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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04:韩厥——成霸安彊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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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师保还是略有区别的

从源头来看,师和傅都是王的老师,据说师是武师父,傅是文师父,而保则是监护者或保护者。

周成王时,“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即姜子牙主抓军事,周公旦主抓政务,召康公是内务大臣,三人都为周王的辅弼之臣。其中周公和召公都是周朝宗室,成王的叔叔辈,而太公则是外臣的代表。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4附:韩起观书1/13

《襄二十六年传》:

晋-韩宣子聘于周。王使请事。对曰:“晋士起将归时事于宰旅,无他事矣。”王闻之,曰:“韩氏其昌阜于晋乎!辞不失旧。”((p 1124)(09261301))(118)

《昭二年经》:

二年春,晋侯使韩起来聘。((p 1226)(10020001))(118)

《昭二年传》:

二年春,晋侯使韩宣子来聘,且告为政,而来见,礼也。观书于大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公享之。季武子赋《绵》之卒章。韩子赋《角弓》。季武子拜,曰:“敢拜子之弥缝(mí féng)敝邑,寡君有望矣。”武子赋《节》之卒章。既享,宴于季氏。有嘉树焉,宣子誉之。武子曰:“宿敢不封殖此树,以无忘《角弓》。”遂赋《甘棠》。宣子曰:“起不堪也,无以及召(shào)公。”((p 1226)(10020101))(118)

宣子遂如齐纳币。见子雅。子雅召子旗,使见宣子。宣子曰:“非保家之主也,不臣。”见子尾。子尾见彊,宣子谓之如子旗。大夫多笑之,唯晏子信之,曰:“夫子,君子也。君子有信,其有以知之矣。”((p 1228)(10020102))(115、118)

自齐聘于卫。卫侯享之,北宫文子赋《淇澳》(qí ào)。宣子赋《木瓜》。((p 1228)(10020103))(123、118)

我的粗译:

当初我们的襄公二十六年那时(公元前五四七年,周灵王二十五年,晋平公十一年),晋国的韩宣子(韩起)出访周王室,“王”让人请问他此来的使命,他回答:“晋士起将归时事于宰旅,无他事矣。(晋国的士“起”前来向“宰旅”贡献应季的贡品,没有别的事了。)”“王”听说了他的答话,感叹说:“韩氏其昌阜于晋乎!辞不失旧。(韩家看来会在晋国的兴盛起来了!他说话完全是照传统来的。)”

七年以后,我们的昭公二年(公元前五四〇年,周景王五年,晋平公十八年),春天,晋侯(晋平公)派了韩宣子(韩起)来访问,并通报我们他刚刚升任了中军元帅,来和我们见面,这是“礼”的要求。

韩宣子去了大史那里观书,他读了《易》、《象》与《鲁春秋》,然后感慨说:“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周家的“礼”都在“鲁国”这儿了,我这才知道周公的大恩大德,这才明白周家为什么能当“王”。)”

我们的主上设宴招待韩宣子。

宴会上,季武子(季孙宿)首先唱道(季武子赋《绵》之卒章):“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奏,予曰有禦侮!”(《大雅文王之什绵卒章》,《绵》这首诗是歌唱周人的祖先的,本来与此时无关,但是这一章讲到当初受了周文王品行的感动,虞、芮两个小国不再争斗的事情。季武子在这里把晋国国君比作周文王,希望晋国能利用其威望调解小国鲁国的内部矛盾:鲁国当时三位主要的卿——三桓之间矛盾很大。)。

韩子(韩宣子,韩起)于是答唱:“骍(xīng)骍角弓,翩其反矣。兄弟婚姻,无胥远矣。”(《小雅鱼藻之什角弓首章》,韩宣子意在这一章的后两句“兄弟婚姻,无胥远矣”,他并没有接季武子送的高帽子,也没有直接答应季武子的请求,只是强调要亲近兄弟。晋、鲁两国都是姬姓国,可说是兄弟之国,所以两国要亲近。不过要亲近兄弟也适用于鲁国-三桓间的关系,三个“桓”的始祖都是鲁“桓”公的公子,也是三兄弟。)。

季武子马上抓住机会,从要亲近兄弟这个角度曲解韩宣子唱的诗,拜谢说:“敢拜子之弥缝(mí féng)敝邑,寡君有望矣。(感谢您帮助修补我“国”内部的关系,寡君放心了。)”接着他唱了“家父作诵,以究王訩。式讹(借为化)尔心,以畜万邦。”(《小雅节南山之什节南山卒章》,他这是在给韩宣子戴高帽子,说他劝和鲁国-三桓之间的矛盾,将会得到各家诸侯——万邦的拥护。)。

国君的正式宴会之后,季武子又在自己家里招待韩宣子,季武子家里有一棵树很漂亮,韩宣子夸赞了几句,季武子马上说:“宿敢不封殖此树,以无忘《角弓》。(“宿”一定会把这棵树好好保护起来,纪念您为我们唱的《角弓》。)”然后武子唱道:“蔽芾(bì fèi)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bá)。”(《召南甘棠首章》,他是以这棵树比附当年老百姓为了纪念周初名臣召公保护下来的那棵甘棠树,以韩宣子比附召公。)。

宣子(韩起)马上说:“起不堪也,无以及召(shào)公。(“起”不敢当,千万别拿我比召公。)”(在前面季武子已经用周文王比附了晋国国君,所以这里季武子又用召公比附韩起,但韩起是有分寸的人,非常尊崇周天子,前面他到了周天子那里还要谦称“士”,此时自然不敢当。)。

随后宣子(韩起)就前往齐国送礼。他先见了子雅(公孙灶),子雅就把儿子子旗(栾施)召了来,让宣子看。看了之后宣子就说:“非保家之主也,不臣。(不是能延续家族的引领者,没有做臣子的自觉。)”。他又见了子尾(公孙蠆,高蠆),子尾也请他看了自己的儿子彊(高彊),宣子说了和说子旗一样的话。

那些齐国的大夫都嘲笑子尾,只有晏子(晏婴)相信韩起的话,说:“夫子,君子也。君子有信,其有以知之矣。(这位大人,是一位君子。君子说出的话是有准的,日后总会明白的。)”

宣子(韩起)又从齐国去卫国访问,卫侯(卫襄公)也设宴招待他。

宴会上,卫国的卿北宫文子(北宫佗)先唱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卫风淇奥首章》,杜《注》:“《淇澳》,《诗卫风》,美武公也。言宣子有武公之德。”武公是指卫国的先公卫武公。)。

宣子也回唱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卫风木瓜首章》,韩宣子这是在保证要“永以为好”。)。

一些补充:

韩家不仅“昌阜于晋”,而且“昌阜”后还分了“晋”。

栾施和高彊后来果然未能延续他们的家族,八年后,他们就因为攻击齐景公被赶出了齐国。

杨伯峻先生注“王使请事”曰:

事即问事。古代朝聘之礼,初入境,主人如是天子,则使士请事,问为何而来。及朝聘礼毕,主人又使摈者(接待宾客者)请事于庙门之次。此乃摈者请事,说详沈钦韩《补注》。

杨伯峻先生注“晋士起将归时事于宰旅”曰:

天子高于诸侯,则天子之臣亦高于诸侯之臣。天子上士三命,中士再命,下士一命。故《礼记曲礼下》云:“列国之大夫入天子之国曰某士。”天子上士三命,三命,列国之上卿。故韩起于晋为卿,于周称士。杜《注》:“时事,四时贡职。宰旅,冢宰之下士,言献职贡于宰旅,不敢斥尊者。”

杨伯峻先生注“见《易》、《象》与《鲁春秋》”曰:

《易》乃《周易》,其六十四卦与《卦辞》、《爻辞》作于西周初,《十翼》则战国至西汉之作品,韩起不及见。人多以“《易象》”连读,为一事,今从宋-王应麟《困学纪闻》卷六说分读,与《易》为二事。《象》即哀三年《传》“命藏《象魏》”之《象魏》,因其悬挂于象魏,故以名之,亦省称《象》。象魏亦名象阙,亦名魏阙,又曰观,为宫门外悬挂法令俾众周知之地。据《周礼大宰》,正月一日公布政治法令于象魏,此法令谓之《治象》;地官亦悬《教象》,为教育法令;夏官公布《政象》,秋官公布《刑象》,即军政法令,司法法令。公布十日,然后藏之,此《象》当是鲁国历代之政令。《鲁春秋》即《孟子离娄下》“鲁之《春秋》”。《春秋》为列国史之通名,《墨子明鬼下篇》有周之《春秋》、燕之《春秋》、宋之《春秋》、齐之《春秋》,故鲁史曰《鲁春秋》。下言“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则韩起所见《鲁春秋》,必自周公-姬旦以及伯禽叙起,今《春秋》起隐公,讫哀公,自惠公以上皆无存。《公羊传》又有所谓不修《春秋》,即未经孔丘所改定之《春秋》。万一其言可信,韩起所见必《鲁春秋》简策原本。

下面是雅安-汉-高颐阙的图片,出自《高颐阙》,这种阙就是从古代的象魏发展出来的。图中可见,高颐阙虽是石阙,但精心地模仿了木结构的斗拱,春秋时的象魏应该也是土木结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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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韩起去郑国很贪,难道后来堕落了?

rt

家园 楚王恐怕还是心理因素居多吧

丢了一只眼睛还没能拿下他对楚军是否能获胜只怕也动摇了,毕竟楚军是在外线作战,再来一次城濮损失就大了。

家园 我感觉还有一种可能,

类似现在,整个大环境如此,其实韩不是最突出的,大概是按惯例办,但被子产拿来扎筏子,也是见软柿子捏吧。当然这只是猜测。

家园 不过是刚上台的时候夹紧尾巴罢了

地位稳固后就开始捞了,这种情况很常见。何况韩氏相比较之前的赵氏范氏魏氏数族属于后起之辈,不多占实惠就不会有后来的韩国,到了公元前537年,也就是他执政第三年的时候,根据楚国大臣薳启(强)的介绍,当时的晋国共49县,韩氏家族的封地就占了7县,还都是大县,对于执政26年的韩起来说,尾巴露出来的很早。

家园 肯定是呀,子反下令明日再战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俘虏带回来

晋军也计划继续战斗的消息就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把他压垮了

所以子反的责任其实仅仅在于没一战而胜,要求和可能人家还是肯的,楚王才是兵败如山倒的责任人

要真坚持一下可能真行,晋军这边那苗**既然是在忽悠,显然其实是打不动了嘛

家园 临阵畏缩的不仅仅是楚共王

楚国击败晋国的邲之战前楚庄王同样动摇过,毕竟外线作战的楚军缺少本地作战的诸多盟友,而晋国却是多国联手,在没有足够把握的情况下决战太危险了,一旦败了其它国家趁火打劫损失可不小,不是所有人都像成得臣那样莽撞的。

家园 有理

眼睛受伤了可是大事,痛的钻心,而且子反又喝醉了,可依赖的人又这样。非常同意兄台的分析。

家园 很多时候都是恍恍惚惚中打了胜仗

例外就是城濮之战?

家园 城濮晋文公何尝不是战前畏缩

不是狐偃给他打气他还真没有勇气。

家园 对哦,呵呵

rt

家园 这种大国之间的决战谨慎稳重才是正常现象

像赵括那样纸上谈兵轻率冒进的是极少数。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4附:韩起观书2/13

《昭八年传》:

八年春,石言于晋-魏榆。晋侯问于师旷曰:“石何故言?”对曰:“石不能言,或馮(píng)焉。不然,民听滥也。抑臣又闻之曰:‘作事不时,怨讟(dú)动于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chǐ),民力彫尽,怨讟并作,莫保其性,石言,不亦宜乎?”于是晋侯方筑虒(sī)祁之宫,叔向曰:“子野之言君子哉!君子之言,信而有徵,故怨远于其身。小人之言,僭(tiě)而无徵,故怨咎及之。《诗》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gě)矣能言,巧言如流,俾(bǐ)躬处休’,其是之谓乎!是宫也成,诸侯必叛,君必有咎,夫子知之矣。”((p 1300)(10080101))(114、118)

叔弓如晋,贺虒祁也。游吉相郑伯以如晋,亦贺虒祁也。史赵见子大叔,曰:“甚哉其相蒙也!可吊也,而又贺之。”子大叔曰:“若何吊也?其非唯我贺,将天下实贺。”((p 1302)(10080301))(122、118)

我的粗译:

六年以后,我们的昭公八年春(公元前五三四年,周景王十一年,晋平公二十四年),在晋国的魏榆,有一个石头居然说了话,晋平公就问师旷说:“石何故言?”师旷回答说:

石不能言,是有什么东西附在它上面,它才说了话,要不是这样,“民”听到的东西不就太多了吗。而且臣下还听说:“作事不时,怨讟动于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如果集合大量的“民”发动战争行动或劳役,却耽误了农时,“民”心怨愤,就会有原来不能说话的东西发声。)”

现在我们这里宫殿修得又高大又宽敞,“民”的力量已经被用尽了,已经无法保障他们的生存,怨愤之心溢于言表,在这样的情况下,石言,不亦宜乎?

当时晋侯(晋平公)正在建筑虒祁之宫。叔向评论说:

子野(师旷)说的是“君子”才说得出的话。“君子”的话,就应该信而有徵(征),这样才不会给自身招来怨恨。而“小人”-的话,那就是僭而无徵(当时僭是信的反义词),所以经常招来麻烦。《诗》里说“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境吧!虒祁那座宫殿要是盖成了,各家诸侯一定会背叛我们,主上也会遇到灾祸,这位大人已经预见到了。

就在本年,我们的卿叔弓(“氏”叔或子叔)就去了晋国,祝贺虒祁宫落成。

郑国的卿游吉(子大叔)也奉着郑伯(郑伯)来了晋国,祝贺虒祁宫落成。

晋国大夫史赵去见了子大叔,发牢骚说:“甚哉其相蒙也!可吊也,而又贺之。(现在太过分了,自欺欺人,明明是该慰问悼惜的,却都来祝贺。)”

子大叔就说:“若何吊也?其非唯我贺,将天下实贺。(为什么要慰问悼惜呢?不单是我会来祝贺,全天下的人都会来祝贺。)”

一些补充:

叔向所引的那段诗出自《小雅雨无正》,是该诗的第五章,高亨先生注“匪舌是出”曰:“出,当读为拙。”注“维躬是瘁”曰:“躬,自身。此句言:只是自身会受毁损。”注“哿矣能言”曰:“哿(kě可ɡě),嘉,乐。此句指会讲话的人真快乐。”注“俾躬处休”曰:“休,吉庆,福禄。此句言使自己享有高官厚禄。”(《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284)《小雅节南山之什雨无正》)

杨伯峻先生注“其非唯我贺,将天下实贺”曰:

盖谓非但我贺,诸侯皆将来贺,我如何不贺而吊?一则自解,一则微言。臧琳《杂记》误读“我”字句断,俞樾《平议》、于鬯《校书》皆云当作“若可吊也”,俱未得确解。

“魏榆”(杨注:杜《注》:“魏榆,晋地。”战国时属赵,《史记秦纪》,庄襄王三年攻赵-榆次,即此魏榆,在今山西-榆次市西北。),但有指出魏榆当为雍榆——《榆次县志》:周春秋石言于晋魏榆,注家未尝明指为在此地。考晋有雝榆,亦曰魏榆,杜征南云朝歌东有雝榆城,石言当在其处。若六卿分晋时,榆地为魏,有因名魏榆,则非即春秋所纪之魏榆,盖在今辽州榆社县。则“魏榆”推测位置为:东经114.45,北纬35.63(浚县-瓮城村遗址)。

“虒祁之宫”(杨注:虒音斯。《水经汾水注》云:“汾水西逕虒祁宫北,横水有故梁截汾水中,凡有三十柱,柱径五尺,裁与水平,盖晋平公之故梁也。物在水,故能持久而不败也。”又《浍水注》云:“又西南过虒祁宫南,其宫也背汾面浍,西则两川之交会也。”则当在今侯马市附近。《韩非子十过篇》谓“晋平公觞之于施夷之台”,卢文弨谓施夷之台似即《左传》虒祁之宫。王先慎云:“《御览》引作虒祁之台。”),推测位置为:东经111.23,北纬35.60(新田西)。

以上段落前面有过,但因为这一段落涉及了不同事件,是在这不同事件中都必不可少的一块拼图,所以重出,类似的后面还会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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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九年传》:

周-甘人与晋-阎嘉争阎田。晋-梁丙、张趯率阴戎伐颍。王使詹桓伯辞于晋,曰:“我自夏以后稷,魏、骀、芮、岐、毕,吾西土也。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东土也;巴、濮、楚、邓,吾南土也;肃慎、燕、亳,吾北土也。何迩封之有?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蕃屏周,亦其废队是为,岂如弁髦,而因以敝之。先王居梼杌于四裔,以禦螭魅,故允姓之姦居于瓜州。伯父惠公归自秦,而诱以来,使偪(逼)我诸姬,入我郊甸,则戎焉取之。戎有中国,谁之咎也?后稷封殖天下,今戎制之,不亦难乎?伯父图之!我在伯父,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谋主也。伯父若裂冠毁冕,拔本塞原,专弃谋主,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叔向谓宣子曰:“文之伯也,岂能改物?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自文以来,世有衰德,而暴蔑宗周,以宣示其侈;诸侯之贰,不亦宜乎!且王辞直,子其图之。”宣子说。王有姻丧,使赵成如周吊,且致阎田与襚,反颍俘。王亦使宾滑执甘大夫襄以说于晋,晋人礼而归之。((p 1307)(10090301))(114、118)

我的粗译:

下一年,我们的昭公九年(公元前五三三年,周景王十二年,晋平公二十五年),周王室直属城邑“甘”的管理者“甘人”和晋国的阎嘉争夺“阎”那里的田地,结果晋国的梁丙和张趯就率领“阴”那里的戎人进攻“颍”来示威。惊动了天王,天王就派了詹桓伯前往晋国-,谴责说:

我周家因为后稷的功劳,从夏代时就领有了魏、骀、芮、岐、毕,这是我周家西方的土地,等到武王克商以后,又领有了蒲姑、商奄,这是我周家东方的土地,还领有了巴、濮、楚、邓,是我周家南方的土地,以及肃慎、燕、亳,是我周家北方的土地,我周家在哪个方向的疆界会离这么近?文王、武王、成王、康王都封了的自己的亲弟弟作诸侯,在周边保卫我们周家,也是为了防止我们周家出什么意外情况,对待他们怎么能像帽子和假发那样,用旧了就扔呢?(其实这些诸侯很多都已经被晋国灭掉了。)

先王让梼杌这样的凶人居于四裔,就是让他们抵御螭魅这些危险,所以才有允姓之姦居于瓜州。伯父惠公从秦国那里回来的时候,把允姓之姦也招来了,让他们靠近我们姬姓部族中各家的采邑居住,甚至进入到我周家的郊甸,而且那些戎人已经窃据了那里的土地。这些戎人窃据中国的土地,到底是谁的责任?我们的祖先后稷在天下推行农业,现在有些地方却又变回戎人的牧地,不是危险的趋势吗?请伯父考虑!

伯父和我周家的关系,就像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谋主,现在伯父如果要裂冠毁冕,拔本塞原,专弃谋主,那些戎狄还会把余一人(周天子专用的自称,詹桓伯这是在代表周天子发言)放在眼里吗?

听了以上詹桓伯的谴责,叔向就劝此时晋国执政的中军元帅宣子(韩起)说:“文之伯也,岂能改物?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自文以来,世有衰德,而暴蔑宗周,以宣示其侈;诸侯之贰,不亦宜乎!且王辞直,子其图之。(即使当初我们文公做了“伯”(霸主),又能够改变自家的标帜了吗?(没有!)他还是拥护周天子,而且更加恭敬。文公以后,一代不如一代,反而不把宗周放在眼里,暴露出自家没有教养。要老是这样,各家诸侯不是肯定会背离我们吗!而且天王说的有理,大人必须要考虑。)”

宣子听了以后心悦诚服。于是趁着王室的姻亲有丧事,派晋国排在第三位的卿、上军将赵成前往王室吊唁,并把“阎”那里的那块田地交还给王室,同时向王室致送了“襚”,还遣返了颍之战的战俘。天王也派宾滑把负责管理“甘”的大夫“襄”抓起来送往晋国,以取悦于晋人。但晋人赶紧释放了“襄”,以礼相待,然后把他请回了王室那边。

一些补充:

韩起(韩宣子)还是能接受不同意见的。

杨伯峻先生注“岂如弁髦”曰:

弁髦有二说,《小尔雅广服》云,“弁髦,太古布冠冠而蔽之者也”,则以弁髦即缁衣冠,为一物。另一说,大多数注家则以弁为缁布冠,古代男子行冠礼,先用缁布冠,次加皮弁,次加爵弁。三加之后,弃去缁布冠不复用矣。据《仪礼既夕礼》郑《注》,“儿生三月,剪发为鬌(留而不翦者)。”如此,则剪去者为髦。至《诗鄘风柏舟》“髧彼两髦”,此乃假发为之,父母死则取去者,非此之髦。则弁、髦为二物。敝,弃也,弃而不用也。《礼记郊特牲》“冠而敝之可也”,敝即弃义。

杨伯峻先生注“且致阎田与襚”曰:“襚,送死者之衣。”

杨伯峻先生注“先王居梼杌于四裔,以禦螭魅”曰:

杜《注》:“言梼杌,略举四凶之一。下言四裔,则三苗在其中。”四凶详文十八年《传》。

《文十八年传》:

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義(义)隐贼,好行凶德;丑类恶物。顽嚚不友,是与比周,天下之民谓之浑敦。少皞氏有不才子,毁信废忠,崇饰恶言;靖谮庸回,服谗蒐慝,以诬盛德,天下之民谓之穷奇。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嚚,傲很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此三族也,世济其凶,增其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禦魑魅。是以尧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为天子,以其举十六相,去四凶也。故《虞书》数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无违教也。曰“纳于百揆,百揆时序”,无废事也。曰“宾于四门,四门穆穆”,无凶人也。((p 0638)(06180704))(063)

杨伯峻先生于上面这段中注“梼杌”曰:

梼音涛,杌音兀。《五帝本纪集解》引贾逵云:“梼杌,凶顽无俦匹之貌。”杜《注》同。则贾、杜谓所以谓之梼杌者,以其凶顽无俦匹也。孔《疏》引服虔说。则以《神异经》有兽曰梼杌,鲧性相似,故号之。贾逵、杜预俱谓梼杌即鲧,惟杜预之父杜恕《考课疏》云“殛鲧而放四凶”(见《魏志杜恕传》),似别鲧于四凶之外,恐不合《舜典》本义。

“甘”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19,北纬34.44(洛阳南郊偏西鹿蹄山-古石城)。

“阎”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4,北纬34.6(洛阳西南)。

“阴戎”推测位置为:东经111.10,北纬34.10(卢氏县东北,祁村弯,据说有遗址。)。

“颍”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7,北纬34.4(颍谷西)。

“魏”推测位置为:东经110.69,北纬34.72(芮城-永乐宫周围古魏城。有遗址,近方形城,周长4500。春秋至战国早期:晋)。

“骀”推测位置为:东经108.00,北纬34.26(扶风县-太子藏)。

“芮”推测位置为:东经110.14,北纬34.69(洛汭),其后北迁至东经110.50,北纬35.51(韩城县-昝村镇-梁带村一带,据《史记》,与梁国同时亡于秦,以芮、梁近邻,后当亦同时入于晋)。

“岐”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07.6,北纬34.45(岐山之阳)。

“毕”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08.7,北纬34.4(咸阳北毕原)。

“蒲姑”推测位置为:东经117.80,北纬37.07(陈庄、唐口村间小清河北岸,陈庄遗址)。

陈庄遗址中的古代“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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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奄”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7.1,北纬35.6(曲阜东)。

“巴”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1.2,北纬30.5(长阳县一带)。

“濮”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北纬30(石首县附近)。

“楚”推测位置为:东经111.63,北纬32.78(丹阳?淅川龙城,有遗址,方形城,东730,西915,南1030,北974。西周?至东周、汉:楚)。

“邓”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0,北纬32.08(襄樊-团山镇-邓城村南)。

“肃慎”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7,北纬40(燕东)。

“燕”推测位置为:东经116.06,北纬39.61(北燕,董家林古城,董家林村东)。

“亳”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09,北纬35(亳夷)。

“周”推测位置为:东经112.42,北纬34.67(王城)。

“宗周”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08.79,北纬34.25(镐京遗址)。

“瓜州”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09,北纬34(秦岭)。

下面是“詹桓伯辞于晋”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从图中可见,所谓“西土”、“东土”、“南土”、“北土”,当以“王城”(今洛阳)为天下之中,而非“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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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家园 子大叔的回答很不合理啊

照常理,史赵这么说,是跟朋友私下抱怨,子大叔肯定知道他说的啥意思,结果却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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