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nothing -- 给我打钱87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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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nothing

nothing

前面我再三讲过,新冠这种病毒的特点是致死率低、传播速度快,这会让人产生侥幸心理,再严重一些就是麻痹。

我不想成为谣言制造者,所以这次我就不预测了。

我就蹲家里。

不过,这一个月以来,我差不多天天都出门放风,放风的时候也不戴口罩。捡人少的时间和地点去。另外,我开始坚持给狗擦屁股了。

致死率这个概念,是不考虑“最后得数”的。这是一种“经济”思维的产物。

致死率低,不代表最后死亡人数少——相对致死率高的病毒。好比糖这种东西,汽车这种东西,最终都会导致大量人口死去。

一个人,若是失足,从1米高的地方跌落,就会致命。而一个人如果有准备,10米高处坠落也不一定会死。

“时刻准备着”,这种状态不是人人都有能力做到的。所以说,有些事,是难以避免的,难以克服的,至少目前不行。

我今天要聊的并非是个人问题,而是宏观问题。

不论是养鸡还是养猪,只要密度高到一定程度,某种饲养方法便会“失灵”。

我不是养鸡或养猪专业户,所以我不知道具体的数据。我只知道,在多少平方米(或立方米)内,鸡棚里的鸡数量如果太多,至少会出现两处隐患:

粪便太多。我们并不能假设人可以不知疲倦的及时清理这些排泄物。

发生踩踏。踩踏往往出现在凌晨,这时温度为一天最低,为了取暖鸡会挤在一起,没有成熟的半大不小的鸡就会被踩死。

人类社会有什么不同吗?没有。

我们今天有些人特别崇拜西方人的生活方式,努力模仿,模仿 得比较多的就是“直饮水”——最近一些年,水处理相关设备卖得很火。

然而,别说是家用水处理设备了,就算是水厂,其实也不能提供可以直接饮用的水。我有在说瞎话吗?没有,喝“凉水”会生病,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区别在于何时摸到那个“炸弹”。

为什么?很简单,细菌和病毒无处不在。

这并不是问题的根源。根源是时间。

有一次我闺女一脸恐慌的问我:我看农民种田都用尿素或者农家肥,我岂不是天天在喝尿吃屎?

我告诉她,“你应该多读一点书”。“自然”会“自动”分解排泄物,但这需要时间。尿素并不是尿,虽然“来自”于尿,但也可以人工合成。农家肥并不是粪,也可以人工合成。

这就像石油“本”是动植物的尸骸,黄土高原上的黄土“本”是1000公里以外的石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沧海桑田。

而人类自打进入工业社会之后,力图突破时间的限制。

所以我们得到了一个“结果”:种得多,养得多,吃得多,拉得多,细菌和病毒也很多。

我们现在不是人口增多这么简单,相比二战结束的20亿人,今天不到80亿,而是进入了一个可能是马克思所说的“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

人口数量增加一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物质极大丰富”。比方说,鞋。现如今谁只有一双鞋?甭管男女老幼,怎么也得三、四双起步了。我回去看我妈,我妈觉得我过得太寒酸,怎么前年回家是这双,去年还是这双,今年又是这双?无论如何我得买双鞋。

所以,还需要更多的鞋柜、鞋油、擦鞋布……又需要更多的火车、汽车、飞机来运输这些“物质”……自然,需要更多的能源。而我们都知道,石油的形成时间是以亿年为单位的。

我们这些进入了工业社会的人像什么呢?像一个儿子,终于获取了老爸保险柜的密码。当然要仰天长笑:我发达啦!

于是我们现在死了,连埋都不埋了。埋了不是会化成石油吗?那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干我屁事?烧了才合理。

我不是来斥责所谓的人性恶的。既然老爸的保密柜已经打开了,我还上什么班呢?事情已经上了“轨道”,人类获得了密码,于是……这个轨道不是哪个人可以修正的,好比股票一旦进入了某个上涨或者下跌的轨道,就一定是“为什么会涨呢?因为买入的意愿 高。为什么买入的意愿 高呢?因为在涨”。它会不断的循环下去,直到“某一天”。

我只知道,存在这个“某一天”,其它的,一概不知。所以搞预测这种事,很无聊的。

上周五我就预测周末韩国有可能宣布调高防控级别,日本可能会在下周。现在预测对了一半。但又怎么样呢?哦,可以“证明”我很牛逼。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吗?没有,nothing。

nothing,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还是点支烟,泡杯茶,家里蹲。

家园 人为什么要去比烂?

今天威海市宣布,从日韩等国入境人员一律统一免费集中居住14天。讲真,了解中国的韩国人、日本人有些感到绝望,拖家带口的往中国跑。再反观韩国什么态度?

这就是中国人独一无二的气质:你作恶,不是我作恶的理由。

这个道理真的很深刻么?狗可以咬人,人为什么要去咬狗呢?

西汉大师刘向编了一套书,叫《新序》,一共30卷,今存10卷。这里面讲了一个故事。

原文如下:

梁大夫有宋就者,尝为边县令,与楚邻界。梁之边亭与楚之边亭皆种瓜,各有数。梁之边亭人劬力数灌其瓜,瓜美;楚人窳而稀灌其瓜,瓜恶。楚令因以梁瓜之美怒其亭瓜之恶也。楚亭人心恶梁亭之贤己,因夜往窃搔梁亭之瓜,皆有死焦者矣。梁亭觉之,因请其尉,亦欲窃往报搔楚亭之瓜。尉以请宋就,就曰:“恶!是何可?构怨,祸之道也。人恶亦恶,何褊之甚也。若我教子,必每暮令人往,窃为楚亭夜善灌其瓜,勿令知 也。”于是梁亭乃每暮夜窃灌楚亭之瓜。

楚亭旦而行瓜,则又皆以灌矣,瓜日以美。楚亭怪而察之,则乃梁亭之为也。楚令闻之大悦,因具以闻楚王。楚王闻之,赧然愧,以意自闵也。告吏曰:“征搔瓜者,得无有他罪乎?此梁之阴让也。”乃谢以重币,而请交于梁王。楚王时则称说,梁王以为信,故梁楚之欢由宋就始。语曰:“转败而为功,因祸而为福。”老子曰:“报怨以德。”此之谓也。夫人既不善,胡足效哉!

大意是说梁楚接壤,梁国人勤劳,瓜种得好,楚国人懒惰,瓜长得歪。偷懒的楚人挨了骂,去报复梁国,弄死他们种的瓜。梁人知道了很生气,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梁国的县令宋就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坚决反对:“人家使坏你也跟着使坏?这心眼未免也太小了吧”。不光反对梁人去报复楚人,反而叫梁人偷偷帮助楚人种瓜。后来楚王知晓了这件事,万分惭愧,于是送出礼物,表示自己的歉意,请求两国友好相处。这就是道啊。

我读了这篇文章,心悦诚服。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坦坦荡荡,不怕你小肚鸡肠,我光明磊落,不怕你偷偷摸摸,我只管走在正道上,我不怕你不跟着来。

我小时候就没有器量,人家把我的鞋踩烂了,我就想报复,找到一个借口就把报复施加在某个人身上,还为此洋洋自得。我后来读了书,才发现自己的愚蠢。庄子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读完这一句,我就知道我活错了。

该怎么做人做事,并没有什么深刻的道理,浅显,易懂。但凡说深刻的,都不怀好意,总想解释成是因为难所以学不会。哪里是学不会?不肯罢了。我以前也不想承认,后来居然敢承认了。为啥呢?无非就是要图个心安理得。

我有一次跟我女儿说,有一个人讲道理,有100个人听。听完之后,有一个人会说:“大哥我错了,我马上改”。有五个人听完沉默不语。剩下90多个人丢下一句“奇葩”扬长而去。你想成为哪种人?她沉默不语。

家园 韩国人就是一堆傻冒

往炎热地方跑啊,斯里兰卡等等热带地区,旅游外带逃疫,现在不就是觉得中国保险嘛,其实斯里兰卡更保险,海风吹着,海鲜吃着,笑眯眯看着绝望的病毒被热死。。。。。

家园 狗可以咬人,人为什么要去咬狗呢?

人当然不会去咬狗,但是可以打黑枪,夜里找机会下药,或给狗贩子打电话。用人道主义去套狗,这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从另一个角度上讲,好人更应该好好学习如何保护自己,不能天然地认为只要自己善良就不会有祸事上门。

家园 时间

孟子说,得道者多助,失道寡助。要是这么说的话,那90多个说“奇葩”的岂不是多?那么讲的那个道理,哪里算是正道呢?不害臊的告诉大家,这个问题还真困惑了我很久。

有一天,我胡乱的翻书,电光火石之间我想到了一个词:时间。那天多吃了两碗饭。

邪不能胜正,邪总在变,车轮大战,正不变。早晚把邪累死。早晚这两个字,有意思。

几千年过去了,正道的光辉还是能照亮人间。

我怀疑孔子、孟子这些个人,都曾经想到去死。

社会太黑暗,人生太无趣,自己讨厌自己。

砒霜就绪,鸩酒备好,最后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吧。

我猜不到他们后来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但是我可以打保票,一定有光照射到了他们的心,从遥远的过去照射过来。小孔成像,光源越远,成像越发清晰。

人家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给改了,听闻了正道,于是吃嘛嘛香。

那个“人家”,就是孔子。我没有瞎猜,对不对?

家园 今年难说一年都在新冠的威胁之下

我是这么来理解的。新冠这种病毒的高传染、低致死特征,加上今天的“经济社会”,合在一起,形成“意想不到”的破坏力。

对付这种病毒只能以防为主,而防,在经济中是不经济的行为。我们看看韩国就会明白。武汉爆发在一个月之前,韩国本周确诊人数激增。

我说的这个防,不妨理解为用手掬水,水最终还是会从手指缝里漏过去的,但是这么做,争取到了时间,将集中性爆发“延长”成了长时间的、持续的流行。

为什么这样的防才是当前唯一有效的方法呢?

比方说,你有1000张床位,一下来了2000个病人,想象一下会怎么样?还是2000个病人,分半年来,又会怎样?

再一个例子,口罩。中国生产口罩的能力不能说不强,可是为什么还是供不应求?需求集中出现。

我感觉不少人到今天还没有认识新冠的“厉害”。国内最近一些日子,每天新增确诊在400例左右,说明什么?说明它还在流行。

新冠全球流行已经不可避免了。

我们现在要看几个主要经济体会怎么样。现在排个队数一下,除中国以外,世界主要经济体:美、德、法、日、英、意……

日本现在据说没事,但是邻居韩国似乎失控了。

德、法目前据说也没事,但意大利已经封了20座城,并且还有人开始抢劫。

美国呢?CDC开始紧张了,他们说“我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旧金山今天已经宣布“紧急”。

接下来会怎么样,目前还不知道。

最后看看我们的两个邻居。

韩国现在已经“疯”了,日本很冷静,但这种冷静看起来跟“疯”了没什么两样。

韩国的疯,主要体现在宗教上。之前韩国确诊人数激增,让大家认识到韩国有个宗教派别叫“新天地”,其实韩国国内的宗教派别多如牛毛。这些教派都宣称自己才是正统,其它教派都是异端——完全抓住了基督教的核心教义。

自打“新天地”被认定为疫情爆发的罪魁祸首之后,韩国其它教派便不遗余力的发起攻击,落井下石者大有人在。还有一些教派看起来比较文明,可是他们仍然到处宣扬,“确诊患者都是不忠的信徒”(真是完全的领悟了基督教的灵魂啊思密达)。

据称,眼下逃往中国的韩国人,并不是担心新冠,而是担心韩国崩盘。有的人不太了解这个情况,还以为韩国人吓傻了,为啥要逃往中国。

日本已经为本届奥运会投了上百亿美元,即便日本本土没有新冠扩散,只要新冠在全球此起彼伏的爆发,奥运会恐怕也会黄,即便勉强开了,估计也是个迷你版,走个过场。日本不得不冷静。就像冰床,底下已经解冻了,表面一派平静。

中国的情况未必就有多乐观,我们只是拦住了大洪水,但水还在渗透。

摧枯拉朽的力量并不大,是因为本来就腐朽不堪——在我们被西方经济学“统治”了这么多年之后。

天灾之后必有人祸,这事,远没有结束。还是谨慎为上。

通宝推:赵美成,
家园 目前每天400人是用封城、支援等换来的
家园 (2)

言归正传,前面只是洗洗脑子。

说张三发明了一种织布机,能够24小时无休无止的织布。张三只发愁两件事,原材料从哪里来,卖给谁。

最优的方案就是找到一个李四,这个李四产棉花,且需要布——这是什么疯话?李四之所以种棉花,不就为了织布吗?

所以张三要先潜伏到李四家,把李四的织布机给弄坏了。但是这不太文明,因为不文明故也不容易得手。怎么办呢?降价。

显然,张三必然会去追求简单。所谓简单就是能够将布的生产数量推到极限。

瓦特改进了蒸汽机,人类由此获得了power。用这力来挖煤,再用煤来发力,再用力来织布……这比养马养牛简单多了。

当然李四就不再织布了,李四种棉花,从张三那里买布。

可是李四完全可以拒绝将棉花交给张三,自己种,自己织,自己穿。

张三怎么办呢?一种办法是用拿枪顶着李四的头:“你只能种棉花,只能把棉花交给我织,只能从我这买布,因为我最先进”。

李四不会简单就范。李四可以说:“老子不穿衣,不买你的布,我就喜欢裸奔,怎么的吧”。李四还可以说:“老子去死,连棉花都不种了,怎么的吧”。

是不是该轮到张三瑟瑟发抖了呢?too young too simple。李四不止一个。这个李四不肯,那个李四是肯的。总有肯的。不需要用枪顶着李四们的头。

好比老师在课堂里用表扬批评大法,总有学生吃这一套。

这就迅速总结出了一个“秘诀”:把上游打散。再把下游打散。

基于这个“秘诀”有了一个惊人且科学的大发现:自由经济更健康。

还是看我们今天的学校,每个学生都是自由经济的参与者。对吗?

家园 (3)

这事说穿了并不复杂。但是为什么还是会这样运转呢?

首先,更加隐蔽。

想象你是一个奴隶,奴隶主用鞭子抽打你,叫你给他干活,当然他每天会给你饭吃。你是不是很清楚,这不是什么你的劳动所得呢?你只是一头牲口呢?

想象你是一个农民,你作为佃户在地主的土地耕作,到了收获的季节,大部分你得交给地主,剩下的勉强够你糊口,你会不会对地主感恩戴德呢?

那么为什么进入到工业社会之后,你会认为你是在自由、公正的环境中工作呢?

其次,更加分散。

还是想象你是一个奴隶,你身边其它人,除了拿鞭子的,都是奴隶。

还是想象你是一个佃户,你身边其它人,除了拿鞭子的,都是佃户。

但现在,你自认为你高人一等,或者大家都是自由的劳动者。

最后,更加的“理性”。

你认为现在的一切都更加科学,你认为以前认识世界的方法不科学。而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说,一共就三招:枪、竞争、科学。

他会要求大家按他的套路来竞争——这不是切磋,如果你不,他就说你不科学,如果你说他的科学其实并不是他宣称的那种科学,他就用枪顶着你的头。当然,如果你不怕死,大家都不怕死,他就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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