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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半个原创】好兵杨紫鑫(上) -- 龙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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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半个原创】好兵杨紫鑫(下)

阵地侧面是几丈高的陡峭山崖,步兵不可能登上来,美军没在这里放警戒,两个人顺顺当当地拉着绳子溜下去,到了坡底就沿着沟边正面的坦克方向爬。爬着爬着,在前面的小炮孙稍微抬起头来观察前方,杨紫鑫想着你别被一梭子撂倒了。却看见小炮孙回头说了句:“美国人放烟雾。”

杨紫鑫也爬到小炮孙身边抬头看,果然眼前烟雾缭绕什么也看不清。看来美军有什么大动作,再用烟雾掩护行动,那辆目标坦克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小炮孙和杨紫鑫分别向左右方向搜索,杨紫鑫朝右方走了一段,身后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走错方向了!他连忙站住,就在这时候一阵风把四周的烟雾吹散,就在杨紫鑫眼前几米远赫然停着一辆熄火的M46!炮塔上的美军坦克手把胳膊搭在机枪上抽烟,他和杨紫鑫同时发现了对方,也同时愣住了。

这时候身后轰地一声响,两人都缩了一下脖子。杨紫鑫不知怎的冒出一句英语来:“Back!”美国兵没反应过来,一听竟然真缩进炮塔里去了。杨紫鑫飞身跃上坦克车身,把脖子上的反坦克手雷拉着了丢进炮塔,接着向地上一跳滚开了。他听见几声惊叫,随即一声巨响,一团火球自坦克内部飞起来。

“老杨!”杨紫鑫听见有人喊他,一看是小炮孙顺着声音寻过来了。小炮孙欢喜地对他说:“老子炸塌龟儿子炮管啦!你也干了一个啊。”

杨紫鑫心里嘀咕着,对美国佬广播这些天,还真起一回作用。他说:“看来美国人开来两辆坦克,咱完成任务了,走!”话音没落,一颗迫击炮弹就在他们身旁爆炸,紧接着美国人的机枪就“哒哒哒”地胡乱扫射起来。杨紫鑫和小炮孙一前一后猫着腰紧跑,等到他们跑出烟雾范围了才发现眼前地形不对,两人听见有人过来,连忙趴到石头后面,一队美国兵在军士“Go,go,go”的催促下与他们擦身而过。

小炮孙急眼了,他小声骂杨紫鑫:“你龟儿子带的什么路,跑到美国人山头上来了!”

杨紫鑫后悔不迭,这时候烟雾散开了,美军开始对志愿军阵地进攻,这时候返身回去是死路一条。在他们头顶上是美国人的炮兵阵地,连珠的炮弹把志愿军阵地炸成一片火海。

杨紫鑫问小炮孙说:“恐怕咱是交待在这了,要不咱去端狗日的炮兵阵地去?”

小炮孙摸摸身上装着的五颗手榴弹说:“端就端,干两个赚一个!”

两人再不多说,直接顺着山坡摸上去,估计接近山脊中段位置了,就开始往山上爬。他俩在山坡下也弄不清敌炮阵地应该在哪个位置,就是顺着声音走,竟然一直没被美国人发现。这时候我军也开始炮击敌军阵地,中美双方占据的山坡上到处是炮火硝烟,趁着混乱,俩国内人登上山脊一看,才发现敌人的炮阵地距离他们大概有一百米,山坡上有一些用沙包临时垒筑的简易工事,敌人的火炮和机枪就从这里向我军阵地射击。这时候志愿军的喀秋莎火箭铺天盖地砸下来,敌人的几个工事被掀翻,不过美国人出现伤亡也不慌乱,继续冒着炮火支援攻击部队。

趁着喀秋莎爆炸掀起的尘烟,两人分两路快步向炮兵阵地冲过去。杨紫鑫跑半道上被发现了,各种火力横七竖八地打过来,他腿上中弹摔倒在一个土坑里,一看腿上一个枪眼在冒血。杨紫鑫趴在坑里举枪向两侧盲射,希望能掩护小炮孙冲过去。一个美军的重机枪盯着他打,他头都抬不起来只好拿手榴弹往外乱甩。忽然美军重机枪哑了,杨紫鑫挣扎着跛着腿向前跑,跑到一个简易共事旁边,他看见小炮孙正冲着自己嘿嘿傻笑。

杨紫鑫问:“你早上来了?”

小炮孙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说:“我绕弯摸上来,看见这两龟儿子背朝着我,他们抱着挺机枪把你往死里整,老子一梭子就放倒他们了。”

这时候又一阵猛烈的喀秋莎飞过来,炸得美军看不清楚志愿军上来了多少人,只好趴在工事里面乱打一气。杨紫鑫先四处张望一下,这个工事建在靠近我方一侧的山脊上,可以清楚地看见我军通往阵地的交通线,所以这应该是个美军的一个固定观察哨。敌人的几个机枪阵地和炮兵阵地就在观察哨附近,这观察哨等于是卡在美军后方,还身处侧翼易守难攻。

小炮孙说:“老杨你会使美国机枪不?”

杨紫鑫说:“会,勃朗宁机枪我们营在淮海战役中就缴获过!”

“那么好,你掩护,我去炸炮!”小炮孙说着拿起手榴弹就要冲,杨紫鑫拉住他说:“从这里可以扫射敌人的火炮阵地和机枪阵地,守住这里和炸炮一样管用!”

小炮孙一听觉得有理,就说:“那么你指挥吧,我听你的。”

“你给我压子弹外带防守侧翼,我来打机枪。”杨紫鑫说着把勃朗宁M2重机枪扯了过来调整了一下标尺,这时候小炮孙甩开手榴弹把几个想冲过来的美国兵轰回去了。杨紫鑫把心静了下,然后一拉枪机,“哒哒哒”一长串子弹划着弧线弹道快活地射进不远处的美国炮兵阵地,那里密集摆放着九门炮管短粗的105榴弹炮——整整一个炮兵营!忙碌的美国炮兵们没想到会受到自己观察哨的扫射,一瞬间这些个黑的、白的躯体就被灼热的子弹打碎,臭烘烘的血迹飞溅在炮身上、炮弹上。杨紫鑫看着美国鬼子在自己枪口的弹道下抱头鼠窜,他压抑着内心的狂喜,看着子弹在敌人身上打出簇簇血雾,在火炮身上叮起串串火花。

美军炮兵们丢下火炮四散奔逃,小炮孙喊:“压制敌人机枪!”杨紫鑫扭转枪口将子弹洒向敌人几个机枪工事,敌人机枪手抱着头趴着,不知道该往前开枪还是往后开枪。他的机枪就这么挨着几个重点目标来回地扫,250发的弹链打了不知道多少条,落在地上得黄铜子弹壳老大一堆把脚丫子都埋了。杨紫鑫心里都乐开了花,自从参军以来什么时候这么阔气地打过枪?他在嘴里反复地嘟囔着:“老子的值班机枪,老子的值班机枪!”

美军支援火力组被打糊涂了,他们不明白怎么阵地后方被志愿军占领了。在前面进攻的美军步兵忽然完全失去了重火力支援,志愿军的机枪手榴弹下雨一样打过来,这些美国大兵们屁滚尿流地开始往后退。

志愿军方面也糊涂了,还是高地上的炮兵观察所首先发现这一情况,他们用高倍炮兵望远镜看到美国的机枪阵地在向自己人开火,又发现射击的机枪手好像戴着志愿军的棉帽子。团长要求前沿阵地汇报是否曾组织兵力侧袭美军?这时候杨紫鑫的指导员忽然想到是不是那两个老兵炸完坦克又摸到美军阵地上去了?指导员汇报之后,团长沉默片刻,当炮兵观察所汇报那个机枪还在射击,前沿阵地报告美军步兵出现崩溃迹象之后,他把帽子一甩说:“待命出击的三个连提前行动,趁这个机会收复失地并相机攻占敌阵地!”

于是隐蔽在坑道里的返攻部队立即开始向山顶各阵地运动,高地上的炮兵观察所奉命紧盯住杨紫鑫他俩的行动,如果机枪不响了,返攻部队就得立刻撤出战斗。团长请求师属炮兵集中全部火力轰击敌左侧阵地和后方交通线,阻止敌援军接近山脊中部的观察哨。于是原本准备在夜晚实施的反击作战,就这么突然改在白天开始了。

杨紫鑫此刻不知到多少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他一心一意地打着自己的“值班机枪”。美军的炮兵阵地上早就没人了,那些个机枪阵地也都是哑的,小炮孙只要看见敌人工事上有人露头,就会大叫:“这边、那边!”,杨紫鑫把枪口甩过去,一搂火就把刚冒头的敌人打趴下了。

志愿军返攻部队已经冲上了上午刚被美军攻占的阵地,失去火力支援的美军弃阵而逃。炮兵观察所的呼叫一直都是:“机枪还在射击!机枪还在射击!”,于是志愿军部队追击着败逃的美军一路冲了下来。

当成群的敌人涌进自己的射界时,杨紫鑫忍不住掉转枪口,用值班机枪把他们打得血肉横飞。这是个致命的错误:他的重机枪原本一直压制住敌人的机枪火力,现在一转头去打远处的步兵,敌人的几处机枪就趁机抬头了,这么一来,火力压制立刻变成了火力对射,一挺对数挺,杨紫鑫他们的处境顿时就难过了。

至少有三个掩体都在朝着杨紫鑫“嗒嗒嗒”地扫射,一串串子弹压得他都没法抬头瞄准,只能概略射击。他打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附近的敌人步兵也冲过来了,小跑孙已经甩开手榴弹了,他扔光了手榴弹就捡起冲锋枪来打。杨紫鑫也顾不上敌人的机枪了,他对着步兵打,把几个准备朝自己扔手榴弹的敌人撂倒。

在一阵混乱的互射中,杨紫鑫看见两个美军士兵在不远处扛起火箭筒对准自己,等他把枪口甩过去的时候,敌人的火箭弹已经出膛了。火箭弹打在工事前的沙包上,杨紫鑫被一下掀到工事外面。他左臂上被打掉一大块肉,可是这时候他也没感觉到疼。他只是觉得自己听不见也看不见,过了好一会他才能听见周围的枪声,敌人还在对着他俩扫射。

小炮孙呢?杨紫鑫爬进工事一看,自己的战友满身是血地倚坐在工事一角,已经牺牲了。美军又把几个手榴弹甩进来,杨紫鑫左手不能动了,就用脚把手榴弹都踢出去。他缩在几个倒塌的沙包后面,掏出一颗手榴弹用牙齿咬住导火索。看着牺牲的小炮孙和被炸歪的机枪,他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这时候他心里很乱,似乎想了很多却又想不清楚什么,但有一条是清楚的:牺牲的时候到了,不能让敌人活捉!

敌人没冲进来捉他,也没继续朝工事里面扔手榴弹。周围的枪声稀疏了,美军的机枪都不响了。从我军阵地的方向传来越来越近的转盘机枪与波波沙冲锋枪的扫射声,还有那种熟悉的呐喊声——这是战友们增援上来了,是祖国的军马杀过来了!杨紫鑫双眼满含着热泪,他想喊一声祖国万岁!就在他抬头朝后张望的一刻,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胸膛。

杨紫鑫全身瘫软倒在沙包上,连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我死了吗?随即他的意识急速地消散,在朦朦胧胧中好像感到自己被从工事里抬出来,指导员的声音在耳边忽轻忽重地回响:“老杨,杨紫鑫!坚持住,马上送你下去,打完仗我去医院看你!要挺住!”

24军战地医院先对杨紫鑫进行了一次抢救手术,随后他被抬上汽车送到后方,又由火车一直送到沈阳军医院。他的肺部被击穿,五根肋骨折断,腿部和左臂都受了重伤。志愿军总部命令一定要保住英雄的生命,沈阳的医生们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救活了他。

1953年7月27日,躺在病床上的杨紫鑫听到了朝鲜停战的消息。别人都在哭,杨紫鑫却记得毛主席说过:“帝国主义要打五年我们就陪他五年,要打十年就陪他十年。”他拿着医生给他的号外仔细看了半天。当确信战争已经结束的时候,他也哭了。

升任师政委的老首长来看他了,拿着很多水果和罐头。杨紫鑫说:“每天都有各地慰问团送来的鲜花和水果罐头,桌子上都不下了。”

老首长说:“屁,给你的你就拿着!”

杨紫鑫问:“指导员怎么没来啊?”

老首长叹了口气说:“他在金城战役中牺牲了。”除了鲜花和罐头,老首长还带了志愿军一等功的证书和表彰信,还有朝鲜颁发给他的红旗勋章。

杨紫鑫说:“咱们部队还在朝鲜吧?”

老首长看着他满身的绷带,安慰他说:“安心养伤,部队会妥善安置你。”

杨紫鑫说:“和平了,我还是回地方吧。”

老首长着急说:“部队会安置你,哪能你伤残了就不要你了!”

杨紫鑫笑笑说:“我现在这样子留在部队上是个废人,是个负担。我回到社会上还是个青年嘛,我想过了,回去读读夜校,兴许还能上大学呢!”

老首长无语地看了杨紫鑫半天,然后难过地说:“小杨啊,当初我动员你入伍,是不是做错了啊?”

杨紫鑫也沉默了,他仔细想了想回答说:“入伍之前和入伍之后很长时间,我都是稀里糊涂活着的。在朝鲜这几个月,牺牲了那么多的同志,我才明白世间事再狠也狠不过打仗。和平好啊,人不管到哪里做什么都能好好活着。我参军、去朝鲜都是响应党的号召,服从国家的安排。作战士这六年,我尽了义务,心里踏实。”他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挺好的。”

老首长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钢笔来放到杨紫鑫手心里,他说:“这个是人民军送我的战利品,正牌的派克金笔。你是个好兵,我相信经过战争的洗礼后你再也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拿着它开始新生活吧。”

三个月后,脱下军装的杨紫鑫带着立功证书和伤残军人证回到了家。奇怪的是,和平的生活他立刻就习惯了,他的心也由一名军人顺顺当当地恢复成了老百姓。父亲对他这个革命功臣尊敬有加,也不再拿出老子的态度来耍横下命令了。在杨紫鑫即将去新单位报到的前几天,老杨头说:“儿啊,你邓叔家你也几年没去了,他家儿子也没了,过得挺难,去看看人家吧。”

杨紫鑫答应了,第二天就拎着盒点心下乡。在一处破院子里,他找到了老邓一家。老邓两口子老多了,小邓他姐这位原来的地主小姐也变得憔悴衰老,和普通农妇几乎没两样。杨紫鑫放下点心,叫声邓叔邓婶,又叫声姐。老邓家知道婚事没指望了,大家客客气气先吃饭,然后天黑各自睡觉。

寂静中,小邓他姐想起身世来不禁泪下,不知觉里竟哭了一夜。老邓两口子开始小声劝闺女,后来邓婶也跟着一块哭,老邓叹气。在隔壁的杨紫鑫听得夜不能寐,他几次三番翻身坐起又躺下,瞪眼瞅着身边破破烂烂的家具直到天明。

天刚蒙蒙亮,杨紫鑫去敲老邓的门,进门笑笑说:“让姐跟我走吧。”

天色微明。走出房来,初冬的朝阳照得杨紫鑫身上一片白光,他像以前做军人的时候一样端端正正地站着,眼光越过栅栏望向无尽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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