以前的习惯,过三五十秒主道的车辆会自觉停下来让次道的车走几辆,可今天足足过去有三分钟,面前的车流一丝缝隙都没有,每辆车都踩着油门,瞪着雪亮的大灯不停地从面前掠过。我有点不耐烦,挂一档轻踩油门,用半离合慢慢穿过半幅路面,停在对向车道前向右歪头,看着长龙般流动的车灯等待机会。

运气真好,一个小空隙远远地向路口移动过来,我把油门预先踩下些,盯着最前面那辆车的尾灯,就在它即将越过车头的一瞬间,轰油门抬离合,一下子冲入车流中。

没等我来得及为自己的车技得意,刺耳的刹车声已从侧后响起,一辆小摩托摇摇晃晃地贴着后视镜从右侧掠过,冲向路牙石。

我一时惊得不知所措,看着它离路边的排水沟越来越近。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沿着路的边缘有一条十几米长的细沙带,大概是雨季水流冲刷后留下的遗物。沙地的阻力很大,摩托车冲进去后明显减速,上面的骑士趁机把握住方向,两腿交替触地辅助减速,总算停下来。

我小腿肚子冰凉,见骑车人愤怒地回头观望,赶紧把左手伸出窗外,尽力挤出笑容向他道歉,然后赶紧顺着车流滑过他身旁。

天哪!吓死我了。他连头盔都没戴,要是摔进沟里,肯定要出人命,真是万幸!我转头在后视镜里寻找,后面只有数对雪亮的大灯,已完全看不见那辆小摩托,但还是做贼心虚,轻轻地点亮右转灯,从路过的第一个出口离开主道,然后七扭八拐地顺着狭窄的土路钻出去驶上湖滨路。

回到东方饭店,我稳稳心神,缓步走向小餐厅。影倩崔茜已在门外等我,两个人并肩站在廊下,不知道在说什么事情,崔茜笑得抓住姐姐的胳膊弯腰靠在她怀里。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我笑着问。

“没事,”影倩也在笑,“你有事吗?”

“我?没有啊!”我有点吃惊,难道被看出来了?

“那还不快点走,不知道我们等得着急吗?开饭吧。”

在饭桌旁坐下后,崔茜看看影倩,忍不住又笑,引得我心里痒痒,“到底什么事啊?”

“刚才我和姐姐……”崔茜看看红了脸的影倩,见她没有制止的意思就继续说,“苏茜在我们身后突然说:‘两个阿姨的屁股真性感!’”

“啊?哈哈!”我也忍不住笑起来,“实话,说的是实话!”

“去!”影倩更加羞臊,“小孩子胡说,你也跟着起哄。”

“没有没有,童言无忌,说得好,说得好!她这是哪学来的?”我摆手否认。

“跟她哥哥。刚上两天学,别的还没学着,先把这些混账话记住了。”影倩站起,接过苏静娥端来的一盘油汪汪,嫩白点蕴青翠的香油小葱拌豆腐放在桌上。“哈哈!”我的注意力已被飘着诱人香气的菜肴所吸引,“孩子吗!哪能分清楚,谁让你们俩今天都穿这么……修身的旗袍,……性感有什么错?”

“对啊!”崔茜赞同,但刚说一个字就察觉可能不妥,慢慢坐回椅子上看看姐姐,一脸讨喜的笑容。

“食不言,”影倩摸摸崔茜的肩头,递给每人一双筷子,“说正事,李同力来电话,让你明天晚上七点半去开会,等会儿给他打回去,说是张明远要进行形势教育。”

“嗯嗯。”我满嘴醇香没法开口,点点头表示知道。

晚饭以后我立刻打通电话询问怎么回事。原来张明本远要组织党员活动,最后决定扩大到两个公司的全体人员,在晚饭后集体开会进行形势教育。我皱着眉头听完李同力的解释和要我准时参加的劝告,连说几遍一定去,他才放心地挂断。

第二天傍晚,我早早吃好饭赶到工地,一转过宿舍的墙角就有些吃惊。院子中间还有些人没吃完,但屋门前的走廊上已经布置停当。三张盖着绿色绒布的长条桌搭成主席台,上面整齐地放着茶杯和话筒,后面的墙上国旗和党期并列而挂,两边各是四面用崭新的镀锌水管斜撑起来的红旗。

“这么隆重?”我问迎上来的李同力。

“先到我屋里坐坐。”他也不回答,拉着我进屋然后倒茶。

“红配绿,丑得哭!”我接过茶杯以后,他也坐下端起自己的杯子缓缓喝了一口,面带鄙夷地笑着说,“拿样作怪,不知道又想干什么。你就听着,管他怎么说。”

“知道。有你在,怎么着我也要给你面子。”

“呵呵!就知道你老弟是个豁达人,没带纸笔吧?”他转身从桌上拿过笔记本和笔。

“还要这个?”我有些不屑,“上学时每次考试,政治都是高分,他还不一定有我背得熟。”

“知道!”李同力依然伸着手,“就是个态度,随便记两笔。”

“好好,听你的。”我接过纸笔,“几点了?啥时候开始?”

“快了,他还没到,喝茶等会,我去办些事。”李同力离开房间。

张明远七点二十多才到,下车以后返身又从车里拎出套着护罩的西装,进入齐工走后留下的空房间换衣服。

李同力从厨房出来,沿着门前的走廊到主席台坐下,抬头扫视下面的人群,招手让我到前面坐。我赶紧摆摆手,示意坐在后面就好,不必客气。

“李主任,您应该去主席台坐。”一个木工回头对我说,“张明远算个什么东西?”

“对,就是。”另一个钢筋工也附和。

“好!”我点点头站起来。

想想也对,张明远又怎么样,让他高高在上地看着我低头做笔记,凭什么?再说,让李同力一个人在主席台上,有点势单力薄。

张明远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挺厚的硬质文件夹,看看主席台上的我们,然后把椅子挪到正中坐下,接着让省公司办事处的司机坐在自己旁边。

台下有一些小骚动,李同力抬头扫视,面无表情,会场随即恢复安静。

张明远打开文件夹,盯着手表看了十几秒钟,刚刚抬起头扶正话筒,瓦工班长突然站起来,“注意啊!今天我们请省公司的张明远给讲讲国内的形势。大家鼓掌!”

掌声响起,持续片刻后停止。张明远稍等一会后才开口,“大家好!我是张明远,省公司办事处主任。今天受大使馆王大使和经参处林参赞的委托,作一个国内大好形势的的报告……”

我把笔记本慢慢打开,拽掉笔帽写下时间地点和事件,然后停住,听着音箱里略有些颤抖的声音。坐在下面的人也和我一样,刷刷点点地开始记录,只不过少有人停下。

张明远进入主题,声音渐渐恢复正常。先是领导人重要活动和讲话,然后五年计划,接着GDP增长,生产发展,接着科技进步,接着人民幸福,接着高速公路新增里程,铁路新建和完工,接着友好往来,接着倡导和平,接着抢险救灾,接着国际援助等等等等。

我靠回椅背上,目光穿过所有人的头顶,越过宿舍区歪歪倒倒的黑色栅栏,在棕榈树张开的枝叶之间寻找着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天光。

国内现在已过正午,阳光应该很明亮,南方也许有地方在下雨,北方也许有地方在下雪或者正刮着凛冽的寒风,把地上的雪吹成一条条随地形摇摆的溪流。十几年前,那个刚到塞外的小男孩,正拉开内层窗户,用嘴里哈出的热气和两只手化开玻璃上奇异而美丽的冰花,好奇地看着外面初见的冰雪世界。

那时候写过一篇关于下雪的作文,引用了胡乱翻书看到的一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老师阅后在课堂上盛赞。那份得意,那份放学后跟在一群同校女生后面,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听她们讨论我的文章时内心的兴奋和跳到她们面前表明自己就是作者的冲动……

现在穿着短袖,在被灯光吸引来的各种飞虫的围绕中想起这些,真是非常奇怪。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上学路上被夹着雪粒的寒风吹得睁不开眼,抬不起头的感觉了。

张明远还在低头念稿子,下面溜号的人渐渐增多,交谈的嗡嗡声变得明显。他有些生气,突然抬起头停下,拉近话筒大声说:“你们要注意听!要么就低头记录,要么就抬头看着我,不许讲话!”

嗡嗡声停顿片刻,接着又响起来,只是小了些。

“不要以为你们出国了,就没人管了。使馆和经参处就是你们的领导,那里有党委,是各个项目党小组的领导,我是省公司和你们临河公司的党小组长,是所有党员的领导,而党员是所有群众的领导。”他进一步强调。

下面有人不知道为什么小声笑起来,张明远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起来,刚刚抬起手,院里的灯突然全灭了。

“呕!停电喽!”众人一起大哄,仿佛没电是件愉快的事。

“电工,刘德宝!”李同力反应过来,“去看看怎么回事。”

“哎哎,好的。”黑暗中电工站起来摸向宿舍尽头的配电间,路上不知道绊了什么扑通摔倒,又引起一阵哄笑。

“安静!”张明远彻底恼了,“你们,你们太不像话了!别以为出国就了不起,出国没教养更丢人!”

“放屁!”黑暗中不知道谁憋着嗓子高喊一声,会场上立刻乱成一团,笑声,骂声,口哨,喊叫,还有人擂响桌面当鼓敲。

供电很快恢复,外面对着工地的大灯先亮起来,所有人已经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张明远气得浑身颤抖,抬手指着会场,“谁……刚才谁骂人?站起来!”

下面无人动作。

“你们,是男人就站出来,敢作敢当!”

还是无人应答。

“好好好好,不坦白是吧?”他转向左面前排第一个人,“从你开始,所有人都喊。”

“喊什么?”老实厚道的刘德宝站起来,一脸的不明白。

“喊放屁!”张明远怒不可遏,“大声点!”

会场凝固片刻,接着是哄堂大笑。我尽力憋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也喷出来。

李同力没笑,扭头看看栅栏外好奇观望的当地人,从容站起,“好了好了,继续开会吧。”神色并不严厉,却立竿见影,喧闹声很快停止。

会场秩序恢复,大部分人都低头盯着记录本,有几个人似乎耐不住长时间的寂静无声,抬头看看前面,又转眼看看李同力和我。

我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目光凝视后面的一棵树不动,等着看这出闹剧怎么继续。李同力坐下后也低头看着笔记本不动,似乎对现场的长时间沉默毫无察觉。

张明远孤零零地立在主席台后面,不知道想到些什么,随后忽然合上文件夹转身离开会场。司机猝不及防,赶紧收拾东西跟上,跑了几步又回来拿走忘记的茶杯。

所有人都面无表情,直到发动机的声音完全消失。

“郭小兵,明天安排一个司机,把张主任没带走的衣服送过去。”李同力坐在原地,声音不急不缓,“会议结束,瓦工班把这里收拾一下,明天照常施工。”

我被李同力拉进房间,他先把东西放下,然后摸摸我手里的茶杯,“要不要换杯热的?”

“不用不用,还没喝,正好。”我摆摆手。

“你的庄园正在出结构图,很快就从国内发出。我建议警察学院和庄园合并为一个项目,由周红兵统一负责。警察学院的工期不是很紧,优先保证你的施工进度,如果这中间有什么冲突或矛盾,还请你出面和拉莫协调。”

“好的,没问题,不会有什么事。”我点点头。

“慢工出细活,你不要太着急,我会经常去看看。”

“没有啊,我知道。”

“呵呵!”李同力笑起来,“着急很正常,不过我可不管,保证质量是第一位的。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那当然!”我也笑了。经他这么一打岔,本来满肚子关于刚才开会的话也不想说了。事情本身就已经再明白不过,还有什么可讲的。几个工人进来请示明天的工作,我想想没什么其他的事,起身告辞。李同力也不留我,只提醒开车小心,转身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从宿舍区出来,一个当地工人走过来和我打招呼,“谢夫您好!好久不见。”

“哦,你好……安耶恩,你还在这里。”我和他握手。

“是的谢夫,我现在带领十五个人,晚上也住在工地了。”他满脸自豪的笑容,“谢夫,刚才你们在干什么?好热闹!”

“哦……刚才……刚才……我们在讲笑话,放松一下,放松一下。”我急转脑筋,不想和他多说,随便敷衍几句就上车离开。

回到东方饭店,两个女人已经把孩子哄进被窝,坐在外面的厅里看着桌面上的一本杂志讨论着什么。见我进来,崔茜立刻举手示意小声,影倩则站起来轻轻走进里屋查看孩子们是否睡着。我停下退回门外,摸摸跑到身边的小强,等着影倩崔茜。

“会开完了?”两人从屋里出来走到我身边。

“嗯,完了。我听说马上架个卫星天线就可以收到国内的电视了。”

“好,买一个,过节可以看春晚,你去打听一下。”影倩说。

“行,明后天我去经参处问问。”我说。

“让李同力去吧,他人熟。”影倩看看我。

“嗯,对。”我边走边点头,“估计不会很贵,现在好多楼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天线,买个大的。”

“钱不是问题,大小也不要紧。”影倩停下,“关键是要知道架设的技术,钱和大小都是表面。”

“明白,不过估计天线越大,信号越好,等我仔细问问再决定。崔茜,先送姐姐然后送你。”

“不用,你和姐姐直接回去吧,我自己走。”崔茜回答。

“让他送,”影倩抓住我的胳膊,同时转头看着崔西,“让他多走路,现在肚子都出来了,要控制体重。”

“是,夫人。送到以后跑步回来。”我开始玩笑。

“姐姐说得对。明晚跟我一起游泳,你好久没下水了。”崔茜说。

“好,看看咱俩谁快。”已到影倩房间门口,我把还想跟着走的小强关进去,搂着崔茜的腰离开。

“哎,你们美国有没有这样的活动?”我边走边问。

“什么?你是说那个会议,今晚?都讲些啥?开会时。”

“呵呵!应该是:今晚开会讲了些啥?”我笑着纠正,“主要是国内的新闻,让大家知道国内形势很好。”

“没有吧?我没参加过,这个要开会,看报纸不行吗?哦,对了,超市有卫星天线,明天电话问问斯特林。”

“那太好了!我打电话……还要去看看怎么安装的。”

“行,电视我不了解。斯特林好象说过他们打仗时曾经一起看过电视新闻,但好象不是这样开会。哎,明天晚上我们不穿泳衣游泳怎么样?”

“啊?!”我吓了一跳,“被人看见怎么办?”

“嗯?没人,谁会看?我自己一个人经常这样,怕你意外才提前说。”

“哦,那要是我忍不住怎么办?”我坏笑着。

“什么?”崔茜不明白,“哦,忍不住就做爱呗,明天你在我这。”

“你说真的?”我故意瞪大眼睛看着她。

“哎,小强!你怎么出来了?”崔茜突然转向另一面。

“应该是姐姐放它出来的。”我拍拍小强的头,“走吧,等会让它留在你这。”

送到崔茜,我从最近的路跑回影倩的房子,她正在厅里等我,“跑那么快干吗?看你喘得。”

“没事,锻炼一下。你怎么把小强放出去了,就一个人,我是故意留它在这儿陪你的。”

“深宅大院,有什么怕的?崔茜晚上就一个人,应该让小强陪着她。你没带回来吧?”她往我身后看。

“没有。夫人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

“好,你聪明!头上有汗,洗澡去。对了,小厨房冰柜里那几块猪骨头我是留着炖骨头汤给孩子们喝的,你可别拿去喂狗了。这是特别从路桥公司的养猪场买来的,中国人养的猪,可不是羊腿,没有了随时可以买到。”

“知道,不会,炖完汤骨头留着。”我转身走向洗澡间,“抽时间我们也开个养猪场,雇中国人来养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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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在非洲一百四十二

第二天早晨,我先去托德的总理府,商量买地的事。告辞以后出来,刚刚驶出大门准备去找斯特林,手机铃响,影倩让我先回东方饭店,带着她一起去超市。

回到东方饭店,影倩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我伸手拉开门让她上来,掉头往回走,“司机又都堵在市里了?再雇几个,另外给每人司机都配上手机。”

“也不是,今天港口有货到,还有车去保养换轮胎,小丫头开走一辆,公司员工又申请车去办事,事情赶到一起了。家里还有两个司机,我怕不够用。”

“嗯,要买什么,不带个佣人帮忙?”

“没什么,给孩子们买几双袜子,顺便和你一起看看斯特林的卫星电视。好久没坐在你身边了。”

“呵呵,是啊。我开车很帅吧?”

“是,我喜欢看你开车,胳膊长腿长,稳稳靠在座位上,一点都不费劲,也不紧张。”

“哈,谢谢夫人夸奖!今后一定以饱满的工作热情为夫人开好车。”

“就是转弯的时候不太潇洒,头转来转去,有时候还伸脖子。”影倩笑着。

“哦,是这样,车前档两边有柱子,转弯的时候会有看不见的盲区,如果有人在这个区域正好挡住,等发现时可能就来不及了。这辆车的柱子比较宽,更要小心,你看,跟我的手差不多。”

“好好开车,我明白了。”影倩阻止我再比划。

斯特林把给超市安装卫星天线的人请到办公室等着,经过他的详细讲解,我才知道不仅仅是一个锅,还需要有一台接收机才能解码出视频信号在电视里播放。

从超市出来,时间已过十一点,市区里更加拥堵。我跟着车流,一段一段地爬过红绿灯路口,被堵得有些不耐烦。影倩却没受影响,转头微笑盯着我,嘴里还跟着磁带里的歌曲哼唱,停车时趁机靠上我的肩头。

车在接近正午的赤道阳光下缓缓向湖边移动,再过两个路口就可以拐上湖滨大道。我盯紧前面的车尾,稍稍加速,随时注意着上方的绿灯信号是否有变化。距路口还有一二十米,左侧的直行车流突然减速慢下来,我用余光扫了一下,正在庆幸自己没有跟错道,前方突然斜着多出来一个白色的越野车头。

“哎呦!”我双手向右猛打方向,同时脚已跳到刹车踏板上。影倩毫无准备,先撞上我的肩头,然后冲向前面的仪表板,被安全带挂住。

车头猛然下沉,轮胎发出刺耳而短促地尖叫。整个车身横着向右滑过半个多车道,眼看要撞进旁边的车流,被我一把又拽了回来。

“你没事吧?……混蛋!”停下以后,我先看看影倩,然后抬眼看着镜子里后面的白色越野车骂了一句。

后面的车被逼得纷纷减速,喇叭声响成一片。我见已经是红灯,就在标线后停稳,左手手掌向上伸出车窗,对后车表达愤怒。后面的司机是个当地的年轻人,一副大墨镜扣在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达歉意的动作。

“奶奶的!”我开车门,松安全带,站起身的同时顺手打开套子把 枪拎在手里走向后车。

“下车!”我用枪指着司机,另一只手狠拍引擎盖,“下来!”

那年轻人吓了一跳,呆愣片刻后举起双手,满脸惊恐地说着什么。

“怎么开的车!下来!”我继续怒吼。

“立强,别这样,放下。”影倩赶过来,拉下我举枪的手。

“太不像话了!差点害死咱们。”我枪口指向地面,抬头看看四周车里聚焦过来的目光,后退几步把枪放回套中。

影倩原地转身和司机讲了几句,那人频频点头把手放下。

“走吧。”影倩回来对我说。

“他说什么?”我站在原地没动,眼睛死盯着司机,一只手仍在兜里握着枪把。

“他道歉,说非常对不起!”影倩过来拉我,“走吧走吧!别发火。”

“真是活见鬼了!”坐回方向盘后面,我仍有些不甘心地看看后视镜,“以前这个国家的交通秩序多好,现在怎么会这样?”

“别生气别生气!”影倩摸摸我肩膀,“注意看路。”

回到东方饭店,影倩下车后却没有马上走,绕过车头来到我面前,“立强,你今天不该掏枪。”

“是,我知道,可那家伙太气人了!哪能这样开车,还好来得及躲开,要不然非出事不可。”

“我知道,你生气是有道理的,可不能掏枪,万一打着人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关着保险呢!”

“我知道你很小心,”影倩在阳光下皱皱眉头,“……我是说……人不能太浮躁,心中充满暴戾,遇到一点事情就暴跳如雷。”

“你……不能这么说吧?”我也有点着急,“遇到这种事情谁不生气?只是用枪指着他,算客气了。”

“那你还想怎样?”影倩变得严厉,“开枪打死他?”

“……那又怎么样?”我心知不妙,但仍然梗着脖子硬扛。

“自从有钱以后,我就觉得你开始膨胀,越来越觉得自己了不起、到现在,因为一点点交通意外就要掏枪打人,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哪种人?我……我又没变坏。”我已经不敢抬起眼睛看她的脸。

“我看也快了,你现在名利都有了,还有大庄园,……还有我们。是不是觉得圆满了?可以胡来了?没有缺点了?以后该怎么办?好好想想吧!”

影倩转身离去,剩我一个人站在阳光下生闷气。

中午一切平静,小丫头下午应朋友的约去看展览,简单吃几口就走了。影倩吃完饭就去给孩子们发袜子,我只好一个人慢慢踱过庭院走进办公室。

公司职员中午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前段时间影倩崔茜决定提供自助午餐,所以这时候公司里还有不少人。我点头回应着员工的问候踏上楼梯,进门前转身看看下面,感觉这地方太小,办公设施和人员已经快放不下了。

在办公室里翻翻各种进度表格,实在坐不住,我又返回小厨房。远远地看看影倩领着苏静娥指挥人干活,没有想搭理我的意思,只好垂头丧气地开车去湖滨村。

中午时分的湖滨村很安静,卡雅带着几个佣人坐在大门侧面的廊檐下,见我进来赶紧起立。我摆摆手示意她们随意,然后在主楼下停好车走进书房。

书房里整洁而安静,有一丝淡淡的油墨味道,落地窗外是阳光下的绿叶和叶间微有波澜的蓝色湖面。

“先生,”卡雅还是跟过来,“需要我做什么?”

“哦,没什么事,我想在这看看书。”

“好的,我去拿些饮料,不打扰您了。”

围着书架转了小半圈,我也没伸手。卡雅进来送可乐,我想起《阿甘正传》,拉开柜门翻出来塞进带仓。

不知道是听力有进步还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这次我倒看进去大半,电影中那种讲诉苦难的态度,似乎引起了我的共鸣。直到阿甘开始长途奔跑,我才实在忍不住,起身关掉电视,拉开窗帘。

外面的阳光依然很好,天上却已经多出来许多丰满舒展的棉花云。

“嗨,认错去!”我自言自语一句,转身快步出门。

走进小厨房,卡姆、苏茜和哥哥正在操作间门外排队,每人手里拿着自己的杯子。这一定是影倩又煮好了解暑的冰糖绿豆汤,正在给孩子们分发。我左右看看,轻而快地跑到桌子边,从崔茜背后伸手捞起上面的一只小瓷碗,同时抬手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急忙回到孩子们的队伍中。

影倩低头给每个孩子盛汤,最后的卡姆刚刚离开,我突然一大步跨到前面,硬着头皮伸过去手中的碗,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嗯?”扎着围裙的美丽女人没料到还有一个,抬起头不知所措。

我努力坚持着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不敢看她,“阿……姨,我也要一碗。”

崔茜先忍不住乐出声来。影倩嘴角向上扬了几次,背过脸去,低下头,终于忍不住笑了。

“快点啊!”我受到鼓励,又往她面前伸伸手。

“谁是你阿姨,回桌子去等着!”口气虽然冷淡,声音中却夹着藏不住的笑意。

“你又淘气了吧?”崔茜看着老老实实坐下的我,“中午我就发现气氛不对。”

“哈!你看见气氛不对还不赶紧救命。”我睁大眼睛吓唬她。

“我才不救呢!”小丫头翻翻眼,“姐姐生气一定有道理,肯定是你又做错了。再说,要是我不在了,你们怎么办?”

“这是什么话?”我很意外,“你要去哪?离开我们?”

“不是不是。”她赶紧摆摆手,“我是说……那个……我没有看见,有事出去。”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我点头,“吓我一跳!汉语应该是:要是我不在现场。‘不在了’意思是……永远离开,可不能乱讲。”

“小丫头,只能加一勺啊!”影倩把一小罐白糖放在桌上,绷着脸看看我,“我们要是都‘不在了’,那可是省心了,没人再一天到晚烦你。”

“哎哎……”我忙不迭回应,然后立刻感觉不对,“可不敢乱讲,小心一语成谶。”

“你看!”影倩双手护着裙子坐下,“故态复萌,刚给个笑脸。”

“不是不是!”我重新俯首帖耳,“你们这话太吓人,我可是想和你们永远在一起。”

“我和姐姐不会走的。”小丫头心直口快。

“你那一勺子也太多了!”影倩盯着崔茜手里的勺子,“吃太多糖可不好!只要你好好表现,我们一辈子跟着你,行了吗?”

“嘿嘿,那是求之不得啊!”我使劲点头。

“我去看看孩子们。静娥,你也过来坐着喝。”影倩站起来,“二十分钟以后到小丫头办公室开会。我的办公室撤了吧,公司员工坐得太挤,我到旁边的别墅办公,两个楼之间再加个有顶的走廊,雨季快到了这事得抓紧……莫佳娜以后也在这边。”

会一直开到下班才结束,大家刚刚坐下开始晚饭,苏茜和哥哥又因为一件事吵起来,你来我往越说越生气,接着卡姆不知怎么也搅进来,帮着妹妹跟哥哥对抗,唧唧喳喳没完没了。影倩哄了这个劝那个,按下葫芦起了瓢,最后只好用人盯人战术,三大人每人管一个,把孩子们在饭桌上隔开,这才安静下来。

晚饭结束,小峰照例是吃完就走,去收银台换下苏静娥。基德跑来匆匆忙忙填饱肚子,说声抱歉又开车离开。孩子们被卡雅带着去了湖滨村,饭厅里的人越来越少。

影倩已不再生气,所以我的心情也安静而愉悦,缓缓地细嚼慢咽,拖到最后。

“以前吃饭像个饿鬼,今天中了什么邪?”两个女人已经吃完,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影倩终于开口说。

“你原谅我,放心了,高兴,所以就慢慢吃,马上好,马上好。”

“没催你!本来就该细嚼慢咽。”影倩仍然绷着脸,“要不是怕你吃不好饭,还有崔茜的面子,谁稀罕搭理你!”

“是是。”我用馒头把最后一点土豆浓汤擦干净放进嘴里,“好了,收拾吧。”

“奇怪的毛病,吃馒头配浓汤,不伦不类。”影倩边说边递过来擦嘴的餐巾,崔茜推过来一杯茶,“错在哪了?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快就道歉。”

“嘿嘿,谢谢!”我笑笑,深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下午我在湖滨村看《阿甘正传》,这次看的时间很长,几乎全看完,别奇怪,你们听我慢慢讲。”

“打断一下,我们去外边讲吧,她们要收拾桌子。”崔茜说。

“其实第一次没看完不全是因为听不懂,主要是我没耐心:一个羽毛就要飘半天,傻乎乎地和陌生人说话,人家根本不理他,美国人都是这样吗?”在门廊里坐下,我继续讲,“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被夫人狠批之后,却能看进去了。上次看时觉得简直是胡编乱造,这次却被这种讲诉的方式吸引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态度,是戏谑?幽默?还是大气从容,处乱不惊?好象都有,也都不完全……不知道怎么讲。反正看完以后心里很舒畅,也有了过来承认错误的勇气……就这样。”

“这么好,有时间我也看看。”影倩说。

“我们一起看,”我肯定地点点头,“那个阿甘运气真好,有个好妈妈,有从小就喜欢的女孩,上战场只是屁股受伤,做生意老天都帮忙……但是……好象也不能这么说,反正看过以后心里挺舒服。我以后写文章,也应该让读的人有这样的感受。激昂文字,看得人热血沸腾,当然很好,但像这个电影这样的效果,好象更难一些,也许是这样吧……反正我挺喜欢。”

“知道吗?”崔茜托住下巴,眼里反射着灯光看着我,“你讲的时候,变得不一样,和以前比。”

“嗯,”影倩点点头,“难得这么从容!”

“呵呵,”她们的神态让我有些不自在,“可能是要开始变老了。”

“老了正好,”影倩笑着点点头,“我比你小两岁,女人老得快,你先变老,慢慢的我们就扯平了。孩子们该回来了,你们去游泳吧。”

“我才不要变老!还有件事:新庄园的排水沟全部要加上盖子,明渠不安全,明天我和李同力讲,这里和湖滨村也要改。”我撵着她的话赶紧说。

“好,听你的。”影倩站起来,“注意安全。”

影倩离开,崔茜喝光饮料,冲我笑着,“准备好裸泳了吗?”

“走吧。”

天高云淡,一丝风也没有。泳池边的灯都关了,只有院子里的灯光在树叶间远远地闪烁。崔茜活动下身体,解开衣服先下水。我往四周看看,脱掉衣服,赶紧顺着最深处的池边扶梯钻入水中。

池水微凉,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慢慢地展开手臂,划着水往前走了几步。不知道为什么,没穿衣服下水,倒让我好象不会游泳了。

小丫头可没那么拘束,哗哗啦啦地游起来,到池边时转身换成仰泳,光洁美妙的身体没有泳衣的遮挡,均匀地覆盖着一层月光闪烁的水膜。我慢慢把身体放平,又将头埋入水中,耳中泊泊的水声唤回了畅游的记忆,借着浮力,转身提臂,抖腿拍水,像鱼一样划开水面,带起两道渐渐展开的波纹。

“比赛!”片刻之后,小丫头靠近我。

“好!从那边开始,”我指指近端的池壁,“先来一个冲刺,自由泳,看谁先到对面。”

两人贴着池壁站好,我扭头对她说:“女士优先,你说开始。”

“好,准备……开始!”

有一段时间没下水,我的速度明显下降,拼尽全力也还是差了一点点,等我扶着岸边抹去脸上的水恢复视力,抬头正看见影倩的脚就在眼前。

“怎么连个灯都不开。”她俯下身体把手机递过来,“拉莫有急事找你,给他打过去,是不是因为白天的事。”

“哦,好的。”我双手撑着地面,一使劲窜出水面坐到岸边,接过影倩手里的浴巾擦擦手开始拨号。

“哎呀!你……你怎么光着。”影倩突然一声惊叫。

我突然反映过来,才想起没穿衣服,赶紧收腿弯腰,“呵呵,对不起对不起!”

“盖上!”她并不看我,把浴巾又扔过来,眼睛盯着还在水里的小丫头,“你也是吧?我把浴巾拿来。”

“哈哈!不要。”崔茜笑着摇摇头,一撑池壁滑开。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们两个啊……”影倩摇摇头,转身走了。

祝各位中秋节好!

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谷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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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对讲机还是手机?

对讲机还是手机——“再雇几个,另外给每人司机都配上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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