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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小城故事2004 (1) -- 成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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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小城故事2004(17)

刘明亮请陈萧到一个中东餐馆吃饭,那里有肚皮舞表演,很吵,他们可以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而不至于尴尬。吃完饭十点了,陈萧要走回去.刘明亮陪着她,一路上聊餐馆的音乐,饭菜的味道,中东在瑞典的移民。进了大楼,刘明亮站住了,说: “陈萧,希望你在徳国过得好。” 陈萧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笑了: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留我的......我们俩,你还没有老到学会妥协,我也还没有年轻到不知道放弃......那就这样吧,在这里说再见,照顾好自己。” 陈萧转身从楼梯上楼去了,刘明亮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有点湿,他有追上去拥抱她的冲动,但是他只是站在那里。电梯铃响了一声,刘明亮进了电梯,看着门慢慢的关上,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和陈萧都只能待在彼此的门外了。

陈萧走了,没有来和刘明亮告别。刘明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走楼梯的习惯,有一天他经过陈萧以前住的楼层,看到陈萧的信箱上已经换成一个陌生的名字。呆呆的站了一会儿,他想: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closure?”

冬天如同长蛇般缓慢的向前蠕动,路上行人很少,偶尔遇上,都是神色匆匆,仿佛一个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周围的空气都贴上了明显的拒绝标志。每个人行走在自己与外界隔绝的世界里,怀揣着对于家里那盏灯火的向往,迫不及待的要回到自己那个或大或小,或许有人在守候或许还是孑然一身的窝。人不停的奔跑,也许唯一的目标就是能在某个时候能停下来一会儿吧。

很快情人节就要到了,刘明亮想了好一阵,终于在键盘上敲下: “我能见你吗?”斯念没答话,刘明亮敲了一句“hello?”,又过了半天,窗口出现一行字: “我下周要订婚了”“瑞典人?” 刘明亮手指上好象长了个小脑袋,在他还没对斯念的消息反应过来前已经敲下了回车。“这很重要吗?”刘明亮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希望斯念未婚夫是瑞典人,他想保护心目中对于那个聪慧有趣近乎完美的女孩的想象,可是他又希望是,那样他可以最理所当然的看不起她,当一朵花不再那么美丽时,无法摘取也许会变得不那么让人伤感。可是就算是嫁个瑞典人,那又有什么错,他刘明亮凭什么看不起人家?何况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对着这冷冷的电脑屏幕,自从过20岁生日以后,刘明亮第一次承认,他多少还是个孩子。

“不重要......祝你们幸福”

“谢谢”

“再见”

“再见”

刘明亮没想到这次谈话会如此结束,就象他当初不会想到他会在如此虚幻的网络上坚持其实无可坚持的感情。

雪落无声,世界被笼进黑的夜和白的雪编织成的黑白经纬里,刘明亮站在窗前,感觉自己渺小得不如一片雪花,它们也许存在得短暂,可它们总是结伴而来,然后又在大地上融如彼此,而他却是完全孤独的。人们因为孤独而寻找爱,爱让拒绝和被拒绝无处可逃,拒绝和被拒绝让孤独无处可逃,刘明亮现在明白了,他以前从来不害怕孤独,不是因为他比别人更坚强多少,只是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爱过。他想: “陈萧现在在做什么呢?......我把什么都弄糟了......”

播放器里Sophie Zelmani在唱: “we are too old to make mess,dreams will keep me young,old enough to stress,only mirrors tell the time...” 刘明亮自嘲的笑了, “我还能make mess,至少说明我还不老。”

张真也还不老,因为他的生活现在比起刘明亮只能是messier。这天他和小曼打过电话,小曼说有个实验得今天完成,她可能要十点以后才能回家。张真去见了王小,九点多钟回到家,觉得有点不对劲,房间好象比以往都要空,他正在疑惑,看到客厅桌上有一封信。是小曼留的:“张真,我走了。也许我们算是在这样的处境里最幸运的夫妻,我们在相同的时候厌倦对方,相同的时候找到了另外一个人。保重!小曼。” 张真手里的信掉在地上,他觉得自己脑袋空空的,这空还在不停地不停地膨胀,直到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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