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薄扶林道夜遇齐天大圣 -- 忆江南

薄扶林道的午夜，旺角小巴象红眼的公牛见了红灯就更加激动，回家路上需要格外小心。路边毛茸茸一堆，不禁多看两眼，好像一条狗唉。

“呵呵，大话西游看多了吧”。地上传来的声音吓我一跳。会说话的狗？

“你一定认识我”，走过天桥，那声音已经到了我旁边。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睛比红灯还醒目，颇让人担心会招来旺角小巴。凭着十多年前每个暑假对于西游记的research经验，我惊叹“火眼金睛？”

“诺”大圣的眼里有得意的赞许。“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快，一定还不是permanent head damaged (PhD)”。

我不知是该谦虚还是心虚，只好敷衍着说，“孙前辈还识英文？”

“Sure”。大圣更得意了。“西行过关，化缘求斋全靠我一路ABC。师父本土出家，哪懂这些洋玩艺……”

“可是西游记里并无一个英文呀……”

“呵呵，写小说又不是做research，哪有那么多根据可言？吴老头是苏北人，还不是顺手就把不当人子之类的土话也放到了我的口里？苏北还找了一个什么花果山说水帘洞就在那里，哪里又有什么根据？反正游客只要有个牌子在照片里做证明，谁会去管立牌子的根据呢？”

“这倒是，全国都有什么西游记宫，卖点也不在前辈的优点，而在妖精的露点”

“听你的说话倒也对俺胃口。不妨多卖点根据与你”。大圣跳落两格下山台阶，似乎有些激动。“我那水帘洞本在东胜神洲海外仙山，所谓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只可惜自我取经去后，当地人伐竹无度，只剩点桃花养眼。近代有个金老头爱看桃花，写了个桃花岛的故事又很出名，那照相的牌子于是立得比桃花还多。俺这眼见不得闪光，只能一路避过来了”

“明白。只是中环夜景天下闻名，闪光恐怕不见得少吧”

“诺。所以我在学校附近出没。最爱你们学校实验室，一个窗户也没有，不要说外面闪光，就是天上闪电也不知道。”

说到实验室我就有话说了，“港大还算好的呢，城市大学的实验室不仅没有窗户，还在地下，有个师兄呆了几年，终日不见阳光，连头发都掉了好多。”

“嘻嘻，那不是正好投入佛门么，其实，我见单身在此读书的和做和尚也没什么区别……”

我有些恼怒。觉得他这话有些全无心肝。

大圣见我神情不对，收拾起嘻笑嘴脸，那样子倒让我有些不习惯。

想了想，还是找个安全话题，“此地房间狭窄，前辈可住得惯？”

“呵呵，平顶上莲花洞外金角大王的紫金红葫芦不过一尺七寸长，我还能在里面撒尿。你们合租的菲佣房也有十余尺，足够我翻跟头打倒立了。”

“前辈也和人合租？怎么没有听人说起过呀，象你这么著名的人物，一旦出现，一定有人照相然后PS然后贴合影上cssa论坛的。”

“呵呵，你是一个人住的吧。看来不懂合租的真谛。只要按时交房钱，合租何必要见面？俺老孙白天溜达，晚上睡觉。隔壁的晚上工作，白天睡觉。不要说邻居是俺老孙，就是真的是条狗他也不知道。”

“这倒是，那前辈白天溜达都做什么呢？”

“无他，唯idle尔。不高兴时就去爬山，看麻雀撒尿，松鼠传情。高兴时就变个小虫儿， 在各处的实验室转转，看看你们在读的Paper。”

“如此说来，可有指教？”

“呵呵……”

见他犹豫，倒出乎我的意料。不知是不是成了斗战胜佛，倒把那争强好胜的本性压低了几分。已经走过薄扶林，前面就是皇后大道西。西区警署灯火阑珊，离我家不远了。

想起桩心事，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想大圣在花果山时何等威风，天兵天将七十二架天罗地网也拿你不住。到了西天路上，却连蝎子精黄狮怪这样的二级妖魔都打不过，反过来还要上天找昔日手下败将帮忙。莫非被五行山压散了功不成？”

“good question.”大圣一脚踩死一只路边爬出的小强，然后跳上不知谁家抛弃的一个破电脑椅。我也停下脚步，等他回答。

“功力依旧，心态不同。”真简洁啊。

“前辈的意思是多了那么一个累赘……”

“说你大话西游看多了吧。”大圣无奈的说，“电影里说要抛开尘世牵挂，才能有法力。可是有了法力，却不一定能消除牵挂。打败妖怪不难，难的是老和尚在他手里，我就不能不有所牵挂。万一打得他半死不活，回去他就把老和尚弄得全死无活。不请原装正版出来收了他，打败他又有什么用？”

“那就不能不取经了？”

“呵呵，我已经回不去了……”

“你中途不是回过花果山么？”

“不是说过了么，心态变了。从前，在山间与众孩儿玩耍，吃野果，饮甘泉，不知寒暑，无论尊卑。只是被大圣虚名诱惑，才弄出了惊天动地的勾当。现在就算自己要回去，心思也回不去了。”

“但是你不是修成正果了么？”

“要除烦恼须成佛，着了袈裟事更多。”

“愿闻其详。”

“神仙也是人变的。没有凡间，那来天界？天界不过是凡间的正交变换――有点象那个什么傅立叶变换，你也懂的。（我佩服的直点头）――结果只有两条，一是时间尺度变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二是少些吃饭睡觉的麻烦。你若有事挂怀无心眠食，表面上看比凡人低了一个层次，实际上是向神仙升了一个层次。好比睡眠是极短暂的死亡，绝食也是极短暂的成仙。然而最后终于还是要醒，重入一个饮食男女的周期。所以凡间不如说是烦间，天界可以看作是天戒，老天帮助神仙戒掉了吃饭睡觉的麻烦。”

“只是连饮食睡眠都省了，还有什么烦恼呢？”

“人人皆神仙，谁为仙上仙？如来说，不想做如来的罗汉不是好罗汉。”

“哈哈，说来说去，前辈还是逃不出这个虚名啊。”

“呵呵”大圣不好意思的笑笑，“以东胜神洲之大，西天神佛之众，俺只见过八戒一个有真性情的……”。

我只能点头，无意中却打了个哈欠。

大圣体谅的说，听我罗皂了半天，也没有给你什么idea，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我赶忙拱手，前辈言重了，三人行，必有我师。前辈七十二变，起码也有两打师傅在这里，只管指教的是。

大圣哈哈一笑，说声告辞，纵身跌步，一眨眼，象一朵焰火融入云雾缭绕间国际金融中心顶层朦胧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