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短篇小说】青春作伴（一） -- 润树

青春作伴（二）

当沫然还在梦中时，若冰把他推醒了，“到万县了，说是停靠后可以上岸逛一个小时，你去吗？”

沫然揉揉眼睛，半醒半睡地说，“你去吧，我再躺一会儿。”

“懒虫，已经7点了”，话未说完，若冰的脚已经迈出了房间。

来到甲板上，若冰看见丽佳一个人正在扶栏向岸上仰望，忙趋前搭话，“艺术家，起得早呵，想到岸上去走走吗?”

林丽佳回头，见是杜若冰，忙答道：“看这石级如此陡峭，怕要把腿肚子走到抽筋。”

“哈哈，太夸张了，这在我们乐山是很平常的。”

“自贡的山路却没这么陡，再说我的体育也不是很好。”

“这么说你真没打算上去？太遗憾了，难道你情愿错过这个既能看古镇建筑，又可眺望长江山水的绝佳机会吗？”

丽佳这才想到也许真的可以画出一幅好素描，于是答应和若冰一同登岸后，就回房间去取素描画夹。她刚走，建实就从餐厅的方向过来，手里端着一个饭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包子，他这是买来回房间吃的。若冰告诉他自己要和丽佳到岸上县城里去走一下，并邀请建实一起去，建实想了一下，说不去了。正好丽佳拿上画夹返回来，建实要她吃了包子再走，丽佳说不饿，回来再吃，一边就和若冰下了船。建实看见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自回房间去了。

此时沫然也已起床，从洗漱间回来，看到建实，得知若冰和丽佳上岸去了，便问他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上岸去看看，建实支吾过去，沫然也不深究，自去餐厅吃早饭。

建实一个人留在房间，一边吃包子，一边想起这次的旅行，心中竟有些郁闷。原来，林丽佳和韩建实从小就是青梅竹马的好伙伴。他们的父母，都在自贡硬质合金厂工作，是60年代支援三线建设时，由沈阳调来四川的。后来文革时，他们都同属一个组织，这就更增加了两家之间的亲密关系。丽佳和建实虽然同龄，丽佳却更聪明伶俐，主意也大，从小就处于主导地位；建实虽个头大，却性情温厚，乐于接受丽佳的领导。到十几岁，别的男孩都嘲笑建实老听女孩子的话，建实却从来不以为意，反而在心里想，你们可有如此漂亮聪明的朋友？不过渐渐地，丽佳开始有意与建实拉开距离，不太愿意别人把她和建实连在一起，尽管私底下，她对建实的百般呵护还是很惬意并心存感激。他倆在厂里的子弟校上学，成绩都很好，丽佳则更出色一些，还特别喜欢画画。学校有一个美术教师，是四川美院毕业的，见丽佳在这方面颇有天赋，就在课余教她一些素描，油画和国画的基本技法。建实受丽佳的影响，在绘画上也发展出一些才能。77年他俩高中毕业时，因为都是独生子女，可以不用下乡，就呆在家里准备分配工作。不久他们就赶上了恢复高考，一起报名参加了考试，且考后都感觉不错。一个月后，他们都接到上线通知，先到市医院作了体检，然后开始填志愿。学校一个教物理的老师对丽佳说，你数理好，绘画也不错，应该去学建筑，使你的这些才能都能得到发挥。丽佳动了心，父母也支持，第一志愿就报了同济大学建筑系。建实自然是希望能和丽佳在一起，第一志愿也报了同济，但第二志愿填了南京建工学院，作为保险。那一年，高考成绩是保密的，考生虽然上了线，但并不知道自己的考分是多少，因此填报志愿真的是“还在黑暗中摸索”。不过命运弄人，丽佳摸对了，被第一志愿录取，去了上海的同济大学，建实却摸到了300公里外的南京。这样一来，他俩的关系就日渐疏远，虽然一年中有几次通信，暑假也曾一同乘火车回校，但毕竟见面的时间少。其实，建实也知道，自己和丽佳的差距已越来越大，如果没有奇迹发生，两人之间的关系已不大可能有更深入的发展。但他又想，只要丽佳还没有男朋友，自己就还有一线希望。本来今年一起乘船回校并顺道游三峡和庐山，将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哪知建实在期末考试前生了一场病，错过了两门考试，必须提前回校补考，因此只能放弃和丽佳一起上庐山的计划。谁知现在又碰上了萧沫然和杜若冰，前景更加扑朔迷离起来。刚才杜若冰要自己和他们一起上岸，看似大度，但他们已在我不知情的前提下决定好了，说明丽佳并不在乎我去与不去，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小同志，你是去那里呀？”建实正想得出神，被一个声音打断。这是刚上船的老农，把身上的背篓放下来，然后在建实对面的床上坐下来。建实慌忙回答，“去南京，哦，不对，先去武汉。老乡你呢？”“我也去武汉。”老农回答。此时，沫然从餐厅回来，探头看了一下建实他们的房间，见若冰和丽佳还未回来，就邀请建实到外面去走走。

“你和丽佳关系一定很近吧？” 来到甲板上，沫然直截了当地问建实。建实也不隐瞒，把自己和丽佳的关系大致都告诉了沫然，但没有提到他们之间正在慢慢疏远的事实。沫然听了，不由想起昨日的话，于是又问：“你有什么要紧事须提前赶回学校呵？”建实把要补考的事说了，沫然问为什么不提前几天走呢，建实说这不赶上发洪水吗，前几天刚通航，今天的票也是好不容易才买到的。沫然想起自己也是这样，但还是说：“即使这样，你也应该考虑陪丽佳去庐山，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呢。”“现在不是有你们两位了吗？”“这可不一样呵！”“那你说我的补考怎么办？”“到学校再要求另外按排时间应该没问题吧。”“没那么容易，我可不愿冒险。”“嗯，是比较难处理，你看着办吧。”沫然想就此打住，建实趁机问他和若冰的关系，沫然也以实相告。说话间，沫然已远远地看见若冰和丽佳从山上走下来。

待若冰，丽佳上得船来，建实问丽佳：“画素描了吗？”“没有，时间太短了”，丽佳满脸通红，还喘着气。沫然要若冰赶快去餐厅吃早饭。

“你也要去南京吗？”在回房间的走道上，丽佳问沫然。“是若冰告诉你的？”“还要隐瞒吗？”“当然不会，若冰也会和我一起去。”“他说不去了。”“啊？”沫然感到诧异。“怎么回事？”建实听不懂。“我有个朋友在南京，若冰两年前和我到南京时见过她，这次本来说好一起去的，现在他说不去了”，沫然向建实解释。到了房间门口，沫然回到自己房间。

“那若冰为什么不去南京了呢？”建实问正在吃包子的丽佳。“他说本来只是陪沫然去，但现在可以和我同道回上海，就不想去南京了。”丽佳坦然地回答。“是这样。”建实喃喃道。

沫然听了丽佳的话，想起若冰这么快突然决定不去南京，心里有点怅然。两年前，沫然和若冰乘火车返校时，顺道在南京下车玩了两天。他们去玄武湖游览的那天，懈逅了一个在那里画荷花的姑娘，他俩后来就一直和她保持联系。但最后，沫然和那个姑娘的关系发展得更近一些，若冰也就不怎么和她通信了。

沫然正想得出神，若冰回来了，低声告诉沫然，丽佳已决定和他们一起上庐山。“你施了什么法术，这么快她就决定了？”沫然揶揄若冰。“没有没有，她既然决定去庐山，和我们一起走，不是很自然吗？”“是呵，你觉得很自然，可不知建实会怎么想，”沫然瞥了若冰一眼。“建实昨天不就说了要丽佳和我们一起走吗？”若冰一蹭上了床，拿出一本书，是莫泊桑的《俊友》，躺下看起来。沫然没说话，也拿出自己带的《约翰 克里斯朵夫》第三卷，想在回校前把罗曼罗兰的这部长篇读完。

这一天，沿途风景并无特别之处，大家都呆在房间里。乘客们有的下棋打牌，有的摆龙门阵，有的看书，有的睡觉。吃过午饭后，沫然和若冰到甲板上散了散步，还到上面两层楼去看了个大概。天黑前，船到了巫山码头，便停下来不走了。再往下，就要进入三峡，水文比较复杂，晚上航行有危险。而且，如果黑夜里就这么从三峡溜过去，怎么对得起船上的游客呢。客轮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入夜，大家自然就各归各房。

沫然见若冰躺在床上，没有看书，似乎在想心事，于是想和他说说话，就叫上他，来到船头的僻静之处。

“你知道韩建实和林丽佳的关系吗？”沫然首先说话。

“我问过丽佳，她只说他俩从小一起长大”，若冰回答。

沫然把韩建实对他说的话，向若冰复述了一遍，然后说：“看起来林丽佳在疏远韩建实。”

“也许丽佳本来就不喜欢建实，现在又拉开了距离，隔在两地，更难说了”，若冰分析起来。

“我也看到丽佳对建实比较冷淡，但君子成人之美，还是希望他们能合在一起。”

“你说合在一起，那得两厢情愿呵。我看他们性格就不合：一个开朗大方，另一个却木讷保守。”

“但他们毕竟是青梅竹马呀！”

“爱情嘛，一见钟情岂不更浪漫？”

“怎么，你有意？”

“我。。。，我说你和南京那位呢。再说，即使我有意，还得她有情才行呵。”

“还说南京那位，为什么说好一起去，见了别人就变卦了呢？可见情人远胜朋友呵。”

“越说越没谱了，我和她连朋友都还没做上，你却胡诌什么情人，难不成你要我到南京去和你争么？”

“别乱说。你这不还有好几天吗，一见，两见不成，还可以有三见四见嘛。只是你得顾到建实的面子。”

“算你会说，一见二见，考虑周到。什么顾面子，他们又不是夫妻，连男女朋友关系也没确定。”若冰有点发急。

“咱们看吧，”沫然怕再说下去就伤和气了。

建实被同房间的几个人拉到一起打扑克。丽佳有写日记的习惯，这时就拿出日记本，坐在床上，记下过去24个小时的经历和感想。“这次旅行真是有些奇妙。本以为我将孤独而行，如今却添了两个有趣的旅伴。杜若冰今晨为什么会突然告诉我，萧沫然要去南京看女朋友呢？他自己有没有女朋友却没说，我当然也不会问他。早上建实不愿和我们一起上山，可见他一如往常，没有自信。今天的旅程很沉闷，不过明天上午就要过三峡了，到时我要好好画几张素描。”写完，丽佳拿出《西方建筑史》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