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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武侠小说――唐门(一) -- 龙城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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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武侠小说――唐门(二)

这一刀劈在老唐的左臂上,一阵巨痛如同过电般的从左臂一直传便老唐的全身,老唐右手和脚下的招数就再也发不出去了,就在老唐招数一缓的时候,武腾左手一记直击就打在了老唐的胸口上,老唐面色痛苦“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老唐之觉得全身都象针扎一样的疼,眼前的武腾晃来晃去幻化成了两个人的样子,看不清用的什么招数。老唐伸右手摸向自己的腰间,他摸索了半天却什么也找不到,自己的皮囊呢?鹿皮手套呢,那些闪烁着寒光的铁蒺藜、子母梭、雨芒针呢?哦,是了,自己那一年亲手把他们抛到了唐家庄祠堂的横梁上,已经发过誓永远不用它们的。老唐笑了,没想到到了性命犹关的时候,还是忘不了那些本以为自己早已经遗忘的那些“零碎”。也许老人们说的对,唐家人就是要为掌握暗器而生的,一生操纵各种各样的暗器,最后又死在各种各样的暗器中,都以为自己能掌控天下所有的暗器收发自如,其实不知道自己一生的生老病死都和暗器有关,被暗器所掌控,这就是宿命。但是如果今天自己腰间有那个皮囊有那付鹿皮手套的话,恐怕没命的就是武腾了吧。原来即便自己放弃了所有的暗器,自己的生死也还是和暗器息息相关的,这真的是唐家人脱不开的宿命。

    武腾在一记直击击中老唐之后,就连退几步退开了一丈以外,因为他知道老唐身上极有可能有那些传说中可怕的暗器,他的老师曾不止一次的告戒他,中国有一个如同忍术般可怕的门派――唐门,他们的暗器和用毒的工夫和手段在整个中国都是绝顶的,尤其是他们的暗器用中国话说就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无影无踪,很多暗器的发射轨迹完全不按照力学原理,简直可以随心所欲的达到任何目的。到目前现在为止老唐打出的只是极为普通的铜圆玻璃球,但就是这些信手拈来的东西,在眼前这个中国人手里的威力简直不逊于枪弹。武腾不知道老唐还有多少可怕的器物没有发出,于是他把全部功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猫足立上,眼睛紧盯着老唐的双手,想看看那传说中的鹿皮手套,武腾甚至希望老唐能马上掏出一件奇形怪状的暗器朝自己打出来,这样即便受伤也算是真的见道了唐门传说中的暗器!

    老唐在腰间摸索着,摸出了仅剩的那一个铜圆。老唐捏着这个铜圆心里忽然一阵的空明,他想起了自己儿时父母没有给暗器,自己就拿着过年的压岁钱换成铜圆,当成金钱镖偷偷的连习。记得族中的老人说过,高手绝技不在于形,飞花摘叶即可伤人。自己的铜圆算是飞花摘叶吗?老唐手捏铜圆,身子一软,倒在了跳上擂台的老陈的怀中。

    老陈眼看着武腾一记手刀砍在了老唐的手臂上,眼看着武腾的重记打在老唐的胸口上,眼看着老唐这个相处六年的好兄弟一口鲜血喷出来。老陈再也忍不住了,手按擂台翻身上擂一把把老唐接在怀里,“老唐,醒醒,我的好兄弟,哥哥对不住你呀。”“陈哥,我欠你一条命,我也知道你的难处,有家有子。不过,做兄弟的学艺不精,没给你长脸,这一回演砸了,前堂的食客们恐怕要摔盘子骂街了。”“不是,好兄弟,你不欠我的,是哥哥我不争气,是哥哥我不该藏头不露呀。你别闭眼,哥哥还等你回去掌灶呢,寅生和陈绸还等你作饭哪!”白五爷跑上来伏身捏开老唐的嘴,放了两颗白药的保险子,接着把了一会老唐的脉搏,抬头道:“陈掌柜的,你把老唐先送回去,这一阵我上。”老陈一把按住白五爷的肩膀:“五爷,那一晚杀日本人的是我老陈,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一阵我来。”老陈看着白五爷惊诧的眼神,苦笑一下说道:“五爷,我没开玩笑,有一件事我得求您,假如我有什么以外,我的老婆孩子一大两小就麻烦您老人家了。我老陈舍了这一条命也要溅他日本人一身血!”白五爷咬紧钢牙道:“陈爷,您放心吧,您咱有的是热血的好汉,他打不尽也杀不完,我白五拼了性命也能保护你一家人的周全。”天阴了下来,黑云一层铺着一层,远方传来闷雷隆隆的怒吼声,夹着尘土的旋风一阵阵的在街上乱撞着,街道两边的店铺幌子被吹的迎风乱晃。没钩好的窗户一下一下狠狠的拍打着窗框,遗忘在门外的马扎被风吹的“啪嗒”一声翻倒在地上。大街上没有人,也没有人在收拾衣服或者收拾摊位,几乎全保定城的人都站在环城南路的擂台下面,站在那里不说话紧紧的盯着台上。台上面,“光复神州”那面白幡被风吹的摇摇摆摆的,几乎要伏到了,老陈看着这面幡子,没错,上面“光复神州”这四个字的确是他儿子寅生所写。

    老陈一把抓住幡杆又硬生生的插下一尺,让它牢牢的插在擂台上。

    武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和服上前几步说道:“支那人,我知道是你,我也一直在等你出现。”老陈一抄手,撩起长袍的前襟把它掖在腰上:“人是我杀的,因为他们要在我的家门口杀我。”“不,你要知道我们只是在维持这个地方的秩序而已。”“好呀,我们中国人在自己家的门口,难道需要你们日本人来维持秩序?需要你们用杀人来维持秩序。”“你,是侠客吗?”“不,我不是侠客,我只是普通的一个中国人。”“那个是什么意思?”武腾一指白幡说。

    “让你们滚出去。”“好,多说无益,大日本帝国黑龙会搏击总教练武腾信雄向你讨教。”“好,中国人陈云宣在此应战。”武腾看着老陈缓缓的拉开了架势,这次武腾不再是猫足立的姿势,而是侧身面对老陈,右腿斜出在前左腿集中重心在后,这是空手道侧踢的一个起势。老陈沉腰出腿,脚下是形意拳的起手式“三七式”,上面双手齐眉虚握,做了一招“虎抱头”。形意拳是模仿动物的动作所创,万众动物中最凶猛的莫过于虎,而虎的凶猛在于两扑一剪,虎扑的时候两只前爪是要收回到虎头附近的,在快接触到猎物的时再猛然伸出,或抓或拍或推,借扑势而出爪足有千斤之力,所以称为“虎抱头”。而形意拳的虎形讲究鼓实全身之气,力起涌泉,劲发尻尾,自背而达于脑,由脑而下注丹田,施于一扑。有如猛虎出洞,两爪排山之势,最具凶猛。

    武腾的右腿前探,左腿跟进,他的步伐象螃蟹一样缓缓向老陈逼来。台下的众人谁也不敢说话,屏住了呼吸都眼睁睁的看着台上,从刚才武腾出手就可以看出真正日本空手道练的就是快、准、恨,一切围绕着实战而来,招式不多,也不华丽,但是施展以后却绝对的有效果。武腾的出手比其他那些日本人快了不知多少倍,练家子都知道腿比手长,这第一招就让武腾占了先机。白五爷看着武腾象一匹凶猛又狡猾的狼,一步步的接近老陈,只要有一点机会,他就会象狼一样的扑上去,。白五爷一回头,用眼色叫来两个徒弟,耳语一翻,那两人伏身钻出了人群。

    擂台上,武腾已经欺进老陈身前三尺了,他全身象一只压缩的弹簧一般,他在等,等一个可以一击即中的机会,因为武腾知道自己对面这个中国人的拳法的可怕。中国武学源源流长博大精深,虽然外表看它的实战技击性不强,但那是中国传统文化要求习武者修身养性、深沉戒斗的原因,虽然中国的拳脚不象空手道的手刀、前踢、侧踹那样刚猛有力,但是中国武术中蕴藏的杀伤力和破坏力决不逊于空手道。尤其是中国武术的经络学说十分可怕,它讲究面对大敌时出手直点对方的经络要穴,刚才那唐十三出手不算特别迅捷,每一招也都没有发动全身之力,但是自己几个弟子却都被他一招打伤内脏口吐鲜血,这一点即便是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老陈看着对面的武腾,他象一堵墙一样压在自己的眼前,压的自己喘不上气来,看着武腾全身绷紧的姿势老陈忽然想起他的孩子寅生,想起他昨天教孩子看《孙子兵法》,寅生问为什么要看兵法,他想了想说:看懂了兵法有一天就能指挥大军驱除鞑虏,光复神州了。而眼前这东洋倭寇的姿态不正应了书里的一句“势如引弩,节如发机”么。要是自己和寅生站在台下到是可以好好借此直点他一下了。想到这里,老陈不由得嘴角微露笑意。这一笑在武腾眼中却实在是诡异!那里有在擂台上面对强敌还有发笑的!武腾连忙抢先发招,“哈!”的一声一招侧踹发出直冲老陈的前胸。老陈知道空手道的一拳一脚硬接不得,“虎抱头”向外一摆,拿出自己绝技游鼍化险把武腾的腿向外引,同时脚下鲐形步斜斜前出,堪堪躲过武腾这一腿,。老陈趁武腾腿在外门根基不稳,两手一翻,一招一马三箭打了出去。这一马三箭共立马崩拳、退步崩拳、寸步崩拳三式,本是形意拳中“进退连环”中十招中的第二招,这一路“进退连环”以搂手炮起,一马三箭、白鹤亮翅、炮拳,牵马拼,鹰熊合演、崩拳、狸猫上树倒回身十个动作组成。进中有退,退中有进故称为“进退连环”,是连消带打转守为攻的绝技。武腾眼见拳到右腿不及收回,左腿一蹬就地滚出,老陈的一马三箭就落了空,后一招白鹤亮翅就连不上了。老陈连忙跨步疾进,趁武腾刚刚起身一招牵马拼,搂打武腾的太阳穴,武腾忙用十字手封住老陈搂打来的右拳。老陈紧跟跟一招鹰熊合演,右手变打为抓一把扣住武腾手腕,接着左手炮拳钻打武腾下腭。武腾退步后闪急甩手,想从老陈右手中把左拳脱出来,可是老陈的鹰熊式练了近十年,武腾一甩之下竟没有甩开。这时候老陈上步崩拳虚,晃武腾眼神,然后右手用力一按武腾左臂,足尖点地突然向前跃起,半空中老陈蜷左腿伸膝盖点武腾的前心,这正式“进退连环”的最后杀招狸猫上树。武腾左手被抓施展不开,老陈人虽在半空但是就象沾在他身上一样,让他进退不得,如果武腾后仰回避,等于把老陈从空中拉到自己的身上一般,再要出腿或者出拳也来不及了,这一下铁膝要是点在武腾身上,那武腾也要象他的弟子们一样血溅台上了。电光火石之间,武腾一咬牙一记手刀劈出砍向老陈的膝盖。

    白三爷在台下惊呼一声:“手刀”!相必是今天在这一招上吃亏的中国人太多了,先是刘三,再是老唐,白三爷恐怕一辈子都会把这一招铭记在心。

    武腾这一招纯粹是拼命的打法,他一手被扣无法闪避,手刀虽然凌厉但是要有挥动空间,手臂挥出越圆,出刀越长威力就越大,而且劈出之前最好要运气凝神。这一记手刀出刀仓促,落刀在眼前,手臂根本无法舒展开,再加上武腾已经半身后仰,脚下之力就传不到手上,只能凭腰臂之力硬生生的砍下。

    这是一招硬碰硬的交手,场上传来两声闷哼,因为老陈是背向台下的,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所以两人电光火石般的相交很多人没有看清楚,只看到老陈半空中一个筋斗跃出,如狸猫翻身般的落在四尺开外,站在擂台上晃了一晃。武腾则连退几步捧住右手站在台上,雪白的和服上当胸印着一个黑色的鞋印。

    台人众人轰雷似的喝起好来,白三爷离擂台最近,高兴的扬手用力拍擂边,嘴里说着:“好呀!好呀!,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老陈真棒,好爷们!好功夫,好呀,好呀!真他娘的好!”白五爷一向有心计,轻轻一拉白三爷的衣襟,凑过去耳语了几句,白三爷先是一楞,然后连连点头说道:“办的好,办的好,兄弟,你做的对。”老陈站在台上,咬着牙不露声色心里却清楚,这一次怕是自己输了。武腾的手刀确实厉害,自己的膝盖骨怕是碎了,左腿现在是浮着劲虚放在台板上,不敢着力去踩,一沾劲膝盖就针刺一般的疼。不过武腾恐怕也没那么舒服,不说自己那一膝抗的他手掌如何,自己翻身时在他胸口上跺的一脚也不轻,恐怕他现在也在气血翻涌吧。但是只要过的片刻武腾调理好呼吸就可以再战,就算他右手折了还有左手,但是自己左腿肯定是不行了,不能动,没有了步法身法自己能硬接的住武腾的空手道吗?

    果然,武腾在台下的喊喝之中喘息片刻之后,一挺胸站直了身子,他先是冷眼藐了一眼台下的众人,然后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的老陈。武腾伸出左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和服,弹去胸口的鞋印,右手软软的垂在身边。老陈心中暗想:“是了,他右手想必也有骨头折了,这下咱俩扯平,不过我用条大腿换你胳膊我还是赔了。”武腾看着老陈,却不上步也不发招,只是紧紧盯着老陈缓缓的绕着他走。老陈也同样盯着武腾,但是随着身体扭动他左膝的疼痛越发的难忍,象有几百根针在那里反反复复的扎,疼的他轻轻抖动。老陈咬着牙,绷着劲尽力不动声色,不让左腿抖动。他知道现在是性命交关的时候,自己只要露出一点破绽,武腾就能象见血的豺狼一样,扑上来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咬一口。

    武腾缓缓走到那根白幡旁边,看了看上面的四个字,伸出左手摩挲着竹竿。白幡上四个大字在风中飘动,老陈看着这几个字,忽然发觉这几个字象极了儿子寅生细细的手臂,在风中向自己挥舞着,象他往日回家一般的,张着双臂向他直扑过来。老陈抬起头,远处的川味楼有些模糊,老陈心里有些犹豫,有些发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打下去。这形式如棋局,对方是还有车马炮,而自己除就只剩过河卒了,只能有进无退!但是即便赢了又如何?他日本人依旧会在保定城里耀武扬威,作威作福。东三省、华北五省还是他们的,但是自己却真的什么都剩不下了,自己的川味楼、自己的小院、甚至自己的妻子儿子,都会象筹码一样全落到武腾手里,因为老陈明白,不论他手里的棋势赢面有多大,最后的赢家还是武腾。

    武腾摩挲着竹竿喃喃说道:“光复神州?哼,痴人说梦!”说着挥起左手一下把竹竿砍成两段。白幡如同砍到的麦子歪斜在擂台上,台下人见了顿时一片鼓噪,有人高声喊喝着,因为四周有大量的日本兵弹压,人们不敢高喊太明显的言辞。但是,随着人们的呼喊渐渐统一,擂台下所有人用同一个节奏喊了起来,所有人呼喊的只有一个字:“打!”“打!打!打!,打!打!打!”呼喊声如同打雷一样从擂台上滚过。老陈明白,自己的同胞是要自己杀了武腾,可老陈自己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今天他这一腔热血恐怕也要撒在这擂台上了。老陈盯着武腾,却不去看他的眼睛,他现在只希望这是一盘棋,可以长将做和的残棋。

    天色愈见沉重,云层象冬天七九时富户家床上的褥子,一层层的铺了起来。凉风一阵一阵的来回卷着,把暑气刮的四散。白三爷拍着擂台边高喊着:“陈爷!跟他拼了吧!”武腾盯着老陈,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老陈知道,他武腾走上来要么是一记左手刀,要么是一记侧踢,可是自己恐怕是硬接不住这一拳一脚了,但是那已经碎裂的膝盖已经不能再让他躲闪了。武腾咬着牙,他双腮的几条肌肉清晰可见,多年的严酷训练给了他铁一样的意志,在他的眼里,对面的老陈只是一捆甘蔗,一捆等着他一掌劈开的甘蔗。

    突然间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象几百个炸雷同时滚过耳朵,众人只觉得脚下的大地连颤了几颤。这一下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台下众人全都惊慌失措象炸了窝的蚂蚁般乱成一团。西台上本英树“唰”的一下拔出战刀,厉声高喊:“都不要动,都不要动!”刘一平挥拔出手枪来回挥舞,指挥警察维持台下秩序。这时候,又是两声巨响从城北接连传来,人们赫然看见无数的砖头瓦块木头飞上了半空,紧接着一团火光一下子腾了起来。人群中有伶俐的,喊了一声:“日本人的军部爆炸了,快跑吧!”这一下本就乱成一团的人群更乱了,人流象打碎水缸的水流一般,哗的一下向四方涌出。警察局长刘一平眼看局势控制不住向半空中连连开枪,枪声一响人群反而更乱,哭爹喊娘的嚷成一片,桌椅摊位全被挤到,不少警察也被人群冲倒被千百只脚从身上踩了过去。

    老陈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逃脱机会,“快走!走的越远越好!”这个念头好象突然开闸的洪水一样,在他心里急冲而出。他一回身拖着左腿一瘸一拐直扑台下。武腾先是一楞,以为老陈用的是什么诱敌的招数,但是随即武腾明白了老陈的意图,他猛的追了上来。台下白三爷白五爷看见老陈带伤回身,已然明白老陈的意思,两人同时跃上擂台,白五爷低头往老陈腋下一钻架起老陈就走,白三爷拉开查拳架势,双手一分,施展开六路埋伏拳拦住了武腾,台下的白家弟子们分开众人抬起老唐,紧随这跃下擂台的白五爷奔着南边跑了下去。本英树在西台上看的真切,他伸手抢过身边一个士兵的步枪,拉开枪栓举枪就朝白五爷瞄准。就在本英树要扣动扳机时突然一阵巨震从枪口传来,一下子几乎把枪从他的手里震掉,本英树急忙掉转枪口一看,枪口上正塞着一根四菱的尖锥。这尖锥长约三寸左右,前尖后圆,后面还缀着一根两寸的灯芯黑绳,这尖锥紧紧塞进枪口。本英树用很大的劲把它拔出后不由得吃了一惊,从擂台下到这里几十步远,这轻巧的东西有这么大的力道而且能正正的塞进枪口。本英树明白,这附近有暗器高手,也许他正握着一只同样的钢锥正瞄着自己的脑袋。但是本英树不甘心看着老陈就这样轻易的被白五爷背走。他一指已经跑出百米外的老陈喊道:“瞄准,射击!”他身边的几个卫兵拉栓上膛举枪瞄准,却同时扔掉步枪抱着右手惨叫起来,本英树低头一看,落在台上的步枪的扳机全部被不明物体打断,而几名士兵的右手食指也同时全被打断。本英树吃了一惊,竟然在很远的距离上一下子打断步枪扳机!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军队的特级射手也不是能够轻易达到的,更何况对方根本没有用枪,只是用手发冷兵器就能达到子弹般的效果。他不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中国暗器,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他更不明白的是既然对方有这样的功夫为什么不直接取他的性命呢?本英树再抬头时,整个擂台下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被踩烂的板凳、马扎和各式的鞋子,本英树再看擂台上,武腾无恙的站在台上,右手下垂左手斜抬胸前看着台下的空地出神。本英树几步跑上擂台问道:“老师!您没受伤吧!”武腾摇摇头缓缓道:“他没杀我,我今天终于见识了支那唐门真正的暗器。果然是出神入化的神技。”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足尖。本英树顺着老师的目光看去,之见是两只和塞进枪口的钢锥同样的四菱钢锥,正正的插在武腾大脚趾和二脚趾之间的地方,只露出了小一半,把武腾的袜子死死的定在了擂板上。

    老陈被白五爷扛在肩上只能看见树木墙壁飞快的倒退,老陈知道白五爷想背他出城,但是他放心不下老伴和寅生还有老唐,挣扎着问到:“白五爷,老唐和我家里的呢!我不能走!”白五爷正在运气急奔没法开口说话,白三爷贴到老陈身边说:“陈爷放心,你一上台,我五弟就派人去你家把嫂子和你儿女接出来了,老唐我抬着,咱们赶紧冲出城。”一行人急奔向小南门,身后枪声、马蹄声、皮靴声响成一片,两旁的店铺乒乒乓乓的关门上铺板,老百姓们更是父觅子、儿寻娘的乱成一片。半路上白五爷忽然一个急停,收住了脚步,身边的白三爷措不及防,跑出了好几步用了一个千斤坠才收住脚,白三爷稳住了身形回头就问:“老五,怎么了?”“三哥,咱们跑的再快也跑不过电话,小鬼子一个电话就能把小南门给封了,再说就算出了城要五六里才有高粱地,小鬼子的汽车轮子一转就能撵上咱!”“那怎么办?”“回家!回咱清真寺,藏起来!”白五爷话音未落,他身边的一个拎药箱的徒弟就变了脸色。

    白三爷说道“五弟,咱俩的脑袋是小,但是可别误了这两条好汉的性命!”“是呀,师傅,太危险了!日本人肯定会去抄咱家!”拎药箱的徒弟看着白五爷脸色开始发白“咱还是赶紧出城吧!师傅。”“去你妈的!安大水!这还抡不着你说话!”白三爷一脚把他踹出好几步远。“没有你师傅,你的小命还在大水里泡着呢!”正说着话,胡同前后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和密集的脚步声,白五爷抬头看四周都是一人高的土墙,自己和三哥能翻过去,但是自己手里还背着人呢。可这胡同偏是裤筒胡同直来直去,连个门洞都没有根本无法藏身,而胡同两端就是能通汽车的小马路,日本人只要是一探头就能发现。白五爷的汗一下子就从头上冒出来了,兄弟相通,白三爷一看白五爷的神情就明白,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闹不好就让日本人小胡同里赶猪两头堵上了。白五爷一咬牙挑了一截土墙,沉腰坐马双臂一较劲“扑”的一声一掌拍在土墙上,这一掌势大力沉,可打在土墙上却只掉了一片土渣而已。白三爷的徒弟们都明白了过来,放下老唐赶上来,伸腿的伸腿、出肩的出肩,踹脚的踹脚,想从土墙上打开一道口子求一条生路。可那土墙偏偏极其结实,竟巍然不倒,白三爷的脑门上豆大的汗珠子开始滚了下来,白三爷咬着牙,气运左臂,运起全身的力气象一条红了眼睛的牛一样,一下又一下的撞向土墙,白三爷的左臂又红又肿,被墙抗的生疼。裂了,裂了!土墙裂缝了!但是,白五爷知道时间来不及了,等到撞开土墙恐怕日本人早就追上来了,白五爷背着老陈急的跺脚。老陈爬在白五爷的背上,这一路上虽然没说话,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一行人好象是进了网里的白鲢鱼,这次恐怕是真走不出去了。

    正在这危机时刻,两个身穿白色短褂头带草帽的男人从身后的院墙里一个跟头翻了出来,第一个人落在地上左手一探,抓住白三爷徒弟安大水的后衣领,把他拉到了一边,闪出来地方,脚下上步右手一拳打出,“嗵”的一声,土墙上赫然被打穿了一个拳头大的圆洞。紧接着这汉子拧腰发力双拳连连打出,眨眼间就在土墙上打穿了五、六个圆洞,另一个人同时双脚蹬地跃向后墙,双脚在后墙上再用全力一蹬,上身团紧,后背向前,把自己的身体象铁球一般的撞向土墙。

    “哗啦啦”土墙终于被撞倒,那汉子连人带墙都倒了进去,白五爷托了托背上的老陈,一猫腰从墙壑口上冲了过去,白三爷指挥徒弟抬起老唐,紧跟着脚儿的冲进了壑口,那两个穿短褂的人紧跟在他们几步之后断后。

    白三爷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两人的身法很怪,即不象普通人奔跑的时候双手在两肋间往复摆动,也不象练家子跑动时双臂白鹤亮翅一前一后,他俩人步伐不慢,跟着自己跑似乎游刃有余,而两人的姿势却是两肩高耸,两手始终不离腰部,似乎随时会从腰际掏出什么东西来一样,这样怪异的身法白三爷自觉还是头一次遇到。

    城北日本保定驻屯军本部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宪兵、特高科、守备队都乱成了被开水灌了洞的蚂蚁,三五个一群的来回乱撞,高级军官们大都和本英树一起去了擂台,剩下几个军官不死即伤,所以乱烘烘的场面跟本没人指挥。

    “吱,”一声急刹车的声音,三轮摩托载着本英树停在街口,本英树手扶战刀跨下摩托,看了看这场面伸手掏出手枪,“砰砰”朝天放了两枪,这两枪一响,所有人都停住了,没有人再敢乱跑乱喊,都回过头看着脸色铁青的本英树,几个胆子略小的警察更是吓的当即卧到在地上,等反映过来开枪的是本英树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

    人群里两个军曹急匆匆跑了过来,站在本英树面前立正敬礼。军曹石田满脸的黑烟,额头破了好几个口子,两只眼睛被熏的通红,另一个军曹白木白色的军衬衣已经看不出颜色了,一条胳臂用绷带掉在脖子上,裤子上满是五颜六色的水渍。本英树的脸色象长了地衣的石头一样青铁,他在两个军曹面前来回走了几步,突然一把把白木揪了出来,用手揪着白木的领子咆哮道:“你的,喝酒了!在值班的时候?”“嗨!”白木在本英树的拉扯下极力的保持着平衡和立正姿势,却是满脸的恐惧。本英树把白木甩到一边,抬手拧腰就抽了白木一个响亮的耳光,白木被打的身子一晃,半边脸瞬时成紫色却“嗨”的一声继续挺胸立正。本英树一声“八噶!”左右开弓,把白木的一张脸打成紫黑色,肿成一个大茄子一样,十几个耳光过后本英树越打越气,干脆一脚把白木踹翻在地,伸手掏出手枪指向白木。一边的石田一见本英树掏枪一步抢出“咕咚”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本英树的手臂,哭哭的哀求。白木被本英树踹的仰在地上,看见本英树掏枪吓的浑身发抖,却又不敢说话。本英树看着白木和石田,咬了半天牙,最后终于把手枪缓缓收起,向两人大喊道:“混蛋!你们不赶快去带队抓人,难道还要我去吗!”石田和白木连忙爬起来立正敬礼,各自叫上一队士兵跑了出去。

    本英树回身向跟随自己的军官下令:“继续救火!打电话关闭城门!关闭城门!打电话给城外据点严密盘查可疑人员!通知侦缉队,去川味楼!去抄白家兄弟的家!组织士兵搜索可疑人物!把打擂的所有支那人都给我抓来!宣布戒严,有敢走出房屋者一律枪毙!去给我挖地三尺!今夜十二点之前不许告诉我没有抓到疑犯!”随着本英树一连串暴躁的怒喝,他身后诚惶诚恐的战栗着的那些军官们一个立正“嗨!”的一声四下跑开了,他们都知道,本英树现在正在气头上,他自己想的主意摆擂台,结果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受伤,凶手还跑了,这大日本帝国的面子可是越护越没了,更又出了汽油库爆炸这么大的事情,上级官长的脾气不见得就比本英树小,打出来的耳光也就不见得比本英树轻,闹不好上级长官的南部式手枪也会狠狠顶在本英树的脑门上,这个时候留要留在本英树身边肯定就是当一个出气筒,所以一个比一个走的快。

    半空中忽然打出来一个炸雷,安大水脚下一个踉跄,药箱子差点扔了出去,白三爷一行人脚下也是一停,随即分两行紧紧靠在墙上,紧张的前后张望。

    白五爷道:“没事,打雷呢。”白三爷看看身后跟着的这两个人,从穿着打扮看,这两人都是人力车夫的标准打扮,短卦、草帽、脖子上围着发了黄的白毛巾,但是两人脸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摸满了油泥和锅地,看不出什么面目。白三爷不由得心中叹了口气,今天一天之中他已经从吃惊习惯到见怪不怪了,老唐上擂他吃了第一个惊,以往他也常去川味楼,因他是回民,老陈总是吩咐伙计不要安排来客和他同坐一桌,送来的餐具也是反复刷洗开水冲烫过的,老唐他也见过,却没想到,这个微微驼背一口黄牙烟袋不离手的厨子竟是个练家子。等到老唐掌打赵申平、独斗日本空手道众高手的时候,他已经惊讶的合不上嘴。老唐的出手干净迅速,招法冷僻,他思量即便自己恐怕也接不下他三十招来。等到老陈劝退他五弟,仰首上擂的时候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他看不上眼的那些一脸市侩的,对自己巧言陪笑的市井走卒们,竟然都是武林的高手!他们不但身怀绝技,而且面对家国恩仇的时候又都是那么有气节,那么的是条汉子,该流血、拼命的时候,他们挽袖子就上,毫不犹豫,而自己引以自豪时常炫耀的几手功夫和人家比起来,简直差的贴不上边。就说眼前这两个车夫打扮的汉子吧,自己半天没推动的土墙,人家一拳就能穿个洞。白三爷想到这里看了看白五爷,兄弟相通,两人心里不约而同的都泛起了一股心灰意冷黯淡武林之意。

    一行人刚靠着墙喘口气,大滴的雨点子就噼里啪啦的砸下来了,老陈从白五爷肩上抬起头,沉沉道:“五爷,别淌这混水了,放下我,你们都是有家眷的人,杀人的是我,打擂的也是我,你们放下我,快走吧!”白五爷抹了把脸,蹦出两个字来:“扯淡!”白三爷抬手把自己的小褂脱了下来,小心的罩在躺在担架上老唐的脸上,一挥手道:“快,走二道桥,进周家园!那里安全,没人去!”说着指挥徒弟抬起老唐向西南跑了出去,白五爷朝身后的两个汉子一点头,背着老陈紧跟在后面。一行人穿屋檐绕胡同朝周家园而去。夏日里的雨水哗哗的浇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一头热汗冲了个干净,衣褂也紧贴在身上,粘乎乎的。街面上到处都是翻倒的桌凳,散落的果菜、杂物,满地的狼籍。雨水活着泥土糊在街面上,脚下是忽高忽低,一走一滑的。老陈抬头看了看雨,心想:真是自己命大呀,这场好雨一下,不但自己这些人的脚印都被冲了,日本人就算有狼狗也追不上了,而且雨声这么大,脚步声也都能遮盖住,虽然无法现在出城,但是能多活一天也好呀,想到这里老陈一棵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伏在白三爷的肩头昏昏睡了过去。

    周家园早已经荒废多年了,直奉大战傅作义守涿州的时候,周家主事的男人们正好都在周家老号涿州的分号里。傅作义善守,一旅人马硬是在十万重围中守了个固若金汤,但是周家就没这么硬的命了,一发炮弹落在分号里,周家就剩下了孤儿寡母,消息传出来债主们就进了门,拿着不知道谁写的帐本把周家分了个七零八落,债主门前脚走,周家七姑八姨们后脚就进了门,周家就连桌椅板凳都不剩了,再后来穷人们传说周家有藏金货的夹皮墙和地窖,就蜂拥而来连院子都给扒了。日本人来了以后,看到这里荒芜,于是凡是宪兵队里枪毙的,第一监狱、第二监狱里横死的,都用凉席一卷扔到这里来,掩骨会收来的无主认领的尸骨也草草的埋在这里,到了夏雨冬雪的时候,常常能隔老远的看见周家园里露出白花花的人骨头来。

    白三爷一行人跑进周家园的时候象一群水老鼠,每个人浑身上下都淋的透湿,一溜歪斜的钻进了一座废弃的屋子。白五爷指挥徒弟收拾出一片地方,把老唐和老陈小心的放在地上,先给老唐追服了一棵白药的保险子,接了两捧雨水喂给老唐,再回过头来审视老陈的左腿。白五爷拉开药箱,取出一把小剪,把老陈的裤子从裤口向上剪开,老陈的膝盖已经不成样子了,本来圆鼓鼓的膝盖现在象一个被人拍了一巴掌的馒头。由于血脉被阻,上下很大一片已经淤住了血,一片黑紫色。白五爷脱下自己的褂子拧了一把,然后说道:“张口!”老陈会意,张口咬住白五爷的小褂,白五爷先取出几根银针,扎在老陈左腿几处止疼的穴道上。然后坐在地上拿出一块麝香放在掌心缓缓的揉了起来,一股香气在空荡荡的旧屋中散发出来,众人都情不自禁的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白五爷运起柔劲,先把老陈的左膝摸了一遍均匀的涂上了麝香,然后仰头想了半响,低头默然不语,老陈心下明白,摘了口中咬着的小褂说道:“白五爷,没关系,虽说咱们练武的人最重的是步法,但是我知道我这左腿是保不住了,肯定是废了,不过我陈云宣认了!我不过一个区区小饭馆的掌柜,我一条腿换了日本黑龙会总教头的一只手!我没赔!五爷您就下手吧,死马当活马治吧!”白五爷心中暗赞道:“真是一条好汉子。”当下凝神屏气把已经被打碎的碎骨聚拢在一起,慢慢的归位、捏合、平抚、过血,虽然白五爷手劲轻柔,老陈也疼出了一身的冷汗。白五爷伸手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小冬瓜出来,一刀切成两半,掏出瓜瓤子扣在膝盖上,腿下又衬了一块夹板,然后用绷布小心的包好。老陈一口吐出咬着的小褂,先深深的吸了口气,抬头一笑说道:“五爷,好手法,我这碎骨到了您手里象麻将牌一样的听话!”白五爷白三爷听了都是一笑。

    白三爷转头向跟来的两个汉子一抱拳道:“两位英雄,还未请教大名?”那两个汉子已经就着雨水把脸抹干净了,露出了两张红彤彤的国字脸,“在下唐明远、唐明国。”白三爷一楞:“难道两位是和唐爷有旧。”唐明远道:“是,台上打擂的是我们的表哥,唐家的十三哥,唐十三。”话音刚落,躺在担架上的老唐忽然睁开眼睛道:“谁?那个喊我!”唐明国一步跨过去道:“十三哥!我是明远,他是明国呀!”]老唐一楞,他费力的支起身子,想看清来人,但是室内昏暗,一时难以看清,老唐问道:“你是明国?你真的是明国?”唐明国扶起老唐哽咽着说:“哥,您真的听不出弟弟我的声音了?十三哥,剪剪扶风青曲远,斑斑翠滴幽思长,这两句你还记得吗?你再想想。”老唐听见后两句猛然间激动起来,喃喃道:“对联,是它,是竹径园的对联!”老唐喊道:“明国!明远!我的好兄弟!你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那两人“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攥住老唐的手虎目含泪看着老唐。老唐挣扎着从担架上下来也跪到在地上,仔细看着那两人,既而两行泪水从眼里涌来出来,:“你是明远,他是明国,我的好兄弟呀,我只道这一辈子只能梦里相见了!二十年了!二十年了!铁云山唐家寨我做梦都想回去呀!”“十三哥,当初你不该在唐家祠堂里发那么大的火呀,这一下咱兄弟天南地北活生生分隔二十年呀!哥,你受苦啦!”“……”“是呀,十三哥,七叔也知道你说的有理,但是他老人家掌管咱家里上下几百口人呀,也有他的难处呀!”“……。”“七叔这些年后悔呀,他老人家说你心高气傲,看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些年他打发了多少人出来找你呀,我们只以为你在江湖上独来独往,逍遥快活,没想到你受了这些年的苦呀!”唐明国抱着老唐,唐明远却早以泣不成声。

    老唐摇着头说不出话来,只道“好兄弟,一言难尽呀。”兄弟三人抱头痛哭,老唐一只手抱了这个抱那个,哭的泪水涟涟。老陈和老唐一起呆了六年没见老唐哭过,擂台这一战更知道他绝对是铁铮铮的汉子,可如今老唐兄弟重逢这一哭,看的老陈也不住辛酸。

    哭了许久,唐明远拉过背后的包袱,打开包袱皮从里面捧出一个陈旧的皮囊和一付极薄的皮手套递给老唐说:“十三哥,这是你的东西,我们和大哥出来找你,一直带着它,就盼着能找到你,亲手把它交给你,我们整整找了你七年那。”唐明国道:“大哥总说他对不住你,每次家里安排人出来找你,他都跟着出来,说过年的时候他看着你的座位空着心里难受。为了找你他头发都白了。”老唐接过皮囊,用手来回的抚摩着它,又颤抖着拿起手套反复的看,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皮囊上面,忽然老唐抬头问道:“大哥呢?明长大哥呢?”唐明远看了一眼唐明国哽咽道:“我们在擂台下看你打擂,大哥一见你上台就急了,说不论你输赢日本人肯定都不会放过你,还说要救你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制造混乱,然后趁乱下手。他说只要用咱唐家的琉璃珠把日本人的军部炸了,肯定就能趁乱救你出来,我和明国要去,大哥非要抢着去,他说他当年对不住你,没脸见你,把你的皮囊交给我们让我们一定亲手交给你,就走了。后来听见大哥得手,却总也等不到大哥的烟花信号,我就去接应,老远的就看见大哥拼死往外冲,被小日本一枪打在胸口上就…。再也起不来了………”唐明远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老唐一把抓住唐明国说:“明远你说谎,你胡说!大哥他是唐门长子,有护心镜的!大哥不可能出事的!明国你说!你告诉我,大哥到底怎么了?”唐明国缓缓揭开上衣扣子,露出了一面用三条带子绑在上身的铜镜,“大哥说我第一次出门,非要我系上它…。要是大哥带了它去也许就不会……”老唐乍听噩耗先是一楞,然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老唐举起右手猛击地面,然后又一下猛捶自己的胸口,白五爷见了抢上来按住老唐的右手,点了老唐胸前的止血穴道。老唐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哭道:“明长呀明长,都过去二十年了,还有什么恩怨化不清呢!纵然有天大的误会咱们还是亲兄弟呀!你这一条命可让我怎么还你呀!你可是咱唐家第一高手呀,这一回让我回去怎么跟九叔、七叔交代呀。明长、我的好兄弟你可活活要了我的命呀!”说罢一口气憋在胸口喘不上来往后一仰就昏了过去。

    白五爷连忙抢了过来,掐人中、拍后背,半响过后,老唐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老唐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好哥哥呀,二十年了,你我兄弟今天是近在咫尺最终不得相见,这真是命呀,这是命呀!这是我唐十三的命呀!”唐明远道:“十三哥,我们兄弟来寻你,就是想带你回去,回四川,回铁云山唐家寨!”老唐摇了摇头,缓缓道:“大哥为了救我,舍了一条性命,我怎么回去?我怎么有脸回去?不,你们回去告诉七叔、九叔,我唐十三先冒犯祖先,后累掌门大哥,已经没有脸面回去了,就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吧。”唐明远大急道:“哥,别说了,我们兄弟就是拼了命去也要背你回去!”老唐一把按住唐明远的肩膀,想要说话却牵动胸口的伤处,满脸的痛楚之色。白五爷急忙伸手扶住老唐喊道:“大水,药箱!”要给老唐止疼。可是却不见安大水捧药箱过来,白五爷心下一惊,在回头四顾,屋子里早以没了安大水的踪影,自己的药箱子也踪迹不见!白三爷腾的一下子蹦了起来,一把拎起一个徒弟问道:“安大水呢?去那儿了!”那徒弟也发觉势头不对,结结巴巴的说道:“刚………刚才…。还在,………这位………这位唐爷哭的时候………就……就不知道了。”白三爷气的一跺脚:“哎!这个没骨头的兔崽子!快,老五,快带着陈爷走!”白三爷话音刚落,屋外有人嘿嘿一笑道:“走?那里走?驾跟斗云走吗?”屋内众人都是一惊,门口人影一晃,来人一脚跨进了屋里,白三爷一步迎上,举单掌劈来人的右肩琵琶骨。来人不接不架也不躲,出左手一把抓住白三爷的小袖往里一带,脚下横踢白三爷的小腿迎面骨。白三爷小袖被拽退不开身子,若两腿移位不免失了重心,情急之下一抬前腿,直踩向来人的横踢。这一招夷非所思却恰倒好处,出招那人也叫了一声好,手下招式却不停,抓小袖的手一加劲,就把白三爷的上半身带变了向,踢出去的脚往外一拐踏在白三爷的身后,紧接着挺腰变脸,用胯骨就把白三爷撞了出去。白三爷处变不乱,身在空中一个反弓腰,单手拄地接后翻,一个跟头化解了摔劲又站在了来人的面前。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白三爷明白来人应是个惯摔交的人物,一招霸王卸甲甩掉褂子,光着膀子错双掌再度进招,白三爷人虽然粗犷,但心中也有聪明:“我光着膀子一身是水,光溜溜看你怎么抓我,怎么摔我。”来人一见白三爷甩外衣连忙跳出圈外道:“三爷,学许楮么,我可不是马超!”白三爷一楞,问道:“刘一平?”来人拿出一个打火机用手小心的拢住,“啪”的一声打着,正是身穿警装的保定府警察局长刘一平。白三爷脸色一寒道:“你是来抓我们的?”此话一出,唐氏兄弟手中已经握了大小十几件暗器,只要情况不对,那刘一平立时就能成一个活刺猬。

    刘一平哈哈一笑道:“三爷、五爷、陈爷、唐大橱,我老刘是给你们送礼来的。”说着熄了打火机从门外拎进一个箱子来,白五爷惊道:“那是我的药箱,你怎么得到的!”“五爷,有人用你的药箱子当厚礼送给了我。”刘一平又从屋外拎了一个人进来“咕咚”一声扔在地上,众人接着昏暗的光线仔细一看,正是白五爷的徒弟安大水,被人捆了四肢,摘了下巴,满脸的恐惧和惊讶。

    “三爷、五爷、日本人命我带人搜查市区,挖地三尺的找你们,可我刘一平心里有我自己的小九九,我爱喝酒可我心里不糊涂,这日本人天天共荣共荣的,但是打心里没把咱中国人当人看。今天唐爷陈爷这擂打的真给中国人争脸!我刘一平在车上就他奶奶的喝了好几口出气酒,我开着车,带着人在街上来回的溜,我就想我要是真把你们逮走了,那保定府的十几万爷们不得骂死我刘一平。再说了,那朝那代也没有一国人能把咱中国给占了的,我心思这小日本再横,可终归人少呀,咱中国人人口多,就两个人拼他一个二十年后也能把他赶回去吧。到了那光复神州的时候,要是记上一笔我刘一平给日本人做鹰犬,抓咱中国的打擂英雄,那我刘一平儿子孙子可都抬不起头来呀。”说到这里屋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刘一平踢了一脚捆在地上的安大水道:“我正寻思怎么把你们找着送出城去呢,这小子就从胡同里窜出来了,他一伸手就拦住了我的车,说有重要情报要向我一个人汇报。我谴开手下人一问,他说他知道你们在那里,我当时心里一喜,脸上却不露声色问他有什么证据,这小子,财迷了心窍,忙不迭的把药箱子拿了出来,说自己是白五爷的徒弟叫安大水。我一看药箱子就放了心,让这小子领路就找了过来。”白三爷越听越气飞起一脚把安大水踢了几个滚。白五爷一把拉住他,向着刘一平一抱拳道:“刘爷,我白家兄弟今生不敢忘您的救命之恩。”刘一平微微一笑道:“他娘的,我这个局长也是混日子,拿着小日本的票子给咱自己人办事。”白五爷道:“可是刘爷,您打算怎么送我们出城,我们可是有八个人呀,而且陈爷、唐爷又受了伤,行动不便。”“我已经想好了,先解决了这小子,然后到了明天我拿来些衣服,你们能动的人换上我手下人的衣服,跟在我的车后面,至于陈爷和唐爷就委屈一下,躺在我车里的后坐下面,我送你们出城,没人敢盘查。”白三爷大喜道:“好,多谢刘爷,明日如能出城,日后定当厚报。”江城路的大东亚武道会俨然成了战时医院,门口加了宪兵的双岗,穿着白大褂的日本军医出出进进,工兵拉过来的战放灯吊在院子中间,把院子照的雪亮。院子里或坐或躺的是十几个纱布包头、绷带吊臂的日本人,都是武道会的弟子。武腾一个人坐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没点灯。他的右手已经打好了石膏,用一条白带吊在胸前,一套轻巧雅致的茶道器具就摆在他的手边。“几声轻轻的敲门声传进来,门外响起本英树的声音:”老师,弟子本英树来看望老师了。“”哦,是本英君呀,请进。“武腾起身拉亮了灯。

    本英树一向以职业军人自诩,到那里都是一身的戎装,而且熨烫的丝毫不乱。本英树向老师点头行礼:“老师,我带来了麝香,是疗伤的佳品。”“本英君,今天的场面给你制造了不少的麻烦呀!”“不,老师。是我过于自负了,刚才岗村宁次将军亲自打来电话,狠狠的训斥了我!”“支那人是水,而我们是驽驾水的堤坝,支那人并没有真正屈服我们,所以只要有机会,他们总能在我们的千里大堤上制造些麻烦的。”武腾捏起茶壶为本英树倒了一杯茶。

    “是的,老师,要征服这个民族的确很难。”“这个民族有他自己的历史,和他自己的文明,我们能征服他们的土地,但是征服不了他们的历史。”“是的,老师,支那这个民族的历史太悠久了,这是他们沉重的包袱,但也是他们顽强生存的脊梁。”“那个发暗器的人,”武腾捏起桌上的一枚钢椎道:“你怎么看?”“他很可怕,他的可怕在于我无法发觉他到底隐藏在那里,他可能是一个店铺伙计,也可能是一个普通的行人,但只要能找到他,我就有办法抓住他。不过,他的暗器的确很可怕,他发暗器的手,完全是一件发射机器。不过,老师,我已经击毙了他们一个同伙。”武腾猛的一转身道:“真的!”“他就是爆炸军部的罪犯,我们从他的身上发现了大量的可疑物品。”说着,本英树从夹在腋下的皮包里取出一个皮囊来,这皮囊样式普通,皮质也是一般,只是似乎用了很长的时间,已经被磨的发白。武腾几步走过来,左手小心的捧起皮囊,仔细的端详,半响之后,武腾轻轻的翻转皮囊,轻轻一抖,哗玲玲一阵轻响,大小十几件各式各样形状怪异的物件落在桌子上。这些物件都是通体颜色黝黑,锋芒不露,看的出来都是精铁打造,但是样式却是说不出的怪异,有的象妇家人做活的锥子,有的象缩小了许多倍的月牙,有的象浑身有刺的蒺藜,还有的样子太过怪异,根本形容不出它们的形状来。

    武腾问道:“本英君,这就是从那个疑犯身上发现的?”“是的,这个皮囊就是从那个支那人的尸体上发现的。还有,那个支那人不仅手指粗长,手腕部也和普通人比明显的不一样,所以我敢肯定他就是您所提及的那个神秘门派――唐门中的一员!”武腾仰起头,眼睛注视这远处的屋角,沉思起来。

    “本英君,这个支那的神秘门派能够把人的潜能发挥到及至,他们训练出来的武者都具备特殊的能力,他们的武者用手发射这些物件所产生的威力决不亚于枪弹。所以………”武腾一回头,紧紧的盯住了本英树。

    “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如果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武士能够掌握了这种方法,那么我们可以把它溶入到我们的武士道训练中,再结合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科技,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有成千上万个不用枪炮的战士!”“所以,我们一定要抓住他们其中的一个!”“对,只要抓住他们中的一个,就能抓住他们中的所有人!”“本英君,你有办法了吗?”“呵呵,”本英树轻笑一声道:“老师,您教过我的,对付这些愚蠢的支那人,就要用支那人的办法。”“哦?那你准备怎么办呢?”“老师,我要让他们自己走到我的手心里来!”夏日的雨夜更显得清冷,一群人在无门漏窗的破屋子里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挤着蜷缩起来,人人身上的衣服都是透湿的,却不能点火烘烤,白五爷的两个徒弟已经开始冷的瑟瑟发抖了。

    “他奶奶的,”白三爷来回的摩挲着自己的双臂,“一身的泥水,肚子里也没食,在咱自己的家门口我现在连条落水狗都不如。”老唐重伤之后又加悲痛,现在已经昏昏的睡去了。老陈一个人坐在地上依着墙却睡不着,他心里记挂着自己的老伴和寅生,这时候不知道他们娘俩已经到了什么地方。老陈有心问问白五爷,又觉得不好张口,只好自己闷在心里乱想,可是这越想就越心烦,忍不住就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白五爷依在老陈的身边,见老陈挪动就直起身来,把老陈的左腿安置好,抬头道:“陈爷,不放心嫂子么?”老陈叹了口气,没好说话。

    “您就放心吧,我已然派了两个机灵的徒弟,去把嫂夫人和孩子接了出来,没敢放在城里,直接送到小汲店村去了,我大徒弟的家就住在那里,我救过他的命,他这个人也老实可靠,你就放心吧。”“白五爷,您说这刘一平可信吗?”“我看可信,他若是要抓你我的话,刚才就是机会。”说着白五爷狠狠的瞪了一眼缩在一角被捆成粽子的安大水。

    “是呀,刘一平刚才的确够朋友,但是白五爷您能保他回去不会变卦?”白五爷不由得也是一阵沉吟,是呀,刘一平没有问题,但是万一他不细致走漏了一丁点风声的话,那这八条人命就全部交代在这里了。到了生死关头,到底谁可信,谁不可信,一时之间也难以辨别,但是这是完全不能出错的,一旦出了错,丢的就是性命。白五爷被老陈这么一说心里也开始有些犹疑起来。

    两人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了巡夜的锣声,有人在远处反复的高喊:“噢,皇军击毙了城内点火的疑犯,尸体就在江城路的武道会院子里,本英树太君让大家去认一下,有知道疑犯来路的有重赏呀!”声音由远至近的传过来,却如同钢针一样插在唐家兄弟的心上!

    唐明国和唐明远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两人怒视着窗外,气的双臂连连发抖。

    唐明国狠声道:“他们……小日本竟然敢冒犯大哥的英灵……我………我跟他拼了!”说罢伸手拽皮囊就向外冲。

    白五爷低喝一声:“老三,抱住他!”同时右手一把抓住了唐明国的手腕子,白三爷也同时出手,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唐明国的腰。

    唐明远在旁边伸左手拿住了白三爷的笑腰穴,右手一把扣住了白五爷右手的脉门道:“快放开我兄弟!”白五爷低声喝道:“住手、小点声!唐家兄弟,那分明是个圈套!用令兄做诱饵,引你们上套的!”唐明国发了疯一样的来回的挣脱,“你们放开我,让我去!我大哥是因为没了护心镜才中了枪的!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欠我大哥的!我不能看着小日本祸害我大哥的身子!就是死我也要去!”唐明远道:“放开我兄弟,我们去跟他小日本拼了!我大哥死了他们都不放过,我非杀了那个本英树不可!”白三爷双手互扣沉腰坐马,抱着唐明国死不松开。唐明远也急了,他不敢出手打白三爷和白五爷,只好抓住白三爷的双臂使劲的往外拽,白三爷道:“好兄弟,听哥哥一言,你已经少了一个哥哥,要是你为了一时的恩仇,再连累了眼前这个哥哥,你怎么办!你们如果有个闪失,这躺在这里的老唐交给谁去!”唐明国慢慢的不再挣扎了,他紧纂着自己的皮囊,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全身抖成了筛子。

    唐明远猛地仰起头,对着屋顶泪流满面,狠狠一跺脚嘶哑道:“哥呀!弟弟无能,连你的尸骨都不能保全。您在天之灵慢走!弟弟发誓有生之年必报此仇!不杀本英树我誓不为人!”唐明国双膝一松,面朝东方屈膝跪到,咚咚的连磕了十几个响头,已经是满怀哽咽不能言语了。

    白五爷轻轻走过去,紧紧捏住唐明国的双肩,道:“兄弟,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心里都有本帐,小日本欠咱们的这些血债咱都一笔一笔的记着呢,这些个帐,咱是用刀子一刀一刀刻在心里头的,世世代代咱都忘不了它!总有一天咱让他们连本代利的一起还!”白三爷道:“兄弟,你大哥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他是咱中国人的英雄,神州处处祭忠魂,我在我白家祠堂里先给他敬个神位。但是这个仇咱肯定要报,老天作证,再遇到干小日本的事情我白家兄弟决不落人后!”“哥呀,我的亲哥!”唐明远猛的一拳打在墙上,汩汩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染红了墙壁。

    这时,原本躺在地上的老唐忽然悠悠然转醒了,他看着众人问道:“好兄弟,咱们能出城么?”话未说完,远处又是一声吆喝传来:“白天捣乱的疑犯已经被皇军击毙,据说疑犯姓唐,皇军有令,要有知道疑犯底细的去武道会辨认尸体,皇军重重有赏!”白三爷见到老唐这时醒来吃了一惊,正要想个法子哄他安睡了,却没想到这吆喝声在这个节骨眼上响了起来。唐家兄弟听到吆喝心里同时一惊,连忙扭脸看向老唐,这时的老唐脸色白的吓人,右手伸出来指向唐明久却连同身体抖成了一个,唐家兄弟眼见不对同时扑上,连声喊道:“十三哥!十三哥!”“你们………带…快带我去……去杀了武腾………不能让他玷污了大哥的身体!”“唐爷,那是武腾引你上钩的呀!”“去…去………快去!我为大哥死了我是应当应份!我要是看着别人祸害他的身体自己躲在这里,我一辈子就和死了一样,有什么分别!那不是别人,那是咱唐家大哥!你们就这么忍心看着大哥暴尸街头任人凌辱么!他也是咱唐家的一条汉子,生前没人能奈何的了他,死后也是一样!为了他我老唐壑出命去也值!”“说的对,十三哥,我兄弟这就去武道会,拼了命也要抢回大哥的身子,杀了武腾给大哥报仇!”“唐爷!这是诱饵!是要引你们几位英雄上当的!”白五爷眼见老唐神情激动,连忙劝阻。

    “白五爷,俗话说国仇家恨,自古国仇大过家恨,我老唐虽然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我既然会几手拳脚就不能看着小日本祸害咱同胞,更不能看着我亲哥哥命丧敌手之后身子还被他们拿去戏弄!明国!明远!今天咱们要是就这样走了,回了铁云山唐家寨的时候,七叔问你们大哥怎么没回来。你怎么交代!你就把咱大哥这么孤伶伶的扔在这儿吗?那样的话我还不如和大哥一起死在这里!我去,我就是死也要陪着大哥,给他就个伴儿!我老唐宁肯做鬼也不叫人说我没有骨头!”“十三哥,我们背你去!上刀山下火海咱都是亲兄弟,到了死也不能丢下谁!”唐明远伏身把老唐背在肩上。

    “等一等!”白五爷见难以劝伏老唐,一把抓住唐明远道:“我必须把陈爷送出去,我们在小南门外等你们,你们杀了武腾之后,就去那里找我们会合!我们等你。你可一定要来!”“好!等我们一个钟头,如果一个钟头之后我们还没出去……就………就不要再等了。”老唐握住白五爷的手,说话已有些哽咽。

    “老唐!我们铁定等你!保重呀!”老陈坐在地上挣扎着向老唐伸出手来。

    “掌柜的!如今的世道就是两个字:拼了吧!”“唐爷!保重!我们等你,你可一定回来!”

                   

    武道会里武腾的住所的灯一直亮着,武腾在小心的摆弄着那些皮囊里倒出来的物件,本英树端坐在木几前,用一块丝巾反复的擦拭着他那把指挥刀。

    “本英君,这就是那把首相的赠刀吗?”“是的,这个是我当年在帝国军事学校毕业时,在毕业典礼上东条首相亲自颁赠给我的,这可是我一生的荣耀呀!”提及当年的往事,本英树也不免有些意气风发,毕竟首相的赠刀也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本英树斜举战刀遥遥指向灯光,眯起眼睛看刀身上锻造的纹路,“真是一把好刀呀!这把刀今天就要有鲜血可饮了,我会让他饱饮支那武者的鲜血!”“报告!”门外响起一个军曹的声音。

    “进来!”“报告少佐,外面都准备好了,精选出来的神枪手们都已经按照预定位置安排好了!”“太好了!”本英树按桌而起“我们已经撒下了钢铁之网!哈哈哈哈,这次我倒要看看那些猎物怎么逃出我的手心!老师,这一次我们要象捏老鼠一般的捏死他们!”本英树目光狰狞,狠狠的捏着腰间的指挥刀。

    武腾沉声道:“可怜的支那人,就象一只被猎犬四处追扑的小兔子。本英君,你知道支那人为什么难以屈服吗?”“请老师指教。”“就是因为他们有五千年的历史,这历史永远让他们有所寄托,支那人总是能够麻痹自己,总是相信英雄侠客救世主的出现。这一次,我们要光明正大的击败他们,杀死他们,彻底打碎他们的精神寄托!”雨下的更密实了,雨点却小了许多,大街上的石板被冲刷的干干净净,街道两边两溜雨水不断会聚,急匆匆的顺势流下去。天色没亮,下雨天也没有月亮,满世界的都是雨点落地的劈啪声。

    “吱”的一声,汽车刹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老陈猛的睁开双眼,白家兄弟从地上一跃而起,白三爷几步跨到了门口紧贴在门边。他小心的探头向门外看了看,回头向白五爷做了一个仰头喝酒的动作。老陈会意,是刘一瓶。突然间一种恐惧从老陈心里冒了上来,刘一平带来的可能是出城的机会和希望,但是他更可能带来日本人的三八大盖和歪把子机枪,自己和这屋子里所有人的命运都决定在这一刻了,就象下棋的先后手,要么对方输,要么自己输,不可能再有和棋的机会,老陈感觉这会倒是更象翻牌九,一翻两瞪眼。

    轻轻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许楮,许楮,快出来换衣服。”来人在门外轻轻的呼唤。来人正是刘一平!

    白三爷低声道:“马超,就你一个人来吗?”“是我,带了六套衣服!”“你进来。”白三爷全身运好了劲力,只要他刘一平不敢进来,那就一定有问题,他就马上冲出去,先把他擒下来再说。

    门口一个黑影一晃,刘一平走了进来。“各位,有衣服,还有烧饼,快吃,快走!”刘一平一边帮白三爷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那两个兄弟呢?怎么没见老唐呀?”“武腾把炸军部的唐老大的尸体放到了武道会里,让巡夜的喊人认领,他们三个去抢唐老大的尸体去了!说一个钟头后在小南门外会齐。”“嘿!”刘一平听了一跺脚,“那是计呀!武腾这老狐狸是要他们去送死呀!整个的宪兵队都已经调过去江城路那里了!三八大盖歪把子机枪还有小炮都去了!他们还回的来嘛?他们走了多久了?”白五爷摇摇头道:“刘爷您别追了,已经走了好久,即便是您追上了,您能劝他们回来么?武腾这一招可真他妈毒哇!唉,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唐爷是铁了心的想去陪他大哥了,他那两个兄弟也是这个意思,好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是爷们!唐家门里的果然都是铁铮铮的好汉子!”“哎!”刘一平摇摇头,两行热泪潸潸而下,“这样的好汉子我怎就没早结识呢?和他们一比真是愧煞我刘某人了!这年头,铁打的汉子还剩下多少呀。得了三爷,快走吧,我先送你们出城,然后我再回来,只要一有机会,我刘一平拼着这条命也要把他们三位给接出来。”白三爷一行人身着警装排成队列,跟在刘一平的汽车后面直奔小南门,守门的警察老远高声喝令:“站住!干什么的?”刘一平的司机从车里探出头来喊道:“瞎了,局长的车也问!”守门的警察连忙立正敬礼,当值的小队长指挥众人拉开路障,收起机枪让汽车放行,车后面的白三爷向白五爷对视一眼,两人心里均想“多亏了刘一平,不然看这阵势即便是关老爷复生恐怕也冲不出去呀。”就在这一停顿的功夫,赵申平拎着二十响的短枪带几个持刀握棍的徒弟从对面的茶馆的房檐下跑了过来。

    “刘局座!这大下雨天的又是大晚上的去哪呀!”白三爷和白五爷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个祸害精竟然守在这里,连忙压了压帽檐底下头去。

    “皇军说要严查破坏分子,我出城去各个哨卡看看,别放走了疑犯。”“哦,”赵申平今天吃了大亏,一条胳臂用绷带吊在胸前,另一只手拎着一把蓝汪汪的德国二十响,他站在城门边的路灯底下,有意无意的拦在了汽车的前头。

    “那您一路上可的小心呀,下雨,车不好走。”赵申平嘴上说着却在车前头来回的转悠,眼光不住的在车里扫来扫去。

    “赵兄,你这一夜没睡,真辛苦呀!”“是呀,是呀,这不给皇军当差嘛。”刘一平皱着眉头拉开窗帘道“我说赵兄呀,你是不是怕我这车里藏了人呀!你看看,这车里可就是坐了我一个人呀。”赵申平笑着“不敢,不敢,您是警察局长,我怎么回怀疑您呢。”脚下却不动地方,依旧挡在汽车前面。

    刘一平索性拉开车门从前座上下来,笑咪咪道:“赵兄,要不我带你一起去查查哨,你坐我的车?”赵申平顿时满脸喜色道:“行呀,行呀,您坐前边,我坐后边!”刘一平本就看不惯赵申平,看他在车前边转悠早就窝着一肚子的火,那赵申平居然不识趣的来了个顺杆爬。刘一平两步跨了过去一把抓住赵申平的衣领道:“好你个赵申平………”没等赵申平说话,刘一平转身抬左手,一把捏住赵申平手中二十响的击锤,先往外一引,然后顺手一扭一带,就把赵申平手中枪的枪栓和击锤卸了下来,弹簧击针掉了一地。赵申平一愣神的时候,刘一平右手一搭他的右肩向后一推,脚下上步一个横刀,就把赵申平整个人摔了出去,直扔出了一丈远。刘一平站在原地左右手齐动,三两下就把从赵申平手里夺下的二十响拆了个星碎,然后把弹夹和零件往地上一扔道:“你说你小子,玩儿拳玩儿跤那样你都不行呀。就你也配做你刘爷的车!”刘一平回身拉开车门喊道:“开门,出城!”说完跨步上车,赵申平的十几个弟子吓的向木棍一样绰在当场,不敢动弹。车后四个警察跟着汽车跑出了小南门。就在出城的一瞬间,白家兄弟、刘一平和老陈,都忍不住的回头向西北方向遥望,大家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默念道:“老天爷呀,您睁睁眼吧,保佑唐家那三条汉子吧,让他们能平安回来。”细雨淋淋,唐明国双手扶腰跑在前边开路,唐明远背着老唐紧随其后,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遇到一个人来阻挡,三人出乎意料的顺利来到了江城路口的武道会门外。夜色黝黑,正是黎明前最暗的时段,武道会大门紧闭,里面却亮着灯火,象是正等着他们的到来。

    “十三哥,我们翻墙进去!”“不!”老唐一按唐明远的肩膀道:“我们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光明正大的报仇!踹门!从前门进去!”“轰”的一声红漆的院门被人踹开,唐明远背着老唐,唐明国在一边护卫,两人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坐在葫芦架下的武道会弟子们一声“八嘎!”纷纷拔出腰间的武士道起身围拢上去。

    屋子里武腾和本英树听到动静后相视一笑,俱都心想:“果然来了!”屋门轻轻打开,一身戎装的本英树当先走了出来,身后是穿一身月白色武士服右臂吊在胸前的武腾信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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