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中山国的故事-飞龙在天 000序章--籍田 上 -- 淡泊

“竟然是这样。”孙喜堂听到话音，忍不住抬起头来，只见陆亡忌拧着眉头，手在鼠标滚轮上滚动着，显然和自己一样在看王规杨他们的计算结果。

在没有看到计算结果前，所有人都比较乐观，认为在4倍过载的限制下，在3到5马赫的速度区间中，轨道能产生至少十几二十几度的抬高角。

王，冯二人因为前面大家对速度的不确定，索性把2马赫到5马赫的速度都算了一遍，为了对比，重力加速度也没有限制在4倍过载，而是从1.5个G到9个G都轮了一遍。

计算中试验了三种加速方案：过载随着距离线性变化；过载随着运行时间线性变化；过载随着运行距离线性变化。

三种加速方案的确对结果有影响，但区别不大，可以想象更复杂更精细的加速方案可能是存在的，但是对结果的影响也是很有限的。

结果让让大家很失望，在4倍过载，4马赫速度下（大家对未来轨道的运行预期基本就是这个了），轨道的长度倒是一个让人放心的数据，基本上二十多公里的轨道就可以，最终要使用500米的高度。但是，轨道的抬高角最大只能抬高到7度左右，更高的抬高角是无法达到的。

计算表明，抬高角其实更多的是一个限制值而不是一个优化值，在4倍过载，4马赫速度下，即使抬高角降低到1度，相比于7度抬高角，轨道长度也只缩短不到5公里。倒是放宽过载效果明显，当过载放宽到8.5个G的时候，同样的4马赫最终速度，轨道可以在12公里多一点的长度上获得11度抬高角。同样，降低最终离轨速度也可以得到较大的抬高角，对于4倍过载，如果离轨速度是两马赫，那么抬高角甚至可以达到14度，而且轨道长度只要7公里多就能达到。

之前设想的，抬高角不够，放宽轨道长度就可以获得更大的抬高角的想法显然是不行的，在500米的离轨高度限制下，抬高角度最大也只能达到7度。

“这个方案不见得省钱啊。”钱思闻长叹一声，据说他是听说这边有了一个可行的超音速风洞建设方案，于是大感兴趣，找鲑伯水尚书出面，过来“帮忙”。钱思闻接着道：“抬高角不够，那么大气层内拉升的时间必然会很长，而且和派嘎索斯的问题一样，拉升的过载会导致付出结构重量。而且...”

“而且我们没有派嘎索斯的高度优势。”种御天垂头丧气地接着道。

“嗯...我觉得...冯老师，这个...”郝明川突然坑坑吃吃地想说什么，在他想到了轨道风洞方案后，所有人都不再小看他，见他说话，大家都向他看了过来。

郝明川的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岭珏冲和祁法杰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

郝明川脸更红了，站了起来，离开座位走到冯必达旁边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句什么。

“我们算错了？”冯必达失声叫了起来，话音里却有一分欣喜。其他人也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连孙喜堂也不例外。如果冯必达算错，抬高角可以更高，那么这个方案就有救了。

王规杨的键盘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种御天急切地问：“哪里错了，抬高角可以更大吗？”

“嗯...不是，冯老师和王老师其实也没错..额...这个...”

岭珏冲和祁法杰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一脸恨不得踢郝明川一脚的表情。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这件事。”陆亡忌突然说道，话音中充满了失望：“是过载方向吧。”

见郝明川点头，孙喜堂也大为失望。见祁法杰向自己投来探寻的目光，道：“那个不是大问题，我们已经考虑过了，无非是载荷的有效利用容积会缩减一些。”

陆亡忌也向看着他的岭珏冲解释道：“郝工说的是卫星的抗过载问题。按照现在的轨道原理，是通过改变加速度方向来使赫尔墨斯按照我们规定的轨道形状来加速，但是问题是卫星不是在所有方向上都能抗四倍过载，换成飞行员的例子，飞行员在平躺的时候能承受的过载最大，所以GM-401战斗机，作为把空战带入九G过载时代的战斗机，座椅的位置在最大过载的时候会改变角度，让飞行员更接近躺下的位置。过载方向改变，如果装在赫拉里面的赫柏——卫星位置不变，那么虽然加速的最大过载没有超过4G，但是卫星却可能因为在次要方向承受的过载分量超过了这个方向的可以承受的过载，这样卫星照样会因过载过大而损坏。孙工说的有效容积减少就是我们想出来的应对办法，就是把赫柏装在万向支架上，适当配重或者加个伺服机构就可以保证她会在赫尔墨斯加速度方向改变的时候象不倒翁一样在万向架转向最大承受过载方向。当然，这样要求赫柏最好是球形，如果不是，那么万向架也得按照她的外接球的尺寸来做，当然赫拉的外形也要能容纳下万向架。结果就是要把圆球装到圆柱体里面会遇到的事情，浪费一点有效容积。”

会议室静了下来，冯必达犹犹豫豫地道：“说不定在我们没有覆盖的加速方案里面有一个可以用的...”

王规杨也道：“嗯...有可能，要不我们修改一下轨道的计算程序再试一下...”

王规杨的话被种御天哼的一声打断了，种御天接着道：“你们？你们玩不转的，这种东西咱们恐怕都不行，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

孙喜堂苦笑一声，道：“种工说的是能心算偏微分方程的周存益教授吧，这个人选不错，但是听说他们在液体火箭的B计划上忙的不可开交，恐怕抽不出时间来帮忙吧。”

种御天冷冷一笑，道：“这是国家大事，咱们既然没这个能力，当然要找有能力的，都是为中山国，周教授不会不伸手帮忙的。”

孙喜堂皱了皱眉，道：“除非B计划不搞了，要不然周教授就算过来帮忙，他人坐在这里，多半心里还是整天心算B计划的火箭。”

自从和钱马壮在那次会议第一次说起哥伦比亚原理，孙喜堂也就不得不了解火箭人和哥伦比亚原理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他想委婉地打消种御天的念头——别说你没办法强迫周老师来帮忙，就算真把人家绑了来，人家出工不出活，你还能怎么样。

陆亡忌也摇头道：“王工和冯工的计算结果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没有被覆盖的方案和王工他们算出来的最优方案相比，就算有更好的，强的也很有限。”

孙喜堂点头表示同意，却见种御天连连摇头，冷笑道：“这个总是一个可能的方向，哥伦比亚原理是国家大事，有一丝希望，就不该忽略。B计划不是离开了周教授就不行，但是咱们的轨道看来离开了周教授是不行的。”

他顿了顿，道：“我和周教授很熟悉，周教授一向忠君爱国，而且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应该能来帮忙的。”

孙喜堂大奇，自己整天和钱马壮在一起，自然对他的挚交的朋友范围不陌生，什么时候听说周存益有种御天这样的朋友了，正要再问，却被陆亡忌拉了一下衣袖，他转头看去，却见陆亡忌轻轻摇了摇头。再看过去，只见钱思闻微微一笑，道：“要是周教授肯出手，而且能找出一条堪用的轨道方案固然是好，但是正如陆工说的，这个方案有很大的可能是不存在的。”

种御天冷冷地道：“尽人事，听天命，要是真要那样，那也没有办法，至少我们知道了哥伦比亚方案是不可能的。”

祁法杰突然笑了笑，道：“真的不可能吗？我记得凡尔纳在小说里是挖了一个竖井解决的，既然地上不行，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地下呢？”这小子分明是这两天复习凡尔纳的小说了。

孙喜堂苦笑道：“这个不是没有想过，竖井的话，加速度被限制在3倍重力加速度...”

王规檀奇道：“不是4倍重力加速度吗?”随即被王规杨用手边的打印纸卷成纸筒在头上打了一下，然后王规杨训斥道：“别丢人了，你忘了地球本身的重力了。”

孙喜堂接着道：“这样一来，要想加速到4倍音速，那么...”他迅速在心里算了一下，突然惊喜地叫道：“这个有戏。”然后皱起眉头，暗自盘算为什么自己当初没想到，然后暗自骂了自己一声，自己真是猪头，当初围绕着第一宇宙速度想，哥伦比亚大炮当然不能发射井发射，但是现在已经把速度放宽到4倍音速了，自己居然会没有再念叨一下。

祁法杰在键盘上按了几下，道：“不对吧，就算1200米每秒的出膛速度，也得挖一条二十四公里深的轨道呢。”

陆亡忌笑道：“岂有此理，还真挖竖井啊，你斜着挖不行啊？既然500米就能给7度的抬高角，那要是1500米呢？只用在地下挖1000米就够了啊。”

王规杨摇头道：“这个恐怕不行，地铁一般也就地下十几米，造价已经比地上高出几倍了，地下1000米的轨道，难啊。”

钱思闻嗯了一声，也开始皱起眉头。

郝明川突然问道：“地下不行，海里行不行啊？这样只用把炮管扔下去就行，位置用浮囊和锚来控制。”

钱思闻展眉笑道：“小郝还真是不断有惊喜啊。”

众人一喜，却见王规杨却皱起眉头，道：“不好说，这个没试过。我们要造轨道速度比所有的曾经造出来的轨道速度都要高的多，这本身就够难得了，我都能想象的出来到时候我们对轨道的形状要求会有多高，就算固定在地上，轨道肯定还要对自身的沉降和路基每年的高度，位置变化进行调整。扔到海里，难那。”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钱思闻突然两手一拍，叫道：“诶，怎么没想过这个。”

大家向他看去，钱思闻道：“为什么一定要用冲压发动机呢？”

祁法杰顺口回答道：“不是说速度高了，涡喷发动机和涡扇发动机都用不成吗...”他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向一个航空专业的资深专业人士进行“科普”，不由得满脸通红。

钱思闻倒没有什么什么不快的表情，他微微一笑，道：“咱们一直在凡尔纳小说里的数据上打转，赫拉从赫尔墨斯上分离的速度自然是越高越好，但是，现在咱们知道了，速度高了，麻烦就多，而如果没有那么高的分离速度，其实也够用了，比方说，以派嘎索斯为参考，派嘎索斯是在一万米，零点八二马赫的速度下离开载机的，也就是说赫拉离开赫尔墨斯的动能等于一万米的势能和零点八二马赫的速度对应的动能之和，一万米的音速大概是300米每秒左右，300的平方是九万，一万米的势能除以质量乘二是二十万，二十九万开方大概是五百多米每秒。也就是说赫拉只要具备一点六马赫的发射速度就能达到派嘎索斯的水准。”

种御天大喜，道：“钱博士，真有你的。照这个速度，赫拉克勒斯装涡喷涡扇都行。”

岭珏冲皱眉道：“可是赫拉的重量...这样大推力的涡喷或者涡扇发动机，咱们行吗？”

钱思闻笑道：“这又不是战斗机，你还真打算照着推重比大于一去设计啊。把赫拉举起来的升力来自机翼，又不是来自发动机，选一个升阻比合适的翼型，推重比未必见得要有多大，毕竟，咱们相当于航母的弹射起飞，而且我们比航母的弹射速度大多了，一起飞就有一点六倍的音速——嗯，发射场未必见得要修在中山国南部，可以在北面的高原找个几千米海拔的地方，起飞的速度还可以再低一点，飞起来以后空气阻力也会小得多。比方说北面那片四千五百多米的高原，发射场建在那里，嗯，五千五百米的势能，三百米每秒的动能，需要的离轨动能对应的速度也就是二十万开方...”他掏出计算器按了几下，道：“四百四十七米每秒，一点三马赫。”

陆亡忌也忍不住笑道：“这么说，轨道都可以不用有抬高角了，飞起来以后再拉升就是了。而且，飞起来之后可以改变飞行方向，一条发射轨道就可以满足所有卫星轨道的要求。”

王规杨也笑道：“平地加速，按照4倍过载计算，水平方向最大加速度可以是15的开方...”他在键盘上按了几下，道：“三点八倍重力加速度，四百四十多米每秒的速度只要十一秒，这样轨道只用二点五公里就够了，你要是想要抬高角也容易，在一个大斜坡上修这条轨道就成。而且技术上也不成问题，基本上这个和实验零零弹射座椅的火箭滑行轨道很像，只是尺寸更大而已，再有区别就是我们不用火箭，也不用轮轨，而是用磁悬浮技术。不过这个就更不是什么问题了。”

办公室里面热闹了起来，喜悦的气氛在房间里面飘荡着。

看起来问题解决了，孙喜堂默默地自言自语着，这个方案实际上还是派嘎索斯方案的变种，而且由于是电磁弹射起飞，没有了起飞的问题，再加上是专用的运载飞机，飞机的设计难度大大降低了。至于轨道，一条比一般的民用机场跑道都短的磁悬浮轨道，设计，造价都不会是太大的问题。

但是孙喜堂却没有问题解决的兴奋，为什么呢，他问自己，但是自己也不知道。因为方案太平实了，缺乏科幻色彩？可能，毕竟，这个方案和凡尔纳的哥伦比亚大炮差的太远了。——可是凡尔纳的哥伦比亚大炮是根本不可能的，蠢材。他对自己狠狠地骂了一句，却陡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解决问题的兴奋了。因为这个问题不是自己解决的。虽然生性淡泊，但是自己却也为自己提出的方案有效而兴奋，为自己提出的方案崩溃而郁闷。

下班后他回到家，拿出一个U盘，插入自己卧室里从来不关的电脑，从里面拷贝出费曼三卷本物理学讲义电子文档，然后打开另一台没有网卡的电脑，在usb接口上插上拷贝了费曼三卷本物理学讲义电子文档的U盘，接着打开自己写的加密编辑器，打开密钥选择，读入这个文件。加密编辑器会在读完后用全零覆盖U盘三次，然后弹出提示框提示密钥已经读入，并提示他输入密钥序号和对应的种子文本--加密编辑器会使用他输入的密钥序号调入密钥使用记录。密钥使用记录中只有使用日期，次数，明文文档长度，不会保存可能定位出密钥文件的信息。而加密编辑器读取这个记录主要是为了在最后加密的时候根据加密文档的长度，日期以及密钥序号对应的种子文本进行散列，同时根据密钥使用记录计算出之前的散列值，从而计算出本次加密时候要使用的密钥文件位置，读取对应位置的密钥内容对文档内容进行加密，这是为了保证不会使用已经使用过的密钥位置。密钥使用记录文件中有数百万个密钥序号对应的密钥使用记录,也就是已经加密的字节长度。当然，除了自己在用的几个以外都是系统生成的，这是为了保证其他人在看了加密编辑器算法后仍然无法用枚举的方法试出自己用哪个文件作为密钥文档。密钥序号以及种子文本他之前和钱老师已经约定过了。当然，这个方法的缺点就是如果钱老师少收到一封信，后面的信就都没法解密。不过这种事情算是比较少见了，而且就算发生了，还可以把密钥使用记录文件拷贝出来发给钱老师。

他把今天的讨论结果写完，然后把结果以密文形式保存在U盘上，然后关掉了加密编辑器。自己写的编辑器还是不如现成的商用文字软件好用，但是还能对付，整个过程只有保存的时候会在持久化介质上以加密的形式写文件，中间过程全都在内存中，相关的加密信息和明文信息会随着关掉程序而消失。他把U盘插回家里从来不关机的电脑上，然后登入自己用于发信给钱马壮老师的邮箱，建立好新邮件，然后打开U盘上的密文文本文件，把文件拷贝出来后粘贴进去，然后以草稿方式保存。

妈妈已经在叫他和妹妹去吃饭了，他高声答应了一声：“马上。”然后退出邮箱，登入了钱马壮老师发邮件的邮箱，草稿箱上面的数字还是四百三十二，钱老师没有新发来的邮件，他站起来，走到客厅在餐桌前坐下，妹妹已经打开了电视。

在饭桌上，妈妈照例询问妹妹在学校里的事情，妹妹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她的第一次化学实验课，说着说着，不满地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向他抱怨自己没有专心听。他当然不认账，随口重复了几段妹妹说的，这是上学时候听无聊课程练就的本事，在课堂神游物外的时候不怕老师突然叫自己站起来回答问题，这个本事后来在工作中也屡屡在开会的时候使用，只是可惜妹妹熟知自己的这个本事，撇了撇嘴，揭穿了自己，妈妈在旁边看着笑，却忘了吃饭。

吃完饭回到卧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刷钱老师发出邮件邮箱的草稿箱，草稿箱上面的数字是四百三十四，钱老师回了两封信。他打开一个文本编辑器，把草稿箱里面的两封邮件文本都拷贝出来存到u盘上，接着把费曼三卷本物理学讲义电子文档拷贝到U盘上，然后把U盘插到另一台机器上，打开加密编辑器程序，先读入密文，然后读入密钥，整个次序是因为读入密钥后程序会用全零清除掉u盘上的内容。在屏幕上出现密钥读入成功的提示后，他输入密钥序号和种子文本，这个序号和他发出的邮件时候用的序号只有在最后一位不同，代表钱老师的密文是用密钥文档的前半部分加密的，他发出的是用后半部分。在他点确定按钮后，解密后的文本和图片就出现在屏幕上。

钱老师的第一封信是祝贺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可行的方案，第二封信却是警告：

“虽然从工程角度来讲，你们现在的方案最现实的做法就是完成一架国产大型运输机的设计制造——这样的好处很多，每个人都能想得到一举多得的各种好处。但是，问题是我们的航空从业人员水平是不能指望的，一架大型运输机的设计制造的复杂性会大大分散你的人力物力，而过程中对各种兼顾特性的妥协会让赫拉克勒斯的运输机功能越来越强，最后赫拉克勒斯将会从专用的入轨辅助飞行器到最低限度的货运军用运输机，然后某个人会一拍脑袋说，我们也该用它进行空降作战，然后就会有人想到民航...随着逐步加码的目标，接踵而来的就是逐步加码的设计制造难度越来越高，最后就是首飞日期被无限期推迟——就像我们过去几十年里面的各种航空项目一样。所以，你需要抑制项目组和项目组外的各种期望——主要会是军方的期望和项目组里面原航空人员对扩大自己工作范围的欲望。”

“但是按照你的协调能力，你是做不到的，所以你需要去推动李文刚尚书去对军方做这件事，我估计能推动他的杠杆在岭少冲和陆亡忌两个人身上，如果你们无法推动这个事，那么哥伦比亚计划基本上就可以准备流产了。”

“至于来自航空部门的人员，如果是我来主持，我会用强硬态度压制，谁有二话让谁走人，但是你的能力和资历都做不到这样，事实上你唯一可以做的恐怕是通过种御天抗衡钱思闻——钱思闻会是你的大麻烦，虽然比较讽刺的是如果他不加入，那么种御天就会是你的大麻烦了。他们俩如果只有一人在，这个人会不遗余力地扩大航空技术在哥伦比亚计划中的份量，但是两个都在，那么强者会更积极，弱者会先谋求扩大自己的份量，其次才是航空的份量，这个是你可以加以利用的。现在看来，钱思闻会是更强的一方，所以你要拉拢的人是种御天。”

“当然，你最擅长的还是技术本身，如果能从技术角度消除掉运输机的发展前景，当然最好还是从这方面入手。既然你们是弹射起飞，那么阻止这个项目变成一个运输机项目的一个可行的思路是让赫拉克勒斯没有跑道起降的能力——象一个标准的火箭项目一样用降落伞回收是一个办法，做一个弱一点的起落架是另一个办法，毕竟，回收赫拉克勒斯的时候赫拉克勒斯的负载已经在入轨的路上了，既然没有了大部分重量，起落架就不用做的那么结实了。而既然不用做那么结实的起落架，起落架的体积当然可以缩小，起落架舱，承接起落架载荷的加强框尺寸都可以从根子上杜绝赫拉克勒斯变成一架运输机的可能性。”

“另一个思路是赫拉克勒斯虽然是把载荷带到万米高空的飞行器，但是，他却不必和赫拉有着相同的尺度。甚至飞行部分都不必全部回收，你们只需要回收最值钱的发动机组件就够了。机翼，尾翼可以装在赫菲斯托斯或者燃料箱上面，通过线控电磁阀来操作液压系统，控制各种舵面，最后在头部的组件脱离的同时把机翼尾翼组件用爆炸螺栓直接分离掉...”

原来推进一个项目的感觉是这样的，孙喜堂揉了揉太阳穴，虽然在整个项目组里面一个星期还不到，他已经开始怀念起自己过去纯洁的技术人员角色了。

他拿起笔，开始在笔记本上记下钱老师邮件的要点，按照钱老师的说法，这些邮件是不能保留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个，钱老师可以毫不掩饰地向他说明过去从来没有给他们看过的一些东西。

记录完毕，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陆亡忌号码：“喂，我是孙喜堂。”

陆亡忌最初是因为航天部成立大会上的事让人记住的，但是在办公室里，他的名字却让人都有异样的感觉，直到岭珏冲说出了陆亡忌这厮的姐姐叫做陆亡病之后，所有人都有了释然的感觉——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原来他真的是陆家的”。其实说起来差不多每个中山国的学生都恨陆亡病这个名字，毕竟考试时候总会涉及到十几个叫亡病什么的公式里面的一个到几个，实在是学习生涯中的噩梦之一。这些公式有物理学的，有数学的，还有经济学的，当然，这个可不是陆亡忌的姐姐牛到这种程度，毕竟就算牛顿也没这么牛。最早的亡病定理——也被称为第二个勾股定理——是关于椭圆曲线的，在一千年前就出现了，他们陆家取名字用的辈分的字里面有个亡字，这个字可不好取名字，只好每每负负得正的叫亡病，亡灾，亡火什么的，每隔若干代，到亡字辈的时候，做父母的头疼半天后最后还是不得不取个和先辈相同的名字，好在这些先辈都是学术上了不起的大人物。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名字是天才专用的，每一代的亡病也的确都没有辱没这个名字。逐渐，大家也就对陆家亡病天才辈出的妖孽现象见怪不怪了。

陆亡忌显然对接到他的电话有点出乎意料，他们虽然已经共事一周，但关系平常，而且第一次见面自己就把陆亡忌骂了一顿无疑无助于加深他们的友谊。

“我担心项目会失败。”在不该他说话的时候，孙喜堂往往能想出很俏皮，让人火冒三丈的话，但是在说正经事情的时候，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在脑子里面组织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该怎么自然地把话题引过来，所以拿起电话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了。

“什么？”陆亡忌无疑吃了一惊。

“是这样，虽然今天咱们有了一个可行的方案，但是我担心这个方案会把我们项目引向一个大型运输机的项目，而我们现有的技术能力不足以完成一架大型运输机的设计制造。”

“嗯，不至于吧，赫拉克勒斯要根据赫柏和赫菲斯托斯的外形来设计制造...”

“可惜他们的外形就是圆柱形。”

“但是他们的长径比要大的多啊，而且油箱是在赫拉最下面可以抛掉的,应该没有把一部分机身当副油箱一样抛掉的运输机吧...”

“没用的，要是项目定位为可以一举两得地完成一架大型运输机和哥伦比亚计划，那么哥伦比亚计划就会象运输机靠拢，长径比不是不能改，无非增大一点阻力，好处却是赫柏更接近她的外接球形状了，油箱也可以上移，可以不抛掉，实际上要说对这个运输机方案，不抛掉的整体油箱倒更适合，油箱位置接近重心，燃烧掉燃油引起的重心变化小，舵面配平方案也好设计了。”

电话那边陷入沉默。过了一会，陆亡忌道：“好像是没什么办法，要不咱们再看看原来的高初速轨道方案，再到轨道设计上碰碰运气？”

“这个恐怕也没有什么运气可想，我后来想过了”——其实是钱马壮老师在邮件里想过了，“这个轨道造价高，形状要求高，而且最糟糕的是只适合一种发射方案，以后想改变发射初速都不行，比如说要是以后谁把超燃发动机搞定了，咱们的轨道就得重新来。”

“那么说还就是要用这个方案了。你不是项目主管吗，你定调子不就行了？你发句话：不许搞运输机，谁敢不听。”

“种御天就敢不听，钱思闻也敢不听，对了，老钱已经把白头鹰那边的工作辞了，进咱们的项目了。说不定下礼拜老钱就是咱们项目主管了。”

“那就是没办法了，其实一举两得也未必见得不行吧。”

“咱们中山国的航空项目有哪个是成功的？”

“这倒是，那怎么办？对了，这种事情，你跟我这种小工程师说有什么用啊，你认识什么大人物赶快去跟人家说说啊。”

“问题是我也是小工程师，不认识什么大人物，认识的最大的人物就是钱马壮教授，可惜他现在见了我就要揍我。对了，你不是认识太子吗...”

“哦...我说呢，怎么想起来给我这儿打电话了，好吧，我现在约米然风，你想想待会怎么跟他说。”

电话挂掉了。

十几分钟后，陆亡忌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中京米家靶场，幺九四洞，啊呸，被米然风这家伙带的，十九点四十，在那里见，米然风说他约了岭少冲，就是李尚书的机宜文字。对了，不用咱们掏子弹钱，带上你的身份证。”

钱老师指的路子果然有门，第一次就能见到岭少冲这样的李尚书的心腹，哥伦比亚计划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