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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01:赵衰——冬日之日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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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问题是之后的国君都没有改变

仅仅是权宜之计不可能持续那么久,最起码晋文公就没有给国内留守派买单的理由。

家园 花!谢谢回复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1附:晋惠囚秦9/9

《僖十七年传》:

夏,晋-大子圉为质于秦,秦归河东而妻之。((p 0372)(05170201))(037)

惠公之在梁也,梁伯妻之。梁嬴孕,过期。卜招父与其子卜之。其子曰:“将生一男一女。”招曰:“然。男为人臣,女为人妾。”故名男曰圉,女曰妾。及子圉西质,妾为宦女焉。((p 0372)(05170202))(037)

我的粗译:

再下一年,我们的僖公十七年(公元前六*四八年,周襄王十年,晋惠公八年,秦穆公十七年),夏天,晋国的大子圉去了秦国当质子,秦国就把河东归还了晋国,还给大子圉娶了老婆。

当初大子圉他爹惠公(晋惠公)在梁国的时候,梁国国君梁伯也给他娶了老婆,叫梁嬴,梁嬴怀了孕,过了日子还没生,就让卜招父和他儿子为此占卜,卜招父的儿子说:“将生一男一女。”卜招父(招)则说:“然。男为人臣,女为人妾。(没错。不过男的将来会成为别人的奴仆(臣),女的将来会成为别人的婢女(妾)。)”所以晋惠公就给男孩取名叫“圉(负责放牧的奴隶)”,给女孩取名叫“妾”。等到子圉(大子圉)到西边去做质子,“妾”在那里也正为人服役。

一些补充:

晋惠公从梁国又流亡到了秦国,最终从秦国回到晋国,而他的女儿“妾”应该是被他扔在了秦国。“妾”既不被其父惠公重视,她的母家梁国又已经为秦国所灭,则她在秦国自然没什么地位。

杨伯峻先生注“男为人臣,女为人妾”曰:

臣妾之本意为奴婢,《尚书费誓》“臣妾逋逃”,《易遯九三》“畜臣妾”,《吕氏春秋察微篇》“鲁国之法,赎人臣妾于诸侯者,皆取金于府”,《淮南子齐俗训》亦有此语,皆用其始义,故郑-公子鱼臣,以仆叔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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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二十二年传》:

初,平王之东迁也,辛有适伊川,见被发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秋,秦、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p 0393)(05220401))(037)

我的粗译:

当初平王东迁的时候,辛有走过伊川,看到有披着头发在野外祭祀的,于是感叹说:“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用不了一百年,这里就会被戎人占据,我们的“礼”已经首先消亡了。)”到我们僖公二十二年(公元前六三八年,周襄王十五年,晋惠公十三年,秦穆公二十二年),秦国和晋国把陆浑之戎迁到了伊川。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曰:

被同披。《论语宪问篇》云,“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足证披发为当时所谓夷、狄之俗。祭于野,沈钦韩《补注》谓即《周礼春官大祝》之衍祭,男巫之望衍。然细读衍祭、望衍之诸家注释,恐非此野祭之义。祭于野疑即祭于墓,蔡邕、曹丕虽云“古不墓祭”,然徵之经、史,古实有墓祭之俗,阎若璩《四书释地》已详言之。或古者墓祭盖即《礼记曾子问》之“望墓而为坛以时祭”。今以野祭为所谓夷、狄之俗者,或者此之墓祭不为坛,或者非谓墓祭,乃谓披发而祭墓耳。平王元年距此一百三十三年,而此言不及百年者,或辛有之言说于中叶。

杨伯峻先生注“秦、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曰:

陆浑之戎盖其本名,本居于瓜州,晋惠公始诱而迁之于伊川。昭九年《传》云“先王居梼杌于四裔,以禦魑魅,故允姓之姦居于瓜州。伯父惠公归自秦而诱以来,使偪(逼)我诸姬,入我郊甸”者是也。至僖十一年《传》之伊雒之戎或者为其地之土著,或者为先至其地者,以其事在迁陆诨之戎以前十一年也。说详顾颉刚《史林杂识瓜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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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二十二年传》:

晋-大子圉为质于秦,将逃归,谓嬴氏曰:“与子归乎?”对曰:“子,晋大子,而辱于秦。子之欲归,不亦宜乎?寡君之使婢子侍执巾栉,以固子也。从子而归,弃君命也。不敢从,亦不敢言。”遂逃归。((p 0394)(05220501))(037)

我的粗译:

也在这一年,我们僖公二十二年(公元前六三八年,周襄王十五年,晋惠公十三年,秦穆公二十二年),在秦国当质子的晋国大子圉准备逃回晋国,他问秦国为自己娶的老婆嬴氏(怀嬴、辰嬴)说:“与子归乎?(您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嬴氏告诉他:“子,晋大子,而辱于秦。子之欲归,不亦宜乎?寡君之使婢子侍执巾栉,以固子也。从子而归,弃君命也。不敢从,亦不敢言。(大人,是晋国的大子,却委屈到我们秦国来。大人想要回去,不是很自然的吗?不过寡君让我这个婢子来伺候您洗脸梳头,是想要让大人安心在这里。要是我跟随大人逃走,就违背了我主上的意志。我不敢跟着您走,但也不敢告发您。)”于是大子圉就逃回了晋国。

一些补充:

嬴氏(怀嬴,辰嬴)后来很快就被秦穆公发给了大子圉的叔叔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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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二十四年经》:

晋侯-夷吾卒。((p 0412)(05240005))(037)

《僖二十三年传》:

九月,晋惠公卒。怀公立,命无从亡人,期,期而不至,无赦。狐突之子毛及偃从重耳在秦,弗召。冬,怀公执狐突,曰:“子来则免。”对曰:“子之能仕,父教之忠,古之制也。策名、委质,贰乃辟也。今臣之子,名在重耳,有年数矣。若又召之,教之贰也。父教子贰,何以事君?刑之不滥,君之明也,臣之愿也。淫刑以逞,谁则无罪?臣闻命矣。”乃杀之。((p 0402)(05230401))(037)

卜偃称疾不出,曰:“《周书》有之:‘乃大明,服。’己则不明,而杀人以逞,不亦难乎?民不见德,而唯戮是闻,其何后之有?”((p 0403)(05230402))(037)

我的粗译:

下一年九月,晋惠公去世了,他的大子怀公(大子圉,晋怀公)继位。怀公立刻下令不准臣下追随那些流亡在外的人(主要指重耳),还定下了期限,过了期限还不回国,决不轻饶。

狐突的儿子狐毛(可能是重耳到了秦国以后才去的,狐突死后又先回了晋国接掌家族)和狐偃跟着重耳在秦国,狐突没有召他们回来。到这年的冬天,怀公就把狐突抓了起来,告诉他:“子来则免。(你儿子回来就饶了你。)”

狐突回答说:“子之能仕,父教之忠,古之制也。策名、委质,贰乃辟也。今臣之子,名在重耳,有年数矣。若又召之,教之贰也。父教子贰,何以事君?刑之不滥,君之明也,臣之愿也。淫刑以逞,谁则无罪?臣闻命矣。”他是说:儿子去一位主上那里任职,父亲会告诉他要“忠”,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在简策上写了名字投给了那一位主上,又把贽见礼献了上去,再要有背离之心就是重罪。现在我的儿子,名字在重耳那里已经很多年了。我现在要去召他们回来,就是让他们背离自己的主上。父亲教儿子背离主上,还怎么侍奉父亲自己的主上?如果主上不滥施刑罚,那是主上的贤明,也是臣下的期望。如果主上滥施刑罚,那还有谁能逃脱罪名?臣下知道主上的意思了。

于是晋怀公把狐突杀了。

卜偃宣称生了病,呆在家里不出门,还发牢骚说:“《周书》有之:‘乃大明,服。’己则不明,而杀人以逞,不亦难乎?民不见德,而唯戮是闻,其何后之有?”他的意思是:《周书》上写了:“乃大明,服。(主上英明,臣下自然就顺从。)”自己不明事理,靠杀人来实现自己的目标,能实现得了吗?“民”没看到恩惠,光看到杀戮,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后人呢?

一些补充:

从这里可见卜偃的地位超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称疾不出”的。

杨伯峻先生注“策名、委质”曰:

策名,名字书于策上也。古者始仕,必先书其名于策。杨宽《古史新探》解为“策命”、“锡命”,似乏的证。委质,质同贽,音至,庄二十四年所谓“男贽,大者玉帛,小者禽鸟”是也。委质之委与昏礼纳采委雁之委同义,置也。《吕氏春秋执一篇》云“今日置质为臣”,置质即委质。凡贽必相授受,唯臣之于君,则不亲授,置之于庭,不敢送于君前也。杨宽谓“委贽就是质附给主人,不再收还”,亦有见地。说详其《贽见礼新探》。杜解委质为“屈膝”,误。说参沈钦韩《补注》。《孟子滕文公下》孟轲谓孔丘“出疆必载质”,因无质(贽)即不能为人臣。战国犹行此礼,《吕氏春秋执一篇》“置质为臣”,《秦策四》“梁王抱质执璧,请为陈侯臣”皆可证。但战国虽委质而不必死于其君,且随时可以离开,《执一篇》所谓“今日释玺辞官”可证。

杨伯峻先生注“乃大明,服”曰:“《尚书康诰》文,言君大明,臣民乃服。”

这“大明”之“君”,就是重耳。卜偃终于辅佐重耳,成就了晋国的霸业。

家园 利益放出去容易,收回来就难了

利益放出去容易,收回来就难了。就像现在谁都知道前30年的国企改制是怎么回事。但这个私有化的过程已经完成了,要把已经私有的企业再国有化,把已经分出去的国有财产再收回就难了。

晋国的情况也一样。如果收回新开垦的土地,那就是和整个贵族阶层做对了。那个头脑正常的国君都不会这么干的。

家园 跟重耳在一起的才是大头

赵魏狐先哪个不是掌握兵权政权的?你太高估留守派的势力了。更何况推行爰田州兵的吕郤两家还因为谋反被文公重创或灭门。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1附:重耳在外1/4

《僖二十三年传》:

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也,晋人伐诸蒲城。蒲城人欲战,重耳不可,曰:“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禄,于是乎得人。有人而校,罪莫大焉。吾其奔也。”遂奔狄。从者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狄人伐廧咎如,获其二女,叔隗、季隗,纳诸公子。公子取季隗,生伯鯈、叔刘,以叔隗妻赵衰,生盾。将适齐,谓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来而后嫁。”对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则就木焉。请待子。”处狄十二年而行。((p 0404)(05230601))(038)

我的粗译:

当初,在我们的僖公六年(公元前六五四年,周惠王二十三年,晋献公二十三年),晋国的公子重耳落难了,晋人开来讨伐他所在的蒲城,蒲城人要帮他对抗晋人,但十七岁的重耳不同意,他说:“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禄,于是乎得人。有人而校,罪莫大焉。吾其奔也。(仗着主上和父亲的意志——桥按:主上就是父亲,父亲也是主上——,享受着主上和父亲给的钱财,于是乎能得人心。得人心以后就要对抗主上和父亲,那是最大的罪孽。我还是应该逃走。)”

于是重耳逃到了(自己的母家)狄人那里。跟随他的有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

狄人讨伐廧咎如,抓到了廧咎如酋长的两个女儿叔隗和季隗,把她们送给了重耳。重耳自己娶了季隗,后来生下了伯鯈和叔刘。把叔隗给了赵衰作老婆,后来生下了赵盾。

等到我们的僖公十七年(公元前六*四三年,周襄王十年,晋惠公八年,齐桓公四十三年),重耳他们要前往齐国的时候,重耳告诉季隗说:“待我二十五年,不来而后嫁。”季隗却告诉他说:“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则就木焉。请待子。(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再等二十五年出嫁,那会儿我已经是要进棺材的人了。我会一直等着大人的。)”

重耳他们在狄人那里呆了十二个年头才离开。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从者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曰:

狐偃,狐突之子,已见前。《战国策秦策五》云“文公用中山盗而胜于城濮”,高诱《注》以咎犯(即狐偃)为中山盗,则未闻也。赵衰,杜《注》云:“赵夙弟。”然《赵世家》及《左传》宣二年《正义》引《世本》则以赵衰为夙之孙,《赵世家索隐》引《世本》又谓“夙生成季衰”,则赵夙与衰又为父子,诸家之说纷歧如此。当以父子之说为近是,说详闵元年《传注》。魏武子,魏犨也。《魏世家》谓毕万生武子,而《索隐》引《世本》云“毕万生芒季、芒季生武仲州”(即武子犨),《世族谱》亦谓魏犨是毕万之孙,恐《世家》脱去一代。至《乐记正义》引《世本》谓“毕万生芒,芒生季,季生武仲-州”,以芒、季为二人二代,或传钞之误。总之,魏、赵二氏世系,传写多误,于此略言之,期折中于一是。司空季子,司空是其官,季子是其字;胥,其氏;臣,其名;食邑于臼,故亦谓之胥臣,亦谓之臼季。《晋世家》云:“晋文公-重耳自少好士,年十七,有贤士五人,曰赵衰,狐偃咎犯,文公舅也,贾佗,先轸,魏武子。从此五士,其余不名者数十人,至狄。”五人不数颠颉与司空季子,而代之以贾佗、先轸,与《传》不同。盖从者不止五人,至《水经涑水注》引《竹书纪年》谓“狐毛与先轸禦秦”(详下),则不但二人未从文公,且初时与为敌。与《传》更异。此五人,当时有名望者也。

杨伯峻先生注“狄人伐廧咎如”曰:

廧音墙,咎音高。成三年《传》谓廧咎如为“赤狄之余”,故杜《注》云:“廧咎如,赤狄之别种也。”竹添光鸿《会笺》据成十三年《传》吕相绝秦言“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雠而我昏姻也”,以昏姻指季隗,因谓廧咎如为白狄,不知晋与狄通婚,不仅此也,说不足据。据《读史方舆纪要》卷一,廧咎如约在今山西省-太原市一带。或云在河南省-安阳市西南。后说疑近是。

“蒲城”(杨注:蒲,晋邑,在今山西省-隰县西北,其地俗名斩祛垣,相传为寺人披斩晋文公祛处。),推测位置为:东经111.21,北纬36.91(交口县-蒲依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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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二十三年传》:

过卫。卫文公不礼焉。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块。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赐也。”稽首受而载之。((p 0406)(05230602))(038)

及齐,齐桓公妻之,有马二十乘(shèng),公子安之。从者以为不可。将行,谋于桑下。蚕妾在其上,以告姜氏。姜氏杀之,而谓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闻之者,吾杀之矣。”公子曰:“无之。”姜曰:“行也!怀与安,实败名。”公子不可。姜与子犯谋,醉而遣之。醒,以戈逐子犯。((p 0406)(05230603))(038)

我的粗译:

没过多久,重耳他们走到卫国,可卫文公不肯好好接待他们,他们就再往前走。经过五鹿,没吃的了,重耳他们向一个野人讨,那个野人竟给了他们一些土坷垃,公子(重耳)被激怒了,要用鞭子抽那个野人。但子犯(狐偃)赶紧拦住了他,扬声说道:“天赐也。(这是上天的赐予。)”于是趴下向那个野人磕头,然后把那些土坷垃接过来放在了车上。

就在这同一年,我们的僖公十七年(公元前六*四三年,周襄王十年,晋惠公八年,齐桓公四十三年,卫文公十七年),他们到了齐国,齐桓公把一个女儿嫁给了重耳,而且他家里竟有了二十乘马,于是公子(重耳)就有了这么过下去的心思。

不过他的随从们可不甘心,还打算离开齐国。他们在桑树下谋划的时候被正在树上劳作的一个蚕妾听到了,就把这事告诉了重耳的新老婆姜氏,姜氏马上把这个蚕妾杀了,然后去告诉公子(重耳)说:“子有四方之志,其闻之者,吾杀之矣。(大人有安定四方的志向,有人听到了,我已经把她杀了。)”公子(重耳)否认说:“无之。(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姜(姜氏)就对他说:“行也!怀与安,实败名。(走吧!恋家图安逸,会坏了你的名声。)”

公子(重耳)还是不肯离开。于是姜(姜氏)和子犯(狐偃)共同策划,把公子(重耳)灌醉了,然后打发他们上路。等公子(重耳)醒了之后,拿了戈追赶子犯(狐偃)要杀了他。

一些补充:

《僖十八年传》又有云:“夏五月,宋败齐师于甗,立孝公而还。”((p 0378)(05180301))(042),则重耳他们离开齐国可能就在此后。

“野人”住在“国”(城)外,但不是戎狄,他们从事农业生产,但估计不会跟着哪家诸侯出征打仗。

“卫”(杨注:楚丘,卫地,在今河南省-滑县东。齐召南《左传注疏考证》曰:“《传》有追叙,有预叙,此类则预叙也。”《吕氏春秋简选篇》:“齐桓公良车三百乘,教卒万人,以为兵首,横行海内,天下莫之能禦。南至石梁,西至酆郭,北至令支。中山亡邢,狄人灭卫。桓公更立邢于夷仪,更立卫于楚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4.84,北纬35.55(八里营乡-冢上村北约两公里,僖二年——前658,封卫于楚丘。今卫王殿遗址,俗称卫王城。)。

后来的“卫”推测位置为:东经115.10,北纬35.66(濮阳县-高城村南,安寨、七王庙、冯寨、东郭集、老王庄。僖三十一年——前629,卫迁于帝丘)。

据大名县地方志办公室桂士辉先生《春秋“五鹿”地名考辨》一文:

(五鹿山)西以今卫河东侧的西汉黄河故道为界。按《汉书元后传》:武帝时,王翁孺徙魏郡元城县委粟里为三老。委粟里即当年沙麓崩处。元城郭东有五鹿之墟,即沙鹿地。《元和郡县图志》元城县条载,沙麓在县东十二里,即春秋所书“沙麓崩”。五鹿墟,在县东十二里,公子重耳乞食于五鹿,野人与之块,即此处也。《太平寰宇记》与《元和郡县图志》略同,只是在“沙麓在县东十二里”后有“亦名女[女坐,suō]丘”,五鹿墟“在县东”而未记里数。考《晋书束皙传》:束皙先祖踈广的曾孙孟达,在王莽末年“避难,自东海徙居沙鹿山南,因去踈之足,遂改姓焉”。

五鹿山南麓在束馆镇、马陵村、西付集村、曹仁村以北。

向东大致在北峰村、冢北村、白果村以西。

而北主峰在金滩镇东的沙窝庙村,并向北延伸到今冠县、莘县境内。

春秋时,自卫至齐的古莘道、自清河至东武城、五鹿、陶的古午道,均在五鹿交汇。周穆王游五鹿所经行之道是古莘道,五鹿居其咽喉要地。范鉴古《沙丘堰记》:“东土山在石家寨之西门外,以香火会名于遐迩。东土山者,后魏郦道元《水经注》所谓沙丘堰,大河所经,以沙麓山而名。又周穆王女叔[女坐,suō]曾居此,亦称女[女坐,suō]丘,皆是物也。……其地西为黄河故道,东南距南沙麓山四五里,其上庙貌巍峨,神像庄严,俗称泰山奶奶,每岁阴历二月中有香火会。盖始必因叔[女坐,suō]而起,后误,随俗称以为泰山奶奶云。”

古代典籍中对五鹿城亦有明确记载。《春秋公羊传僖公十四年》:“沙麓者何?河上之邑也。”张守节《史记正义》称“五鹿在魏州元城县东十二里”。《元和郡县图志》称“沙麓在县东十二里”。《太平寰宇记》作“沙麓在县东十二里,亦名女[女坐,suō]丘”。沙麓即五鹿城,亦即周穆王“舍于五鹿”之地,位于沙丘堰南端,古黄河东侧,正是“河上之邑”。故元城县治,即今大名县大街村,其东南十二里恰是五鹿城所在。齐桓公筑五鹿城是在周穆王行宫基础上修成的。

五鹿墟即沙鹿山崩后的丘墟,《水经注》载“浮水故渎东径五鹿之野。晋文公受块于野人,即此处矣。京相璠曰:今卫县西北三十里,有五鹿城,今属顿丘县(郡)”。京相璠误将五鹿城作为晋文公乞食处。浮水即繁水,东西横穿南乐县境。晋文公乞食处当在五鹿山之阳的马陵至束馆之间的古莘道上。

综上所述,春秋时期的著名地名五鹿城在今大名县东石寨村一带,城东有五鹿山,即后世典籍中记载的沙麓山,山体大部在今大名县境内,部分在冠县和莘县境内。晋文公乞食处在五鹿山南侧马陵至束馆之间的古莘道上。

据上面桂士辉先生:

“五鹿”(杨注:杜《注》:“赵稷以邯郸叛,范、中行氏之党也。五鹿,晋邑。”五鹿有二,此今河北-大名县东之沙麓。)推测位置为:东经115.28,北纬36.28(石家寨村)。

“五鹿墟”(“乞食于野人”处)推测位置为:东经115.39,北纬36.17(马陵至束馆之间)。

下面是五鹿相关各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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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二十三年传》:

及曹,曹共公闻其骈胁,欲观其裸。浴,薄而观之。僖负羁之妻曰:“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贰焉!”乃馈盘飧,置璧焉。公子受飧反璧。((p 0407)(05230604))(038)

及宋,宋襄公赠之以马二十乘。((p 0408)(05230605))(038)

及郑,郑文公亦不礼焉。叔詹谏曰:“臣闻天之所启,人弗及也。晋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将建诸,君其礼焉!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晋公子,姬出也,而至于今,一也。离外之患,而天不靖晋国,殆将启之,二也。有三士,足以上人,而从之,三也。晋、郑同侪,其过子弟固将礼焉,况天之所启乎!”弗听。((p 0408)(05230606))(038)

我的粗译:

他们先到了曹国,这是在我们的僖公十九年(公元前六*四一年,周襄王十二年,晋惠公十年,曹共公十二年),曹共公听说公子(重耳)长着奇特的板肋,很想看看,就安排和他一起洗澡,借机凑近了观看。

曹国的大夫僖负羁之妻就对僖负羁说:“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贰焉!(我看晋国公子的随从,都有治“国”的才能,有他们的辅佐,这位大人一定能重回晋国,等他回了晋国,也一定能在诸侯之中出人头地,出人头地以后,他要是报复对他无礼的人,曹国肯定是首位,大人要早点想办法把自己择出来!)”

于是僖负羁就给公子(重耳)送过去一盘好吃的,好吃的的下面还藏了一块玉璧。公子(重耳)接受了那盘好吃的,但把那块玉璧还了回来。

同一年,他们又到了宋国,宋襄公送给他们二十乘马。

两年后,他们又前往郑国,郑文公也不肯好好接待他们。郑国的大夫叔詹就劝谏郑文公说:“臣闻天之所启,人弗及也。晋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将建诸,君其礼焉!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晋公子,姬出也,而至于今,一也。离外之患,而天不靖晋国,殆将启之,二也。有三士,足以上人,而从之,三也。晋、郑同侪,其过子弟固将礼焉,况天之所启乎!”他说的大意是:臣下听说,上天眷顾的人,凡人是赶不上的。现在这位晋国公子有三样事都是凡人赶不上的,上天可能真是要帮他成事,主上还是要好好待他!男女同姓,其生不蕃。这位公子是姬姓女子所生,竟能走到今天,这是第一样。被赶到国外流亡,上天却不让晋国安定下来,很像是在帮他,这是第二样。手下有三位“士”,就足以成为君主,他手下果然有三位“士”,这是第三样。晋国和郑国曾经一起共事,他们的子弟经过我们这里本来就该好好接待,何况是得到上天眷顾的人!

郑文公不肯听他的。

一些补充:

《小狐《讀《繫年》臆札》所附《系年》通行释文第六章》

文公十又二年居狄,狄甚善之,而弗能內(入),乃蹠齊,齊人善之;蹠宋,宋人善之,亦莫之能內(入);乃蹠衛,衛人弗善;蹠鄭,鄭人弗善;乃蹠楚。懷公自秦逃歸,秦穆公乃召文公於楚,使襲懷公之室。晉惠公卒,懷公即位。秦人起師以內(納)文公于晉。

如此,则重耳他们两次经过卫国(楚丘),但他们返程经过卫国的事《左传》未载,估计卫国仍然未肯接待他们。

关于重耳他们的行程,我的想法如下:

《僖十七年传》云:“冬十月乙亥,齐桓公卒。”“ 十二月乙亥,赴。辛巳,夜殡。”((p 0373)(05170501))(042),至《僖十八年传》又有云:“夏五月,宋败齐师于甗,立孝公而还。”((p 0378)(05180301))(042),重耳他们离开齐国可能就在此期间。

第二年(僖十九年)或第三年(僖二十年)经卫国和曹国到达宋国。

据《僖二十三年传》:“夏五月,宋襄公卒,伤于泓故也。”((p 0402)(05230201))(043),显然重耳他们应在此前到达宋国。实际上《僖二十一年传》:“于是楚执宋公以伐宋。”((p 0391)(05210301))(043),则重耳他们应在此前就已到达宋国,并在此后很快就离开了宋国。

两年后(僖二十一年)经郑国到达楚国。

前面《僖二十二年传》中有“晋-大子圉为质于秦,将逃归”((p 0394)(05220501))(037),则重耳他们应在此后到达秦国。

下面是重耳出亡与韩之战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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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有三士,足以上人”的“士”,当是指身份,是大夫之下的官阶,也就是说,“士”是直属于晋侯的臣子,同时应也是家长。重耳的随从身份不尽相同,“士”是其中身份最高的,“士”就进入了“君子”的行列。

那三个“士”应是“从者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五人之中的三位,我怀疑未必包括赵衰,甚至未必包括狐偃,他俩只是重耳的家臣,不直属于晋侯。

我在别处曾对“士”的身份有详细些的讨论,如有兴趣请移步:《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士 一》《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士 二》《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士 三》《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士 四》《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士 五》

通宝推:看看,
家园 跟重耳在一起的就不要利益?

呵呵,商鞅死掉,秦国是不是就不变法?赵主父后来被干掉,也没见赵国废掉胡服骑射。胡、赵废掉,太宗大人不是照样南巡?

利益这个东西大家都想要。一旦放出去了要收回来不花百倍之力是不行的。

家园 商鞅的改革客观上加强君权

这是任何一个君主都会喜欢的,商鞅改革措施那么多,权力始终是从君主手上发出。武灵王的胡服骑射目的是做大蛋糕可以分,属于军事层面的改革,像平原君之类的权力依旧很大。何况爰田制在秦国使用是加强中央集权,咋到晋国就成了分裂因素呢?

家园 橘逾淮则枳

这是任何一个君主都会喜欢的,商鞅改革措施那么多,权力始终是从君主手上发出。武灵王的胡服骑射目的是做大蛋糕可以分,属于军事层面的改革,像平原君之类的权力依旧很大。何况爰田制在秦国使用是加强中央集权,咋到晋国就成了分裂因素呢?

橘逾淮则枳。爰田制在秦国只是一个轮作制度,不牵涉到多开垦土地。商鞅改革秦国土地制度,主要是确立土地私有,“开阡陌封疆”。这里没有给予贵族多开垦土地不交税的特权,也没有给予贵族设立私兵的特权。所以对秦国不但无害而且有利。

而晋国贵族只不过借爰田州兵之名来增强贵族的自身势力。挖国家的墙角肥私人的实力。那当然对国家是有害的。所以看似都叫做爰田制,其实有本质的不同。所以不能拿秦国的爰田制去套晋国的爰田制。好比北欧的福利社会主义叫社会主义,但显然和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不同。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1附:重耳在外2/4

《僖二十三年传》:

及楚,楚子饗之,曰:“公子若反晋国,则何以报不穀?”对曰:“子、女、玉、帛,则君有之;羽、毛、齿、革,则君地生焉。其波及晋国者,君之余也;其何以报君?”曰:“虽然,何以报我?”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櫜(gāo)、鞬,以与君周旋。”子玉请杀之。楚子曰:“晋公子广而俭,文而有礼。其从者肃而宽,忠而能力。晋侯无亲,外内恶之。吾闻姬姓唐叔之后,其后衰者也,其将由晋公子乎!天将兴之,谁能废之?违天,必有大咎。”乃送诸秦。((p 0409)(05230607))(038)

我的粗译:

同一年,我们的僖公二十一年(公元前六三九年,周襄王十四年,晋惠公十二年,楚成王三十三年),重耳他们再前往楚国。

在楚国期间,一次楚子(楚成王)设宴招待他们,在宴会上他问重耳:“公子若反晋国,则何以报不穀?(公子要是返回了晋国,会怎么报答不穀?)”公子(重耳)回答说:“子、女、玉、帛,则君有之;羽、毛、齿、革,则君地生焉。其波及晋国者,君之余也;其何以报君?(奴隶和婢女,还有玉器和丝绸,主上您这里有的是;鸟羽和牦牛尾,还有象牙和犀牛皮,就出在主上这里。那些辗转流到晋国的,都是主上看不上的,怎么够得上拿来报答主上呢?)”

成王(楚子)又问:“虽然,何以报我?(就算这样,你打算拿什么报答我呢?)”公子(重耳)回答:“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櫜、鞬,以与君周旋。(要是凭借主上的威灵,能够返回晋国。以后晋国和楚国检阅部队,在中原相遇,我一定会为主上退军三舍的距离。要还不能满足主上的意愿,那就只好左手拿起鞭子和弓,右手按住箭囊和弓袋,和主上周旋。)”

楚国的司马子玉请求楚子(成王)把公子(重耳)杀掉,楚子说:“晋公子广而俭,文而有礼。其从者肃而宽,忠而能力。晋侯无亲,外内恶之。吾闻姬姓唐叔之后,其后衰者也,其将由晋公子乎!天将兴之,谁能废之?违天,必有大咎。(晋国公子心胸宽广,行为有节制,对文辞懂得很多,又很懂规矩。他的随从们严谨而坦荡,忠诚且又有战斗的能力。现在的晋怀公没什么亲族,国内外都讨厌他。我听说姬姓唐叔的后代,在各大家族里是衰落的晚的,会不会就应在这位晋公子身上呢?上天要让他发达的人,有谁能压制他?违背了上天的意志,一定会有大灾祸。)”

于是楚国把公子(重耳)他们送到了秦国。

一些补充:

估计此时已到公元前六三七年(鲁僖公二十三年,周襄王十六年,晋惠公十四年,齐孝公六年,楚成王三十五年,宋襄公十四年,郑文公三十六年,曹共公十六年,秦穆公二十三年),从他们离开齐国出来,到他们进入秦国,共用了五年。

“楚”(杨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

“秦”(杨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07.39,北纬34.50(雍,凤翔-南古城。有遗址,不规则长方形城,3480╳3130,1000万平方米,春秋早期至战国早期)。

“子女玉帛”(zǐ nǚ yù bó)也是后世的成语,代表奢靡的享受。

“其辟君三舍”(qí bì jūn sān shè)是后来的著名成语“退避三舍”(tuì bì sān shè)的出处。

“周旋”(zhōu xuán)虽不是四字成语,但也是非常常见的词汇,我觉得其原意是形容战车的行驶,《诗郑风清人》有所谓“左旋右抽”(《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111)),其中“旋”和“抽”当都是描写战车行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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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二十三年传》:

秦伯纳女五人,怀嬴与焉。奉匜沃盥,既而挥之。怒,曰:“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而囚。((p 0410)(05230608))(038)

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请使衰从。”公子赋《河水》。公赋《六月》。赵衰曰:“重耳拜赐!”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级而辞焉。衰曰:“君称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p 0410)(05230609))(038)

我的粗译:

秦伯(秦穆公)把五个女儿送给了公子(重耳),其中有怀嬴(辰嬴),但为首的是文嬴。到圆房那天,怀嬴捧着匜浇水伺候公子(重耳)洗手。重耳洗完就挥挥手让她们退下,怀嬴火了,说:“秦、晋,匹也,何以卑我?(秦国和晋国是同等的诸侯,——咱们都是国君的子女,——为什么拿我当下人?)”公子(重耳)害怕了,赶紧脱了上衣把自己关了起来谢罪。

后来有一天,秦穆公要设宴招待公子(重耳),子犯(狐偃)就说:“吾不如衰之文也,请使衰从。(我的文采不如赵衰,还是让赵衰跟你去吧。)”到了宴会上,公子(重耳)唱了:“沔彼流水,朝宗于海。鴥彼飞隼,载飞载止。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谁无父母?”(《小雅沔水首章》,他是以“流水朝宗于海”表示对秦穆公的仰慕,以“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谁无父母?”来唤起秦穆公的同情,希望秦穆公能出兵帮助自己回国掌握政权。)。

接着,秦穆公唱了《小雅六月首章》来回答:“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xiǎn yǔn)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杨伯峻先生的注里说:

《晋语四》韦《注》云:“《小雅六月》道尹吉甫佐宣王征伐,复文、武之业。其诗云:‘王于出征,以匡王国。’其二章曰,‘以佐天子’。三章曰,‘共武之服,以定王国’。此言重耳为君,必霸诸侯,以匡佐天子。”

按杨先生的观点,二章、三章可能没有唱,但当时人心里有数。——

赵衰听到秦穆公唱了这首诗,马上说:“重耳拜赐!(重耳拜谢主上的赐予!)”重耳就郑重其事的从堂上走到堂口阶下,向秦穆公行大礼拜谢,秦穆公也降一级台阶答拜。(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级而辞焉。)这时,赵衰代重耳答谢说:“君称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主上您勉励重耳要有辅佐天子的志向,重耳怎敢不拜谢您呢。)”

一些补充:

怀嬴(辰嬴)本来是秦穆公送给晋怀公(当时在秦国作质子的大子圉)当老婆的,所以叫怀嬴,后来成了晋文公排第四位的夫人,改叫辰嬴。她本来的地位可能高过文嬴,长得漂亮,人也聪明,秦穆公希望借助她控制住晋怀公,进而控制晋国。但晋怀公跑了,怀嬴的地位也下降了,所以她憋了一肚子火。

杨伯峻先生注“奉匜沃盥”曰:

奉,手持之也。匜,音移,古人洗手洗面之具,用以盛水。古人洗盥,一人持匜,灌水于洗盥者之手以洗之,下有槃,以盛盥讫之水。《礼记内则》云:“进盥,少者奉槃,长者奉水,请沃盥。”奉水即奉匜,以水盛匜中也。此怀嬴奉匜以注水,注水曰沃,而重耳盥之。马宗琏《补注》以《仪礼士昏礼》说此事,依《士昏礼》,新郎入室,新妇之从者曰媵,为新郎沃盥;新郎之从者曰御,为新妇沃盥。此秦穆公以文嬴妻文公,怀嬴为媵,故为文公沃盥。则此为初婚时事。按之《晋语》,或然。

下面是匜与槃(盘)的图片,截自网上:

出自《太师氏姜匜铭文释读》的太师氏姜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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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铜史墙盘》的史墙盘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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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分封的本质》的史墙盘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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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许宏先生博文《李零:出土文物有性别》的单盘和单匜(春秋)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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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宝推:夏至欧锦,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1附:重耳在外3/4

《僖二十四年传》:

二十四年春王正月,秦伯纳之。不书,不告入也。((p 0412)(05240101))(038)

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负羁绁(xiè)从君巡于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臣犹知之,而况君乎?请由此亡。”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于河。((p 0412)(05240102))(038)

济河,围令狐,入桑泉,取臼衰。二月甲午,晋师军于庐柳。秦伯使公子絷如晋师。师退,军于郇。辛丑,狐偃及秦、晋之大夫盟于郇。壬寅,公子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宫。戊申,使杀怀公于高梁。不书,亦不告也。((p 0413)(05240103))(038)

我的粗译:

我们僖公二十四年(公元前六三六年,周襄王十七年,晋文公元年,秦穆公三十七年)春王正月,秦伯(秦穆公)派兵送公子(重耳)回国,《春秋经》上没提这件事,是因为他们回国没“告”给我们。

到了黄河边上,子犯(狐偃)把一块玉璧呈递给公子(重耳),对他说:“臣负羁绁从君巡于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臣犹知之,而况君乎?请由此亡。(臣下牵着缰绳跟随主上巡于天下,肯定犯下了不少罪过,臣下自己都能知道,主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臣下请求就此离开去流亡。)”公子(重耳)马上说:“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今后我要是不能和舅舅家一条心,(必受惩罚,)有如白水之神亲临!)”就把那块玉璧投入了河中。

渡过黄河以后,重耳及其所带的秦军首先包围了令狐,攻入了桑泉,打下了臼衰。到二月甲午那天,晋师驻扎在庐柳,秦伯派公子絷前往晋师,经过说服,晋师向后撤退,驻扎在郇。辛丑那天,狐偃和秦、晋两国的大夫在郇盟誓,壬寅那天,公子(重耳)入主晋师。丙午那天,公子(重耳)进入曲沃。丁未那天,公子(重耳)朝拜了武宫。戊申那天,在高梁那里杀掉了怀公(晋怀公)。《春秋经》中没写上此事,也是因为晋方没有“告”给我们。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臣负羁绁从君巡于天下”曰:

下文竖头须亦云,“行者为羁绁之仆”,襄二十六年《传》,大叔文子亦云,“臣不佞,不能负羁绁以从扞牧圉”,则“负羁绁”为从行者之套语也。羁,马络头也。绁音薛,亦作絏、緤。凡系人与动物之索皆可曰绁。《论语公冶长》“虽在缧绁之中”,系人者也;《礼记少仪》,“犬则执緤”,系犬者也;此则指马缰而言。不言流亡诸侯间,而言“巡于天下”,表敬之辞令。

杨伯峻先生注“二月甲午”曰:

二月无甲午,此及以下六个干支纪日,据王韬推算,并差一月。王韬且云:“晋用夏正,《传》书日月或有误耳。”

以下是这一段以及后面直到三月己丑晦那些天的干支纪日排序:

甲午、乙未、丙申、丁酉、戊戌、己亥、庚子、辛丑壬寅、癸卯、

甲辰、乙巳、丙午丁未戊申、己酉、庚戌、辛亥、壬子、癸丑、

甲寅、乙卯、丙辰、丁巳、戊午、己未、庚申、辛酉、壬戌、癸亥、

甲子、乙丑、丙寅、丁卯、戊辰、己巳、庚午、辛未、壬申、癸酉、

甲戌、乙亥、丙子、丁丑、戊寅、己卯、庚辰、辛巳、壬午、癸未、

甲申、乙酉、丙戌、丁亥、戊子、己丑晦

杨伯峻先生注“朝于武宫”曰:

武宫者,曲沃武公之庙也。晋侯每即位,必朝之。宣二年《传》“赵宣子使赵穿逆公子黑臀于周而立之;壬申,朝于武宫”,成十八年《传》“晋-栾书使逆周子于京师而立之。庚午,盟而入。辛巳,朝于武宫”可证。武宫在绛,盖曲沃自武公始为晋侯,而徙绛,故其庙在绛。《晋语四》作“丁未,入于绛,即位于武宫”,尤为明证。《传》不言“入于绛”者,当本之当时晋史,晋史以当时人记当时事,不言可知。王引之《述闻》则谓此脱去“入于绛”三字,但《晋世家》叙此事全本《传》文,亦无“入于绛”三字,则王说不确。

“令狐”(杨注:令狐在今山西省-临猗县西。),推测位置为:东经110.71,北纬35.12(令狐村)。

“桑泉”(杨注:桑泉在今临猗县-临晋镇之东北。),推测位置为:东经110.64,北纬35.07(临猗县-临晋镇东约十公里城东村-城西村间)。

“臼衰”(杨注:臼衰当在山西省旧解县治今解州镇之西北。《晋语四》云:“公子济河,召令狐、臼衰、桑泉,皆降。”韦《注》:“召,召其长。”),推测位置为:东经110.77,北纬35.02(临猗县南,今解州镇西北)。

“庐柳”(杨注:庐柳,据《方舆纪要》,临猗县北有庐柳城。),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0.7,北纬35.2(临猗县西北)。或颇疑“庐柳”乃在原猗氏县西北(牛杜铁匠营),110.75,北纬35.19,更合情理。

“郇”(杨注:郇音荀,据《一统志》,在今山西省-临猗县西南。《涑水注》引《纪年》:“围令狐、桑泉、臼衰,皆降于秦师。狐毛与先轸禦秦,至于庐柳,乃谓秦穆公使公子絷来与师言,退舍,次于郇,盟于军。”郇,《诗曹风下泉》“郇伯劳之”之郇伯,当即其后。地当在今山西省-临猗县西南不远之地。上《传》云“军于郇”,则早为晋所灭矣。或云即桓九年《传》之荀国。铜器有筍伯大父簋 、筍伯簋 、筍伯甗,即此国之器。郇在解池西北,瑕在解池南。),推测位置为:东经110.75,北纬35.13(临猗县西南约四里)。

“高梁”推测位置为:东经111.52,北纬36.12(高梁墟,高河桥南一带)。

“曲沃”推测位置为:东经111.24,北纬35.31(闻喜县-上郭村东偏南,上郭古城址)。

“绛”推测位置为:东经111.55,北纬35.73(曲村,成六年迁新田)。

下面是重耳入晋相关诸地点在天地图地形图上的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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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二十四年传》:

吕、郤畏偪(逼),将焚公宫而弑晋侯。寺人披请见。公使让之,且辞焉,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其后余从狄君以田渭滨,女为惠公来求杀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虽有君命,何其速也?夫祛犹在。女其行乎!”对曰:“臣谓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犹未也,又将及难。君命无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恶,唯力是视。蒲人、狄人,余何有焉?今君即位,其无蒲、狄乎!齐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众,岂唯刑臣?”公见之,以难告。三月,晋侯潜会秦伯于王城。己丑晦,公宫火,瑕甥、郤芮不获公,乃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晋侯逆夫人嬴氏以归。秦伯送卫于晋三千人,实纪纲之仆。((p 0414)(05240104))(038)

初,晋侯之竖头须,守藏者也,其出也,窃藏以逃,尽用以求纳之。及入,求见。公辞焉以沐。谓仆人曰:“沐则心覆,心覆则图反,宜吾不得见也。居者为社稷之守,行者为羁绁之仆,其亦可也,何必罪居者?国君而雠匹夫,惧者其众矣。”仆人以告,公遽见之。((p 0415)(05240105))(038)

我的粗译:

吕(瑕甥,瑕吕饴甥)和郤(郤芮)害怕受到排挤,准备放火烧掉主上的宫室,弑杀晋侯(晋文公)。他们起事前,寺人披求见晋文公。“公”责备他说:“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其后余从狄君以田渭滨,女为惠公来求杀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虽有君命,何其速也?夫祛犹在。女其行乎!(当年蒲城之役,主上让你一天一夜到达,你马上就到了。后来我跟着狄君在渭滨打猎,你奉了的惠公命令又要来杀我,让你三天三夜到达,你一天就到了。虽然你是奉了主上的命令,为什么这么快啊?当年被你斩断的衣袖还在,你还是离开吧!)”

寺人披回答说:“臣谓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犹未也,又将及难。君命无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恶,唯力是视。蒲人、狄人,余何有焉?今君即位,其无蒲、狄乎!齐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众,岂唯刑臣?(臣下以为主上回了国,已经明白了道理。要是还不明白,就还会遭难。遵奉主上的命令没有二心,这是从古以来的规矩。铲除主上憎恶的人,就得竭尽全力。蒲人和狄人,我怎会放在眼里呢?现在主上即了位,就没有蒲人和狄人了吗!齐桓公不追究射中他带钩的罪过,让管仲作他的主要辅佐。主上要不肯这么干,还用发话吗?要离开的人那就太多了,岂只我这个刑臣?)”

晋文公马上接见了寺人披,寺人披向他报告了那些人要起事的消息。到了三月,晋侯偷偷的在王城会见了秦伯(秦穆公),己丑晦那天(晦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离晋文公朝于武宫只有四十二天,见前面列出的干支纪日。),主上住的宫室着了火,瑕吕饴甥(瑕甥,吕)和郤芮没找到主上,于是前往黄河边上,被秦穆公诱捕杀掉了。晋侯顺便迎回了夫人嬴氏(文嬴)。秦伯还送给晋国三千人的近卫部队,充实晋侯的侍卫。

当年,晋侯(晋文公)的小厮头须是负责保管宝物的,他跟随晋文公出逃以后,又偷走晋文公的所有宝物,用这些宝物贿赂主管官员,自己回了国。等晋侯回到国内,头须来求见,晋文公推辞说我正在洗头,就不见你了。听仆人传达了晋文公的意思,他就说:“沐则心覆,心覆则图反,宜吾不得见也。居者为社稷之守,行者为羁绁之仆,其亦可也,何必罪居者?国君而雠匹夫,惧者其众矣。(洗头的时候心是反的,心反着的时候,想法也和正常时不一样,不肯见我也正常。不过留下来的人是在守卫社稷,跟着流亡的人则是在牵马服役,都说得过去,何必责备留下来的人?当了国君却仇视一个匹夫,那害怕的人就多了。)”

仆人把头须的话报告晋文公,晋文公赶紧接见了他。

一些补充:

“王城”(杨注:王城当在今陕西省-大荔县东。),推测位置为:东经110.13,北纬34.80(旧朝邑县东2.5公里,临晋)。此“王城”乃大荔戎国之王的“王城”,非周家天王之“王城”。

《晉語四》15中也有关于此时的叙述,如下:

元年春,公及夫人嬴氏至自王城。秦伯納衛三千人,實紀綱之仆。公屬百官,賦職任功,棄責薄斂,施舍分寡。救乏振滯,匡困資無。輕關易道,通商寬農。懋穡勸分,省用足財,利器明德,以厚民性。舉善援能,官方定物,正名育類。昭舊族,愛親戚,明賢良,尊貴寵,賞功勞,事耇老,禮賓旅,友故舊。胥、籍、狐、箕、欒、郤、柏、先、羊舌、董、韓,實掌近官。諸姬之良,掌其中官。異姓之能,掌其遠官。公食貢。大夫食邑,士食田,庶人食力,工商食官,皂隸食職,官宰食加。政平民阜,財用不匱。

家园 "我们僖公年XX年"

娓娓而谈

我总是想到“大家好,我是廖化”

颇感亲切

家园 两国国君的话越品越有意思

遂使请战,曰:“寡人不佞,能合其众而不能离也。君若不还,无所逃命。”秦伯使公孙枝对曰:“君之未入,寡人惧之;入而未定列,犹吾忧也。苟列定矣,敢不承命。”

明明是双方杀气腾腾:

晋惠公:老子我人多势众,再敢叫板抽你!

秦穆公:忘恩负义的孙子,今儿跟你死磕!

结果说的这么谦恭雅致,真是越看越有意思。

家园 谦恭雅致总结得好,这样的还有不少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1附:重耳在外4/4

《僖二十四年传》:

狄人归季隗于晋,而请其二子。文公妻赵衰,生原同、屏括、楼婴。赵姬请逆盾与其母,子馀辞。姬曰:“得宠而忘旧,何以使人?必逆之!”固请,许之。来,以盾为才,固请于公,以为嫡子,而使其三子下之;以叔隗为内子,而己下之。((p 0416)(05240106))(038)

我的粗译:

也在这一年,我们僖公二十四年(公元前六三六年,周襄王十七年,晋文公元年),狄人把季隗送回了晋国,但请求留下了她的两个儿子(质子?)。文公(晋文公)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赵衰,后来生下了原同、屏括、楼婴。

文公的这个女儿赵姬请求赵衰把赵盾和他母亲(也是赵姬的某种姨)迎回来,子馀(赵衰)不同意,姬(赵姬)就告诉他:“得宠而忘旧,何以使人?必逆之!(得到新的宠溺,就忘记过去的爱人,还怎么领导别人?一定要把她们请回来!)”经过赵姬反复争取,终于把她们迎了回来。

赵盾和他母亲回来以后,赵姬认为赵盾很有才干,又经过反复向主上(她父亲晋文公)争取,让赵盾当赵家的嫡子,让自己的三个儿子都服从他的领导;还让叔隗作“内子”(女性家长),自己甘愿作她的手下。

一些补充:

若无赵盾,则这一支赵家在赵衰去世后就没有顶门立户的人了,赵姬还是很有见识的。

杨伯峻先生注“生原同、屏括、楼婴”曰:

杜《注》以为文公以其女妻赵衰。赵同、赵括、赵婴齐各食邑于原、屏、楼三地,故《传》谓之原同、屏括、楼婴。原即赵衰为原大夫之原,亦即隐十一年《传》周桓王与郑庄公十二邑之原,在今河南省-济源县西北。屏地未详。楼,据《春秋地名考略四》,在今山西省-永和县南十里。文公妻赵衰,不知在何年,既生三子,返国而赵姬请逆盾,则自在此年以前。此女亦不知何人所生,《传》所言者,惟季隗生二子。若齐姜,纵生女,此时亦年小,不足嫁人。

杨伯峻先生注“以叔隗为内子”曰:

《礼记曾子问》:“大夫内子有殷事,亦之君所。”郑《注》:“内子,大夫妻也。”又《杂记上》:“内子以鞠衣褒衣素沙。”郑《注》:“内子,卿之適妻也。”

杨伯峻先生注“而己下之”曰:

沈钦韩《补注》曰:“以盾为嫡子,固然。以叔隗为内子,则姬氏之意特欲相推,而未必遂其事耳。宣二年赵盾称赵姬为君姬氏,则固以赵姬为嫡母矣。”杜《注》谓赵姬请逆盾等事“皆非此年事,盖因狄人归季隗,遂终言叔隗。”《赵世家》云:“初,重耳在晋时,赵衰妻亦生赵同﹑赵括﹑赵婴齐。赵衰既反晋,晋之妻固要迎翟妻,而以其子盾为適嗣,晋妻三子皆下事之。”以“文公妻赵衰”为重耳出亡前事,恐未必确。赵姬之言“得宠而忘旧”,明赵衰之得己在叔隗后。赵盾卒于鲁宣七年八年之间,而成五年原同、屏括放婴齐,成八年晋讨赵同、赵括,似赵姬三子皆幼于盾。《晋语四》谓重耳年十七而亡,若然,其在晋时不得有及笄之女。《史记》谓重耳亡年四十三,故有此说。事亦见《列女传贤明传》。

“原”推测位置为:东经112.55,北纬35.16(济源-原昌村)。

“楼”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0.6,北纬36.7(永和县南)。

“屏”则不知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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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二十四年传》:

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推曰:“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义其罪,上赏其姦;上下相蒙,难与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对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是求显也。”其母曰:“能如是乎?与女偕隐。”遂隐而死。晋侯求之不获。以绵上为之田,曰:“以志吾过,且旌善人。”((p 0417)(05240107))(038)

我的粗译:

晋侯(晋文公)赏赐跟随自己流亡的人,其中的介之推没有请求禄位,也就没有赏赐他禄位。

推(介之推)对母亲发牢骚说:“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义其罪,上赏其姦;上下相蒙,难与处矣。(献公有九个儿子,只有主上还在,惠公、怀公没有亲族,国内和国外都厌弃他们。上天没准备灭绝晋国,那我们晋国必然需要有主事的,不是现在的主上又能是谁?其实主上是上天放到这位子上的,可那几位大人却认为是因为自己出力才把主上推上去的,不是妄言吗?偷窃别人的财物,就会被人称为“盗”,何况要贪占上天的功劳算作自己出的力呢?在下的人把自己的罪过粉饰成正当的,在上的人赏赐这种恶劣的行为;上下互相欺骗,我已经没办法和他们搞在一块了。)”

介之推母亲对他说:“盍亦求之?以死,谁怼?(为什么不也去求赏赐呢?就这么死了,难过的还是自己。)”介之推回答说:“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反对这种做法却也这么干,罪过更大。何况如果口出怨言,就不应该再吃人家给的食物。)”

介之推母亲又说:“亦使知之,若何?(也让他知道知道,怎么样?)”介之推回答说:“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是求显也。(言辞,就是自身的装饰,我已经准备隐退,要那些装饰干什么?——那是准备表现自己的。)”

于是介之推母亲说:“能如是乎?与女偕隐。(你真能这么干吗?那我就和你一起隐退。)”于是介之推和他的母亲一起隐退,最终悄悄死去了。

晋侯找不到介之推,就命令以绵上那块地方作他的禄田,并且说:“以志吾过,且旌善人。(就让这里记录下我的错误,同时表彰善人吧。)”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介之推不言禄”曰:

杜预以下文“推曰”不曰“之推曰”乃以“之”字为语助。文十年《传》有文之无畏,而下文只称无畏,《淮南子主术训》作文无畏,则杜《注》不为无理。《论语雍也篇》有孟之反,刘宝楠《正义》曰:“古人名多用之为语助,若舟之侨、宫之奇、介之推、公罔之裘、庾公之斯、尹公之佗与此孟之反皆是。”介之推《大戴礼》作“介山之推”,《史记晋世家》作“介子推”。又介之推,杜《注》以为“文公微臣”,而其割股以食文公,则见《韩诗外传》、《汉书丙吉传》等。

杨伯峻先生注“以志吾过,且旌善人。”曰:

《晋世家》作“以记吾过,且旌善人”,记即志也。《周礼保章氏》郑《注》云:“志,古文识。识,记也。”说详惠栋《补注》。旌,杜《注》云:“表也。”即今表扬之表。《周语上》载“襄王使太宰文公及内史兴赐晋文公命”事,《左传》未载。晋惠即位之第二年,周襄王曾赐命。则晋文即位,周襄亦必赐命。晋惠赐命所以书者,以其受玉惰也。

杨伯峻先生注“以绵上为之田”曰:

绵上,晋盖有两绵上,在今山西省-介休县东南四十里介山之下而接灵石县界者,为介之推所隐处;在今翼城县西者,为襄公十三年晋侯治兵及定公六年赵简子逆乐祁处。以绵上为之田者,之作其用。顾炎武《补正》云:“乃以田禄其子。”武亿《义证》云:“此虚封也,不必有人受之。《外传越语》环会稽三百里者以为范蠡地,曰,后世之孙有敢侵蠡之地者,使无终没于越国。皇天后土,四乡地主证之!亦在蠡既去之后市此以为名,当时文公亦犹是也。”武说是也。《晋世家》云:“介子推从者怜之,乃悬书宫门曰:‘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文公出,见其书,曰:‘介子推也。吾方忧王室,未图其功。’使人召之,则亡。遂求所在,闻其入绵上山中,于是文公环绵上山中而封之,以为介推田。号曰介山。”此事又见《吕氏春秋介立篇》、《新序节士篇》、《水经汾水注》等,《新序》且谓“求之不能得,以谓焚其山宜出。及焚其山,遂不出而焚死。”

“绵上”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0,北纬36.9(介休县东南四十里介山之下而接灵石县界)。

如杨先生所注,关于介山,我以为并非因介之推而得名,而是相反,“介之推”这个称呼乃是因介山而来,意谓从介山来的“推”——前面杨注中有:《大戴礼》作“介山之推”。

介山所在相当靠北,或是当时晋国的北方边陲,或就不在当时晋国的控制之下。而且介山还当在农牧区分界线(龙门碣石线)以北,因此,很可能介之推本来是游牧的狄人。我怀疑介之推所谓“隐”乃是打算回到戎狄之中,以游牧为生,如此,找不到就很正常。

下面是我根据史念海先生的论述(史念海 《河山集》 六 山西人民出版社 (p 333)《論兩周時期農牧業地區的分界線一、西周时期农牧业地区分界线的轮廓》)试画的这一地区西周至春秋初期农牧业地区分界线(灰色线)示意图,并标上了几个相关地点,请按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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