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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所谓共产主义的失败和马克思主义的正确性 -- 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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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呵呵,我个人的观点这必须回归哲学上的自由才能寻找答案了

即在大家眼里,所谓真正的自由,是绝对依靠物的自由,还是相对超脱物后的自由。

关于自由,从价值判断上来说,他是人生的理想与价值得到实现,它是我们追求的梦想,也是社会所追求的最高理想。可以说,全部文明史实际上就是人类争取自身解放的一部自由的发展史。但这并不是自由的真实含义。

哲学上说,自由就是标志人活动自主性程度概念。人活动自主性程度愈高,他生活也就愈自由。人自由表现在许多方面,基本有三个:

一是人在自然界中生活自由。人也是自然存在物,他也生活于自然界中。但人与动物不同,动物只是自然界一个简单部分,它只是依靠、适应自然界,动物生活不是它自己创造,所以也谈不到在自然界中自由;人则通过改造自然界来创造自己生活,他是自己生活创造者,是自己生活主人,这就表现为他在自然界中自主性即自由。

二是人在社会生活中自由,也可叫作政治自由。人不仅生活在自然中,而且也生活在社会中,处于一定社会关系中,受到社会关系制约。人在社会生活中有一定自主性,这就是他在社会生活中自由。

三是人在精神生活中自由。这方面,集中表现为人在认识世界、设计世界、表达思想、相互讨论中自主性。

哲学自由是精神自由,同时也是社会生活中自由。这是因为,哲学不仅认识世界,还应参与对世界改造,哲学因此而成为社会生活一部分。

要实现这种自由,我个人倾向于认为“人类的解放要借助于物,但真正的自由则只能从自己内心发掘”。结合马克思的论述来说:“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人是人的最高本质”,其所描绘的共产主义理想的核心也是实现人的解放。那么,人的解放的最高目的是什么呢?

用马克思主义的术语来说,就是人的主体性的解放,是为了使人摆脱各种奴役(尤其是自然和物质的奴役)成为自由、自主的人,即:真正的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人的)的人复归。也就是说,“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 ”,“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

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中也曾明确地指出,在真正实现了人的解放的共产主义社会,“人终于成为自己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成为自己本身的主人——自由的人”。这时,人类社会也就从“必然王国”进到了它的彼岸——“自由王国”。  

但我们必须知道:人的主体性是历史的具体的主体性,人的主体地位的确立是一个社会历史的过程,是人与社会的历史统一的具体表现。在现实条件下,人还不能摆脱对物的依赖性,人的主体性的发展和发挥仍然受到以物的依赖性为特征的限制。人在作为目的存在的同时,还必然要在为社会、为他人的服务中体现出人的价值,这便是人的工具性价值。

因此,作为现实的人,我们只有将“主体的人”和“工具的人”统一起来的:一方面,人的发展只有在现实提供的可能条件下,才能逐步向理想的目标迈进。狭隘的功利主义固不可取,但完全否认工具性价值去谈人的主体性的实现,也是脱离现实的空想;另外一方面,尽管人们必须面对现实,但也不应该放弃对自己理想的追求。在人的主体地位由于社会条件而受到压制和排斥时,人们将发挥自身的能动性与这种“非人的东西”进行抗争,从而提升人的主体性,最终达到个性的自由解放。这种人的主体性价值与工具性价值的统一,才有可能将心灵自由和个性发展相统一起来。

扯了一大通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再回过头来结合一下中国文化,也许更能通俗地说明文章的要旨,即外化攫取更多物质的资本主义文化在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只会导致人的异化、成为被资本所奴役的不健全、不自由的人,单纯依靠物质是不能解决人类心灵的真正解放的,况且相对于人的欲望来说,资源总是有限的,所以,人类的真正的自由也只能从自己内心发掘。

用庄子的话来说,人生的最高境界是逍遥游,人只有通过释放自己的本性,才能达到逍遥游的境界。但庄子的自由即无待、无累、无患的“逍遥”,是一种绝对的自由。

在这种理想的自由中,主观与客观无任何矛盾和冲突的存在,一切感性的存在也都被升华为了“道通为一”的理性观念,因而也无任何人生负累的心境。显然,这种自由的理想——无人生之累——在现实世界中是不可能真实地和完全地存在着的,而只能以想象的形态在观念世界里表现出来,即“逍遥”。

这种心境的自由当然与西方哲学观念中的意志自由和认识必然后的理性自由等的自由观使不同的,可以说是一种情态的自由。

在欧洲近代哲学中,意志自由论较早地在笛卡儿那里就有一般的、明确的表述,同时,也贯穿于卢梭的政治理论和康德的道德哲学的全部,两者的区别在于,卢梭主要是从一种比较具体的社会政治角度来论述人的自由,认为社会契约是人的自由意志的表现;而康德则是从一种比较抽象的、道德哲学的角度来论述人的自由。但无论如何,卢梭和康德的意志自由论所揭示和坚持的,都是认为人的行为在其根源上是独立自主的,因而人是社会立法的主权者,人是道德法则的主体。这和庄子的情态自由论所描述和追求的超脱人生困境,理智、理性地升华人所固有的感情、感性,从而达到无待、无累、无患的自在情境,是完全异趣的。

而另外一个具有典型意义的自由观,则是斯宾诺莎、黑格尔的理性自由论。

斯宾诺莎认为世界是必然性统治的世界,“一切事物都受神的本性的必然性所决定而以一定方式存在和动作”“在人的心灵中没有绝对的或自由的意志”。但同时,斯宾诺莎也明确认为,自由和必然并不是绝对对立的,自由实际上是从必然性成,即“凡是仅仅由自身本性的必然性而存在,其行为仅仅由它自身决定的东西叫做自由。”所以,所谓“自由人,亦即纯依理性的指导而生活的人。”

而黑格尔也说“必然性的真理就是自由。”同时,在必然性转化为自由的认识的精神过程中:“无疑地,必然作为必然还不是自由;但是自由以必然为前提,包含必然性在自身内,作为被扬弃了的东西。一个有德行的人自己意识着他的行为内容的必然性和自在自为的义务性。由于这样,他不但不感到他的自由受到了妨害,甚至可以说,正由于有了这种必然性与义务性的意识,他才首先达到真正内容充实的自由,有别于刚愎任性而来的空无内容的和单纯可能性的自由。”

这些都表明在认识必然性后的理性自由中,认识到从必然走向自由的桥梁是理性,自由就是对必然的认识。

但归结起来说,无论是意志自由论,还是理性自由论,他们所揭示和坚持认为的自由是人的理性的自觉,与庄子所追求的那种精神上无任何负累的、逍遥情境的自由都是不同的。可以说,庄子主要是从个人的无负累的心境状态、或逍遥自在的心情感受的角度来认识和描述自由的。但限于物质欲望的人往往是无法达到这种境界的,因为你追求于物,就必然迷惑于物上所附着的价值规范,而这种社会价值规范的冲突也会撕裂你的内心,让它分化崩解为各种对立、相斥,甚至不可通约的碎片,个人也就成为了荒原上的流浪者,此时,我们只能感觉“人生本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了喧哗和骚动,找不到一点意义。”总之,“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谓之倒置之民”,一个人如果把自己迷失在物质世界中,那么这个人就彻底找不到自己内心真正的价值与力量,换言之,当本性在压抑中变成了机巧伪诈,本心也就被蒙上了一层网罩,欲望人生代替了自然生活;当本性被重重浓雾所笼罩,本心便在被动压制和主动压抑的双重作用下丧失了“天真”。所以,萨特说,人是生而要受自由之苦的。

也因此,一个人是否幸福,并不取决于他所处的社会是否完美。一个良好的社会至多是个人幸福的必要条件;一个不良的社会不能成为个人不幸的充足借口。幸福首先取决于澄明的本心和良好的生活意识。这样的人即使在乱世也能独善其身。否则,随言本心的被遮蔽,痛苦也就无可避免了。

注解:非严肃论文,涂鸦之作,参考资料不一一罗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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