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我本衰人——英国喜剧演员Frankie Boyle自传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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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十二:

有一段时间里我很满足于整天在各家俱乐部之间串场。但是一场又一场胡天胡地的脱单派对、怪腔怪调的起哄者以及每当我唱起“伟哥之歌”时才一头闯进来的迟到观众确实逐渐令我感到了疲劳。我想做一点不太一样的事情。这时我迎来了打入电视圈的契机,在苏格兰参加了一档《现场秀》(Live Floor Show)*。喜剧演员经常担心自己人脉不够宽广或者经纪人不给力,可是我有一天却接到了一封来自某个素未谋面的制片人的电子邮件说道:“BBC欢迎你。”于是我就上电视了。

这是一档单口喜剧节目,主持人是格雷格.海姆菲尔(Greg Hemphill)*,当时他在苏格兰已经很有名了,主持过《嚼肥肉》(Chewing the Fat )与《静止游戏》(Still Game)。还有一个花枝招展的男同名叫克莱格.希尔(Craig Hill)*,他的嗓音就像天鹅绒一样柔滑。第三位同事是吉姆.莫尔(Jim Muir)*,不过人们都更熟悉他的舞台形象:俄巴底亚.荒原狼三世牧师(The Reverend Obadiah Steppenwolfe III)。这是一个酷爱嗑药打炮的反社会变态,后来我们逐渐发现莫尔的真实性格其实更有过之。迈尔斯.加普(Miles Jupp)*的舞台形象是一位英格兰贵族,最喜欢拿着苏格兰人开涮。我们这些苏格兰人平时也喜欢相互开涮,只不过不像他那样有分寸。保罗.斯奈登惯于扮演一个名叫鲍勃.杜尔利的足球运动员,他出演的小品就像报纸上的三栏漫画一样可乐,他对于各种脏话的态度也很开放。

*【https://en.wikipedia.org/wiki/Greg_Hemphill】

*【https://en.wikipedia.org/wiki/Craig_Hill_(comedian)】

*【http://www.mza-artists.com/comedy/jim-muir/】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iles_Jupp】

节目的片头是在一家大腿舞厅里拍摄的。制片方聘请一位舞娘教我们学跳钢管舞。事后回想一下我觉得这也表明了制片人对我们的看法。在街上走路的时候我经常玩一个游戏,也就是寻找特别穷凶极恶足以让我看一眼就赶紧逃跑的面孔。假如我去参加派对,在现场看到一张如此下贱卑劣的面孔,那我肯定会立刻回家,因为用不了多久派对肯定会被海洛因与手铐搅和成一片烂摊子。这个教我们跳舞的贱人面相如此凶狠,要是我在派对现场看见她,根本不会夺门而出,而是会躲进厕所,反锁房门,砸烂窗户,然后顺着外面的排水管爬下去。她向我们演示了若干基本动作,她那个九岁的小女儿则坐在一边对我们评头论足。她告诉我们她也提供一对一的私人舞蹈,但是不脱裤衩。“不过你要是想把它拨拉到一边去也不是不行。”她对我挤眉弄眼地说道。这幅神情恶心得我整整两个礼拜没有跟女朋友上床。

在正式播出的片头里,我在钢管舞舞台上来了个大劈叉——我认为这是时政喜剧的最佳开场方式。保罗.斯奈登把那根柱子舔了一遍,我们则将他按倒在了地上。他这么做是出于欲火焚身,认为舔柱子也就等于舔到了所有曾经在这根柱子上摩擦的逼。真要是这样他还不如去给吉恩.西蒙斯*吹箫。

*【Kiss乐队创立者兼主唱】

在精神病院的工作经历使得我获得了为BBC苏格兰频道工作的绝佳资质。这是一档自制节目,换句话说就是我必须与很多极其懒惰、抑郁并且愚蠢,以至于可以算作身负残疾的人们打交道。我们整个节目组每年也就做两三期节目,可是所有人都累得要死要活。走进办公室之后所有人都在玩网络扑克。后来我来到伦敦工作,被热火朝天的办公室景象吓了一跳——桌子上堆满了剧本与光碟,背负任务的写手们来回奔走,看上去既混乱又不自然。

节目组的两位制片人都是英格兰人,一个人是充门面的空架子,每次录制节目之前他都会提着一瓶红酒溜达到演播室里,一边喝酒一边吹嘘自己认识多少大明星。兴许他还觉得自己的工作挺重要呢。他大概认为我们在登台表演之前需要定定心神,而安定心神的最佳方法就是听他讲一段又臭又长的故事,主人公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某儿童节目主持人,此人有一辆特殊改装过的救护车,专门用来性侵残疾人。

主要管事的制片人是个满嘴跑火车的媒体行业老油条。我们每周都要创作脚本,他的工作则是剪辑演出内容,在我们即将抖包袱之前将镜头从我们脸上移开,转向五十英尺高的半空或者观众席上某几位正在窃窃私语的人们。在BBC苏格兰频道内部往上爬很像是在第三*世界国家空军内部打拼——所有人对于本行都一窍不通,因此最能唬烂的人总能爬到别人头上。节目组里的大多数高层员工如果不在电视这一行里混的话大概都会去必胜客当店长——尽管干不了几天又会转行。

《现场秀》的制片人每周彩排节目的时候都会手拿打分表坐在观众席上,给我们的每一个笑话打钩画叉。他们经常用特别无厘头的理由枪毙掉我们的笑话(“别拿这个人开玩笑,我老婆正在读他的传记呢。”),我们不得不连夜编写新笑话。有些时候这份工作很难做,但我确实因此被磨炼成了一名高产写手。而且——我经常需要提醒自己这一点——一边抽大麻一边看MTV频道并不算是多么艰苦的工作。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我开始在写剧本的时候抽大麻。我发现大麻很有助于打开思路。我从不记得抽大麻的时候担心过工作完不成。由于一大部分笑话都不能登台,我每周至少要创作十多分钟的段子才能填满五分钟的表演空档。这个要求极其不切实际——就算是杰.雷诺手下的第一等写手班子每周也只需要编写五六分钟的内容——因此我必须依靠大麻来维持创作量。换句话说假如哪天你看大下巴杰.雷诺的节目发现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十分钟,那么这个礼拜他肯定嗨过好几天。所以我才总觉得身为乔治.迈克尔一定特别爽。抽完一支大麻之后等着快感逐渐上头,然后就突然意识到:“……我操!老子可是乔治.迈克尔!”

作为电视节目制作组来说我们这帮人有一点很不寻常的地方,那就是我们会在演出之后一起去开派对。制片人会租下一间酒店客房,我们全都会在里面喝得酩酊大醉。其他人喝酒的时候我和吉姆则会嗑药。《一周讽刺秀》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来,真是非常遗憾。

有一次制片人恶狠狠地把我们训了一顿,因为在暖场环节里我们讲了一个关于毒品的笑话。笑话的内容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大概涉及到我在后台给吉姆卷大麻*烟。他们觉得这样的段子对于节目很不利。那天晚上拍摄结束之后制片人跑到我们这些喜剧演员入住的宾馆里打算继续教训我们,结果被酒店保安拦在了楼下。我们在房间里听见保安把他们追得满走廊乱窜,一边窜一边乱叫唤。第二天早上我来到电视台,看见台阶上洒满了节目拍摄须知、脚本单页以及各位演员的联系电话。总体而言,这档节目的幕后制作流程如此乱七八糟且自相矛盾,简直压倒了其他一切领域的人类活动。我觉得自己卷入了一场无厘头搞笑闹剧,剧情就是一帮喜剧演员如何与无能的银行劫匪斗智斗勇,这帮劫匪不知何故攻占了电视台,而且必须要先做出一期节目才能卷款跑路。

迈尔斯.加普塑造的阔佬贵族角色以恶毒的势利眼与刻意的反苏格兰倾向逗得所有人前仰后合。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喜剧其实是演员真实个性的升华与提纯。迈尔斯这个人多少有些厌世甚至于惧世,他的舞台形象则将这一点以卡通夸张的形式表达了出来。后来他在儿童节目《贝拉马瑞》*当中扮演了发明家阿奇,每次他要去录节目之前我都会强拉硬拽地将他灌醉。这一年晚些时候,每当我打开CBeebies儿童频道都能看到一个步履蹒跚好似僵尸的家伙穿着苏格兰短裙满街乱转,想要将酸奶盒子改装成电话机。* 这段时期里我也差点就成了一名儿童节目主持人。在节目当中我和好几个小木偶是室友,他们会制作各种手工艺品送到我这个活人哥们面前让我打分。我告诉制片人说我希望为这档节目增添一点个人特色,换句话说我想饰演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节目一开头我要做俯卧撑,而且我的房间楼下还要住上一户正常的人家。每当这户人家和我打招呼的时候,所有的木偶都会呈现出毫无生气的状态,就好像他们刚才有说有笑的样子只是我臆想出来的而已。制片方对于我的设想很感兴趣,还叫我过来参加了试镜。这次要是成功了,我兴许会成为全体苏格兰小朋友的童年记忆。可是试镜要求我唱一首儿歌,跳一支舞,而我实在做不到。我给制片方去了电话,嗓音哽咽地告诉他们,“我真不能唱儿歌,我真不能跳舞。”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alamory】

*【发明家阿奇之歌,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FuHSWZCwao】

有一段时间保罗.斯奈登经常以鲍勃.杜尔利的角色到处赶场,在体育颁奖晚会或者公司联谊会这样听了就让人害怕的场合进行表演。他告诉我有一次他去早了,于是询问接待人员有没有更衣室。

“更衣室?”接待人员一字一顿地反问了一句,就好像以前他从没听说过这个词一样。

“是啊,我得戴上假发……演出需要。”

“你还戴假发?!”那人倒吸一口凉气。“你丫也太基了吧!”

正当我笑得前仰后合之际保罗接着告诉我,那家伙还是当晚活动结束时的致谢人。晚宴结束后此人站起身来一一感谢了筹办晚宴的全体参与人员。轮到保罗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说道:

“最后还要谢谢鲍勃.杜尔利……演得这么烂。”

我也经常为企业年会与庆典活动表演。有一次登台前一位组织人员拉住我说了一番话,让我不禁奇怪这家公司为什么还要花钱聘请喜剧演员,却不动用公司内部的喜剧人才。他是这么说的:“小子听好了,别犯贫!别说俏皮话!” 这一类演出通常非常棘手——苏格兰商人心目中的笑话就是在高尔夫球场上放屁。平心而论,假如你要依靠兜售自动车库门这样毫无意义的工作来维持生计,那么你肯定不会喜欢讽刺。所有人都说要根据观众调整演出内容,但是我拒绝穿喇叭裤上台,也不喜欢以乌干达难民为题材的笑话。这类演出的好处在于总能让我感到非常健康,因为台下坐满了西装革履的大胖子,一个个长得都像M&S巧克力豆在凸面镜里的形象一样。

从没在彭斯晚宴*上登台献艺过的苏格兰喜剧演员可谓少之又少,我就是其中之一。有一次我在其他场合进行商演,演出结束后有一位自以为是的商界傻逼提出要给我的表演提几条意见,我则提出要一拳打掉他的门牙。从那以后但凡是高端商务人士云集的场合就都不请我去演出了。拳打观众这种事我以前其实在伦敦的一家军人俱乐部里干过一次。万一日后中国人的大军入侵本土,躲藏在这里绝对安全,因为就连装着卫星导航的出租车也整整花了一个钟头才找到这里。我的演出环境是一座美丽的舞厅,看上去就像电影布景一样,还有一位风笛手正在演奏。此人从头到脚都军容整洁无可挑剔,就好像铅铸的玩具兵活过来了一样。

【http://baike.baidu.com/link?url=kLAwj05sO0TbJPJKDpjE1l447cMQsfeJidVsZZ2cOi63rS7AZyhzzR99N7aafjsOpVe_jZ4D9U77EH3Y1yetL9EjloFLaRWjHq5OmAPis_SpTk2zi-BAM7Rnu8nLyF2R】

“我是喜剧演员,”我告诉主办方。

“不能!我们请了理查德.威尔森了。”他嗤之以鼻地回答道。

我在楼上的临时舞台上完成了演出——这个舞台是用空弹药箱拼成的,主办方在我头上挂了一盏万向灯,免得观众们看不清我长什么样——固定套路表演完之后我与观众们稍微互动了一下。

“你在演艺圈里最讨厌的人是谁啊?”有人问道。

“欠操的理查德.威尔森!”我咆哮道。

话说回来,各家企业如此频繁地雇用我来主持企业颁奖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像我这样一脸死相并且全然不懂待人接物的家伙实在是这种场合不可或缺的人才。此外我对商业一窍不通,人家跟我说什么都相当于对牛弹琴,他们就算告诉我他们的日常工作是化身花仙子到处授粉我也会照单全收。有一次我与一位获奖人合影,她不动声色地把手伸到我背后爆了我的菊。可惜的是那张照片已经找不着了。

基本上每次参加这种演出都会遇上特别猎奇的情节。有一天晚上主持人在叫我上台之前呼吁同事们向他的小儿麻痹症基金会捐钱。我不知道主持人的开场词究竟能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但是这家伙是这么说的:“女士们先生们,我希望大家回想一下1950年,小儿麻痹症就相当于今天的艾滋病。”另外每年圣诞节前后的公司年会排队上总能见到打扮成摩登原始人的家伙半途闯进来,头上还戴着牛角帽。

企业赞助行为本身就非常奇怪。时代啤酒如今赞助了电影频道,我倒是很想看看经典电影加上一瓶啤酒是什么样。比方说《相见恨晚》讲的是一对已婚中年男女发乎情止乎礼的邂逅与分别,加进几瓶瓶啤酒之后他们两个就会钻进公共厕所里干一个死去活来。《克莱默夫妇》深入分析了一位深爱儿子的父亲怎样与前妻展开了一场令人心力交瘁的监护权争夺战。加进几瓶啤酒,他就会赤身裸体闯进法庭,腰间围着浴巾,肩膀站着一支冲着法官大爆粗口的机器鹦鹉。

《现场秀》拍到第二季的时候我成了克莱格.希尔的专职写手,接下来的几年里我都玩得很开心。我们两个共同创作了许多电视表演剧本以及他在爱丁堡艺术节上的若干演出台本。每天上午十点我晃晃悠悠来到他家,我们先花半个小时交换明星八卦然后就喝咖啡吃甜甜圈。这段创作经历让我蓦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居然有这么基的一面:克莱格说他的几位朋友看过他的演出之后都惊骇万分,因为演出当中最基的部分居然都是我写的。我这人向来都有略微势利眼的一面,所以我的文字也略显刻薄。当然,要不是克雷格的热情与演艺才华引导着我,我这点能耐也没办法转换成白纸黑字的作品。他特别喜欢拿观众开涮,所以我的毒舌天性与他的风格正好相得益彰,例如下面这个段子。

“这位女士您好,您是在开车过来的路上化的妆是吧?这一路上的减速带可是不少啊。”

我最喜欢的一条笑话,也是最冷无缺的一条笑话是这么说的:

“别担心女士,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看穿脂粉涂抹爱上你这张四十岁老脸的男人的。”

“我很想知道穴居人时代的第一个男同性恋是怎么出柜的。‘今天我把史蒂夫给上了——他一直想跟我学摔跤来着。真希望有人赶紧把啤酒发明出来。’”

也是在这个时期我开始认真涉足政治时事题材的喜剧。每当政坛各种鸡飞狗跳的时候都是电视从业者的节日。比方说苏格兰议会大楼建设预算超值事件基本上坐实了我们认为所有苏格兰政客都是只会搂钱的饭桶的印象。让政客们设计建造大楼原本就是扯淡,因为这帮人的审美品位早就被积年以来废话连篇的各种会议泡烂了。我曾经建议每一名政客都应当找一名花枝招展的男同当做竞选伙伴,平衡一下他们自身淡而无味的形象,但是议会始终没有回复过我的建议。

多年以来我撰写了无数拿着政治丑闻与烂摊子开刀的段子与笑话。这使我突然意识到政客们的组织能力其实非常差。有些人或许觉得从政必然意味着办事井井有条,这种观点实在太天真了。一般人经常会忘记交水电费或者领取税金退款,政客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们的疏忽会造成更操蛋的后果。假如他们没有一不小心将全国监狱里的强奸犯全都提前释放,或者没有在不经意间关闭一所世界级医疗科研中心,那么这一周就算风调雨顺,其他的磕磕绊绊全都不值一提。政客们的日常工作就是不要从悬崖边缘掉下去,终日战战兢兢,永远不知道最近的哪项决策——完全基于缺乏信息的瞎猜——将会让他们的职业生涯万劫不复。以伊拉克战争为例。当时的新闻完全被战争霸占了,各家媒体都在批评政府舍不得向士兵们授勋。但是话说回来,死在伊拉克的士兵大都被路边炸弹炸成了碎块,连全尸都凑不起来,更不要说往上面挂勋章了。英军训练了两万名伊拉克士兵,我希望他们的训练程度不要太好,要不然二十年后再打第三次伊拉克战争的时候未免有些麻烦。按照联合国的说法,英军在伊拉克的存在完全是非法的,就算仅仅为了执行培训任务也不行。“我没别的想法,我就是来教英语的。”这个借口对加里.格利特*不管用,对英军同样也不该管用。如果伊拉克战争让我学到了什么经验,那就是永远不要入侵一个全民持枪的国家。伊拉克人出去吃个烧烤身上都要挂着六枝枪。伊拉克的《鉴宝》节目里展示的都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火箭弹发射器。“不,这东西我不打算卖。我还要留着它去炸警察局呢。”

*【加里.格利特,英国摇滚歌手,曾在越南因猥亵幼童入狱,并被判处监禁三年。https://en.wikipedia.org/wiki/Gary_Glitter#Legal_history_as_sex_offender】

此外我还为吉姆的俄巴底亚.荒原狼三世牧师写过不少段子。我们一边嗑摇头丸一边写作,从中午一直写到晚上十点。有一天我们嗑药磕多了,结果写出了一段显然神经不太正常的小品剧本,让荒原狼牧师为一名现场观众与小品里的另一位角色现场举行了婚礼。这个角色还是个反面人物,名叫小乔西.哈洛拉汗,是个军事发烧友,满嘴美国口音,说话毫无抑扬顿挫,由桑迪.尼尔森(Sandy Nelson)*饰演。现在我只要重复一下当时写的台词就忍不住发笑。

*【http://www.chortle.co.uk/comics/s/33473/sandy_nelson】

“舔逼为我提供了各种维生素。”

“我在婚礼上日了个新娘,又射在蛋糕里面了。”

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是在他将“新娘”从观众席领到台上的时候说的:

“待会儿我上你的时候一定会像狮鹫一样壮丽。”

有一天晚上吉姆与菲尔.凯一起参加慈善义演,我去给他们打气助阵。他们两个这天晚上为一家照料流浪人员的慈善基金会募捐,演出组织者是一位身材矮胖的澳大利亚人。她刚刚开始做这一行,这是她独立组织的第一场义演。现场啤酒管够,于是我们几个就把她灌醉了。菲尔正在尝试新段子,于是拎着一把吉他走到台上把所有的段子都唱了出来。至今为止他依然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上台之前不打草稿全靠现场发挥的喜剧演员。

“吉姆唱不唱?”澳大利亚女士醉醺醺地问道。“我觉得观众真挺喜欢听他唱唱歌。”

我半开玩笑地回了一句:“我觉得观众更想听你唱歌。”

酒劲未退的她非常认真地考虑了我的意见,而我则意识到万一她当真上台必然导致全场秩序大乱,于是就更加起劲地撺掇她赶紧上台,并且告诉她观众们都在翘首以待。吉姆完成表演走下台来,菲尔接着表演下一个节目,我们几个就去后台抽烟去了。这时我们听见那名女士冲上台开始即兴演唱。我们透过幕布看到他们两个都坐在舞台边缘,随着她的歌声缓慢摇晃身体,她的唱词内容大约是讲述自己的孤独童年。过了一会儿她的老板满脸愕然地找到了我们。

“其实效果还不错是吧?”看着他那混合了愤怒与茫然的表情,我们率先发问道。

“这个吧,”他终于开口说道,“幸运观众抽奖环节不该放在演出结束,而是应该安排在中场休息的时候。”

我们一致同意这正是当天演出的最大疏漏。

通宝推:桥上,
家园 十三:

在《现场秀》节目当中亮相的同时,我还得到了为另一个苏格兰电视节目当写手的工作。这是一档名字很有误导性的嘉宾秀,原本要做成苏格兰版本的《我有新闻告诉你》(Have I Got News For You)*,但是BBC希望这档节目采用档案影片而不是政治时事做素材。于是我们每周都要让嘉宾们讲一大堆1973年的老梗。这档节目一败涂地,但是的确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比方说《每日记录报》花了两个整版来论述为什么这是“有史以来最烂的节目”。而且工作本身确实很有趣,我每周都要付出全部精力在脚本里填满关于经典怪物的梗,例如半人马、美人鱼、狮鹫什么的。此外这也意味着我逐渐成为了一名全职电视工作者,这一点使我不禁想到我是不是正在变成一个混蛋。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ave_I_Got_News_for_You】

我对上电视一直都不怎么热情。电视只是用来分散屁民注意力的小摆设,免得他们被赵家人按在地上摩擦时反抗得太狠。过去七八年里我从来没有自己掏钱买过电视机,因为我觉得看电视就像嗑药太容易上瘾了,而且还不是我自己存心想磕的药。你要是想嗨一把,就必须打起精神主动出门买药,可是你在不知不觉当中就会被两个明星比赛掏下水道的节目按在沙发上两个小时不动弹。

好多上电视的人们都特别注意自己的外貌,可是我平时连脸都懒得洗。娜塔莉.卡西迪*曾经在接受采访时说,尽管她减掉了四石体重还隆了胸,但是照镜子的时候依然不开心。因为镜子里反射出来的是她的脸。她还说出去吃饭的时候她总要带一个包,包里放着泻药。泻药的作用是清肠养生,包的作用是看见帅哥走过来的时候套住自己的头,免得把帅哥直接吓跑。绝大多数电视节目都低估了我们的智商。《冰上起舞》(Dancing on Ice)*大概已经让英国各户家庭里的宠物们全都看腻歪了。这样一档不知所谓的节目居然能取得如此客观的收视率,只能说明硬性毒品的实际使用者人数远远超过了官方的统计数据。眼看着尤丽卡.约翰逊*在冰面上直不楞登地冲着广告牌子溜过去还能不换台的人肯定把美沙酮与K粉掺在一起磕掉了。

*【https://en.wikipedia.org/wiki/Natalie_Cassidy】

*【https://en.wikipedia.org/wiki/Ulrika_Jonsson】

很多电视节目的问题并不是太烂,而是还不够烂,以至于不能当笑话看。《儿童援助义演》(Children in Need)*就是这其中的典型。节目的吉祥物独眼小熊帕德斯其实两个眼睛都没毛病,它那个眼罩里藏着一张瘫痪小孩的照片,平时它就靠看这张照片解闷。《扶贫喜剧秀》(Comic Relief)*也是个屁用不顶的节目,无非是喂饱几个第三世界的孩子,让他们长得胖一点,到了年底好喂鳄鱼。非洲人民早就不挨饿了,因为吉米.奥利弗发明了烹饪苍蝇的全套料理。现在只有比利.康诺利、兰尼.亨利还有西城男孩住在非洲。他们用募捐来的善款把整个非洲都改建成了水上乐园,每年他们都会把我们捐献给非洲儿童的玩具与衣物堆成小山点篝火玩。

“烧得好!把这个摇篮床也烧了!就为了筹钱买着个破玩意,有个傻逼在一缸烘豆子里泡了一个礼拜!呵呵呵呵!”

理查德.柯蒂斯创作的传世作品可谓车载斗量。要说种善因得善果,他这几年种下的善因足够活埋他自己了。就算彻底取消《扶贫喜剧秀》他也不欠谁的。就算他强奸了一整只残奥会女篮队伍,也糟蹋不完他以前结下的善缘。倒不是说我反对《扶贫喜剧秀》的原则。如果参演明星们能将上膛的霰弹枪枪口含在嘴里坐一趟过山车,那我肯定慷慨解囊。可是泡在烘豆里面募捐善款实在是多此一举,还不如直接把烘豆送到非洲赈灾。

明星们上这种节目是为了混个脸熟,这帮骑在绝症儿童背上搂钱的王八蛋全都欠操。我最讨厌电视马拉松,但是我也不想让你们觉得我是铁石心肠。我在第三世界花了很多钱,全都买成了地雷与海洛因。

很多电视节目要么无聊要么脑残,原因在于它们舍不得彻底把身段放下来。以下是几个我想看到的改良版电视节目:

2050之家

一个现代英国家庭承担起了一项任务,要像2050年那样生活。男主人每天上班并不用出门,而是将线缆插入后脑,进入虚拟办公室。这使得他有更多时间来从事业余爱好,也就是网球与高尔夫球,当然也是通过脑后插管在虚拟空间进行。正当我们逐渐熟悉琼斯一家的时候,政府人员将他们全都杀了,因为他们出门没戴身份识别帽。

嗑药明星冰上起舞

就像《冰上起舞》的模式一样,不过格雷厄姆.诺顿会在节目一开始就用橡胶管子往明星嘉宾嗓子里灌满液态LSD。艾玛.本顿将会七扭八歪地滑过冰面,满心相信来自四维空间的怪物正在身后紧追不舍。然后她就会瘫倒在冰面上,脸朝着镜头,连珠炮似地喷出一连串凡人无法理解的知识。

超级明星老大哥

一般的《明星老大哥》请来的都是些二三线无名之辈。《超级明星老大哥》则要请来真正的一线明星。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与布鲁斯.威利斯为了争茶包而大打出手,麦当娜与安吉丽娜.朱莉抢着要领养威尔.史密斯,汤姆.克鲁斯被所有人踩翻在地,然后又被猫咬死了。

求求你奥萨马,给西方世界一个痛快的吧

节目内容是一群胚胎参加歌唱选秀节目,第一名的奖品是降生人世的权利,每周通过摇号选出第一名,与此同时帕特里克.吉尔迪(Patrick Kielty)*那张白痴大脸则被投射到了月亮上。

*【北爱尔兰喜剧演员。https://en.wikipedia.org/wiki/Patrick_Kielty】

《学徒》与《龙潭》之类的节目大行其道,有人说这表明了公众对于商业的兴趣,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观众们只是喜欢看脑残被打脸而已。早晚有一天会有一个自作聪明的二缺来到《龙潭》节目推广能充当卫生棉条的收音机或者多合一海洛因吸食工具套装,后者根本卖不出去,因为在超市里一摆出来就会被偷走。

我在电视圈里混了这么久,差点获奖的经历就只有一次。那一年《现场秀》获得了苏格兰的BAFTA提名。如果你从没看过苏格兰BAFTA颁奖典礼,只要想象一下一般的BAFTA就行了,只不过台下坐的演艺界人士你一个都不认识,而是一帮在公交车站见多不怪的大众脸。吉姆凭借着一连串精彩演出获得了最佳新人奖提名,最后的获奖者是一位燕麦粥广告演员。

如果说我们这个社会的统治者当真是披着人皮的高维空间蜥蜴怪,那么BAFTA就是蜥蜴大王用来收集恐怖能量为地心电池充电的机制。每年一次,我们将全社会最会伪装的人们集中到一个房间里,奖给他们一座黄金面具,这简直就是惊悚小说的设定。如果颁奖现场的一屋子人全都死光,我们这个社会真的会遭受多大损失吗?如果颁奖现场允许杀人的话,场面一定会更加精彩。我很希望看到斯戴芬.莫昌特从一头黑豹口中夺取最佳导演奖的景象。至于没有获奖的提名人不必太认真处理,让学会使用狙击枪的黑猩猩来料理他们就行了。他们不会知道将他们逐个爆头的凶手并不打算报复社会,而是想要讨两片水果吃。如今的艺人们参加颁奖礼的时间比做节目的时间更长。瑞奇.热维斯存放奖杯的房间已经比他们家还大了。我真希望有谁能在领奖的时候说实话:“我要感谢我的母亲。我之所以如此精通演戏,都是因为我从小缺爱。”

反过来说,假如BAFTA颁奖大厅以外的人们一下子全都死绝了,里面的人要怎样在这片末世里苟且偷生呢?这帮人就连原始社会都组织不起来。要是让他们来传承人类文明,未来的社会肯定要奉行昆虫级别的奴隶制,每年都要搞一出最佳授粉奖。最近各家演艺奖项频频爆出贿选丑闻,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最近一届英国喜剧新人奖得主是罗伯特.穆加贝,他与其他被提名者的唯一区别在于尚且没有因为梅毒而丧失理智。

奥斯卡举办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以至于现在每年都要播一段影像,缅怀在典礼期间去世的人们。典礼总要持续大半夜,台下的人们居然没有睡着,可见可卡因的效力还是很强的。如果有朝一日我赢得了奥斯卡奖,我的获奖感言一定要这么说:“作为一个非常有钱的名人,我要宣读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都可以去操死自己了。”很多明星抱起奥斯卡的时候都会哭。我认为这是如释重负的泪水,因为他们终于在科学教的太空方舟上赢得了一席之地。

老梗节目很快就被取消了。在《现场秀》的制作间期,吉姆.莫尔、桑迪.尼尔森和我一起去罗斯西演出。这里是格拉斯哥附近的一个度假村镇,古色古香,很有维多利亚时代的风韵,混杂着任何一个海边村镇都十分常见的文质彬彬与破败凋落氛围。这一次我们的雇主是一名小个子中年英格兰人名叫马尔柯姆,长得好像男同版本的神秘博士。当年他与妻子来到罗斯西旅游,那一天正好阳光明媚,风景晴好。大受打动的夫妻二人决定搬过来住。他们并不知道阴雨连绵才是苏格兰的常态,因此现在非常后悔。这天下午我们一行人在镇上转了一圈,然后找了一家啤酒馆,坐在庭院里露天喝酒。庭院四面的围墙墙头上布满了铁丝网。

我冲着铁丝网努努嘴,“你们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当地人肯定喜欢翻墙进来偷桌椅。”

“没错,”桑迪说,“然后你卖给我我卖给你。”

马尔柯姆请我们几个回家做客,他的妻子对此很有意见,把自己锁进卧室不出来,并且在屋里奏响了《唯我一人》的旋律。我们走的时候在楼下向她挥手告别,她正倚靠在卧室窗边抽烟,并且冲着我们喷了几个烟圈。我们看着烟圈越升越高,缓缓消散在了夜色中。

这是一场很不错的演出,地点在一家剧场里。硕大的凉台帷幕在室内围成了帐篷。演出结束后吉姆和我磕了几颗药,然后就想出了至今为止我们最喜欢的主意:一出双人演出,名叫《娱乐圈》,讲的是两位维多利亚时代的艺人穿越时空到异世界表演。他们排演了很多胡迪尼风格的魔术,令观众们大惑不解。(他们曾经在青铜大王博哈的皇家飞艇上献艺,也曾经登上过英国黑人音乐奖的舞台。)假如某个魔术演砸了,他们所在的时空就会发生无法预测的后果,例如蓝色将会消失,或者中国人将要向太阳宣战。我们写了一大篇材料交给BBC苏格兰频道,希望能在下一期《现场秀》当中表演一下。制片人对这篇文字嗤之以鼻,认为这只是嗑药上头之后的胡言乱语。我不好说这篇作品究竟是天才还是弱智,所以我把它贴在了下面。我们只花了一个晚上就完成了这篇作品,灵感或许来自罗斯西当地的猎奇氛围。你自己看看再说吧。

一名嘉宾介绍节目。嘉宾可以是本周客串乐队的主场,也可以是现任苏格兰先生克雷格。

嘉宾: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娱乐圈》节目。

念出“娱乐圈”三个字时应搭配沙哑的老唱片背景音。嘉宾发音应当模仿上层社会口音,动作应当像木偶一样僵硬,如同被看不见的外力把持住了一样。

红色天鹅绒帐幕猛然拉开,显露出布景。他们置身于活体剧场巴洛克当中,红紫相间的布置像极了维多利亚时代的音乐厅。一位钢琴师坐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出品的雅马哈钢琴后面,萨尔布塔蒙先生神情自若地站在台前。舞台上有一台蒸汽驱动的大钟。演员头顶与背后各有一块巨大的椭圆形隔板。

钢琴师演奏维多利亚风格的音乐,偶尔插入一段八十年代动力民谣的曲调。萨尔布塔蒙先生正在变魔术。

钢琴师:我们今晚很有幸能在哈林格勋爵种族模糊人士康复与暴力制约学校登台表演。女性与未受教育观众需要在演出期间把嘴堵上,免得大呼小叫。萨尔布塔蒙先生今晚将要开启大家的心智,惑乱大家的感官。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对抗试图侵入本时空的熵之力。

钢琴发出“嗷啊嗷啊”的声音,选自《肮脏的哈里》当中杀手登场的过门音乐。

钢琴师:我也在!萨尔布塔蒙先生在幻术、脱逃术、读心术与神枪术方面全都建树斐然。他坚持只有在圣灵降临节当天以及日全食的条件下才开枪,因此没能赢得今年柏林奥运会的红宝石奖牌。不幸的是,最近在新柏林市阿尔伯特国王大厅的一场演出当中,萨尔布塔蒙先生与亚维度恶魔奈克提亚玩了一局赌注高昂的蒙眼双陆棋,结果不幸败北。命运真是个无耻的贱婊!作为失败的代价,劳合.科尔如今变成了这番模样。

啪叽一声。一大团果冻从天花板上掉下来,拍在地面上。工作人员赶紧拿着铲子上来把果冻铲走,又给钢琴套上了罩子。钢琴师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钢琴师:今晚的活体剧场巴洛克是由漠不关心的负能量驱动的。

帷幕升起,露出一个玻璃箱子,里面装有迪斯科彩灯球,一人一狗正在里面跳舞。然后毒气就充满了整个箱子。

钢琴师:我们在柏林外城的某贫民区地下室里发现了活体剧场巴洛克。当初一看见他我们就想,“这东西可能是活的吗?”今晚的第一场奥妙奇观将会是尖酸刻骨的感官操纵术,名叫“或然性的腐化”。

萨尔布塔蒙将一把扑克展成了扇形。

钢琴师:哈哈,成功了!红桃六。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刚才看到的节目就是“或然性的腐化”。

正当钢琴师说话的时候,一个用面粉口袋从头套到脚的小孩子——名叫非懵怪——推出一只脚凳让萨尔布塔蒙站上去,又将一只喇叭状助听器插进了他的屁股里。

钢琴师:与接下来的精彩节目相比,就算是雄伟的柏林金字塔也不值一提。女士们先生们,萨尔布塔蒙将要表演“宙斯六柱之术”。他将要利用消化道发声来念诵古典文学。

萨尔布塔蒙放了一个屁,随即转化成了咳嗽的声音。

钢琴师:啊,一个“鹅”作剧。为了筹备这次试演,萨尔布塔蒙先生一直在饮用白兰地,并且按照《童子军寒冷清晨进击体育锻炼手册》进行操练。萨尔布塔蒙先生不仅赌上了自己的名誉,完成这项任务之后他还将有机会从跨维度乱流当中拯救自己的妻子。她一直徒劳地试图回到柏林市中心的温暖怀抱,在时间流当中呼唤着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自己正站在恶魔的回音走廊里。

萨尔布塔蒙夫人出现在了跨维度显示器的屏幕上,她走过了一条《绿野仙踪》风格的隧道。蒸汽大钟开始倒计时,萨尔布塔蒙先生利用放屁声——听上去很像是人在说话——念出了若干部小说的名字,钢琴师在一旁伴奏,偶尔还会辱骂萨尔布塔蒙先生几句。小说的名字是《所罗门王的矿藏》,《柏林惧憎记》以及《尼罗河里的珠宝》,最后这部小说是电影改编的。

钢琴师:萨尔布塔蒙干得漂亮!胜利了!赶紧到传送门这边来,把她拽出来,巴洛克为你准备了绳索。她就在门那边!我听见她喊你的名字了!不要让无规则反空间将她夺走!快点!多角者已经躁动不安了!

舞台一角打开了跨维度传送门,看上去好像是大猩猩的阴道,向外泄露蒸汽与亮光,两个非懵怪顺着绳子爬了出来。萨尔布塔蒙继续拽绳子,他的妻子距离镜头越来越近,他最后拽了一下,他妻子的脸贴在了镜头上。这时倒计时结束,他的妻子飞旋着掉回了虚空里,他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们能看到他毕竟还是从虚空中拖出来了什么东西。

钢琴师:干得好萨尔布塔蒙先生!你妻子刚刚被卖到了灵魂市场,售价是……两头山羊。巨型蠕虫已经侵入了这个维度,开始吞噬时间。阴间的痕迹还残存在这里。萨尔布塔蒙,你的愚笨劫夺了阶级斗争的叙事!在我们的物理振动当中,你的愚行彰显成了格伦.迈克尔与塔戈特之间的生死斗!

格伦戴着一顶很俗气的王冠,留着大胡子,身穿破衣烂衫,手拿一柄镶嵌珠宝的匕首直逼塔戈特的喉咙。塔戈特同样衣冠不整,脖颈上挂着一串鸡骨项链,也用一截磨尖的鸡骨抵住了格伦的喉咙。

钢琴师:女士们先生们,今晚演出的赞助商是柏林雀巢公司。柏林雀巢多年来一直专注为热带无神蛮族提供人生意义。

晚安。

回头看看这段文字,我觉得当时我们真是嗑药把脑子都磕坏了。我甚至以为吉姆根本就不存在,是我臆想出来的形象。我这里解释一下,格伦.迈克尔是我们小时候苏格兰一档动画节目的主持人。他还是第一期《现场秀》的嘉宾,鲍勃.杜尔利在小品当中声称自己曾经嫁给了他,这时镜头切到观众席给了他一个特写。演出结束后他来到后台发表了一篇疯疯癫癫的演讲,题目是他对喜剧的理解以及他自己的遗产。他的表现基本上不出我们所料。

我与吉姆为《现场秀》创作的另一个小品剧本的主角名叫普莱斯利博士,他是个爱慕虚荣的邪恶科学家,自称身处于世界上绝大多数阴谋论的核心。他身上多少带有一点南美气质,他的肩膀上总是趴着一只骷髅脸的猴子,名叫南多。他的独白大多是他逐一列举自己“如此伟大”的理由。

“我的生意招来了不少批评,因为我把英国奶粉卖到非洲,又把非洲母乳卖回了英国。我长得这么帅,于是我决定把我的脸刻在火星上,结果却发现火星上早就有了。我将大脑开发到了68%。我每天都能发明一种新语言,尤其是只有骂人与约炮用语的语言。我掌握了所有人的黑材料,我根据他们的基因特性预测了他们会做出什么坏事,这样我就可以在他们干坏事之前就敲诈他们,我的敲诈如此可信,以至于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做出我说他们会做的事情。”

“我找来了68名志愿者,把他们随机配对,每一对当中都有一个人用紫色绸缎蒙住眼睛。每组能领到一根火炬,一张地图,一台收音机,要在半小时之内穿越多层障碍。67个人都被巨型螃蟹吃掉了,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在——巨!型!螃!蟹!岛!上做实验了。”

尽管我经常谈论阴谋论,其实绝大多数阴谋论我都不信。我不认为世贸中心炸弹事件是CIA捣鬼。戴安娜车祸事件的最大谜团也不是她是否死于菲利普亲王的指使,旨在防止穆斯林成为未来国王的后爹,而是穆罕默德.法耶兹这样的脑残究竟怎么挣了这么多钱。

至今依然有人相信猫王之死是作假。假如我要假死,肯定不会过劳死,而是要死得慷慨激昂——例如勇救落水儿童的死法就不错。不过我这人并非心胸狭隘之辈。如今距离“猫王之死”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距离“人类首次登月”已经过去了四十年,距离我们发明“青霉素”已经过去了八十年。如果我现在还活着,你肯定会被我告诉你的事实真相吓尿的。

在苏格兰上电视的这些年里我一直与一位女性在爱丁堡同居。我们的关系就像暴风雨一样糟糕,部分原因在于我当时药瘾很重而且整天忙于写作,部分原因在于我们两个都是神经病。她是个艺术家,以我为题材画了很多画,画面上的我要么被人活活打死要么被凶狠的野兽爆菊。回头看来这些画作大概预示了我们的感情不会一帆风顺。她是个好人,风趣幽默且富有创造力,但是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感觉就像骨折以后茬口没对齐一样。我们参加了感情咨询。有一天我去咨询之前磕了迷幻剂,跟咨询师谈话的时候向窗外看去,对面的廉租房就像一只紧握的砖石巨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地晃动。

我发现成功感情关系的关键之一在于耐心听完另一半要说的话并且隐藏住内心的厌烦。适当点头,偶尔说两句“真的吗?”听到认识的名字要及时插话。

“你说得是不是前台那个玛姬?”

“不是,那是另一个玛姬!你听不听别人说话啊?”

不管怎样,对另一半的生活感兴趣总不是错误。不过我很讨厌别人对我的生活感兴趣。有一个好办法是假装自己在国安局工作,因此什么都不能说。

也是在这个时候,连续两年嗑药无度对于大脑的累积伤害开始显现了出来。为了让普莱斯利博士能够一炮打响,我们居然跑到公园里找了一尊雕像上供(贡品是一根大麻烟与一分钱硬币),后来我们才注意到雕像的肩膀上也有个小猴子。那一天的写作过程当中我们当真以为普莱斯利博士显灵了,从虚拟世界逃到了现实世界,而且打算操弄死我们。那一天我们磕的是马用镇定剂。

我们写个一个小品剧本,吉姆扮演普莱斯利博士,我扮演平时时空的普莱斯利博士36号。小品一开始,正版普莱斯利博士就割断了我的喉咙,然后就做了一段疯狂至极的独白,至今我都不敢详细电视台居然真把这段话播出来了。这段话详细地开列了他“操他妈的如此伟大”的原因,而且说不了两三句话就会用意念波将房间晃荡一番。当然,认为博士真正从二次元闯进三次元并且整死我们是很可笑的想法。但是那一周我确实与我的女友分手了。她告诉她要离开我的时候,她背后的电视机开始播出《现场秀》节目。她说话的时候我眼看着博士割开了我的喉咙。

这次分手之后我的心理状态一度不太稳定,搞了几次一夜情。不管你信不信,这种事之前我居然从来没干过。不仅如此,我一上手就搞了一个年龄比我还大的老女人。其实老女人的床上功夫往往遭到低估,而且她们完事后还会主动把房间打扫干净。那位女士只有四十二岁,但是按照当时的标准已经很老了。我们两个都嗑药磕嗨了,上床之后的劲头就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样。但是一开始我却怎么也硬不起来,于是我死死盯着她的床头上她年轻时候的照片,极力想象我正在插进一条时间隧道。照片里的她站在某个旅游景点的码头上,怀里抱着一条大鱼。我们两个分食了一片我见过的个头最大的摇头丸,简直就像糖块一样大。下次你要是见到这种药片千万别放过,吃一片就能嗨两天,上床之后完全停不下来。她的妇科医生恐怕会认为她让车撞了。最后我们点了一份披萨饼,放了一张《完美风暴》的DVD,一起看乔治.克鲁尼捞金枪鱼。尽管摇头丸令我飘飘欲仙,尽管我手里拿着热乎乎的披萨饼,尽管我身边倚着一位即将与我上床的美女,但是我依然觉得这部电影就是一泡污——他们真应该把这句话印在DVD封套上面。我们两个分手的时候并不太愉快,因为她的电视机下面是个书架子,上面摆满了过去几年里流行在火车站与机场里的畅销书,例如《柯林斯上尉的曼陀林》这一类。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在利用行为艺术的手段彰显自己的思想深度,于是热情赞扬了她对平庸流行文化的批判,然后才意识到她真的很喜欢看这堆活该当成废纸卖掉的破烂,然后我们两个的不般配之处就显露出来了。不过这次经历还是挺有趣的,两天或许就是最理想的感情历时长度。我这辈子瞎鸡巴乱的经历就只有这么一回,不过我还是学到了很多经验。比方说角色扮演很能助兴,假如你花费好几年时间在某个姑娘面前假装自己是她从小分离的哥哥,那么原形毕露之后的性爱肯定会更加带劲。

最后我终于让一位长期炮友怀孕了。我们两个对此都乐见其成,于是乎我就有了一个美丽的女儿。我在临产前一天才通过B超得知我有了一个女儿。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要通过一座公园,我看准了公园里没有别人,然后就欢蹦乱跳地小跑了一路。接下来的几年里我成为了一名全职父亲,并且惊讶地发现我的女儿觉得我这人非常没劲。如今的社会信息爆炸,小孩子很容易就会感到没劲。我小时候一本成人杂志能在学校里人手相传好几个礼拜,等到好不容易传到你手里的时候书页之间全都已经粘住了,就好像整本杂志裹在琥珀里一样。

我认为为人父母是天底下最大的责任。人们都说艾米.怀恩豪斯自己作死,我说她妈才是罪魁祸首。要不是她当年操了一匹马,也生不下脸这么长的闺女。人都说安吉丽娜.朱莉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但是生了这么多孩子之后她的逼肯定已经撑得像垃圾道一样宽了。要是科学家能把苏珊大妈的原装逼移植到朱莉身上,那才真叫造福人类呢。哪个科学家率先完成这个项目,我免费送一张我本人现场演出的光盘。我总觉得医院很吓人,因此临产的时候很不愿意在产房门外等着。万幸的是我女儿的母亲接受了全麻,所以我在她还有意识的时候露了个脸,然后就跑到休息室里看了好几个钟头的足球比赛。

我曾经在电视大学节目中看过分娩实况,顺便撸了一管。尽管如此我依然认为分娩一点也不性感。比方说分娩之后就会产生妊辰纹。原本光洁如玉的肚皮现在看来就像是工读学校的课桌一样遍布刻痕。不过话说回来,我对于血腥的医疗场景一向十分着迷。最近美国有一位名叫康妮的女性接受了面部移植。她自己觉得手术效果很好,她也很高兴,但是在日本肯定有一位相扑运动员的妻子因为丈夫的脸皮被人强行撕掉而悲痛不已。康妮说手术之后她终于可以融入人群中了,换句话说她打算搬到苏格兰来定居。如今我进医院最担心的就是被耐药细菌感染,因为医院里实在不干净。最近有个人在医院厕所里自杀,三天以后死尸才被发现。医院里有人说:“真不知道清洁工到底在干什么。”我觉得那家伙就是清洁工,大概是因为懒得干活被医院厕所熏死的。找到他的其他清洁工大概也懒得把他抬出去,直接在他的老二上面挂上一轴卫生纸就算完成任务。

通宝推:桥上,
家园 十四:

《现场秀》越做越大,但是制片方却用一名黑人帅哥把我替换了下来。我不怪制片方,他这样做的理由很充足:丫的对于喜剧连个屁都不懂。吉姆和克雷格依然还是主持,于是我就成了他们两个的写手。暂时离开前台确实很轻松,我可以尽情发挥创意而不必过于担心观众的反应,这么棘手的问题就交给登台的演员好了,我乐得看他们抓瞎。

手里有了点空闲时间之后我开始自学游泳。我完全是无师自通,我的泳姿也卓尔不群,下水之后泳池里的人们纷纷避之唯恐不及。苏格兰的公共游泳池洋溢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氛围,就像诺曼底登陆一样混乱。我把格拉斯哥的游泳池走访了一遍。在基福诺克有一个老年人专用游泳池,里面的景象根本就是《天外魔茧》里的场景。我还在克莱德班克游过一回,满池子的人都有些神经兮兮的。我不知道当天是不是精神病院包场,还是说当地人都是这个德行。

我们家附近还有一个特别拥挤的游泳池,就像《泰坦尼克号》片尾的海面上一样挤满了手脚乱扑腾的人们。这家泳池的桑拿间特别热闹,有人在里面售卖盗版DVD,有人在里面吃饭剃胡子,还有人在里面相互骂街。有一次我听见一对兄弟吵嘴,题目是家中的斗牛犬认为他们两个谁的地位更高。

“我老爹以为他是咱家老大!狗一看见他就抱大腿——他才不是老大呢!俺才是老大!”

在我看来,要是你们一家人都要在狗的面前争宠,那么狗才是你家老大。

有一个一身横肉遍体纹身的家伙也经常来这里游泳。有天晚上我听见有人问他:

“吉姆西,那天听说你和大卫一帮人踢五人制足球来着,结果怎么样?”

“怎么样?我一拳一个连他带他兄弟全打趴下了!”

我也去过西城的高档游泳池,不过那里的桑拿间太没劲了,敢于动手打人的家伙一个都没有,只有一帮律师胡扯些什么按揭退税。我一直是私人游泳馆的会员,这让我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装逼,但是公共游泳馆的环境太恶劣了。一进门就能看见一个活脱脱从自闭症宣传海报上走下来的年轻人愁眉苦脸地告诉你今天不能游泳,因为今天是妇女节,或者因为今天是礼拜二,或者因为器材都坏了。私人游泳馆里的服务员就算告诉你器材全都坏了,脸上照样挂着笑。

游泳显然没能改善我的身体健康。我参加了一个电台节目,内容是沿着西高地路徒步行进,一边走一边说。包括桑迪.尼尔森和我在内一共有五六个人参加了这档节目。节目原定让我们步行95英里,从格拉斯哥走到威廉堡。我们几个全都在中途累瘫了。这档节目原本打算走轻松娱乐路线,但是把我们一路上叫苦叫累的嚎啕声全都剪掉之后就不剩什么了。节目改名叫做《西高地路怪谈》,播出时间也调整到了半夜。我的理念是顺其自然,因此根本没做准备,而且什么东西都没带,就连防风外套都没穿。苏格兰著名户外健步家吉米.麦克格雷戈——在荒山野岭里走几里路也能成名,这一点很能说明苏格兰的国民性——来到了我们的出发地,并且被我的方法吓了一跳。我穿着衬衣,两手空空,兜里只有一块巧克力。我向他保证我肯定能在一路上找到各种物资,这样才更有冒险的感觉。

我的确找到了不少东西。我们原本打算花五天时间走完这段路,第一天我就在路边树丛里找到一条橡胶罩裤、一顶帽子与一副手套。我们几个全都没有远足的经验,因此第一天结束时全都叫苦连天,就好像被手拿皮鞭脚蹬高跟的大自然狠狠调教过一样。第二天有两三个人偷偷搭乘顺风车跑到我们前面去了,我和桑迪则决定老老实实地继续走路。到了第三天我们感觉特别好,而且赶上了一大段下坡路,于是我们就连蹦带跳地冲了下去。第四天我意识到昨天我扭伤了膝盖。第五天我一瘸一拐地向终点进发,终点位于一座小山头上,结果山脚下有好些登山客拦住了我。他们说我现在的状态很糟糕,爬到山上也只会给专业登山人员碍事拖后腿,因此我应当尽快有多远滚多远,免得糟蹋了这么美的一座山。就这样我拖着一具残躯搭乘长途车回到了格拉斯哥,满心苦涩地意识到我未能完成这项老年人、美国肥胖人士以及癌症晚期患者都经常能够完成的挑战。

这次远足失败之后我又搞了一项计划——这次是要走访苏格兰各地的农舍,亲身体验苏格兰的原生态一面,因为当时我正在为某家苏格兰报纸撰写专栏文章。但是这次的计划同样十分精彩地砸锅了。我的第一站是坎伯诺尔德,这里经常被人们称作全苏格兰最凄惨的地方。说这话的人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坎伯诺尔德明明是全世界最凄惨的地方。.第二站我们来到了因弗雷里,但是没有找到原本打算投宿的农舍,而且找了几家旅馆人家都说客满了。兴许礼拜一晚上的客人就是特别多,又兴许是因为我当时满身泥水,就好像被人在河沟里拖行了好几里一样。于是我们只得继续赶路前往奥本。当地的礼拜一洋溢着葬礼现场的氛围,我们走进城镇中心的一家酒馆,用点唱机里选择了好几首巴瑞.曼尼洛*的歌曲,然后就在拥挤的酒馆室内跳起舞来,周围全都是一脸死相的登山者。这次经历让我深切感受到了资本主义大法的妙处:就因为我们舍得往点唱机里扔钱,他们就不得不强忍着恶心听我们播放迪斯科混音版本的《Copacabana》而不是冲上来一拳打倒我们。如果这个世界再正常一点,我早就被他们按进马桶里淹死了。

*【http://baike.baidu.com/link?url=zLwiRo5ploxRPl2oROVW5kWPCEutMMr13kdwBpnoEalvNe3xX6yIScVBASs_5_xYRVPYMtcFj_cfpHP2bQLRLpZBPOHRyO5HxBa-AOhHUANrTA4Fmlv7XipzGKMss_bqXFLc2B4e0sdqBWaX6KN21_】

人们经常问为什么苏格兰旅游业不景气。理由很明显,因为苏格兰的物价贵的要死,天气常年阴湿,当地居民的脾气格外臭。在奥本住两天的费用足够去西班牙玩一个礼拜。兴许西班牙人的脾气也很臭,不过我不会说西班牙语所以不知道。不过苏格兰的小商家们的确不像英格兰与威尔士的同行那样遭受经济衰退的打击,换句话说来自美国的冤大头游客们总能支撑起各种仿古旅游景点的生意。

我们找了一家教堂坐下歇脚。我们一开始以为教堂里没有人,然后才发现有个神父坐在忏悔室里等着听告解。我当时就硬了,因为密室调教历来是我的兴趣所在,只可惜我当时没有胆量向神父告解这一点,要不然肯定更爽。第二天我遇到了一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他非常热情地提出要为我的个人演出设计海报。当时我还觉得他这人不错,后来才逐渐意识到他是弯的,说这么多话就是想泡我。

苏格兰人全都心照不宣地决口不谈苏格兰的旅游环境多么差劲。格拉斯哥的观光大巴只会在高速公路上瞎跑十分钟就下来。只有最熟练的导游才能嘴上不停从头说到尾,因为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请大家向右侧车窗看去……能看到一辆东风雷诺正在超车。请大家再向左侧车窗看去……能看见自己的脸反射在车窗上。”我理解我们为什么要忽悠游客——为了把他们兜里的外汇掏出来,可是我们为什么要相互忽悠呢?要想让苏格兰人留在苏格兰度假,广告语只能这么写:“来苏格兰旅游吧——西班牙刚刚让核弹炸了。”

一门心思想要正经度个假的我跑到了塞维利亚观看凯尔特人的欧洲杯决赛。整个城市都被派对动物们霸占了,当地居民统统躲进了山区。我没能预定到酒店客房,于是就信步走进一家五星大饭店,来到庭院的花园里,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蜷成一团就睡了,我的身后是一株高大的仙人掌,头顶是漫天的星星。

即便是我这样的积年酒鬼也被当地人的酒品吓了一跳。他们的身体全都被酒精掏空了。有些人全身的皮肉都晃晃荡荡的,简直是在骨架上挂了一床被套。我和几个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的当地人聊了几句,发现他们全都没看过《天龙特攻队》,却原来他们都只有二十岁出头,只是看上去活像是中了邪恶女巫的衰老咒一样。

苏格兰是一个酗酒者的国度,兴许有朝一日其他国家会出兵干涉我们,联合国维和部队会在苏格兰各地的街头巡逻,也只有这样才能把苏格兰的酗酒风气扭转过来。有时候我也在想,假如苏格兰能彻底抛弃酒精与毒品,我们究竟能取得怎样的成就。想想从前苏格兰都发明过什么东西吧:电视机,柏油路,资本主义,等等。要是那个酒吧里的醉汉没骗我,就连摩城唱片公司都是我们发明的。与此同时英格兰什么都没搞出来,光忙着捣鼓版权法与专利体系了。

我觉得苏格兰的健康问题一定程度上要归咎于社会不平等。最近有报道称格拉斯哥市预期寿命最高与最低的区域相隔只有几英里,前者的预期寿命是八十岁,后者只有五十七岁。不过平心而论,在后一个区域活五十七岁已经很长了,继续活下去也是受罪。格拉斯哥的大市长看到这篇报道之后大惊失色,以至于遭受了心脏病差点挂掉。可见新闻报道还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抹平阶级鸿沟的。但是总体来说这篇新闻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恐怕报纸已经被人涂上糨糊粘蟑螂用了。如今我们看待新闻的方式就像一般苏格兰男性对待医嘱的方式一样,大夫开什么药是他的事,吃什么药是我们的事。

这一年晚些时候,电视台为吉姆与我签约预定了爱丁堡艺术节上的演出。我们两个都宁肯将自己的睾丸贡献给医学研究也不愿接下这份工作。我们两个在苏格兰都做了很多电视节目,但是我们都知道参加艺术节的傻逼们肯定不是我们的观众群。有一件关于我的轶事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参加那一年的爱丁堡艺术节之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掉进了一座大海一样辽阔的粪坑,而且粪坑表面还燃烧着熊熊烈火。后来我询问我的经纪人——她就指望着艺术节挣钱——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她给我看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采石坑,坑里有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太空飞船残骸。从那以后我再没问过她类似问题。

爱丁堡是一座诱骗世界游客的巨型陷阱,根本就是用公交车线路连接起来的苏格兰短裙专卖店网络。这里的人们要么在银行工作,要么就去卖毛衣。现在就连苏格兰皇家银行总部都变成了销售苏格兰毛皮袋的专卖店,而且还是一开口就播放音乐的花哨玩意。最近的经济衰退严重打击了这座城市。就算在经济繁荣时期爱丁堡也是一座衰气缠身的城市,银行业崩溃之后城市里的氛围就像莱昂纳德.科恩的歌曲一样抑郁,而且歌词唱得还不是爱情,而是城市规划许可。

随着爱丁堡艺术节的临近,专供各路非科班演员登台卖艺的边缘秀*也随之临近了。爱丁堡艺术节与边缘秀的关系就好比高档雕花粗革皮鞋与粘在鞋底甩不掉的狗屎。品味高雅的观众们都很清楚,正当他们正襟危坐在剧院里观看斯瓦西里语版本的《樱桃园》首演的时候,边缘秀的观众们正在观看某位演员生吞电灯泡再拉出来,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边缘秀上的喜剧也曾经花样百出不讲套路,你也曾经花上五英镑就能走进一间废弃教堂听喜剧演员在里面高谈阔论。如今的边缘秀已经成了大企业的捞钱耙子。爱丁堡市政厅向各种演出地点收取了极为高昂的费用,以至于演员们必须穿着印有企业logo的文化衫上台才能保本。用不了多久演员们就只能站在缓缓旋转的马自达轿车的车顶上演出了,头上还要套一个肯德基纸盒子。

*【https://en.wikipedia.org/wiki/Edinburgh_Festival_Fringe】

请珍惜每一位边缘秀舞台上的土生土长苏格兰喜剧演员吧。他们就像蜉蝣一样过着比其他同行更短暂且更不幸福的一生,但同时又像篝火里的干屎橛一样比起正儿八经的木材燃烧得更旺盛。另外在边缘秀现场看到很多来自格拉斯哥的主顾也令我感觉很好。就算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艺术节正在身边进行,格拉斯哥人依然忍不住想要为了卫星天线的指向争端而宰了自己的邻居。对于大多数格拉斯哥人来说,参加爱丁堡艺术节边缘秀就好比去一位特别势利眼的人家里做客,而且当天这户人家还宴请了一大帮现代舞演员。据我所知只有苏格兰人才会在喝醉酒之后酒气熏天地走进歌剧院大门

爱丁堡遍地都是中产阶级白人长老会信徒。假如从小到大每个礼拜天都有人告诉你开怀大笑是魔鬼放屁的声音,那么你大概不会太喜欢笑。在艺术节期间我被一家咖啡馆赶了出来,因为我正在帮一位朋友照看孩子。在全世界规模最大的艺术节正在进行之际,在这个所谓全球大都市的市中心,一家咖啡馆居然无法容忍小孩子进门。不过这正是典型的苏格兰国民性——他们都担心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声会让他们想起自己的人生除了板着脸喝酒以外还应该有其他内容。此外这一现象还反映了根深蒂固的性别歧视——男人应该在酒馆里享清闲,看孩子是女人的活计。我希望家里有小孩子的读者下次能去这家咖啡馆抗议一下,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至于我下次再去的时候要告诉他们我有精神分裂症,这次是上帝叫我来给他们上上课。

演出效果越是糟糕,你就越是能清楚意识到一般老百姓对于你的表演连个屁都不懂。因为演出效果越糟糕,不懂装懂的观众们就越是乐于发表意见。有一次演出结束后吉姆的经纪人告诉我们,“演出开场的笑话效果不好,你们需要来点更劲爆的段子。”我们告诉他这已经是我们最劲爆的段子了。吉姆问他,“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我们县几个比目前最劲爆的段子更劲爆的段子,我们的演出质量就上去了?”经纪人的两眼陡然放出了光彩,显然他很高兴地意识到了我们两个并非朽木不可雕。

我们两个当时去过了很多古怪的场合,参加了很多根本不想参加的演出。这些演出反映了我们当时的心态多么惨淡。我们为荒原狼牧师创作了一套材料,当时我确实很喜欢。有一个段子说的是演艺圈里的男同全都会“菊花产子”。菊花之子的成分是50%的粪便残渣与50%的精液。同场演出的另一个段子讲的是荒原狼牧师曾经写过一本关于艾滋病的书:《我如何战胜了男同狂犬病:沙漠铁牢三年独处纪实》。

我有一项特长,就是创作别人能用我自己不能用的段子。其中我最喜欢的一条是这么说的。

“我对新兵训练的看法是这样的。新兵营的六个礼拜其实起不到决定作用,真正让一个半大小子成为军人的阶段是他在廉租房里成长起来的十六年。当一名新兵蛋子第一次被班长一拳捣在胃部的时候,他才会醍醐灌顶地意识到他父亲从小到大揍他的时候都一直没用全力,而且一直都很爱他。”

如果你觉得这个笑话不好笑,那大概是因为你没看见我在讲笑话的时候穿一战制服留小胡子。

有一天晚上我们走了狗屎运,不知何故居然把票都卖光了。可是那天晚上我们的表演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在演出的最后十分钟,我们在舞台上摆了一堆各种玩具,布置成乐队的阵型,然后向观众们逐一介绍这些乐队并且播放他们的主打乐曲。我们在CD播放机上做了手脚,放出来的音乐声音全都又尖又细,就像小人儿唱出来的一样。当雷神托尔的手办唱起诺拉.琼斯的歌曲时,观众们终于忍不住退场了。

我从不觉得自己与其他喜剧演员之间有什么同行情谊。我觉得他们都太饥渴了,都是一帮从小缺爱长大了缺表扬的家伙。兴许我刚入行的时候也是这副德行,不过我想不起来了,因为当时我整天都醉醺醺的。艺术节期间有一天晚上我们的演出场馆响起了火警,所有人都从室内疏散到了户外。其他同行们全都十分敬业地在空场地上继续演出,我却带上兜帽悄悄溜走,给自己放了假。我觉得我之所以会这么做并不完全因为我是个缺德的混蛋。我相信单口喜剧必须在房顶下面进行,演员面前必须有麦克风。我的缺爱程度还没那么严重,不至于在停车场上冲着观众们扯着嗓子喊笑话。这些人的爹当年揍他们的时候一定格外用力。

我已经不关心喜剧评论了,不管是评论我还是评论别人。其他喜剧演员如此关心喜剧评论的做派实在丧气得很。某个古典音乐批评家的老婆为了挣点酒钱随便写上几百个字就能让一名喜剧演员不痛快一年。任何长着脑子的人都应当极力摆脱这样的处境。只有根本不懂喜剧的傻逼才会专门撰写喜剧批评。我知道有位同行写了个本子,题目叫《界桩之外:百年爱尔兰》,大致就是以单口喜剧的形式普及了一下爱尔兰的历史,无论是创作质量还是演出质量都无可挑剔。可是他收到的大部分评论都认为他说爱尔兰说得太多了。绝大多数喜剧批评就只有这种成色。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艺术节上,吉米.卡尔发现了我们两个,并且雇佣我们为他的竞猜节目《分心秀》*充当写手。即便在当时,吉米.卡尔在我们两个眼中也是云端里的人物,是演艺界的一线大拿。他能搞到各种灵丹妙药,有些能让他说出几百种外语,也有些能让他瞬间传送。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朋友。当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与乔纳森.罗斯一起厮混。他们两个搞来了一台大型割草机,他说他们要借助这台机器与外星人沟通,偶尔还要跟外星人打一炮。但是凭我对他的了解,总觉得他的实际打算还要阴险得多。有谣言说吉米打算利用念动力将地球大陆重塑成自己面目的形状。

*【https://en.wikipedia.org/wiki/Distraction_(game_show)】

现在想想,我们为《分心秀》写的段子全都取材于头上流脓脚底生疮的大恶人,例如一言不合就把别人打个半死的橄榄球运动员或者专程跑到东南亚猥亵幼女的变态。检视这些人的生平细节就好比掀开石头查看阴湿泥土里蠕蠕攒动的各种爬虫。关键词在于“现在想想”,因为当时我和吉姆整天嗑药磕得迷迷糊糊的。很可能我们写的根本不是笑话而是新闻稿件,吉米当时也不是喜剧演员而是新闻主播。

这段工作经历之后我就戒掉了大麻。从那以后这个世界看上去就远远没那么危险了。有一次我遇到一位毒友,攀谈了几句之后我们才意识到当年曾经与我们两个攀谈甚欢的太空猫其实是电影里的角色。其实人们对于毒品有很多误解,例如毒品并不会让人发神经,这都是CIA通过《欢乐时光》暗中传播的洗脑信息。戒大麻很不容易,就好像你的每一个细胞都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万幸我从没用过可卡因。如果我要戒断可卡因,我的身体大概会直接变形成一枚火箭飞向哥伦比亚。吉姆一直在使用镇定剂,如今他的瘾头如此之大,以至于必须打扮成一头脱笼而出的狮子冲进动物园的餐厅里才能接受足够的注射量。

我之所以放弃大麻,主要原因之一在于大麻开始让我看清了我必有一死的下场,这份恐惧简直要把我吓瘫了。那是一个下午,我手拿一根大麻烟正在看电视,播出的是家装节目。然后死亡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我:我会死,我认识的每一个人也全都会死。突然间我就再也没有兴趣猜测电视上那个装修队队长的性取向究竟是直是弯了。人命有限的事实很值得经常思考,其他人大概要冥思苦想好几年才能体会到如此狂乱疯癫且令人手足瘫软的恐怖。我看着自己的双腿,上面的每一条肌肉都抽搐着想要逃跑,而我的大脑却阴森地提醒我跑也是白跑。当然,我们都设想过自己的葬礼,想象过亲友们会多么悲伤,心爱的姑娘会奋不顾身地扑到棺材盖上不肯放手,自己的坟茔将会成为人性陨落的零号地点。有些环保主义者主张用竹子质地的棺材下葬,我比他们更进一步,主张让饿了三天的熊猫撕碎我的死尸。

《分心秀》的工作经历激励着吉姆和我又搞了个项目,与克雷格.希尔一起为BBC苏格兰台搞了一档节目。这次的工作经历简直就像下地狱一样难受,因为电视台希望我们无脑搞笑,而我们却不想无脑搞笑。我实在说不清楚我们的执行编辑多么讨厌这档节目。我们的创作理念完全南辕北辙。我曾经在某个小品剧本里设计了一个西班牙内战时期的革命党,他要求我把这个人改成苏格兰清洁工。我们制作这档节目的时候是冬天,而在苏格兰的冬天干什么都是错的。曾经熟悉的同事逐渐变成了好似被外星寄生虫附体的人型异种,而且嘴还特别贱。这档节目当中我最喜欢的部分是我与吉姆一起创作的一段独白。当时我们磕的是安定,因此行文风格多少有些散漫。这段独白来自一名自高自大、整天以杰瑞.布鲁克海默第二自居的电影制片人,名叫T.卡特.孟德尔:

“我喜欢剧情大纲能用二十个字概括的电影。只用十个字更好。什么?屋里有个人?这算什么狗屁创意?你那屋子是监狱吗?那个人是吸血鬼吗?”

“我比好莱坞的大多数人的精力都更加旺盛,因为我不是深柜基佬。基佬装直男太费心思了。有人想刺杀我,不过我并没有因此少块肉,无非少了几个老婆跟一个孩子而已。”

“丹尼斯.霍珀每次拍完一个镜头都喜欢作死一次,比方说一口气灌下一整瓶威士忌,然后抡起大锤砸自己的脑袋。他总是记不住台词,记不住自己在哪部电影的片场,记不住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是什么东西。有时候他会高声尖叫出一个数字,号称这是解开宇宙之谜的钥匙,后来我们发现这是当地某位脑外科医生的电话号码。”

“拍摄《菲尔.斯派特》*的时候菲尔.斯派特本人也友情出镜了,演了个流浪汉,后来他用可卡因堆了一棵树,又被这棵树砸倒了。尽管他总想把摄制组的人一个一个全都宰了,摄制组还是成了他的好朋友。每天早上他都要提着枪在片场扫射一通。有一天我们听说他当真杀了个女人,对此我们都感到非常意外,因为他一直威胁要用高尔夫球棍把那个女人打死的。有一次我看见菲尔.斯派特在观看OJ辛普森的庭审,一边看一边撸。从那以后我就觉得这个人可能有问题了。”

*【https://movie.douban.com/subject/6729343/】

“罗曼.波兰斯基跑到欧洲去并不是因为强奸罪指控,而是因为美国物价太高,害得他吃不上一顿好饭,就连推倒十三岁小孩的体力都没有了。”

“他们往我的房间里送了一个脱衣舞女。我以为我可以对她动粗来着。我下单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她告我人身伤害,我也反告她欺骗消费者,不许我射在她耳朵里。”

“拍片要考虑观众心理。观众最爱看戴着运动胸罩的小妞被性变态活活捅死。非洲版的《雨人》特别好看,那个傻子还没学会数扑克牌就被跳大神的巫医当成邪魔附体用石头砸死了,电影接下来的情节就是一帮土著在大旱年份里找水找不着纷纷渴死。”

“人们总是问我电影创意从哪里来——首先我要只身驱车前往莫哈维沙漠,坐在平顶山上抽一管草药与壁虎汗水混合而成的烟叶,神游物外,七感全开,体味宇宙的大和谐——然后就开车回来看剧本。我很会打磨剧本,就像雕琢璞玉一样。有个剧作者告诉我他写了一部以种族压迫时期为背景的浪漫喜剧,我慧眼识珠地将这部剧本改编成了《满月狼人霸占我》。另一位剧作家告诉我他构想了一部公路片,讲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个素未谋面的女儿驱车游历美国的故事。当时我就知道我找到了可遇不可求的剧本——《满月狼人霸占我之父女三人行》。”

“我记得有一次有人送来了一份剧本,讲的是一直美军突击队潜入南美某国绑架一名正在打造僵尸军团的科学家。剧本情节很合我的心意,于是我将其改编成了《母女情深II》*。我将我的电影当成我的孩子一样看待,周末有空的时候就去瞅两眼。”

“拍电影就是做生意,做生意就是要挣钱。有时候要把特定种族的妓女送进尚格云顿的化妆车,有时候要将特定种族的妓女死尸从尚格云顿的化妆车里转移走,有时候也要拍电影。”

“电影的关键在于娱乐性。“这部电影能感动人吗?角色立体吗?和我的生活有关吗?”我才不会浪费唾沫在这些问题上扯淡呢。我的电影必须是上映那一周嗓门最大最能吵吵的死熊孩子,就像我家孩子一样。如果电影院能卖可卡因口味的爆米花,那么随便拍什么狗屁不通的烂片都能赚钱。韦斯利.斯奈普利太想出名了,都把自己的皮染黑了。感谢你为我舔菊花,吴令宏小哥。”

“我走到哪里都带着枪,因为你也不知道需要开枪打死谁。我的心理治疗就包括每天向自己镜子里的倒影开枪三次。”

“我最好的主意都是在犯心脏病的时候想到的。你以为你经过见过吗?除非你给乌玛.瑟曼舔腚沟时候犯过心脏病,否则你什么世面都没见过。”

“我想拍一部实验性概念影片,来一个一百二十分钟的阴道特写。有人说这部影片会招致女性观众反感,我说我们可以拍摄莎拉.杰西卡.帕克的阴道,再把她的鞋子也摆在镜头里面。有人说我喜欢物化女性,真是冤枉。我认为女性是阴道的维生支持系统。我想奉劝女性朋友们:你们的阴道没有自尊,你们的阴道不懂羞耻,一切都是你们自己心里的成见,不要把阴道牵扯进来。你们的责任只有一项,那就是在我们往阴道里插的时候保持阴道的活性。”

“有一个导演说我太颓废,我用一只孔雀把他抽死了。”

这段经历让我相信,要想在电视圈里干点正经事,我就必须南下去伦敦。在伦敦有整整一个所谓的“试映业”,各家制片公司都会找这些人为自己制作新节目的试映集。我还没有下定决心彻底搬到伦敦定居,因此整整一年穷得叮当响。在此期间我在一大堆满面倦意的研究员观众面前排演了许多一开始思路就不对的游戏节目。我记得有一次我们要模仿各路名人在高潮时的言行。我看着台上的表演,一边歇斯底里地狂笑一边心想如果抱着制片人从楼顶上跳下去会不会更好玩。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住在同一家宾馆,那里的俄裔服务员们全都知道我有哪些脑残的需求。我很喜欢直视着阴险的俄裔值班经理那对毫无神采的眼珠子,这个为了获得英国护照不惜杀人的家伙现却要在我的驱遣之下到处寻找熨衣板,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想笑。有一天晚上我听见隔壁响声大作,好像一帮服务员正在屋里轮奸一名妇女。第二天心照不宣地向许多服务员使了眼色。我在这里厮混得太久了,以至于服务员们决定来一场群交恶作剧来吓唬吓唬我。不过他们实际上挑起了我的欲火,他们在墙那边大呼小叫的时候,我在墙这边狠狠撸了一管。要是论起舒爽程度,这次经历在我的撸管历史上轻轻松松就能排名前十。

我始终不理解伦敦人为什么对于东欧移民抱有这么深的种族成见。我认为波兰水管工的表现无可挑剔,他们准时上门,收费低廉,而且说话远比英国水管工更好懂。甚至就按波兰的站街小姐都比英国同行更优秀,她们手法娴熟,事后会将床铺打扫干净,而且并不像英国妓女那样两眼无神。

在这一时期我接触到了《一周讽刺秀》。节目刚开始的时候走的是名人模仿路线,因为主创人员当中包括罗利.布莱纳(Rory Bremner)*。此外我也很高兴能再次见到达拉.奥布莱恩(Dara O Briain)*。多年前我们在喜剧俱乐部里合作过,从那时起我就成了他的粉丝。当年他有一手特别阴损的花招,演出刚开始他就会从观众席里挑出一个和他身材差不多的大块头,然后热情洋溢地握住人家的手不松开,直到现场气氛变得有些暧昧为止。这样一具头大脖子粗的糙汉躯壳里居然装着一颗如此细腻灵秀的心灵,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就好像有人将十九世纪法国沙龙淑女的大脑移植进了山地大猩猩的颅腔里一样。

*【https://en.wikipedia.org/wiki/Rory_Bremner】

等待《一周讽刺秀》给我回信的时候,我成为了吉米.卡尔的《十猫有八》的写手。这是第一份让我真心热爱的工作,也是迄今已来的唯一一份。我的同事全都是和善的好人,而且全都比我更有才华,因此就算我不出力也不耽误节目制作。除此之外出门办事的人总会带着蛋糕回来与其他人分享。驱动写手工作室日常工作的燃料就是厌女心态。我们将伤害女性的欲望提炼成为了一条条短小精悍的笑话。我坚信强奸犯们应当被迫每周写一百个时事笑话,从而驱遣他们心中堕落低下的欲念。

为吉米工作的最大好处就是同事们出门吃饭的时候总会给我带外卖回来。我们一屋子写手很快就全都胖的不像样子了。有一次一位同事为我带回来四个巧克力甜甜圈与一整块苹果馅饼,为了感谢对方的好意,我一鼓作气全都吃了下去。当天晚上我去洗桑拿的时候出现了血糖过高的反应,感觉两只眼睛就变成了高性能镜头,无论看什么大小远近的东西都像近景特写一样。我们一直在说要搞一个腹肌大挑战,具体来说就是有空的时候大家一起把肚皮亮出来看看谁有六块腹肌。但是这个活动一直没搞起来,因为我们全都是一帮吃货,因此心里都清楚挑战现场肯定会肉浪翻滚惨不忍睹。最近我去参加一场嘉宾秀,遇到了《十猫有八》的一位同事。他告诉我他为残奥会写的一个段子被枪毙了。“在本周赛场上,某位运动员在投掷链球时受伤,但是谁也看不出受伤的究竟是谁。”有时候我真想他们。

家园 十五:

成为吉米.卡尔麾下的一名写手之后,我又承接了两项其他工作。其一是《一周讽刺秀》,其二名叫《法克尤》(FAQ U)*,后者是4频道搞出来的一档时事谈话类节目。节目录制地点是布里斯托,我们全体写手团队在那里住了三天,将宾馆房间变成了热火朝天的撸管大会现场。我为我本人没有登台的一集节目写了一批段子,交给贾斯汀.李.柯林斯(Justin Lee Collins)*使用。他给我留下了两大印象,首先真是个好人,其次老天爷真是没赏给他演艺这碗饭。他看上去活像是《绿野仙踪》里的胆小狮子,因此我们一直在想方设法把老版《绿野仙踪》里演狮子的伯特.利尔的名字添加进他的段子里。

*【https://en.wikipedia.org/wiki/FAQ_U】

*【https://en.wikipedia.org/wiki/Justin_Lee_Collins】

得知《一周讽刺秀》将要正式登上荧屏的时候我很意外,更令我意外的是他们居然想让我成为常驻嘉宾之一。当然这是个好消息,因为我刚刚在苏格兰买了一座公寓方便照看女儿,因此手头基本已经没有现金了。几位常驻一开始就都加入了进来,达拉与休.丹尼斯(Hugh Dennis)*是节目创始人,安迪.帕森斯(Andy Parsons)*也经常露脸。这时候拉塞尔.霍华德(Russell Howard)*还没来,但是他在英国的名气正变得越来越大——主要是因为他完成了好几套高难度火箭助推滑板特技——制片人想要忽视他也越来越难了。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ugh_Dennis】

*【https://en.wikipedia.org/wiki/Andy_Parsons】

*【https://en.wikipedia.org/wiki/Russell_Howard】

能认识这些人确实很有趣,我也趁机见识了一线电视喜剧演员的风采。除我之外的其他几位常驻全都很喜欢在暖场阶段表演武术并且炫耀自己的双性恋气质。休.丹尼斯经常一丝不挂地在舞台上表演跆拳道,并且总能在我面前一寸左右收住拳头,与此同时我则会死死盯着他那乌黑的裆部仔细研究。安迪.帕森斯更过分,直接表演硬气功,要我们用各种东西砸他的肚子。有一次我在他的肚子上砸碎了一张椅子,他的面部表情纹丝不动,只有一滴清泪缓缓流下。

达拉是一个心怀大喜大悲的人。他曾经在暖场阶段抱着一个用火腿缝起来的人形到处乱走,坚称这是他的女朋友。我们全都要向这位七拼八凑的女士行礼,亲吻她那香肠质地的手指头。偶尔我们还会见到这对痴男怨女“生”的孩子,也就是一条斯坦福郡斗牛犬,穿着一尘不染的小学生校服。这头可怜的畜生看上去就好像精神失常了一样,因为吓坏了的摄制组成员会不住嘴地盘问它最近学习累不累。

嘉宾喜剧秀的怪异之处之一在于我们全都要扯着嗓子相互吼叫。有时候制作组干脆会把红牛送进化妆间甚至录制现场,不让你喝白水。我们面对面尖叫着喷出各种刻薄尖利的俏皮话,心脏就像就像垂死哀鸣的虎皮鹦鹉那样砰砰直跳。我知道,将来哪一天我去参加大卫.米切尔(David Mitchell)*主持的新闻竞猜节目时肯定会遭受严重中风。到时候我将会口眼歪斜,手脚瘫软,其他人则会团团围住我,发出猴子遭到轮奸时的惨叫声。

*【https://en.wikipedia.org/wiki/David_Mitchell_(comedian)】

然后我就获得了英国喜剧演员的最高行业荣誉:前往比利时录制节目的机会。《一周讽刺秀》在当地电视台深夜时段播出了一段时间,因此我在比利时多少混了个脸熟。你们不妨花点时间想想你们这辈子取得过什么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成就。到了比利时之后一位制片人带着我与他的几位朋友一起吃了午餐。他们全都是非常友善的好人。吃饭的时候他们跟我开玩笑,说苏格兰人与英格兰人都是地图炮的活靶子,比利时人却不用担心地图炮的轰击。如此天真的观点让我大为意外,于是就说了一句:“可是别人都说比利时人都是很无聊的……”同桌的人们全都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就充满焦虑地用荷兰语相互交谈起来,甚至还向邻桌的另一位朋友通报了这个坏消息,他的神情看上去就好像家里死了人一样。万幸我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我当真想说的是“可是别人都说比利时人都是很无聊的恋童癖。”

我在录制节目之前几天赶到了比利时,到站之后的第一夜我就不慎食物中毒,整整三天都躺在宾馆客房里不能动弹,眼前一片鬼影幢幢,房间里的蚊子在我脸上开起了流水席。等到我坐到比利时国家电视台的镜头前时,我的脑袋已经肿得像棒球手套一样了。接下来的记忆就像做梦一样模糊。我完全听不懂荷兰语,因此只能在一连串台词当中努力分辨自己的名字,一旦听见了就立刻窜到台上,然后就意识到台下观众全都不会说英语。我之前在新闻里读到过比利时的种族关系紧张问题,于是就抓住这一点抖了好几个包袱——事后我才意识到那篇文章讲得是德国。总之现在我已经成了比利时的名人,观众们都知道我模仿了一位神经崩溃的象皮病患者。

在这一时期我搬到了伦敦,但是并没打算长住。在这时候离开苏格兰实在太可惜了,因为苏格兰政坛这时候闹的正欢。苏民党赢得了苏格兰议会选举。尽管他们现在掌握了权力,但是苏格兰独立依然是没影的事情。新闻上的说法是“街头巷尾的人们并未开口谈论这一点。”不过苏格兰人在街头巷尾本来就什么都不会谈论,权当别人都是空气。苏格兰人很擅长在最恰当的时候向别人吐露心声——或者说在一个人酩酊大醉、另一个人奄奄一息的时候。苏格兰独立意味着南下打拼的苏格兰人都会北上返回故乡,让我们的街头挤满流浪汉。苏格兰人在历史上取得过骄人的科学成就与工业成就。我们应当重振苏格兰的荣光,比方说我们可以群策群力制造一台终结者机器人并且送回过去,杀死吉奥夫.赫斯特*的母亲。

*【此人在1966年世界杯决赛上打入关键的一球,为英格兰赢得世界杯冠军】

在伦敦的这段时间里我养成了看音乐剧的爱好。很多人都讨厌音乐剧,认为看音乐剧有辱智商。确实,音乐剧爱好者喜欢将《悲惨世界》简称《悲惨》,不过我也很喜欢将《愤怒的葡萄》简称为《生气的提子》,将《罪与罚》简称为《拉斯基的谋杀好时光》,所以并不太在乎这个。我认为音乐剧对经济发展很有好处,因为光靠航空服务业与时装美发行业不可能为全英国的男同提供足够的就业岗位。当然,我们都想知道安德鲁.劳埃德韦伯究竟要再排演多少部音乐剧才能攒够整容手术的费用。韦伯的尊容要在很大程度上为音乐剧受到的偏见负责。但是说句公道话,尽管韦伯的面容看上去就好像有个屠夫将一张人脸从死尸上扒下来,用曲棍球棍砸了六个钟头,然后又糊在骷髅头上,简直就是全世界最恶心的蛋糕上的糖霜——还是别说公道话了,因为我实在张不开嘴。不过音乐剧与话剧相比还是有优势的,演员一旦开口唱歌你就可以趁机吃东西,不用担心发出噪音影响别人。如果是在哈罗德.品特的话剧现场,那就要等半天才能吃一口了。

第二年《一周讽刺秀》的播出时段调整到了夏天,节目的期数也增加了。问题在于夏天的英国就连屁大点事都没有。节目开播之前议会就会关门,节目停播之后各个政党才会召开党代会。更尴尬的是我已经在爱丁堡艺术节上预定了演出,准备在现场观众面前进行一年一度的痛苦哀嚎。于是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爱丁堡,周一周二坐火车赶回伦敦录制节目。乘火车的经历差点就把我整死了。大东北线铁路的火车头根本就是五十年代的苏联淘汰货,跑起来充满了苟延残喘的气质。事实上西海岸线的格拉斯哥至伦敦铁路在开工十年之后终于修通了。1998年火车出发之后施工人员就一直赶在火车头前面铺设铁轨,就这样火车还提前到站十分钟。由于极度无聊,我在火车上注意到了很多细节。比方说女性乘客不喜欢背向火车前进的方向坐着,因为这会触发她们在古时候被维京人扛在肩上抢走当性奴的久远回忆。

迈尔斯.加普天生就比我更清楚被别人体面对待究竟意味着什么,因此他比我更讨厌坐火车。几年前我们合作编写了一批小品剧本,想要与全世界分享我们内心的恐怖。其中一个剧本就发生在火车站售票厅里:

售票员:下一个。

旅客:我要一张去萨里斯伯里的车票,谢谢。

售票员:哦,每年的这个时候那里可漂亮了。等等,不是这个时候,应该是上个月。再等等,我想得不是萨里斯伯里,是多米尼加。吸烟车厢还是无烟车厢?

乘客:无烟车厢,谢谢。

售票员:哦,我们的车厢都是吸烟车厢?

乘客:那你问个什么劲啊?

售票员:能为乘客提供选择是我们的骄傲。

乘客:赶紧出票吧。

售票员:单程还是往返?

乘客:往返票贵多少?

售票员:不贵,更便宜。

乘客:真的?

售票员:是啊。

乘客:我倒是没打算回来,不过往返票要是更便宜的话……

售票员:不,您非得回来不可。

乘客:为什么?

售票员:因为这趟车在萨里斯伯里不开门,直接就会开回来。

乘客:不开门是什么意思?

售票员:进站之后不开门,沿途一直是开着的,要不然这么多人抽烟实在太呛了。

乘客:坐你们这趟车有好处吗?

售票员:我们车上卖零食。

乘客:我要是买单程票的话车门到站能打开吗?

售票员:进站之前您从车上跳下来不就行了?

乘客:你们的火车在萨里斯伯里全都不停吗?

售票员:以前停的,但是这么多人上车下车太耽误时间了。

乘客:你们这里就没办法把人安全送到萨里斯伯里吗?这附近有长途车站没有?

售票员:先生,我们这里是火车站,您要是想买肉也不会去面包房吧?

乘客:你们这里到底卖不卖去萨里斯伯里的票?!

售票员: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下午两点半就停止营业了。

乘客:那你刚才这十分钟胡说些什么呢?!

售票员:我给您解闷玩呢。

乘客:你说什么?!

售票员:不好意思说错了,我这是给自己解闷玩呢。先失陪一会,我要给我们那片的议员写投诉信了,让他给我拿来三品脱半脱脂奶和一瓶酸奶。

我之所以讨厌火车,还因为苏格兰的火车上充满了克苏鲁小说当中才能见到的恐怖场景。例如有一次我身边坐了一对醉醺醺的男女,两人扯着嗓子商量着下车之后去哪里打野炮的问题。

“人生苦短啊!”那女的喊道,满脸都是咬在艾滋病屁股后面穷追不舍的神情。

尽管我参加了好几年的艺术节演出,但是总是尽量与艺术节拉开距离。就像很多当地人一样,我对艺术节感到不胜其烦。全世界的优秀艺人的确荟萃在此,但是城市本身却像美军撤离之前的西贡一样鸡飞狗跳。有一次我在爱丁堡国际会议中心演出,我前面的节目是街舞。满场的苏格兰观众都看得目不转睛,因为他们全都没见过这么多黑人。在艺术节期间最累人的就是晚场表演,做上几场身体就吃不消了。晚场表演的主要意义就是额外挣些零花钱。我每次上场之前都会灌下一罐红牛。等到艺术节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总会感到五脏六腑碎成了一堆,只要一开口说话就会忍不住想要吐出一块肝脏来。

这一年我做了一件很不同寻常的事情:我招收了一个小正太充当实习生,因为这个脑袋被门夹了的倒霉孩子也想成为喜剧演员。我带着他参加了好几场演出,希望有朝一日我死于心脏病/中风/狙击手之后他能顶替我。我很乐意把我的节目外包出去,让这个傻小子替我挨子弹/吃官司/感染性病。许多同行都热情地接待了这个孩子并向他毫无保留地传授了自己的经验与心得,同时暗自盘算着我是不是恋童癖。尽管艺术节期间爱丁堡充斥着各种满嘴胡吣的演艺圈混子,但是我还是要说边缘秀在一定程度上很像是中世纪马戏团。我们听任营销人员、经纪人与场地所有者从我们身上狠刮油水,作为交换我们则可以不受约束地可劲折腾一个月。

屡教不改是我这人个性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我很讨厌艺术节,所以我去参加了爱尔兰的基尔肯尼艺术节。因为我很害怕离地,所以买了机票。我从没能克服对于飞行的恐惧——地球上没有那个地方能让我如此向往,以至于可以心甘情愿地在一个铝皮罐子坐几个钟头闻别人放屁。

我实在解释不清坐飞机会让我害怕到什么程度。一般人也就是在空中遇到乱流的时候会紧张一下,我从离地的第一秒到落地为止一直把心悬在嗓子眼里,唯恐飞机上装着会在高海拔自动引爆的炸弹——我都不知道这么高科技的东西是否存在。与恐怖分子相比我更害怕为政府干湿活的特工。其他人看到飞机上坐着穿长袍的大胡子就害怕,我却更害怕患了癌症的退伍兵。在飞往爱尔兰的途中我一直盯着邻座的一个秃头小个子,他手里拿着一根看上去特别高科技的钢笔,看上去就像引爆器一样。他手里倒是捧着一本圣经,但是实在不能让人放心。人们都说看见别人祈祷心里就觉得踏实。可是如果飞行员在广播里说“天父保佑,请大家扎好安全带”,恐怕你并不会感到特别高兴吧?当然,假如这家伙看得是古兰经,那我恐怕当场就要吓尿裤。打算炸飞机的人有哪些典型表现呢?美国航空公司正在考虑在机舱里安装摄像头,观察乘客有没有紧张迹象。幸亏英国的飞机还没赶时髦,因为在飞往爱尔兰的途中我的表现就像《雨人》里的达斯汀.霍夫曼一样手足无措。如果我坐的是美国飞机,现在肯定已经被关进水下监狱里大刑伺候了。

经历了这番折磨之后我终于来到了基尔肯尼艺术节。此时我的肾上腺素水平已经爆表了,一般人只有在强奸期间才能赶上我现在的程度。当地人全都友善得不像话,节庆现场的派对气氛也很浓厚。不过由于此时我已经戒酒了,在这里总觉得很不自在,上千名其他喜剧同行们都等不及要开怀畅饮,只有我在这里碍事。就算在我这个格拉斯哥人看来,当地人的酒量也有些骇人。有一天晚上有一个和我同住一间旅馆的家伙喝得狂性大发,手脚着地满街乱爬,我不得不像赶牲口一样把他轰回自己的房间里。

参加艺术节的表演时段一般来说就是五天。第一天我表演时主持人是一个模仿德国人的爱尔兰人。他上台之后就开始拍卖各种破烂,例如买报纸附送的光盘,好几块洗碗布,还有其他一大堆旧货。他折腾来折腾去就是没个完,足足拿到了几百欧元,而观众们则逐渐不耐烦起来。然后他突然冷不丁地将这几百元钱全都塞进前排一位女观众手里,然后就飞也似地跑没影了。我在后台笑得前仰后合,上台之后依然绷不住脸上的表情。那位女观众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在台上的表演,全程一直愣愣地盯着手里的钞票。

我从基尔肯尼艺术节回来之后托尼.布莱尔终于辞去了首相职务。各家小报趁机刷了一波存在感,排出一串布莱尔上任历年来的照片,显示他这些年来老了多少。最后几张照片与一开始相比简直就像是披着人皮的骷髅。我认为这是权力成瘾导致的,就好像咕噜被魔戒蛊惑了一样。“坏戈登!臭财长!他想要咱们的宝贝!”布莱尔下台的时候有民调显示69%的受访者认为布莱尔的最主要政治遗产是伊拉克战争,我倒认为他的真正遗产是砸了工党的招牌。据说布莱尔因为自己的执政时间赶不上撒切尔而伤心,不过他也有可以自豪之处:被他害死的妇女儿童已经超过成吉思汗了。讽刺的是,关于他的记忆的确会比其他大多数政客都流传得更久——许多年以后伊拉克的母亲们依然会用他的名字来吓唬小孩。不过话说回来,布莱尔成为和平大使之后确实很有可能成功,中东的各个派系恐怕都想团结一致做了他。六个月之后他就将为中东和平做出切实的贡献,在巴格达市中心的祭坛上充当祭品,祭坛下面的民众们就像《星球大战》结尾那样载歌载舞。

参加完基尔肯尼艺术节之后我原本要去蒙特利尔艺术节赶场,但是我决定这辈子再也不坐飞机了,于是就没去。从那以后我的生活轻松了很多。一想到我不会在零下六十度的高空化作一团火球而死,我就感到全身畅快。那年去了蒙特利尔的同行们全都不住嘴地跟我显摆那年的艺术节多么精彩,而且他们都见到了比利.康诺利。我只想用这位喜剧界老前辈的名言来回敬他们:“死一边去吧!”

家园 十六:

不知何故,《一周讽刺秀》成了英国的热门节目,我也趁势进行了一轮巡演,一年之内表演了135场,到最后我的食欲、性欲与求生欲望都被耗干了。巡演分为苏格兰与英格兰两段,在苏格兰段俄巴底亚.荒原狼三世牧师也过来给我捧场。我们用来赶场的交通工具是一辆野营房车,车上还配备了一名厨师(我们在某次派对现场招募来的艺校学生)与一名按摩师(还是我们在某次派对现场招募来的艺校学生)。就这样一辆破车都能被吉姆在三个礼拜的时间里糟蹋得面目全非,巡演结束后还得赔给租车公司六千英镑。

为了给演出DVD添加花絮内容,我们带了一位朋友来录制我们在演出之余的游乐场面。我的失算之处在于忘记了当时正是苏格兰的冬天,所有人都被寒气逼到了神经崩溃的边缘。我是巡演队伍当中唯一一个不嗑药的人,因此每天早上都会早起散步,与此同时其他人还在睡梦中化解摇*头丸、可*卡因与K*粉三合一的药力。演出效果非常好。我们走访了好些除了扶贫基金会之外就没人听说过的偏僻角落,这些地方的人们全都特别喜欢在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外修建足以容纳二三百人的剧院。就算是雷.米尔斯再世,在这些地方也会因为挣不出饭钱而活活饿死。

巡演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大概预示了这次巡演的基调:我们的门票很快就全都卖光了。我这绝对不是抱怨,直到今天我在边缘秀舞台上看着一排排空椅子干瞪眼的回忆依然令我心有余悸,因此一切居然舍得花亲钱来看我的人们都实在令我感铭五内。问题在于现在买票都通过网上渠道,因此买票的人全都是有身份有教养的好人,完全是我的目标观众的反面。有一次观众席前三排坐得全都是会计。演出效果依然很理想,但是我总觉得真正最能欣赏我的人——瘾君子,中二少年与神经病——并没有过来捧场。

演出的第二阶段在英格兰进行,过来捧场的演员是我的好友马丁.大猪(Martin Bigpig)*,一个身材魁梧、遍体刺青、留着一口红胡子的爱尔兰人。他早年是个马戏演员,后来在街头卖艺为生。再后来他成了喜剧演员,发现喜剧表演与吞刀吐火骑独轮车比起来简直是小菜一碟。在我刚入行的时候,马丁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人。他将街头卖艺期间应对各色观众的经验引入了俱乐部戏剧表演的世界。现在很多喜剧演员都喜欢与观众互动,拿观众砸现挂,演出到了后半程还要将某位互动过的观众再度拉出来折腾一阵。这股风气就是他挑起来的。当然在他之前也有人这么玩,但是如果没有他的话今天的英国喜剧俱乐部大概会是另一番模样。我们交情很深,马丁是个乐天派,全身充满了正能量,而我这人则是整天唧唧歪歪的。在这段巡演期间马丁一直在拼尽全力拉扯着我不要掉链子,就像一位咬紧牙关排除万难也要将同伴的遗体从热带雨林地背出来的探险家一样。无休止的赶路与中式快餐对我们的身体伤害很大,以至于我们每天都要在演出之余跑到健身房与游泳池里折腾好几个钟头,唯恐哪天会猝死在台上。我们想要找几个同样经常巡演但看上去依然非常健康的艺人当榜样,只要效仿他们的做法就没错。最后我们决定要向布鲁斯.斯普林斯汀学习,以后不管干什么事都要先想想斯普林斯汀会怎么做。于是我们经常浪费大量时间不去健身房锻炼,而是反复争执斯普林斯汀究竟会多走几条街找一家像样的餐厅,还是会从垃圾桶里捡三明治吃。

*【http://www.comedycv.co.uk/martinbigpig/index.htm】

我们的经纪人名叫小个子克里斯,是个虎背熊腰的美国黑人。这人的脾气朝三暮四,我们两个经常在他背后说他的坏话。克里斯有一项特技,每每当你走进一间房间,他肯定在一两分钟之前才刚刚离开。我们津津乐道地谈论他多么讨厌吃早餐,或者他在筹备演出之后的庆功派对时会怎样冷不丁冒出来又突然消失。如果那次巡演的时间再延长五天,我们非得被他折腾得上街宰人不可。

演出时的一大问题在于观众总是起身上厕所。有几次演出简直就像全国尿床大会一样热闹。在约克有很多观众都喜欢起哄,而且上厕所的人也此起彼伏。只要有人站起来,我肯定会立刻拿他们开涮两句。但是三十多次以后我就再也没词可说了,演出的节奏也全都被打乱了。在这场演出的最后我讲了一段很长的笑话,讲的是有一次我去拍电影,演一个来自约克的角色。我告诉观众们我一直在练习约克口音,希望能在他们面前露两手。然后我就模仿了一位口眼歪斜的麻痹症患者。直到今天还有人从约克寄信过来骂我。

巡演开始没多久我的第二个孩子也降生了。孩子他妈很希望我能参与进来,因此临产前好几天我就开始紧张得草木皆兵了。有一天我们去拜访一个老太太,听她传授安胎知识。她为我们播放了美洲土著音乐(我很不喜欢美洲土著这个词,因为白人到来这前这里根本不叫美洲。还是叫他们种族屠杀幸存者比较准确。当然我本人更喜欢红皮印第安人这个说法),然后躺在地上,两腿张开,中间夹着一个从骨骼标本上拆下来的骨盆。那天下午的时间过得格外慢。另外这位红皮印第安人老太太家的播放设备也没有混响功能,音乐的质地特别单薄。

我儿子出生那天我刚刚演出完一场,在医院里坐了几个钟头,看完了整个分娩过程,然后又去赶另一场演出了。我一直跟别人说上台演出比生孩子容易得多,但是我心里的感觉却并不一样。刚刚添了儿子之后立刻登台的感觉就好像梦游一样,我的嘴似乎并没有长在我的脑袋上,我的笑话都是自己钻出来的而不是我说出来的。我没来得及换衣服就上台了,后来我告诉孩子他妈观众们大概能闻见我身上有味道。孩子他妈乐了,“他们大概闻见的是我。”

最近英国有个六十六岁的老太太生了儿子。最令我意外的是她居然要用剖腹产——照理说六十六岁的老太太更应该担心哪天一不留神没夹紧把孩子掉出来。她说最重要的事情是要让孩子有一个普通而幸福的童年——直到她咽气为止。她儿子的童年注定不会普通,因为他的母亲并不普通:在幼儿园门口接小孩的七十岁老人居然不是恋童癖,这一点就已经很反常了。有了孩子以后我依然经常巡演,不过我觉得我把孩子教育得还算不错。都说要培养孩子们的想象力,如果我不在孩子身边,那么他们尽管可以想象我干什么去了。他们经常问我是干什么的,我总是告诉他们我是变形金刚。

这次巡演的最后一场是在2008年12月的哈默史密斯阿波罗剧院。演出一开始就有一个打扮成圣诞老人的醉汉冲到了台上。我好言好语劝了他半天,他终于决定从舞台上爬下去。我看准时机鬼鬼祟祟地推了他一把,于是他就脸朝下拍在了地面上。观众们全都目瞪口呆,我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满脸都是悲痛欲绝的神情,因为他刚刚看到我冲着圣诞老人尖叫“死一边去!”。

这次巡演的DVD上市之后,英国演艺界算是正式有了我这一号人物。接下来我接受了一连串的电台采访与电话采访。问题并不仅仅在于这种破烂货色根本没人看没人听,而且接受过几次采访之后我就只能车轱辘话来回说了。由于实在无聊,我开始满嘴胡诌,将漫画书里的情节改头换面当成我自己的亲身经历。以下是我撰写的一份应付电话采访的脚本。

问:你最喜欢的《星球大战》角色是谁?

答:C-3PO。不过我不太喜欢它用机械臂强奸女学生那场戏。话说回来,有几个朋友一直认为我看得不是正版《星球大战》。

问:你上次感到恶心是什么时候?

答:看到《帝国反击战》结尾的兽交场景的时候。

问:你想拥有什么超能力?

答:跨维度旅行,尽管我大概不敢肯定我是否仅仅是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问:你情愿掉胳膊还是掉腿?

答:掉胳膊还好点,因为我依然能保留徒步登山与用双脚撸管的习惯。

问:你的葬礼会是什么样子?

答:僵尸主题的化装舞会。要准备一个我的头颅造型的容器,里面盛满大米布丁,让主持人舀着吃。

问:你有恐惧症吗?

答:我最怕异性恋,尤其是老糊涂的异性恋。

问:你有多少MySpace好友?

答:几千个。除非我开始戴套,否则他们当中的某个人早晚要害死我。

问:你本人(或者“你的一个朋友”)做过的最违法的事情是什么?

答:我在小学时候欺负过一个同学。严格来说在警方找到尸体之前我都不算犯法。上次他家里人来我的演出现场捣乱时我跟他们说的很清楚,那家伙大概只是离家出走了。

问:你受过的最重的伤是什么?

答:有一次猜哑谜的时候我要模仿“拳交”这个词,结果把手腕子扭断了。

问:你最喜欢的笑话的包袱是什么?

答:“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巨型螃蟹岛上做实验了!”

大约正是在这个时候,乔纳森.罗斯与拉塞尔.布兰德集体犯二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起来,于是一大帮弱智纷纷出马,有人想让我发表意见,也有人想拖我下水。我的看法很简单:这场所谓的“辩论”无非是将老百姓的注意力从银行危机与经济衰退上面转移开来的花招而已。每个人在这个问题上都能发表意见,而且每个人的意见都同样没什么卵用。与此同时现实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吓人。BBC总监有一次在《新闻之夜》节目接受采访,主持人提起了我在《一周讽刺秀》里讲过的段子。题目是“女王肯定不会说的话”,我的段子是“哀家现在年事已高,逼里都开始闹鬼了。”总监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有人放火烧了他的肛毛一样。但凡是还有点心气、没有自愿往脖子上套上狗项圈的人们肯定都会认为这个笑话很可乐。不管怎么说这个笑话都是两年以前的事了。就算女王的逼当时还没闹鬼,现在也该闹了。

*【2008年10月18日,两人在主持电台节目时向演员Andrew Sachs家中打电话,并在答录机上留下了一系列下流言论,引发激烈争议。https://en.wikipedia.org/wiki/The_Russell_Brand_Show_prank_telephone_calls_row】

有些人对于王室题材的笑话如此敏感,实在令我笑掉大牙。如今都是什么时代了还拿王室当宝贝供奉着。这帮人从骨子里就是个笑话,按照大卫.艾克的说法他们都是白化大蜥蜴变的,一个个都长着铲子形状的脑袋,还没有完全变成人形。有人说王室都是近亲繁殖的产物,不过我很理解他们的苦衷。上次王室想要扩充基因库的时候出了多大乱子我们都还记得——死了个儿媳妇,生了个一头红毛的孙子,儿子又娶了一匹马。今年年初女王过83岁生日,声称要从简,不摆筵席,改吃便餐,免得别人说她对于信贷危机无动于衷。她吃的可能是煎饼,但是她吃煎饼的时候依然头戴王冠,身披王袍,坐在王宫里。顺便说一句,她嘴里的煎饼也是天鹅肉馅的。

鉴于审查风气如此兴盛,我编写了一个程序名叫“《每日邮报》头版标题随机生成器”,只要将近来的《每日邮报》头版标题全都输入进去,程序就能预测下一期报纸的头版标题是什么。根据程序预测,下一期报纸的大标题将会是“中东难民携带新型艾滋病毒,或导致房价下跌”。

巡演DVD的发售意味着我必须与一批老段子说再见,着手再写一批新段子。万幸的是奥巴马刚刚当选总统,因此时事笑话的春天也来到了。奥巴马的支持率高的吓人,不过别忘了他的前任可是小布什。就算你在椭圆办公室摆一个脑肿瘤,民调支持率照样会比小布什更高,而且脑肿瘤遣词造句的能力大概也会比小布什更强。奥巴马当选后不久就把戈登.布朗请到华盛顿吃工作餐。后来布朗说这顿工作餐的目的是“解决世界经济危机”。这顿饭总共吃了不到一个钟头,我真心想知道他们两个都干了点啥。后来布朗又去国会发表演讲,实在把英国人的脸都丢到国外去了。“本着对未来的信心,让我们一起在今天建设明天。”这样的英语简直就是体育老师教出来的。我很怀疑他在飞往美国的途中才拼凑出了这篇演讲稿,写作灵感全都来自报纸上的拼字游戏。不过就算这样他依然得到了十九次全体起立鼓掌。我一直觉得起立鼓掌很奇怪。“我认为你说的很好,因此我不会加大鼓掌力度,而是要提升鼓掌高度。”要是第一次起立鼓掌之后发言人又说出了你更喜欢的话,那你是不是就要跳着高鼓掌或者爬到桌子上鼓掌了?一般来说起立鼓掌都要留到演讲结束的时候,换句话说美国国会连续十九次希望戈登.布朗赶紧闭嘴。

巡演结束后我决定搬回苏格兰居住。我痛恨高度紧张的伦敦生活,与伦敦相比苏格兰城市就像生化危机爆发过后一样安静。尤其是在鲍里斯.约翰逊当选伦敦市长之后我更是打定了溜之大吉的主意。投票选举鲍里斯.约翰逊当市长就好比投票选举一条穿着神奇女侠戏服的拉布拉多犬当市长一样不靠谱。他看上去就像是个魂穿在亲爹身上的小学生一样。工党居然会把这座城市的控制权输给一个唐氏症气质浓厚且患有白化病的死胖子,可见他们现在多么不争气。杜莎夫人蜡像馆在今年早些时候揭幕了鲍里斯.约翰逊的蜡像。这实在是浪费钱财,反正鲍里斯整天什么正事都不干,让他本人每天在蜡像馆里站几个钟头就行了。

鲍里斯的当选表明我们需要一套彻底革新的政治体系。我建议我们以后不再投票,而是每人写一篇二三百字的文章表明我们希望看到的执政成果。然后我们就指派一位明星当首相——杰里米.克拉克森就不错——然后把我们写的文章全都塞给他,让他一件事一件事地解决。当然我们的要求肯定有很多相互冲突之处,不过现在的政府也经常今天扒路明天修路,所以这方面的情况不见得就会比现在糟糕多少。另一方面,每当首相任期结束的时候我们都要把首相活活烧死,就像凯尔特部落对待酋长的方式一样(老实说这个设定是我从漫画书里看来的)。如果人类文明崩溃了,我们确实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黑暗时代里实行这套制度,所以现在练习一下也算有备无患。更何况谁不想眼看着杰里米.克拉克森活活烧死呢?

自从回到格拉斯哥之后,我逐渐发现这座城市的猎奇之处远比我之前意识到的更多,对于那些花费毕生时间到处打探的人们来说尤其如此。女王公园里有一座特别瘆人的维多利亚昆虫博物馆,磕过药之后千万不能去,要不然就会看到满墙的虫子冲你爬过来。公园里还有一根旗杆,站在旗杆脚下能看到非常美丽的城市风光。可是每次我一到这里就会碰上某个药劲未退的家伙冲我大喊疯言疯语。还有一次有个家伙在旗杆底下教我学会了制作锡纸帽,从而防止政府窃听我们的思想。我向吉姆抱怨了好一阵子,,为什么每次总会有个瘾君子晃晃荡荡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直到后来我才想起来当时我也在嗑药。

回到苏格兰之后我发现自己多少成了一张熟脸,走在街上经常被人打量,就好像我以前欠过他们的钱一样。几个月之前我去野营,有个老头跟着我穿过森林,来到我的帐篷门前,把头伸进来,想让我为他的儿子签个名。我大笔一挥:“我菊爆了你爹,高潮来临时我们两个都在想你。”

我搬回苏格兰的时候正好赶上我女儿从幼儿园毕业。园方举办了一场小小毕业仪式,她登台演唱了一首五大洲之歌。与此同时我和她哥哥正潜伏在观众席最后一排,仔细研究着堆满食物的自助餐桌,想要确定最值得下手的目标。一名员工端着一大盘蛋糕走过来,我大喊一声“有蛋糕!”就扑上去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员工脸色一沉:“这是给小朋友们准备的,”她斥责道。“那更好了!”我一边说一边往外喷蛋糕渣。我们很难通过别人的视角来审视自己,这次我终于悲剧地体验了一把。不过蛋糕上的奶油的确很好吃。我以前看书上说一旦野生的狗熊进了城,就必须将其带到几百公里以外放生,因为从垃圾桶里吃到花生酱之后,自然界的一切食物对于狗熊来说就全都食之无味了。我与狗熊心有戚戚,只要知道了蛋糕的存在,再想让我吃沙拉简直就像逼我服毒一样困难。

有时候我也希望我的演出安排能更有规矩一些,但是很多时候我确实很享受搞怪。最近我在一个周末连续演了两场,第一场是在伦敦某上游社会的舞会上,第二场在瑞士日内瓦。伦敦的演出地点是一家乡间俱乐部,里边的会员全都长着一对势利眼。站在舞台上居高临下俯瞰身穿燕尾服的阔佬,这种感觉当真很爽。演出场地的偷听上有一座巨大的玻璃天井。由于闲的难受,我假装我的演出合同不允许我在天井下面演出。“你们是不是没看新合同?都说了不能有天井!”就在我即将登台之前,我从后门溜出去想透透气,结果一只硕大的飞蛾直冲进了我的嗓子里。我听到主持人开始介绍我的节目,而我则跪在台阶上拼命想把一只正在我的声带附近使劲扑腾的活物呕吐出来。最后我吐出来了一团既像蝙蝠又像肿瘤的东西,然后就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台上,活像是刚刚逃离火场的幸存者那样上气不接下气。

接下来我的朋友克莱格.坎贝尔开车把我送到了日内瓦。在路上为了打发时间他给我上了一堂关于意识的哲学课,成功地说服了我相信我的身体并不存在。在路上我们靠边停车并且在车里迷瞪了一会儿。当我从车里爬出来,站在路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货运卡车在面前经过时,心里突然大彻大悟:做一个流窜连环杀手一定特别爽。你可以通过各种网上纪录片学习必要技能,可以在高速公路休息区的厕所里锻炼身体,可以名正言顺地培养个人风格,而且未必每天都非得开工不可。

日内瓦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满街都是美得不像话的美女。或许是因为美女天生擅长金融业,或许是因为搞金融的丑男们招募了一群花瓶,我也不知道哪种情况更有可能。这次的观众全都是典型的驻外人员,换句话说全都是陪着自己的老板一起来的。我一直认为只有对老板忍受力特别高的人才能驻外,因为到了外面再想躲老板就躲不开了。

都说喜剧演员应当经常与观众面对面交流,我对此抱有不同看法。酒馆里的开放式演出其实并没有多少反馈效果。要么全体观众都很配合,你说什么他们都笑;要么全体观众都像刚死了爹妈一样哭丧着脸。为了调整状态,在《一周讽刺秀》上好好表现,我把苏格兰的所有开放演出场所都跑了个遍。有一次我参加了一场“爱尔兰最佳”戏剧表演,假装自己是爱尔兰人。“就像所有其他爱尔兰人一样,我热爱种族歧视。”观众们特别反感这个段子。演出结束后有个观众跑过来找我,说他是全苏格兰最好的模仿艺人。

“你看过《恶搞之家》吗?”他说话的时候捏着嗓子,大概正在模仿《恶搞之家》里的某个角色。

“从来没看过。”

“你没看过《恶搞之家》?”他大叫道,显然又换成了另一个角色的声音。“你搞喜剧怎么能不看《恶搞之家》呢?”

我知道《恶搞之家》的角色包括一条狗与一个小孩,不过我不知道他究竟在学谁。总之他切换成了英格兰口音。

“因为我家没电视啊。”

“你知道还有谁家里没电视吗?”他不依不饶地追问道。“罗伯特.德尼罗!‘你跟我说话是吧?……’”

为了躲开他,我不得不钻进了厕所。此人堵在厕所门口继续用罗伯特.德尼罗的嗓音问我各种问题。也可能是别人的嗓音,我实在听不出来。

在我的演出当中,我总是希望观众群的苏格兰人尽可能多一些。倒不是说我多么爱国,只是面对苏格兰观众我不用费心讲段子,而是可以直接吐槽丹迪市多么烂。假如英格兰观众太多,我就不能偷懒了。丹迪的观众们都很喜欢自黑,因此笑得格外畅快。假如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德国飞机又来轰炸英国,丹迪市民们肯定会在晚上点亮灯光为轰炸机指路。我非常同情丹迪市的消防队员,这么多当地人都争着抢着要往火坑里跳,他们的工作负担一定很重。

搬回苏格兰之后我还开始了另一项工作,就是与吉姆以及另一位朋友汤姆.斯塔德(Tom Stade)*一起创作了一套小品类电视节目。汤姆是个懒散随和的加拿大人,大麻烟塑造了他的品格,他那与生俱来的乐观开朗气质令每一位接近他的苏格兰人都感到如坐针毡。有一次我们去咖啡馆,他居然想跟服务员击掌。苏格兰人往往会假装这个积极向上的家伙并不存在,心里暗自盼望着他赶紧滚蛋。不过由于他是个积极向上的家伙,因此从没意识到自己遭受了怎样的怠慢。我们三个凑在一起创作的段子轻轻松松就能与当年我和吉姆在嗑药状态下开的脑洞相提并论。我一直担心正经从事单口喜剧与嘉宾节目会抹杀我的搞怪灵气,谁成想我的灵气居然还在呢!当然只有我们几个认为写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东西也需要灵气,不过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加拿大喜剧演员,在爱丁堡定居https://en.wikipedia.org/wiki/Tom_Stade】

此外我也在为我自己的下一场巡演写剧本,这次巡演的题目是《我很乐意朝你们每人脸上来一拳》(I Would Happily Punch Every One of You in the Face)*。创作期间我在喜剧俱乐部里试演了许多次,发现许多令我捧腹的段子只会令观众们一脸木然甚至一脸懵逼。巡演开始之前的筹备阶段简直就是钝刀子割肉。我很盼望正式演出开始的那一天,等不及要用夜复一夜地功能饮料摧残自己的健康与神智,同时还要在舞台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当然这样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我早晚都要死,到时候就不用遭罪了。

*【此后弗兰基.博伊勒又在2010年进行了《我要是能从电视机里伸出手来掐死你我早就动手了》巡演(If I Could Reach Out Through Your TV and Strangle You I Would),在2012年进行了《索多玛的末日》巡演(The Last Days of Sodom)。】

如今想要做一个主打唱衰负能量路线的时事题材喜剧演员实在太容易了。这个操蛋的世界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操得这么狠过。英格兰银行刚刚印发了750亿新钱注入了英国经济。用不了多久银行就会继续放款,人们的口袋里也会装进更多现金——可惜到时候一根巧克力棒就需要一百万英磅。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不用担心。有道事不过三,印钞解围在津巴布韦与纳粹德国确实不管用,但是我们的运气总会比他们更好吧。金融危机期间的亮点之一就是财长宣布预算的场面。“我将采取一切必要手段来确保英国经济的恢复。”不幸的是他在举枪自尽时枪膛卡住了。

鉴于所有人现在都在量入为出,Lidl超市也就成了英国零售业的最大赢家。德国人终于胜利了。他们在1940年就放出狠话要让全体英国人啃酸菜,现在他们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景。德国食品的怪异之处总是令我忍俊不禁。来到Lidl买东西的人们看上去全都像是出国旅游期间也只肯吃炸鱼薯条的家伙们,一看见外国食品就心里发毛。现在贫困却迫使他们购买屎黄色酱汁浸泡的鲱鱼以及造型活像童年噩梦当中异形大屌的香肠。

戈登.布朗最近在Youtube上露面,想要安抚人心——至少看过视频的人们都这么说。显然布朗抹了一脸化妆品来遮丑。我实在不敢想象不抹化妆品的他会是个什么样子,大概应该跟得了皮肤癌的ET差不多吧。就算真有外星人宰了个胖子,扒下人皮套在身上假装自己是戈登.布朗,恐怕也不会有人看出什么破绽来。布朗脸上的褶皱就像八十老翁的睾囊一样多,他的表情就像正在接受弗莱迪.克鲁格检查前列腺一样痛苦。上次我在YouTube上看到如此难受而又言不由衷的发言还是在采访遭受恐怖分子劫持的人质的时候。布朗的微笑如此扭曲,就好像痔疮患者想要拉出一只海胆一样。我总觉得他当初自学微笑的时候不小心将《闪灵》当成了教材。约翰.普利斯科特声称布朗拥有“全世界最糟糕的笑容”,显然他跟秘书打炮的时候从来不照镜子。

在巡演的筹备阶段,我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就像滑坡之前的山崖一样岌岌可危。于是一时脑子进水的我接受了洗肠疗法。一趟疗程之后我的感觉确实好了一点,但是疗程本身实在太遭罪了。首先你要穿纸尿裤——而且由于物流环节不顺畅,我穿得还是女用的粉色纸尿裤。我原以为插入喷嘴的环节要由我自己来完成,结果却是一名陌生人来料理我。洗肠其实就是通过肛门进行的流产手术,在洗肠期间很难跟技师聊天。我们两个泛泛而谈地提到了各自的生活与未来的打算,与此同时她正在操纵着一根水管冲刷我的菊花,因此我觉得实在无法向她彻底敞开心扉。

下一次巡演之后我大概就要金盆漱口了。眼下我的首要任务就是退出演艺界以及现场表演行当。希望我能在退休期间找到有趣的爱好,例如处方药成瘾与空虚寂寞冷。我希望自己能写一点足够精彩的东西,例如电影剧本或者小说。但是我很清楚,只要从事文艺创作就肯定少不了与同一帮傻逼打交道,不过是打交道的方式不太一样而已。电视上的喜剧演员都是正派的好人,但是你千万别想跟他们交朋友。与喜剧演员交往的时候一定要时刻牢记,他们全都会眼也不眨地看着你去死,心中不会有任何波动,充其量裤裆里略微会硬一下。如果你连续十多年都是某个电视艺人的粉丝,那么有朝一日当真见到本人的时候难免会觉得此人遭受了脑白质切除术,或者大量吸食可卡因烧坏了他们的神经突触。混演艺圈的人们来钱很快,而且什么事都有人替你做,这两点很容易上瘾。就像一切成瘾者一样,他们的人格也会也来越堕落,到最后什么破事都能干出来。只要在周六晚上打开电视将所有频道浏览一遍,谁也不敢理直气壮地声称人类种族理应继续存在下去。

当然我不光骂别人是傻逼,我自己更是个傻逼,兴许还是个比别人更大的傻逼。不过我把话放在这里:谁也别想过来操我,谁操我我一逼夹死谁!

通宝推:桥上,
家园 更加迄今地撺掇她?倒数第四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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