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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我在文革和改革中的心理感受:改革比文革更文革。 -- 万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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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看来您对一些细节有些误解

关于我父亲:祖宗八代都是贫农,我没见过我爷爷,他老人家死的早,不过从我奶奶口中似乎感觉不到对爷爷的怀念——很简单,爷爷酗酒,动不动就打老婆打孩子,用奶奶的话讲,他不早死,我活不到现在。

我父亲兄弟姊妹七人,六男一女,我父亲是长子。奶奶是个没上过一天班的文盲,全家当时就爷爷一个开工资的,要养活一家老小九口人自己还要喝酒,生活之窘困可想而知。爷爷是抽“羊角风”(癫痫)抽死的,去世时我父亲刚刚上班,最小的六叔还在襁褓之中,可以说我几个叔叔全靠我父亲一个人拉扯大,后来盖房结婚都是靠他一手包办。至于那个“农场一把手”,那是他从小学到中学年年三好学生到毕业任校团支部书记再进厂一步步干起来的,完全没有任何背景,再说他当那个农场厂长的时候已经是90年代的事,这个“干部身份”可跟文革半点关系都没有,造反派们总不能未卜先知。

关于被批斗的所谓“中层干部”:这里怪我没说清楚,我家乡那整个区就是一个国营大厂,东北是重工业基地,这样几万人的厂子到处都是。这些厂里的所谓“中层干部”无非也就是个工段段长车间主任之类的,手底下可能有个几十号工人,你非要管他们这些天天自行车上下班冬天自己推板车运大白菜的家伙叫“特权阶级”我没法拦着,不过这话传到他们自己耳朵里估计会笑死。

说到这里多句嘴,我怎么觉着你对“干部”这俩字成见很大,难不成是个“干部”就有原罪文革挨整就是活该?我上学时成天找老师打我小报告的班干部算不算啊?

那个被自己学生打死的老校长,你说的对,的确算“知识分子”,这个确凿无疑。

楼房的事,的确我说的就是那种自己没产权的工厂宿舍性质的“筒子楼”,一层楼一个厕所,连个灰道都没有,唯一的好处就是集体供热。住这种楼的绝大多数也不是什么“特权阶级”,就是些工龄比较厂的普通工人,我家一直是平房,没住上“楼房”的原因很简单,工龄不够。90年代末国企改制时工厂效益极端困难,连给楼房供暖的煤都买不起了,结果把这帮住上了楼房的“特权阶级”冻了个半死,那时候我们很骄傲——平房暖气自己烧。

最后,还有武斗的事,如我父亲所言,高射炮都上街了——我相信那些子弹炮弹不会有精确制导,专门往“干部”和“特权阶级”脑袋上砸。

您说您那里文革时没人遭殃风平浪静,那当然不是没可能,中国这么大,当然会有造反精神不够折腾得不太起劲的地方,一般来讲,国家越是重视越是重要控制越是严密的地方就越能闹,例如清华北大,例如东北一个个大型军工企业,都是重灾区。我也没说文革中全国上下连一寸安生的土地都没有,我想反驳的是那种“文革只是特权阶级遭殃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根本不受影响”的论调,就我所知道的而言,这显然不是事实。

高射炮都上街了,普通老百姓生活“不受影响”?那可真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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