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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老坑】屋场琐事(十八) -- 冰冷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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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请冰老大移驾给不才在西西河里第一篇原创一点意见(连见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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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屋场琐事(二十)

原来有句俗话是:“一封信8分钱,让你查半年”。那是说的嫉恨,这回的事当然也有嫉恨,但更多的双方为生存而战。其实两方都很悲惨,一方是一家两个20大几的姑娘在农村上不来,一方是一对相恋多年连结婚都不敢想的情侣。有谁有资格判定谁更应该走呢?

那对姐妹姓庞,和小老冰只是见了面知道是哪儿的,而小鲁则和小老冰挺要好。可能是因为同乡的缘故,小鲁不像林场的知青那样没事就喜欢欺负一下小老冰。因此在这场争斗中,小老冰只能站在小鲁一方。

双方争斗,与小老冰有何相干?有,这种事啰嗦,也不在公社管辖范围之内,公社大队谁也都不愿管。谁走都行,但有一条:一定得走成了,推荐指标有保鲜期,过了保鲜期就不能吃了。给别的公社吃去了那可亏大发了。知青是老俵身上的包袱,能甩一个甩一个。因此公社大队不介入,就你们自己去玩吧。但是公社大队肯定站在小鲁一边则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因为小鲁过了这一关肯定能走成,而庞氏姐妹还八字没一撇呢。

从小老冰自身的角度看来,也一定得支持小鲁。小鲁是团支部书记,有什么名额来了肯定排在第一位,这个第一位的位置得想法子腾它出来。而小庞姐妹和小老冰平起平坐,最多比小老冰成份好一点,小老冰有周主任罩着,没准哪天也能以“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身份弄个什么倒霉名额来玩玩。不能说小老冰绝对是在白日做梦。

县教育组(县革命委员会教育组,相当于现在的文教局)的副组长是冰爹的学生,正好下来的调查组是他带队。先到公社,大队听取了汇报,再召开全大队知青大会:“听听大家的意见”。但没人啃声,谁愿去当那个出头鸟啊,那是得罪人的事,大家就这么闷了起来。

小老冰说话了:“我来说两句”。接下来就是一阵为小鲁评功摆好,那位要是听了小老冰的发言,准把什么雷锋叔叔给扔了,雷锋叔叔哪能和小鲁哥哥比啊。雷锋做好事不就一火车吗?小鲁哥哥帮人家五保户挑水一挑五年,当然小老冰略去了小鲁哥哥两口子用的就是人家五保户的灶,你不挑水谁挑这件事。雷锋叔叔不就只抓了一个磨剪子的坏蛋吗?人家小鲁哥哥和地主分子斗争了五年,当然小老冰也不会说为什么老是吵架。

赣北农村老俵喜欢吃腊肉腊鱼,到了冬天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上几条。那年头人穷,没多少鱼和肉挂,小老冰还有点挂,那边县里就根本没有了,连饭都吃不上,还谈什么腊鱼腊肉?没事就听老俵们讲过去的好日子。一开始是听得小老冰们心惊肉跳,怎么说起来都是贫下中农,是党把他们救出了苦海啊,怎么看不出什么感激之情啊。一天放电影《牛角石》,说一个什么牛角石村的农民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和刘少奇邓小平等走资派搞的“三自一包”作斗争的故事。小老冰觉得有了弹药,想教育教育老俵们,结果被老俵们反教育的哑口无言。小老冰只好在心里暗自想:“伟大领袖教导的真不错,果然‘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

但是在南方农村你要是和谁去讲什么“新旧社会两重天”,估计听众不多。你要是请人来忆苦思甜,那老贫农说着说着一准让你啼笑皆非。什么“最苦的就是三年自然灾害”了,什么“旧社会我穷,吃不起肉,只有鱼吃”什么的。

扯远了,那个以后再扯,先来讲小鲁斗地主是怎么回事。有知青以前,老俵们民风淳厚,夜不闭户道不拾遗。有了知青,刮进来了一阵文明之风:偷。文明的象征可能不少,但是盗窃肯定是其中之一。那时候时髦城里人喜欢背一种叫“马桶包”,那玩意用来“打粮”最好。摘了老俵的鱼和肉,往背上一扔,那包的高度和鱼啊肉啊太相称了,有时候简直怀疑那“马桶包”就是为知青偷东西而发明的。

“盗亦有道”,一般讲究个“兔子不吃窝边草”,上别的屋场去偷去。可是偷来偷去的老俵们也上了心,一见到城里人就紧密监视,弄得到处不好下手。这小鲁又喜欢吃点什么腊鱼腊肉的,就开始“好兔偏吃窝边草”了。

小鲁的隔壁住着个地主,挺牛的地主。那地主有三个地主崽,两个工程师,一个三级教授。那时不像现在这样就没有工程不是师的,那年月的工程师比现在的高工要牛。小老冰下乡那年月已经不扣工资了,那仨地主崽全是挣十几张“大团结”的,每个月每人孝敬老地主一张大团结。所以老地主的小日子过的比绝大多数城里人还要滋润得多。但是地主崽们从来不来看老地主,因为要和老地主“划清阶级界限”。

所以老地主的屋檐下挂满了腊鱼腊肉。小鲁就去偷,偷就偷吧,可能那老地主也就吃哑巴亏认了。但小鲁的偷法邪门,没人听说过:小鲁就直接拿把菜刀到地主的肉上去割。您要是说,那可不是偷了,那是明抢。不,不是明抢,还是偷。首先是偷偷摸摸不给那老地主看见,其次就更绝了:割完了肉,小鲁再用针线把那肉缝起来!咋一看不知道那肉被人fuck了。

怎么回事?小老冰问过小鲁,小鲁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不吃肥肉,哪怕是腊肉上的肥肉也不吃。”

那老地主又不是傻子,哪能不知道,于是就老是吵架。小鲁大小老冰6,7岁,小老冰不能说他,就只能劝劝他:“你们家老爷子也是资方代理人,你也不算红五类,如果你们家老爷子在厂里也被人这么欺负,你又怎么想呢?”但小鲁的想法是那老地主就单身一人,他哪吃得了那么多肉,不帮他吃掉一点有点暴殄天物。

所以庞氏姐妹告小鲁的理由之一就是“偷鸡摸狗”。还有一条就是“成份不好”。

小老冰说完了,小戎接下来又是一顿猛夸。她那是自然,她不夸谁夸,只不过不好首先跳出来,正好小老冰胡说完了,她接着胡说。

人就是这么一回事,这种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事情一般都没什么主意,一旦有人定了调,大家就一哄而上了。于是那个会议就成了小鲁的表扬会,和庞氏姐妹的批判会了。

会议结束了,调查组组长临走时对小老冰说:“回家时有空来玩”。咳,这个书呆子组长,胡说些什么啊。小老冰为了避嫌疑,进屋以后和他根本就没打招呼。那位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糊里糊涂地和小老冰打起招呼来了,这一打就把事情打得更大了。

关键词(Tags): #屋场琐事#告状上访
家园 抢着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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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楼上蹲着了,我怎么算怎么送花啊
家园 花!那年月不吃肥肉的人少,应该上大学
家园 花顶——
家园 就是让你们自己斗哇——
家园 恭候多时了 花!

昨天怎么就没看见呢?怪了!

家园 【文摘】“同志们不要钱,随便拿”

这个,又看了一遍好像有点明白了,貌似羞答答走进校园的那个啥自动贩卖机。

家园 del
关键词(Tags): #屋场琐事#绝对值#有理数
del
家园 sofa + flower!
家园 屋场琐事(二十一)

中国人好像和7,8,9命相犯冲。7,8,9这三个月总是不让人安生过日子。原来江西拖拉机厂有个有名的造反派头头(就是那位在1976年还能把江西省委书记江渭清押上大卡车游街示众的那位牛人)在1976年说过一句现在的人绝对听不明白的话:“今年的789比去年的789还要789”。

插兄插妹们呢,每年的789三个月就忙着到处活动,找人,通路子,告状。小老冰这儿就是这样。

状告了,调查了,结论也出来了。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思就是庞氏姐妹无理取闹,不予受理。这边小鲁就做好了上大学的准备。名额是华东师大数学系的,小鲁也就开始很积极地看起书来,经过几天奋战,终于弄懂了“绝对值”。正在苦认XY,准备学解方程。诸位别笑话人家,小鲁是69届初中生,实际上就算小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就只有小学四五年级程度。多余的时间全响应先帝爷的号召闹革命去了,怪不得他们。到了改革开放以后第一批被赶下岗的还不是他们吗?先帝爷造的所有孽都让他们给背起来了。小老冰呢当小鲁的老师,小老冰当时是很了不起的,不但知道什么倒霉“绝对值”,连“无理数”都知道!虽然多次被一号称“哲学家”的牛哥们批判过,说那些名词全不符合马克思主义,但知道总比不知道要牛一点。那位哲学家的姓打不出来,河里有位“山而王”兄弟叫阿瑞,那位姓“山而”ZHUAN。后来80年第一次学潮竞选人大代表给逮了起来。

但是,先帝爷那句话是怎么说的?“阶级敌人决不甘心于自己的失败”,小庞姐妹也不甘心,这次不在县教育组告了,直接就告到了县委县革委(“革命委员会”的简称,相当于现在的县政府,地革委市革委省革委照此类推)。说公社大队包庇“坏分子”(小鲁从“表现不好”升级成为了黑五类里的一种了),县教育组官僚主义严重,“听信小人,任人唯亲”(这是说的是小老冰,从年纪来说,从为人来说,小老冰都能算得“小人”,尤其在庞氏姐妹眼里),一定要县领导作主。

县领导找教育组一问,才知道再调查来不及了,因为马上就要发入学通知书了。就决定把那个名额给了全县最偏僻的一个公社。那个公社偏僻到什么地步?这么说就行了,共产党在27年大革命失败以后,居然在那儿一直有块根据地!要知道那是赣北,可不是赣南的井冈山,离九江不到50公里的地方。现在人看不起九江,可九江原来是有英租界的大地方。那个英租界原来听说是刘少奇带人收回来了,再后来又听说不是刘少奇,是先帝爷收回来的,现在不知道是谁收回来的,不会是蒋介石了吧?

就在这么个地方,居然有共产党的根据地,能想象出来那公社有多偏僻了吧。到小老冰下乡的年月,那地方还是不通公路,要坐汽车到另一个公社再爬三十里山路才能到那个公社。难怪当年国民党拿共产党没治,后来鬼子来了还是没治,赣北鄱阳湖一带是鱼米之乡,到处抢粮的皇军在这里成了群,从南昌到九江才150公里,居然集中了皇军三个师团(第27师团,第34师团,第40 师团)和一个独立特混旅团(第84独立特混旅团),再加上九江隔壁的安庆的第131师团,是不是遍地鬼子?就小老冰在的周家屋场也住过十来个鬼子。因为这一带能抢到吃的。

可就是这遍地鬼子居然对共产游击队也还是没治。剿了多少次就是剿不掉,反而前前后后至少一百多号鬼子真的成了鬼了。后来是顽军帮忙,说是联合抗日,骗共产党的几个头下山,在半路上打埋伏,这才给剿了。剩余的游击队去湖北阳新投奔了新四军。马甲兄有空能不能蒸蒸岷山抗日根据地的包子看。

那样偏僻的地方,既然原来能有共产党游击队,现在就能有上海知青。全公社六个人,两家人家。一家是堂房四兄妹,哥哥家是姐姐带弟弟,弟弟家是哥哥带妹妹;另一家则就是姐姐带着弟弟。因为地太偏,人又少,那六个人就成了被人遗忘的人了。什么名额都轮不到他们,这次不知怎么的有人想起他们来了,说这个名额给他们。就给了那个弟弟家的哥哥。

但那弟弟家的哥哥和那另一家的姐姐要好,又把名额让给了那另一家的姐姐。所以那另一家的姐姐就去了华东师大学数学,因为那另一家的姐姐是所谓“老三届”的尾巴69届高中生,所以学得还不错,后来又考上了研究生,在上海某高校任教,现在是教授了。那弟弟家的哥哥四人帮倒台后回了上海,开公共汽车。两人结了婚,过得很好。弟弟家的哥哥第一批就下了岗,但那一家的姐姐教授没有嫌弃他,两人始终在一起过。就像李谷一场的那首歌里的歌词:“苦根上结出的一对苦瓜,苦海里泡大的一对苦娃”,什么时候都会互相搀扶着向前走的。

所以看电视剧《半边楼》里面两个知青过来的夫妻最后分手,老冰真接受不了那个。不是说那不可能,而是让观众在感情上受不了。人与人之间有真情的,不全是丛林法则。

这跑题都跑到哪儿了?赶快回来。这边小鲁刚认识了XY,Z还没来得及认识呢,听说又告起来了,也来了火。本来小鲁的作战策略是低调,不要引人注目。但这下一来,时间没了,这一个横杠出来了几乎就判了小鲁死刑。临死了,人家小鲁也要拉垫背的了,小鲁也告了起来,告庞家两姐妹是好吃懒做不干活,姐姐是破鞋,妹妹是烂袜子什么的。反正在那种逮着幼儿园时尿过床也能作为“抗拒思想改造,大搞环境污染”的罪证的变态年代,重要的不是事实,而是能上什么纲什么线。

小老冰不是帮小鲁讲过话吗?这就连小老冰一块告,小老冰出身黑五类,不好好在广阔天地改造,成天东游西逛,打群架,赌博,偷东西。其实打群架小老冰从来没参加过,仅仅就是有那么巧,每次打群架的现场都有小老冰在。偷东西小老冰是从来不干的,但是小老冰那儿也确实有几件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东西,那都是人家送的,除了几个哥们儿外,当然也有些是苦主送的。赌博小老冰倒是经常参加,但那是中国农村的文化,既然当了农民,就得像个农民,诸位说对不对?

话说回来,这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说辞。豁出去了,小老冰也告了起来,告那庞氏姐妹拉拢腐蚀革命干部。小老冰手里有证据:大队长家用的肥皂就是那姐妹送的。

这你告我我告你,越扯事越多,越告参加进去的人越多,大有不可收拾的势头。眼看着就要动手了。

关键词(Tags): #屋场琐事#绝对值#有理数
家园 挪了地沙发也是俺的!

老冰在楼下骗了俺一朵花, 啥时候还? 还要记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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