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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梦评版】杂忆随感漫录--张学良自传 -- 梦里依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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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热河失陷和我之去职

热河失陷和我之去职

  热河本为我方接济东北义勇军唯一之陆地路线。自东北沦陷以后,各地义勇军之活动,使日方深为困扰。国联调查团之李顿爵士,曾深为注意这一问题,认为此乃真正中国民意,不承认满洲国的表现。说到热河问题,我也甚为感慨,汤玉麟乃我父亲的旧部,亦系我之长辈,其为人粗野贪昏,我执政东北,即谋将其调换。在九一八事变之前:(一)屡次失职,方欲将其调动,每因有他事发生,致以迟延;(二)他为我的父执之辈,我得设法给他筹划一个下台的体面;(三)必须顾虑到他不服从,准备使用武力。致使他久祸热河地方,在这一点上,我实觉对热河的父老,深为咎歉。迨至九一八之后,汤之态度,更形暧昧,我决心将其撤换,但必须顾及到投鼠忌器,得布置周密。拟派商启予进入热河,取而代之。彼时,孙哲生(科)的代表何遂,在汤处大事活动,希图拉拢汤之武力,而为汤撑腰。汤还为何发表一个有名无实的军长名义,互相表里。致商启予入热之议未得实行。有一度热河情况吃紧,汤派其秘书长谈国恒来平求助。我乃利用此机会,设法将其调动。曾在北平政务会议席上,公推李石曾先生赴京说明热河紧急情形,向政府请求款项。不意,汪院长兆铭(精卫),大发雷霆,通电促我下野,致使热河问题,整个停顿。

  迨至日本向阜新开始进军,汤既不布防,将其军队皆集结于古北口,承德间,暗中表示,不许我军通过承德。我当时若以武力解决汤玉麟,是不成问题的,但如不幸同他发生冲突,或如汤投向伪满,不但有利于日本方面,而外患如斯,自相操戈,诚饴笑中外,我心中的隐情,不能对外人道及。但又不能坐视日军长驱直入,遂令万福麟军出喜峰口,避过承德,转道由平泉向凌源布防,给养补充,皆由此一路线补给,发生许多困难迟滞。奉军布防尚未完成,日军来攻,情况紧急求援。我遂令宋哲元军进援,但仍由喜峰口行进,致宋明轩及其部下曾对我发生误会,谓为何不由承德行进,而侧敌走此崎岖路线,我不得已秘向宋明轩说明内中隐情,请其切勿公开,明轩深体我之苦衷,立即向喜峰口进援,但其部属始终仍多愤愤不平。

  方热河吃紧之际,中央已看明汤玉麟的态度。代理行政院长宋子文曾会同我亲至承德,希望促汤觉悟。汤虽口中承诺布防,但始终未向前调动一兵一卒。迨至奉军危旋,请求张辅枕(作相)墨*从军,我思以旧日的老关系,张辅枕或可对汤有所周旋。但张进至古北口,汤以前方紧急,阻其前往,致张未能到达承德,不二日而承德已失陷矣。

(按:日军以一百余士兵,战车十一辆,于三月四日从容进入承德。热河省主席汤玉麟失踪。)

山海关注:

蒋介石与张学良曾就调兵入热,撤换汤玉麟,反复进行电商。蒋介石提出由张学良调动五个旅兵力集中热边,解决汤玉麟的计划。1932年7月7日,蒋介石在电报中提出;“此事既决行,则务须从速,先派三旅用夜间动作,到热河附近,使倭 (日本)与汤皆不及防,一俟我军接近热河,再调汤至察省,则汤必遵令,倭亦无法。”同月23日,蒋介石再次发电,要张群转告张学良:“请汉兄迅照预定计划解决热河,以安北局。”

  张学良以事关重大,犹疑未决,向东北军元老张作相征询意见。张作相与汤玉麟有很深的历史关系,深知汤不会接受命令,不同意蒋,张的驱汤计划。汤玉麟获悉蒋、张有逐其出热河的图谋,大为愤慨,表示坚决反对,并准备倒向伪满。后来在张作相的劝告下作罢,但仍在北平与沈阳之间“心怀携贰,摇摆不定”。

10月间,按张学良的指令,万福麟指挥独立第八旅丁喜春部、独立第十六旅缪征流部、独立第十九旅孙德茎部,从河北越过长城,进入热河。第四十一军孙殿英部亦奉军委会命令,从山西晋城开抵热河。 

中国方面直接投入热河战场的,有万福麟、汤玉麟等部东北军和热河驻军共约7万人,孙殿英部约2万人,义勇军各部约四万人,总计约13万人。日军投入第六、九两师团和其他部队共约3万余人,伪军在5万人上下。两军在数量上,中国方面只占微弱的优势,但日军的组织力、火力和战斗力占有压倒优势,加上汤玉麟部临阵脱逃,热河很快沦陷。

  热河汤玉麟的问题,虽然有何遂,汪兆铭之困扰,但我不能委过于人。此一问题,是我上对国家,下对热河人民,一件重大的过失。我早知汤玉麟昏聩贪悍,虽屡思除去,在九一八之前,不能当机立断,致延至九一八之后,为投鼠忌器,无可奈何,每一思及,我深感愧怍也。

  当前方战事吃紧之际,中央派何敬之(应钦)率第二,第二十五师增援北上,抵平之时,承德已失陷矣。我谒见蒋委员长于平汉路某车站,请训之下,我决定去职。连夜返平,将职务交付何敬之。我未与任何部属会面,仅留一亲笔长函恳切告诫,翌日即离平赴沪。我之不肯同僚属见面的原因是,恐彼等又效上年坚决挽留种种举措,致彼我等诸多不便。我速离平,使继任者易于指挥和处理一切。

(按:张自称火车上与蒋委员长,宋子文之谈话,外间传说纷纭如亲见目睹,使张氏为之大笑。至于坚持张学良之毒瘾已到非戒除不可,乃由端纳先生去上海,进行安排米勒医生断除张氏毒瘾。动议者是谁已很明显。张氏陷东北三千万人民于日敌之手,蒋氏无功而赏,有罪不罚,坚持戒毒后,去欧避风。难怪张氏崇敬蒋氏一如恋父心怀。日后挽蒋联有“情同父子”之句,应无伪饰。)

山海关评:

  蒋氏有那么义气么?“有罪不罚”,恐怕是因为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吧!至于此事张学良对蒋是感激还是其他,从胡汉民对张学良态度的变化就可以看出当时人们的观感:

  胡汉民一直认为张学良是无德无才的纨绔子弟,由於有蒋介石出於私心的百般偏袒,才在国民党内有重要地位。中原大战期间,蒋介石对张学良封官许愿,拉入自己阵营。胡汉民竭力阻止蒋介石委张以重任,为此两人激烈争执,蒋因急需张学良的军事支持,无计可施之际,竟以辞职相威胁。“九一八”事变后,胡更要求惩办丧地辱国、 “不抵抗”的张学良。1931年底,蒋介石被迫下野后,胡汉民便把清除张学良当成另一个重要的政治目标。1932年1月3日,胡汉民自香港指示在上海的刘庐隐等人联络行政院长孙科:“起冯去张,同时分拆蒋、张势力。”13日,胡汉民直接致电孙科:

  弟屡电兄言,欲打开目前僵局,首当从东北革新,故起冯(玉祥)去张,实今日要著。且去张抗日,最得国民同情,务望当机立断,即与焕章、德邻(李宗仁)两兄密商进行,庶阴谋可破,新政府之基础得以巩固。

  当时,胡汉民等视张为仇寇,为驱逐他制订了实现目标的具体步骤,并专拨巨款。

  然而,1933年初张学良因榆关热河失守被迫去职,胡汉民就试著把对张学良的主张由“去张反蒋”改为“联张反蒋”,积极争取其加入西南阵营。他先后数次派人带亲笔信去北方联络张学良,以图构成反蒋联合阵线,其中7月4日托陈中孚交给张的信谓:

  自榆关陷落,即得陈言同志来电,谓兄已决心抵抗,顾荏苒经月,未见有实际之表现。……兄前以不抵抗而丧失东北,兹又以不抵抗而丧失榆关,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虽云负最终之责任者当别有人在,顾兄身当其任,究何以自解於国人?纵不为个人计,独不为数万万人民之身家性命计耶?西南同志持抗日断共之旨,戮力经年,限於地域效命无所,然所以期望於兄者至极殷厚,切盼毅然决然,先求华北将领步调一致,振奋一心与日抗战,使中国不至自此而亡,则绵薄所及,必当力为应援也。

    张学良也积极回应,他在覆信中希望胡汉民能不时指示,“於精神物质两方面并予惠赐鼎助,俾得循率兼利进行”。而陈中孚给胡的秘密报告则更乐观:“汉卿现派米、宁二人在沪,与中密商今后反蒋工作,俟汉病痊,商定切实步趋,即派人南来。”汉、汉卿是张学良;中是陈中孚自称。

  年底,张学良从国外归来途经香港,胡汉民派女儿胡木兰及秘书到码头迎接。两人相见时,胡汉民对张学良在北方的活动期望甚高,并介绍张的秘书直接与广东的实力人物陈济棠讨论合作细节。此后,胡、张之间不断有人员与书信往来,张学良透过他人向胡表示决心,“为将来北方之主动,目前仍与汪蒋敷衍,免其猜忌,其计划须与两广互为呼应”。此时的张学良正在高唱他的“拥护领袖论”,他是敷衍哪一方面倒是很难说,但是至少已经开始接近胡汉民等反蒋派。

  关于九一八事变,时至今日,使我发生感想:负政治责任者,必须具有沉敏远大的心怀和眼光,能一叶知秋,见击烛照。我当时未能测知国联之无能,条约之无效,日本军人如斯之跋扈,元老重臣亦不能如昔日可以约束军人。在欧美方面,当时执政者,以事不关己,取隔岸观火态度。迨国联的纸老虎被戳穿,国际条约被撕破,墨索里尼,希特勒相继的侵略行动,后果是引起世界大战,自身遭殃。美国更未能预料到,日本就是他的正面敌人,轰炸北大营会同轰炸珍珠港是一系列的事。往事已矣,前车可鉴!今日世界*色侵略问题,尚存许多负责的政治人们,仍存当年对付日本的苟安心理,尤不知徒薪曲突,必将致仍毁灭大祸。为天下苍生计,极愿我言之不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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