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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从《遣悲怀》说起——唐诗论情之元稹其人 -- xiejin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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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让您这么一分析,

元的悼亡诗简直是替别人作的

家园 阁道似乎应与宫室联系
家园 多谢老兄提醒

阁道二神过这句俺仔细想了一下,似乎还真的是有些猫腻的。这里的二神很有可能是当时所谓二圣临朝的指代。说是宫室也很有道理。

家园 【原创】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杜审言之四

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唐诗论情之杜审言之四

一不小心,把杜审言的文章写成了长篇大论。都第四篇了,争取这一篇写完这位诗圣祖父的坎坷人生吧。

书接前文,杜审言回到了东都洛阳——那个时候已是武周一朝,所以此时的洛阳已经是神都。虽然免官已归,但是却也没有了多少落魄的感觉。杜并的孝义忠烈,让大唐的庙堂之上的人物都意识到了这个当年颇有才名的诗人的存在。当时并不显赫的苏颋感其忠烈,给杜并亲撰墓志。苏颋后来的名头很大,和张说并称燕许大手笔,后来也是朝廷一支笔的存在。能够感于杜并的孝义给他做墓志,这也很是给灰头土脸的杜审言涨了些面子。而也正是因此,杜并的墓志得以在千年之后的今天流传下来——由于苏颋的名气,这篇墓志的碑铭被发掘出来之后便被妥为收藏。拓片也在旧书网上卖的洛阳纸贵。

在回到故乡的日子里,杜审言除了归葬自己的那个颇不似文人风格的孝顺儿子之外,也并没有很多的其他事情。在他留下来的那几十首诗中,也很难具体推断是这个时期的。这一切似乎都是在等待,杜审言已经在蹭蹬蹉跎的岁月中早知天命。在仕途的祭坛吞噬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他似乎也在等待着冥冥中的回报————人将病,天知否?我将得到什么样的反馈呢?

虽然没有佐证,我却从杜审言的一首诗之中读出了一些味道。而这首诗也很有可能就是杜审言在归葬二子杜并前后所作。

春日怀归(唐·杜审言)

心是伤归望,春归异往年。

河山鉴魏阙,桑梓忆秦川。

花杂芳园鸟,风和绿野烟。

更怀欢赏地,车马洛桥边。

表面上看起来,这首诗写的清新秀丽,气氛也是和谐融洽。但是如果你把它代入杜审言所处的那个背景,就会发现这其中的真正情绪。

首联所述“心是伤归”,而且此次的春归与往年不同。据考证,杜并归葬是在公元702年的四月,正是春归的末处。这里的春归也因此有了多重含义,人间四月天,春归无觅处。而这个无觅处的感觉也很符合杜审言此时归葬爱子的心情。同时,对于这个年届五旬的老才子来说,仕途蹭蹬与痛失爱子的打击,让他从贬谪之地回来的心情也还是处于一种伤归的状态;更何况这爱子的生命成了自己能够安然回乡的代价。而且自己这回乡还不知后面的路该如何再走,就好像春天已然归去,再也无法寻觅了一般……

所以这首联一解读,便是一番彷徨无归的感觉。颔联接踵而来的却又是一番忐忑。魏阙是代指宫廷或者朝廷不假,这个也是公论。但是还有一层意思也很让人玩味;魏阙经常是朝廷明诏法令的首发之所。想来自己儿子虽然义烈,但是却也毕竟杀的是朝廷命官。朝廷会怎么定论,又会怎么处理自己呢?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桑梓对于此时的杜家来说似乎应该是洛阳,但是为什么忆秦川呢?这并不是简单的郡望,而是一种期盼。转成更容易理解的意思就是,那些朝堂上的杜氏族人,看在同出京兆杜陵的份上也能多顾念一下自己和儿子的这场变故。谁又能想到,看起来高华雅致,厚重工整的颔联之中有着许多的门道。

这颈联更是有些让人悲悯之心顿生;要知道,我以为的后来老杜名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便是上溯于此句的。花与鸟,风与烟都是美轮美奂却韶华易逝的东西。哪怕芳园和绿野都难以长留。而此时写容易消逝的美景,再结合背景,这种伤感也是格外的浓烈。和后来老杜的名句思路如出一辙。

如果说前面三联都是在讲述和酝酿,那么尾联才是真正的情绪爆点;或者说才是杜审言内心的真实侧写。所谓的“更怀欢赏地,车马洛桥边”,其中的情绪强烈而又复杂。直接描述很难说清楚,需要举个例子。就好像金庸武侠小说之中,梦姑寻梦郎问三个问题时慕容复的反应一般。更怀欢赏地,其实就是一个所谓最幸福时刻的问题。慕容复对于这样的问题反应是将来光复了大燕会如何幸福?杜审言也是如此,这个时候的心情已经心如死灰。官场蹭蹬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现实已经让他在暮春时节都感觉不出景色怡人,而能让他感觉到欢畅的地方只有熙攘的洛桥车马。再深度解读一下,杜审言的爱子归葬所在是建春门外东五里。这里的建春门是隋唐洛阳城的东中门。而俗称为洛桥的天津桥却是在洛阳城南正门,也就是最为煊赫的定鼎门之外。而且天津桥的意味常常是飞黄腾达的意味。这个调调就很像一个盼仕途显达很久的老文人在被命运重击了无数次之后,无奈的说,也许更快乐的时候只能是我所难以见到的发达的时候了吧。也许正是这样的原因,在归葬的时候,据苏颋《大周故京兆男子杜并墓志铭并序》中所写:“杜君流目四野,拊膺长号,情唯所忠,物为之感”。

不过,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命运之神终于对杜审言露出了微笑。在归葬爱子之后不久,由于这件离奇的可以上今日说法的事情。杜审言这个已经知天命的老才子终于获得了露一下峥嵘的机会。在正史新唐书中的描述如下:

後武后召審言,將用之,問曰:「卿喜否?」審言蹈舞謝,後令賦《歡喜詩》,歎重其文,授著作佐郎,遷膳部員外郎。

单看这一段,我可能还会有些《范进中举》般的嘲弄感。但是杜审言之前的崎岖坎坷,让他在武则天面前这意外的“蹈舞”而谢显得是如此的自然。换个维度说吧,一个累屈下僚的大才子好不容易得到了出头的机会,却又被朝廷上夺嫡的神仙打架所牵累,远谪吉州;最后还是凭着爱子的孝义和惨烈的刺杀才又回到了这朝堂之上,重新出现在女皇面前。而且明显的表现出对于老才子的欣赏……这样的人生境遇远远不是范进中举可以概括的。江湖直到庙堂。花了这半辈子的华发、无数的冤屈甚至赔上了爱子的性命,才有这样的君前献艺的机会。一朝发达,自然要手舞足蹈了。

不过之后武则天给的官职还是很有讲究的,这个著作佐郎的位置倒是恰如其分。著作佐郎品秩从六品上,既高过了杜审言曾经的高峰洛阳县丞,有兼顾了杜审言的能力。而且颇有赋予重任的意味————因为著作佐郎是要参与修撰国史的。在之前高宗在位的时候,这个职位的名字更是令人艳羡,唤做司文郎。在后世蒲松龄的聊斋中,专门有一篇叫做《司文郎》的小说。要知道,传说中的司文郎可是文昌帝君府中专门执掌天下文风的人物。以杜审言充司文郎,确实也是实至名归吧。

而杜审言之后的岁月速度似乎快了许多,公元703年,便升任了膳部员外郎。这虽然是员外郎,还是没有什么重要职司的膳部,却也是正式的二十六部司郎之一。这已经是相对的高管了,要知道据考证,在唐制之中,员外郎外放作为刺史都算是正常的任职。可以说此时的杜审言已经正式的踏上了自己发达的仕途,虽然年纪有些大了。而在这一年的十月,杜审言甚至还作为当时的皇帝武则天的重要扈从,西幸长安。这个可以说是故地重游,却又是身份颇为显赫的归乡了。于是,自然也有应制诗留了下来。我们就来看看这首杜审言显达之时的作品吧。这可能也是比较早期的唐人五言排律了。

扈从出长安应制(唐·杜审言)

分野都畿列,时乘六御均。

京师旧西幸,洛道此东巡。

文物驱三统,声名走百神。

龙旗萦漏夕,凤辇拂钩陈。

抚迹地灵古,游情皇鉴新。

山追散马日,水忆钓鱼人。

禹食传中使,尧樽遍下臣。

省方称国阜,问道识风淳。

岁晚天行吉,年丰景从亲。

欢娱包历代,宇宙忽疑春。

从我这个读了不少唐诗的人眼里看,这首应制诗写的厚实凝重,富丽堂皇;如七宝楼台,远看起来炫目,近观之时精致。开句“分野都畿”和“时乘六御”都是紧扣帝王仪态。之后的三句,写的是皇家的仪仗气派;写景状物老成,文字精致。从“抚迹地灵古”开始,描述了八句此次西幸长安的行动情况。翻译成现代的画面就是“某领导视察了某地的某处、某处和某处;视察的过程亲切友好,场面欣欣向荣,人民安居乐业”;新闻联播的既视感啊。最见功力的是最后四句,“岁晚天行吉,年丰景从亲”把这次行动的效果描述的欢欣鼓舞,虽然已经是十月的仲秋时节,但是看到的情况还是岁吉年丰。也正因如此,引出了后面的结句,“欢娱包历代,宇宙忽疑春”,再翻译一下就是“这是一次欢乐的巡察,也是一次成功巡视;它给西幸所到之处的人民群众带来了长久的欢乐;而这欢乐的景象就好像久违的春意在这深秋时节又神奇的回来了,在这天地之间温暖着亿万黎民……”。这个正面歌颂的功力,实在是令人叹服。

如果事情就这样进行下去,杜审言估计会有个辉煌的追认职位吧。弄个礼部的侍郎也是大概率的事件,熬的久了,甚至尚书和靠后一些凤阁鸾台位置(就是相位)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既然是这中华古诗中有名的沉郁顿挫的诗圣的祖父,那么这种一帆风顺的幸福晚年怎么能是他的归宿呢?福兮祸之所倚的概率又开始搅动着命运展开了新一轮的颠覆……

命运的大事件呢?也很简单,在五千年的帝王史中都算的上异类的武则天逊位了。公元705年也就是唐中宗神龙元年,宰相张柬之发动兵变,迎回了中宗————当时还是太子。驱逐了二张(张易之、张昌宗)。并将党附二张的一批文官一网打尽,流的流放的放。曾经烜赫一时的文章四友剩下的三人崔融、李峤,杜审言皆在其列,苏味道已经早早流放。连后辈文友,文名颇著的沈、宋(沈佺期、宋之问)也都未能幸免。杜审言在这次风波之中,直接被免官流放峰州,也就是今天越南富寿省越池市。按唐书记载,距长安七千七百一十里。这一年,杜审言正是花甲岁月,时年六十。

其实说句公道话,杜审言并不能算是二张的党羽,甚至对于武后当年的一些行为也并不那么恭敬。上一次贬谪吉州的原因在上一篇文章中我也猜度了一下,也很有可能是违逆了武后的意思。就像不少革命先贤既吃过凯申公,也蹲过我党的班房一样。所以杜审言的文人气质似乎也决定了他的悲剧。如果让正方和反方都以为此公不够宾服,结果只能是正方反方得势的时候都要想办法修理你。

于是在南渡流放的途中,不出意料的,这一大群文人有有了不少的千古名篇。大庾岭上,沈佺期与宋之问和杜审言,三人几乎是洒泪分头南行。宋之问的名篇便是写照。

题大庾岭北驿(唐·宋之问)

阳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

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

江静潮初落,林昏瘴不开。

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

限于篇幅不做详细解读,但是此诗中的情绪,我想杜审言也应该是约略仿佛的吧。而且其中颔联的“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简直就是对于人生的追问。尾联“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也足堪一掬热泪了。

杜审言在流放途中留下的名篇却不在大庾岭。而是在南渡湘江的时候写就的绝句《渡湘江》。

渡湘江(唐·杜审言)

迟日园林悲昔游,今春花鸟作边愁。

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

这首诗的名气极大,甚至胡应麟的《诗薮》之中话里话外以此为初唐七绝之冠。而从技巧看来,我选做文章题目的后面两句,号称是不对之对。被写旧体诗的方家所激赏。

转回到诗意本身。首句从以前的美好岁月开始,说到当下的处境。即情写景而景随情迁,这个功力甚是深厚。而且所用的意象,又是花鸟,这个和我之前猜度的《春日怀归》颈联类似。以花鸟这样美好的意象诉说悲伤,这还真是杜家的传统技巧。可见,“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也是有遗传血统的。

最后的这两句,看起来像是自嘲,内里却是伤心无比。有道是“悲者叹天,哀者恨水”。这湘江水滚滚北流而去,其实是诗人自己内心期望复归的写照,然而形势所迫,也只能南窜而走。如果是内心不够强大的人,也许便一头撞下,宁愿随着这水北上,也不愿意被远配边州。但是官身不由已,为了家中的孤妻弱子不受牵连,也只能独怜自己罢了。哪怕是拖着年届花甲的身躯远行万里,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独自承受。

于是之后便有了杜审言在峰州的三年岁月。直到后来朝廷大赦,算是勉强度过这段蹉跎岁月。杜审言在安南也留下了一首五言律诗。

旅寓安南(唐·杜审言)

交趾殊风候,寒迟暖复催。

仲冬山果熟,正月野花开。

积雨生昏雾,轻霜下震雷。

故乡踰万里,客思倍从来。

这首诗是教科书级别的律诗范本,从格律,到语词运用,再到框架结构,都足以作为后世垂范。首联综述,颔联颈联分写,尾联再议论感叹。典型的总——分——叹的形式也奠定了之后相对正统的律诗叙事模式。而且中的颈联则是描写安南风光的典范,一句“积雨生昏雾,轻霜下震雷”,便让我领略到了在电影《阿甘正传》中需要絮叨几十秒的越战下雨场面。

朝廷大赦,最初是不赦二张党羽的。但是此时已经洗清了身上冤屈的李峤估计发挥了作用,总算没有让杜审言客死安南,而是迅速的把他召回了京城。公元707年春,杜审言返回京城,并出任国子监主簿。国子监主簿的位置,品阶并不高,从七品下。但却是国子监中掌印者,而且有开除国子监生的权限。还算是有权的实职。想来杜大诗人文名颇盛,也因此而在文人之中威望素著,所以这种职位自然不在话下。此时的杜审言已经六十三岁高龄了。终于,在第二年的五月,杜审言迎来了人生的最后一次辉煌。

公元708年五月,修文馆也就是后来的昭文馆重新设置四个大学士,象征四季;八个学士象征八节;十二个直学士象征十二时辰。杜审言也众望所归的选为直学士。直学士的品阶从六品,比国子监主簿算是高升了,而直学士的清贵也是文人之中所艳羡的。新唐书中对于修文馆学士的职责描述如下:

學士,掌詳正圖籍,教授生徒;朝廷制度沿革、禮儀輕重,皆參議焉。

再加上从机构编制上来说,修文馆是门下省的重要机构。打个不太贴切的比方,修文馆其实类似于国务院的智库组织,学士的职责是国策顾问级别的存在。杜审言以这一生的颠沛转折,三起两落,最后以这个职位算是到达了人生的顶点。

在这个人生巅峰的位置上,杜审言流传下来的诗歌也自然多了起来。虽然多是应制诗,但是有一首很特别,可以和写杜审言的第一部的那首参照着看,也很有意思。

当年在各地辗转做大小县尉的青年诗人写的七夕是这样的:

七夕(唐·杜审言)

白露含明月,青霞断绛河。

天街七襄转,阁道二神过。

袨服锵环佩,香筵拂绮罗。

年年今夜尽,机杼别情多。

对于京城的渴慕和对于仕途的期盼跃然纸上,虽然尾联也流露出一些自己小家庭还是不错的幸福感,但是总体来说还是颇有失落的。

而在四十年之后,中宗景龙二年的两仪殿上,又是七夕时节。六十四岁的杜审言献出的应制诗已经变成了下面这样:

奉和七夕侍宴两仪殿应制(唐·杜审言)

一年衔别怨,七夕始言归。

敛泪开星靥,微步动云衣。

天回兔欲落,河旷鹊停飞。

那堪尽此夜,复往弄残机。

这首应制诗似乎是很好的应和了几十年前的那首七夕。而诗人似乎也从七夕的星河之中似乎看到了年青的自己…… 首联表面上说织女牛郎,其实却是美人香草式的自喻。古之文人对于君王的怨望,这一联便可以尽矣。 颔联是一幅很好的美人织女盼得夫君到来的画面,却也是暗合了一番蹉跎颠沛久矣的文人得到了应有的赞许时候的情愫。 颈联看起来是描述此时天空的景色,月影欲落,天旷星淡;用兔与鹊这两种动物来代指,从技巧来说也实在是颇有些绝妙。 尾联的情绪最为复杂,本来嘛,怨望既已休,夫妇又重聚,这结句自当时欢欣满怀。但是这“那堪尽此夜,复往弄残机”的情绪似乎并没有那么明媚,也许这就是蹉跎久了的心态再也难以单纯的快乐起来吧。反正三起二落的老才子似乎已经不会在像当年获得武则天青眼的时候那般手舞足蹈了。

其实从唐诗论情的主题来说,这首诗似乎还有一些别样的意味。三、四十年前的七夕,写诗的时候身边还是当年的元配薛氏。那时的自己,虽然薄有才名,但地位和权力一无足取。唯一的慰藉便是这身边人的相伴。而今,在君王面前,两仪殿上,却也只留下了对于亡人的无限思念。所以才会在七夕的夜里,来回把玩着没有完成的织机。

盛极而衰的道理总是颠扑不破。七夕的应制诗之后,不到三个月,也就是十月份,这位初唐开启了之后华丽的唐诗之门的大才子就与世长辞了。同是文章四友的李峤以中书令之尊给他申请来了著作郎的追认。算是总算把他拉进了高官的行列。然而新唐书的一段轶事却让人又有一些新的认识:

初,審言病甚,宋之問、武平一等省候何如,答曰「甚為造化小兒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壓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見替人」云。

这看起来似乎并不像杜审言年长以后的作风,但细细思量起来却很像是一个看破了生死的老人在和自己的老朋友开着最后的玩笑:“你看吧,我活着的时候,文名一致压着你们。我现在马上就走了,你们都可以出头了,只是找不到像我这么有才的人了”。表面上是损友,其实却是一种亲密的告别。

纵看杜审言的一生,文人本色难改。年轻得意时狷介,中年渐趋沉稳却遭逢际遇,仕途刚有起色便屡遭劫难。所以一生蹉跎蹭蹬。虽然最后总算是勉强有了高官的品阶,但却也让人唏嘘慨叹。借此看来选择了作为诗题的那联诗句也算是一生写照了————虽然总是事与愿违,然而却还能终成正果。反正他那和他经历类似甚至更惨的孙子就足以让他笑傲文学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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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两首七夕对应的真好,难为您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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