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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走出毛泽东阴影》之富婆2

(2)

几个星期后,房地产公司的人带来了新的补偿方案。他们说开发商愿意将刘一家作为特例,给予额外的拆迁安置费——大约每个家庭成员六万元,总数三十万元。但房地产公司并不认可刘的房产所有权,刘当即拒绝了这个方案。这是一大笔钱,但只刚好在市郊买一处公寓,而且,这笔钱离刘土地的市值差得太远。刘告诉公司的人,无论如何,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关于是否尊重他的权益,关于正确的程序。他希望他们理解,他不会屈服。这是他的房子,如果他们想要,必须请人做一个独立的评估,付出实际的价格。谈话又一次不欢而散。

时间一天天过去,刘变成遂安伯胡同最顽固的一户。他哥哥希望他妥协,但刘拒绝了。同时,邻居们一个又一个与开发商达成了协议,拿了安置费,搬出去。他们认为,这是明智的做法,既然政府已经批准了开发商的计划并将此定为“重大市政工程”,那居民们是否拥有房产或住在这里多久都不是问题。如果开发商拥有政府的支持,它将所向披靡。你可以怨恨,可以诅咒,但到最后,你不得不搬。邻居们逐渐认识到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将安置费用最大化。然而,刘采用了另一种方法。他不断坚持让开发商承认他的房产所有权。如果一旦获得承认,将增大他的谈判筹码和可能的法律诉讼的胜算——开发商都不希望碰到法律诉讼。这方法看起来愚蠢而轻率,到后来,我问他当时为何如此坚持,刘并不能解释当初的动机。“不是钱的事儿”,他告诉我,“这是原则问题。”

十二月初,开发商与街上所有人达成了协议,除了刘。因此,房地产公司向政府申请了驱逐令,政府批准了。在驱逐令生效之前的几天,刘被叫到设在附近院子的开发商临时办公室开会。两个东城区房管局的官员坐在桌子一边,让刘在他们面前坐下。谈话时间挺长。房管局的人告诉刘,必须搬。他们说,金宝街项目有国家的支持,如果刘反抗,必输无疑。他应该交出房契,接受开发商提出的三十万元额外赔偿方案,否则,房子将被强制拆迁,刘一文也得不到。刘试图与他们争辩,但没有任何用处。官员们警告刘,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刘不愿屈服,离开了。

在刘离开办公室后,他哥哥进去了,希望能拿到安置费用,搬出去,但开发商拒绝支付。像胡同里的其他人一样,他哥哥只算房客。开发商说,直到刘上交了房契,他们才愿意付他哥哥的安置费。这是离间家庭成员的一招,开发商经常用来对付钉子户,而且,确实有效。那天晚上,刘在胡同里散步,他哥哥和另外几个人袭击了他。刘大声呼救,一个警察出现了。警察并没有制止打斗,相反,在别人打刘的时候控制住刘。刘奋力挣脱出来,但,被打掉了一颗牙。袭击发生后,刘不敢待在家里,只好住到岳母那儿。他两个大些的儿子还住在家里,但他们告诉刘,刘的哥哥雇了一群工人把院南侧的房子拆了,而且,刘的哥哥一直在找刘,他雇了一群地痞,扬言要再次修理刘,并迫使其交出房契。刘与哥哥的关系紧张多年,但他从没想到会落到这地步。

拆迁的那天早晨,刘站在街上,谨慎地扫视着人群。他哥哥太了解他,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看拆迁,作为了断。刘知道他哥哥就在附近,但刘并不想找麻烦。站在人群前面的是他妻子,儿子们和妻妹。一个官员走上前,说了些什么,并与他妻子握了握手。刘意识到这个官员正式要求他们离开房子,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一群工人走过他的家人,进了他家,开始往停在外面的卡车里搬他家的东西。有两个人在拍摄这一过程,而警察们陪着他的家人离开了房子。家具搬完后,有人爬上推土机,点着引擎。在一片隆隆声中,推土机向前,推倒一堵墙,又一堵,不久,只剩下一堆瓦砾。一切发生的比刘想象中的要快得多。当人群散去,刘站在那里,望着那一团尘土,那,曾经是他的家。他感到愤怒,沮丧,无助,却哑口无言。

刘知道承建金宝街项目的房地产公司的名字,但直到后来——当他住在市郊的贫民区之后,当在他家的原址上宣布兴建一座豪华饭店之后,当他提交的法律诉讼毫无着落之后——他了解到是谁在经营这家房地产公司。她的名字叫陈丽华,她是中国最富有的女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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