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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小说】大哥 -- 小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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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小说】大哥

我点着烟,想了很久,要不要写出这些事情。因为我知道写出来我就会忍不住贴到网上去,不知道好不好。最后还是决定写吧。权当一个纪念,一个对往事回忆的记号。也许多年后记忆变得模糊的时候,可以给我自己看看,或者当我有了孩子的时候,可以给他看看。先说,写文写惯了,遣词造句上面有点小说腔在所难免,都是表达情绪,我尽量克服吧。但人和事,都是真的。我曾经想过要不要把大哥的事情肢解开来,放到自己某个小说里以图增色,但最后放弃了。那是大哥,或许他自己才有肢解自己的权利,但我没有。

大哥就是大哥,我不能再说名字。大哥的意思就是香港电影经常出现的大哥,不是我亲大哥。我是独生子女。大哥比我大整整二十岁,我认识他的时候,正是他的黑道顶峰期刚过的时候。那时候他手下大概有两百二十个兄弟。

我和大哥认识很蹊跷,是在一个笔会上。我想谁都想不到,一个手里几百兄弟的大哥竟然爱好文学,而且爱好的还赫然是诗歌。我不爱好诗歌,我们认识的时候是一圈人围在一起聊,聊着聊着我就发现就跟他说得来,从金庸武侠说到电影古惑仔,越说越投机。其他人透露出的那股子酸味,实在让人讨厌。显然他也有同感。于是笔会没开完我们就撤了,坐着他的BMW750Li去了夜总会。后来他说,80年代成都是中国诗歌圣地,各种流派汇聚。莽汉主义和非非主义刚刚兴起那会儿,他迷得不得了。80年代我字还没认全,当然不甚了了。大哥不为己甚,只是说别在他兄弟面前说他爱好诗歌的事情,说怕人笑,成了臭文人,就镇不住了。

臭文人是我。之所以想写大哥,因为最近我这个臭文人在构思《谋杀》一案。《谋杀》牵扯了许多很现实主义的犯罪内容。也许是平时想多了这些,所以晚上做梦了。晚上十点睡的,睡到两点,被梦惊醒。大哥还坐在桌前,面无表情,手摆在桌上,四个手指依次弹着桌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大哥个子很大,彪形大汉,络腮胡子,喜欢用眼睛很凶地瞪人。他看上去不像本地人,我也没问过他籍贯。大哥最爱做的动作,是左手手指微微抬起,然后从小指依次到食指,四个指头有节奏的依次往下弹。在自己的身上,在方向盘上,在桌子上,他总是不停的这样做。有时候会发出指甲碰桌面的“咔咔咔咔”四声响。他似乎觉得把我带着很给他长脸。因为我是留学海归,看美国电影不看字幕。在他那一圈人里,在当时我这样的确实不多。现在我知道许多海龟回来找不到工作去投靠类似大哥的人,但在当时是希罕动物。我不是投靠大哥,我不是他兄弟。给人介绍或者别人问起这是你兄弟?大哥都会拍着我的肩膀:“是我弟。”是弟不是兄弟,意思就是说,我跟他的关系,比道上所谓“兄弟”近。那种兄弟是上下级关系,和我则不然,平等亲热得多。

我常给大哥说起一些海外华人社团的事情。大哥最喜欢听这个,比我擅长吹的推理小说犯罪小说或者密室杀人案之类还喜欢,因为这更真实。这么说起来,好像我是老混黑社会一样,从国外混回国内。澄清一下,我从来没加入过黑社会,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但我有个很古怪的癖好,我不确定是不是跟写东西的人喜欢观察世界有关,我喜欢看。我最喜欢的不是叱诧风云,而是以一种超然的身份以最近距离看一些非常刺激惊险的东西。表现到小处,是人家打架的时候,我喜欢走得很近来看,甚至近到两个打的人之间距离有多近,我跟他们就多近(别人拿我没办法,这个原因后面说)。表现到大处,就是我喜欢在黑社会里面,看黑社会运作。而我竟然也能总找到这样的机会。

在新西兰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楚哥,东北人。他开了一间酒吧,一间餐厅,和一间华人社团经常出没的KTV。我认识他是经过另一个朋友,比较巧的是,他也喜欢文字。只不过他喜欢的是奇幻文学,看《龙战士传说》。那时候我刚写完《一封家书》,他看了,觉得好。于是我们就很好了。有段时间楚哥和我同吃同住,别人问起我他也说“是我弟”。想想,一个黑社会出没的KTV老板的弟,一个一天到晚不上学不上班的光头,每天中午或者下午一点,楚哥酒吧还没有多少人的时候(真混子们还没起床),此人就会独自一人在酒吧台球桌练杆用功,还他妈不给钱(虽然台球本来就免费,但我在隔壁楚哥餐馆吃饭也不要钱,这个就很明显了)。要别人认为这光头不是黑社会,恐怕很有难度吧。但其实我不是,甚至楚哥本人都不是黑社会。只是大家关系近,晚出早归一起玩,如此而已。我是光头,后来还怂恿楚哥剃了,最后甚至还怂恿厨师都剃了,结果就成流氓团伙了。我剃光头因为国外理发贵,买了个电推自己推光还节约洗发水,结果一推就推到现在,这成了习惯,暗合了我的ID。那时候还有个贵阳的小姑娘,一群人大家一起凌晨四点吃过一次丹尼斯餐厅,还差点出车祸。后来楚哥半开玩笑说把她介绍给我,说她的要求是“势力很大的男朋友”,于是我这个真老实孩子假黑社会就自行闪人了。暑假过完该上课上课,该看书看书,曾经假装黑社会四个月。

我把这些给大哥讲,大哥总是会喜欢听,听得笑呵呵的。再加上因为接触多,当时还知道些新西兰各地华人社团的事情,14K啊天翼啊Black Power啊华青啊台山人啊越南人啊什么的,说得头头是道。再加上道听途说的什么北美大圈帮的对越自卫反击战退伍军人打着为鸦片战争报仇雪恨的旗号贩毒之类之类的事情,不仅是大哥,那圈兄弟都喜欢听这些。那时候他们一般也没有渠道了解国外这些事,听起来新鲜有趣。再加上我是留学海龟,最后结果是导致我又超然了,又开始假装黑社会了。开玩笑的时候,都说我是转会来的“外援”。也许是因为人的尊敬随着和自己的距离成正比,越远越大。我自己觉得留学是个屁,他们不这么看。但大哥比较独特的是,其他兄弟听我说海外的事情,也就笑笑而已,大哥却比较出神,一边弹手指,一边似乎很神往的样子。我是大哥他弟,他的兄弟之间闹起来,打起来,我凑在面前看,当然谁也不敢把我怎样,只好由得我看,整得我跟裁判一样。我以为我的超然会维持下去,但有句说得很烂的话,出来混迟早要还。这句话现在已经说得烂透了,但确实很真实。但当时我不知道,我以为我天生运气好,超然是我家的。这是因为当时我还年轻。

“出来混迟早要还”这个是香港电影里的话。但是香港电影有个缺点,可能由于是黑社会资助了的缘故,拍黑社会电影都把人拍得很漂亮。大家只会觉得,像陈浩男这帮人恩怨情仇起来,手段是极端了点,个性是偏激了点,但都情有可原嘛。其实不是这样的,黑社会之所以叫黑社会,因为黑。香港电影美化了,艺术加工了。就好像武侠里面的洪七公之类,义薄云天肝胆照人,简直是个性格稍嫌叛逆的大好人。这不是事实,香港黑社会电影,拍的是现代武侠剧。但我要说的事情,看上去也有点像那么回事。所以我必须先把黑的那面翻出来,这样才客观。

平时我去找他们也是消遣。没什么事,大哥就把我叫去。有时候无聊我也找他。去他常去的一间夜总会,他有股份的,里面最大的包间长期被他一班兄弟占据。这里可以随便吃药,都能买到,价随质量走,好的还有品牌。这种夜总会人称“药场合”,“嗨场合”,“嗨吧”之类之类。但都是软的,人称摇摇儿和K(king)粉儿的居多。没人玩硬的,海洛因那种。那种一不流行了,二是太吓人了,抓到就掉脑袋,随便你什么后台。基本上,他们每晚必到,我隔三差五去。一般喝酒,有时候嗨药。我不怎么能嗨药,刚开始吃没啥,突然有回就嗨翻了,觉得自己在沙发上永动机一样做后滚翻,一圈又一圈。后来是大哥两个兄弟把我拉上来,说我出去撒尿,结果滚楼梯了。我自己没啥感觉,觉得自己没离开过沙发,也不觉得痛,脸上也没摔肿。还有一回是看见自己忽然忽然就从飞机上跳伞,耳边呼呼的风吹得那叫一个真实。结果他们说看见我莫明其妙忽然爬到桌子上咚就跳下来,原地站了半天。那次之后就没吃药了,只喝酒。不是不要命,一般的人喝酒吃药也不同时搞。

有些年轻的女孩子跟着大哥混。跟大哥和跟大哥混,对于女人来说是两个概念,不要会错意。她们大都是自愿出来混,觉得好日子过腻了,出来混比较酷比较有个性,和年轻兄弟出来混的思维是一样的。她们普遍要吃药的。我们这里,背后喊她们“药婆娘”。我觉得太刻薄,喊她们“药MM”,算是女兄弟,嗨药抽烟吃饭喝酒都是大哥埋单。那时候常和那帮女孩子玩,没喝酒之前是聊天打屁,喝了酒就说不一定了。当然,喝多了肯定没得玩,只能自己睡了。那帮女孩子最大也就二十出头,最小恐怕只有十五六岁吧。包间又暗化妆又浓,只能估计。她们一般不是小姐,有什么都是自愿的,除非出事一般也不会被强迫。男人想找小姐需要另外叫。我只能说,她们是混黑社会的女青年。但我觉得除非跟了人,否则她们跟小姐差不太多,尤其是在大哥面前。陪大哥是每个人争着干的事。大哥最大的生意上九位数(就是这单生意,后面详说),换正经生意人也会大批良家妇女争先恐后来陪睡,何况举枪就打的?

当然,其他兄弟不可能像我一样那么夸张地俯视她们,这个有先天因素。兄弟如果有想法,也得自己去花功夫泡。不像我,是被她们来泡的。泡我等于泡大哥,因为我高兴大哥就高兴,我觉得谁谁讨厌大哥一定不会让她留在包间。她们极个别的运气好能力强有背景也会混到一定地位,但普遍是玩,混,两三年就退出圈子。但如果是某个兄弟喜欢上了收了,大哥也点头了,那又是另外回事。一般就会回避,出来一般也不会进这间包间,自己在外面大厅玩,就是进包间也不会留到大家都嗨起来的时候。大哥不要老小,所以在这个社团里跟个“势力很大的男朋友”,是她们比较理想的路。我的特殊身份使我有些别人想不到也用不出来的路子哄大哥开心,所以她们新来的常常有错觉,以为我就是这样势力很大的人,于是让我这个翻版韦小宝沾了不少便宜。其实我的势力等于零,远不如杀鳌拜之后有正职的韦小宝之于康熙朝。开始的时候,有些药MM想通过我求大哥什么事,我都拒绝了。大哥兄弟也有类似原因来讨好我的,也推了。玩归玩,我不参与事情。时间一久,可能是因为我这个做法大家觉得很公平,再加上我面子大,又不站在圈里跟兄弟们争什么,与人无害只管玩开心就好,所以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我想那个时候我大约是社团的吉祥物一类角色。

这些黑社会女青年越年轻越疯。我记得最夸张一次是四个十五六岁小女孩嗨摇头丸嗨翻了,一边甩脑袋一边跳到桌子上,一边脱衣服,最后四个女孩子全都脱到啥都不剩,然后一瓶一瓶啤酒往身上倒,搓。后戏就不说了,男人都想得到。这些小女孩嗨K也挺恐怖的。吸K的时候人家都隔成一细溜,好控制量。她们直接逮着吸管插金字塔状粉堆里,空一声粉堆就垮一大砣。所以她们人也换得快,两年时间,没几个人是最初我看到的。有些好好的身体几个月就垮了,瘦得跟骷髅一样,不能出来混了。进这个包间是要看资格,不是两百多号人随便谁都可以进来玩的。这两百多号人不包括女人。女人进包间容易多了,这个原因都能想到吧。对药MM我最初的印象最深,新来的面孔我都不大记得住。她们倒是都记住了我,常常一进夜总会大门就笑着招呼。想想,人家正经来玩的客人一看,这光头隔三差五来一次,来一次鸡头一样所有美女和小姐都喊他哥他爱理不理,一去就去黑社会聚会的包间里去称兄道弟,绝对不在大厅坐还他妈从没见掏钱买过单,要认为这光头不是黑社会,只怕也是很有难度的。

大哥没有老小,连固定情人都没有。情人我们这里人称“搅家”,顾名思义,是已婚男人专用。大哥女人胡乱睡但没家拿给人家搅,时间多得很,所以常和兄弟们混。不像有些老大,跟兄弟们有距离,晚上去会所,轻易不跟手下在一个地方玩。大哥一般没事就早点来,有事就晚点来,有时候也会忙得来不了,但一般没啥事。我记得我第一次单独去,是他要安排几个上通缉令的住宿问题,就交代兄弟们,他不来了,随让我玩,要玩就玩高兴。结果后来果然很高兴,怎么高兴,自己去想。大哥有时候没事会晚饭就把我叫出来,一起吃,就我们俩。从潮州菜吃到日本菜,从怀石菜吃到见鱼就反胃。有时候我觉得不好,就请他吃饭。他不要,说我的钱来得容易去得容易,跟你是两回事。你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跟我落俗套了。反复坚持了几次,犟不过他,最后我只好由他了。于是我就有时候带些叉圈酒去跟他一起喝。烟酒不分家是规矩,他不能拒绝这个。犟不过规矩,然后他只好由我了。

有一回,新来了几个女孩子。我最初没在意。女孩子经常来往换人,谁都不在意。那天我跟大哥吃了饭就出来,东拉西扯了半天,就到包间喝酒。我已经喝了一半量,正在另一桌跟几个兄弟和女孩子玩骰子。我看到有个新来的女孩子在陪大哥喝酒。我记得她的脸,印象很深。人大概十八九岁,长相一般,个子有点高,长发盘得整整齐齐。初初一看跟别的没什么区别,妆是很浓,穿得也少。长相一般不是说不好看,而是黑黑的光线下,这种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全都一个样,我都归类长得一般,因为看多了就没有美丑区别。但细看那神态是不一样的。一看就是那种明明不老练,偏偏故意装得好像很经世故的样子。先喝喝也没什么,后来喝多一点面露难色,又勉强支撑。再喝就要脱衣服。这个我想有经验都知道,这种场合陪喝酒的陪到最后肯定要脱完。喝酒的要怎样玩,那是看喝酒的兴致,但陪的肯定要脱。我看了一下以为是才出来的小姐,心想一会儿看她脱完是什么样子,也没太在意,继续摇骰子。后来她开始唱歌,我觉得唱得很好听,有点像在学某个明星的腔调,于是开始多看了她几眼。她似乎也注意到我在看她了。再后来他们那桌动静有点大,我再看的时候,大哥正在扯她的吊带带子。她死死拉住自己的吊带,一边欲拒还迎的样子。大哥不耐烦了,也没打她,只是把她推开。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大哥说,你走吧。

一听到这话,她忽然跪倒在地,大哥啊,我不是那种人,你饶了我吧。原话大意如此,一边大哭一边说,听不清楚。

她这一闹,包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除了KTV还在伴奏。大哥坐在那里看着她,面无表情,手放在桌上弹着手指,弹了好一会儿。然后大哥忽然指了指我,说这是客人,你他妈在客人面前丢脸。大意如此,原话也不记得。

然后她跪着急冲冲朝我爬过来,说了句话。这句话我就记得了,而且一直都记得。她说:“客人大哥,你救救我好不好,你可怜可怜我帮我求求大哥吧,我不是那样的人啊。”

我清楚记得每一个字,以及她说这些字的神情。她的睫毛膏和粉底被泪水冲散,整齐盘起的长发散乱下来,看上去就不一般了。我当时很难过,真的很难过。但我唯一能做的,是转过眼睛,假装找烟。刚把烟找上嘴一个才有资格进包间的兄弟就在一旁拿火机帮我点。大哥看到这里才真正急了。他是很要面子的人,倒不是因为在我面前损面子,事实上他在我面前是最不要面子的。他要面子是为了要底下的兄弟觉得有面子,跟着这样的大哥值。这是为了镇住堂子,纯粹是生存需要。其实以我对大哥的了解,我觉得最先他并不十分生气,只是多少有点不耐烦。但这个时候不一样了,她说错话了。大哥站起来说,把她拖出去,你们几个,好生开导她。

女孩子就这样被几个男男女女架出去了,没有我想象中的拼命挣扎,只是使劲哭,使劲哭,使劲哭,然后拖出去就听不到了。那天晚上为了缓和气氛,我岔开话题主动找大哥拼酒,结果喝过了。我睡了几乎一天,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怎么过这几乎一天的。第二天下午起来我才回过味来:那女孩子肯定不是小姐,是小姐也就无所谓了。她如果真老练,应该跟大哥嬉皮笑脸调情,说些吃不到嘴里才是真香之类的话磨时间,能磨多久算多久。但她像她说的那样,毕竟不是那种人啊。我反应过来了,之所以那样,那是因为钱,肯定是借了大哥钱还不上来。大哥借人钱利息很高,按天算,收入最大部分也是靠这个来的。大哥如果不开导她,这生意就没法做,自己就没法生存。我不是在为黑社会的黑辩解,我是指出黑社会的黑的本质。黑社会的黑,是生存的必须,如果不黑,就不能生存了。问题是在这套制度上,谁规定了黑才能生存的制度?这样的制度是野蛮粗暴的,但是,没见到有解决的办法。为什么?我不会明给解释,是个人看完这文都该回过味了。

几天之后我就又看到那个女孩子,她在包间里。大哥还是没让她做小姐,我当时不知道原因。解释一下,大哥不具体管谁谁做不做小姐这些鸡零狗碎,手下有专门鸡头,但遇事大哥还是要点头表态。这种具体情况每个社团都不一样。但是这时候,她虽然没有成小姐却已经成混黑社会的女青年了。她一下子认出我来,来找我喝酒。她叫我:“客人大哥。”但马上觉得不对,又改口。才几天,她的端酒倒酒动作就老练多了。她老找我喝酒。我不敢多看她一眼,喝得闷头闷脑,每次一口干完就找理由给这个说话给那个喝酒。我干酒也是吓退她,但她忽然也很能喝了,喝得眉飞色舞,绝不后退。于是我只有躲。后来几次她见我躲她她也明白,估计也是打听了我的身份究竟,也不找我喝了。我是大哥他弟,这样没有意义。于是她唱歌,还是很好听,像明星。后来大哥半开玩笑说她老找你喝你老盯她看不如干脆收了她吧,我吓得连连摇头,我闪都来不及呢。她脱完什么样我也终于见了。她不嗨药,但喝嗨了一样当众脱得精光,跟着节奏跳来跳去,身材稍嫌瘦了点,长发在雪白没有纹身的背后甩啊甩啊,脸上笑得很开心。我没碰过她,我就她没碰过。时隔多年,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但我始终记得她跪着哭着求我救她的那个样子。记得非常清楚。

操,我得去抽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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