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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父亲的革命,第一部,第八章(1) -- mingxia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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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父亲的革命,第一部,第十章2

几天后,组织上对各审查单位重新编组,把分区,野战部队,甚至地方的待甄别人员混在一起,集中突击。同时,对各大组负责人进行调整。由于很多老家伙倒了霉,又新提拔起来一些干部。父亲他们这个大组的负责人就换成了新官上任的分区组织科科长:易尚靖。

易尚靖主持的第一场大组会就是审查父亲的历史问题。还是老套路,先让父亲先介绍个人历史。父亲冷笑一声:叫人说话,这就好办,看你们怎么从鸡蛋里挑骨头?没想到刚讲了几句,易尚靖就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姓黎的,别把我们当小孩子。你说的这些过程都是裹脚布,又臭又长,谁有耐心听得下去?还是理理思路,有啥问题直接往外端。”

父亲倒憋一股气,忍了忍,反驳道:“不是你让我介绍历史吗?介绍历史,不讲过程讲什么?”

“我要提醒你,注意自己的态度。我们要听的是:你有什么历史问题?易科长说得还不清楚?”李万民厉声喝道。

“我没有历史问题,你想叫我说什么?”父亲毫不示弱。

没想到,原二连的司号员,罗志远的搭档小杨跳将出来,指着父亲的鼻子骂道:“你不要装蒜,有没有问题自己明白。”

“我明白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如果我现在说你也有问题,你明白吗?”

“你狡辩,”小杨脸红筋涨,再说不出话,转头对坐在角落里的罗长远说:“小骡子,你了解他,你说。”

罗长远颇有些尴尬,犹豫半天才说道:“黎明同志肯定有问题。但我是个啥道道,小杨你也知根知底,就是肚子里有东西,也是茶壶装汤圆倒不出来。”

这时,易尚靖反倒平静下来,说:“永年同志,不着急,不着急。让他讲,讲完了我们再找问题。党的政策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走一个坏人。我们办事要有根有据,最后让他心服口服。”

积极分子不吭声了,父亲的兴致也给打没了。他又草草讲了几句,便强调说:“这就是我的历史,每年每月都有人证明。”当然,他也没那么老实,事无巨细什么都讲,只按要求谈了些参军前的经历。

接下来,群众们围绕着父亲所谈的经历展开热烈讨论。

积极分子:“穷人家的孩子有几个上得起学,你上学的钱从哪里来?”

父亲:“父亲过世前当学校老师,有收入。后来和妈妈靠收租子过日子。”

积极分子:“和你妈靠收租子过日子,不是地主是什么?这难道不是隐瞒历史?”

父亲:“,,,”。

积极分子:“再说了,你妈会写字,不是地主家的小姐也是官僚家的千金。你一个地主家的少爷,怎么会同情共产党红军?这不是猫哭老鼠假惺惺嘛。”

父亲:“我参加过抗日救亡运动。”

积极分子:“嗯,问题来了,你既然数理化那么好,就应该是书呆子,咋还会参加抗日救亡?何况,南郑是山沟里的偏僻小县,消息又不灵通,怎么那么快就知道了‘九一八’事变?还把你从学校拉向了社会?”

积极分子:“既然这么关心国家和民族命运,为什么不点参加红军?红四方面军和陕南红军都经过过你们附近。”

父亲:“我当时才十五六岁。”

积极分子:“罗志远同志,你多大年纪参加的红军?”

父亲恼火地反问此人:“那我问问你多大年纪参加的红军?”

易尚靖貌似搞平衡:“黎明,不要冲动,同志们对你是好心好意。我想问问那个公路短训班的情况。国民党有很多特务机构都挂着公共的牌子。”

积极分子:“是那个樊向贵介绍你去的吧?”

积极分子:“樊向贵先介绍你参加特务训练,再把你安插到红军内部,然后自己回去领赏,当上了局长。我说的这个过程总不是冤枉你吧?”

父亲:“这不是凭空想像嘛。樊向贵是吃不了红军那个苦逃回去的。”

积极分子:“他逃回去了,你们的组织联系也中断了,所以你在抗大坚持不入党,对不对?”

父亲:“这跟入党有什么关系?到太行山后,我不是积极争取入党了?还是陈谢首长介绍的。你们要调查,干嘛不去找他们?”

积极分子:“你不要东拉西扯,陈谢首长没有火眼金睛,他们怎么知道你和特务机关联系上没有?”

“这个并不奇怪,我以前不是也被你蒙蔽了。”易尚靖又插上话说:“谈谈你领导的坦白运动吧。第一,为什么只定三个怀疑对象?是不是怕定多了破坏你们的特务组织?第二,为什么运动在你的领导下进展这么慢?我仔细检查了一下,你的第一个怀疑对象是半月前突破的,比龙主任领导的组晚将近一个月。”

父亲大为光火,堵了他一句:“咦,那个时候我们两个可是朝夕相处约。”

易尚靖“砰”拍了下桌子,故意把声音放得很低沉:“那我就再提醒你一次。为什么,你迟迟不肯学习别人的先进经验?真的是害怕犯主观主义错误。还是别有其他考虑?”

依照父亲的性格,他肯定要给易尚靖顶回去。但他突然想起了杜修贤,一下子走了神。想当初,自己挥舞群众路线的旗帜去整别人时,一切好像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到处闪烁着群众智慧的光芒。现在轮到自己头上,怎么老感觉别人是处心积虑,胡乱引伸,简直就是栽赃陷害嘛。父亲的内心感觉阵阵发冷。四周围的人还如同烈火般的气势汹汹,但他却好像掉进了一个阴森森的冰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荒唐还是滑稽?同是群众路线,走法也一样,人的感受何以如此悬殊?这岂不是曹雪芹笔下的风月宝鉴,正看是软玉温香美人,翻看却是骨瘦如柴的骷髅。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就见龙文枝虎着脸走进会场。

龙文枝坐下后,先和易尚靖,李万民等人交头接耳,说说笑笑。父亲等人傻喝喝地在一边看着,心里真不是滋味。几分钟后,龙文枝开始发话:“同志们分析得很好,可以说句句打中了特务的要害。我今天来就是告诉大家,组织上已经查明:黎明,就是打进我党我军长期埋伏的特务。”

父亲好像当头挨了一棒。

“黎书记长,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龙文枝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同情:“你的上级已经坦白,下级也把你给端出来了,现在就看你肯不肯回头。党的宽大政策你比谁都清楚,限你三天,彻底坦白,写出交代材料。”说完一拍屁股,走了。

父亲当时都懵了。他眼睛发直,耳朵嗡嗡响,头发晕,手脚僵硬,全身颤栗,半天说不出话来。赵志一过来扶住他,他才回过味来,挥舞着拳头嚎叫道:“胡说八道,天下奇闻。我姓黎的从头到脚都是红的,上那儿弄了个国民党的书记长当。龙文枝,你这个大流氓,无耻,你把我的上级找出来,把我的下级找出来,给大家看看,究竟谁才是国民党特务?”

这会儿,易尚靖和其他积极分子早已离开。赵志一和其他几个被审查人员把父亲拖着拽着往寝室拉。赵志一边拉边低声骂父亲:“混蛋,嚷什么嚷?这儿人人都是特务,你搁这儿也算不上丢人。”

“我是冤枉的,和你们根本不同。我不是特务,不是特务,我真的不是特务呀。”父亲连哭带叫。

父亲使尽浑身解数:说明;申述;辩驳;抗议;苦苦哀求;赌咒发誓;拍桌子;砸板凳;跳起来骂娘,全无作用。得到的只是冷酷的开导,严厉的斥责和难堪的侮辱。每天一次大会批斗,接着小会帮助,晚上还要分班,每班由两三个人组成,通宵陪伴。易尚靖把父亲单独关在一间小屋内,不让睡觉,不让休息,日以继夜,不停地让人劝说。这就是所谓的“车轮战术”,父亲算是亲身体验到它的厉害了。仅仅三天,父亲已经头昏脑涨,疲惫不堪,说起话来鼻涕口水一起流。满脑袋装的都是“铁案如山”“回头是岸”“坦白是唯一的出路”“欢迎回到党的怀抱”“重新做人”等等字眼,重复了上千遍。到后来,父亲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就想睡觉,一坐到桌子旁边就“鸡公琢米”,走两步就往地上躺。于是积极分子们用胳膊肘捅,用手推,给他脑门儿浇凉水,甚至干脆就是拳打脚踢。有一天,父亲实在招架不住,刚走两步就“咕咚”滑溜到地上。正好易尚靖过来,马上叫人架住父亲两边胳膊,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接着,易尚靖左右开弓,连扇了十几个耳光,打得父亲后来好长时间,一用脑子就耳朵嗡嗡响。不过当时他并没感觉疼,就翻着白眼,看见易尚靖扭曲的脸,挺可笑,于是咧了咧嘴。易尚靖大怒,上前揪住他的头发叫喊道:“黎明,别以为我们做过上下级就给脸不要脸。姓易的是共产党员,不是梁山泊好汉。这是革命和反革命,是大是大非,连亲娘老子都不认。江湖义气,少来。”两个积极分子大约觉得父亲让他们在组长面前丢了脸,把父亲又放地上,用脚跟使劲“碓”他的屁股(大约这么做不伤筋骨,所以被积极分子认为是人道主义),边踢还边骂:“叫你装,叫你赖。我给你两下,再来两下,看你耍死狗不耍?”这还没完,又把他抓起来,恶狠狠地问道:“狗日的老特务,你还学会哑巴战术了,呸。”就是一口唾沫吐父亲脸上。

可怜的父亲,人到这步天地还有什么战术?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走上杜修贤,齐仲云,刘行淹等人的老路。像这个样子,我还能挺下去吗?我到底还能挺多久?那些个革命烈士呢?那些个英雄榜样呢?四周围黑咕咙咚,没有一丝阳光,只有些巡海夜叉在游荡,在怪叫,在张牙舞爪。父亲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沮丧和绝望。这他妈的还是共产党吗?怎么每个人都好像戴着几副变幻莫测的假面具?一会儿是凶神恶煞的厉鬼,一会儿又变成笑眯呵呵的假善人。这时的时间对父亲已经毫无意义,因为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已经彻底消失。他整个就是神智恍惚,感觉房屋墙壁桌椅全在转动。他的思绪用一团乱麻来形容已经远远不够。整个脑袋瓜壳就像一间年久失修,阴暗潮湿的房屋地下室,包裹着成堆成摞,杂七杂八,到处走火短路的高电压网路。“哧”一个火花想起这个,“啪”一串闪电想起那个。突然有一天,他耳朵边所有的叫嚷,不管是威胁;咒骂;还是虚假的同情都安静下来,眼前混乱也消失了,只看见一片黄沙,没有天,没有水,没有草木,迷迷茫茫,渺无边际,似刮风又好像是降雾,空朦朦;酱糊糊;浑噩噩。初始,在混沌中有团模糊不清的黑影,好像是个字,不停地旋转跳跃,很难看清,后来越来越清晰,对,是个字,一个大写的“死”字。父亲长舒一口气,感觉很爽快。怎么早没想到?这不是一了百了,洗脱自己清白的唯一途径吗?

然而,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自己身上的刀剪绳索一概被没收,跳窗没窗,跳河没河,服毒找不到药,更要命的是自己身边日夜有人监视防范,根本就没个空余时间。要说他这会儿脑子倒是清楚了些,没想到寻觅死的方法却更让人苦恼。自己神经本来已经混乱不堪,现在又加入一个新的变数因子,等于是硬往一块乱草地上插荆棘。

父亲是后来才知道,混沌整整延续了七天七夜。歌剧“白毛女”宣称新社会把鬼变成人,然而整风对父亲而言,却是实实在在把人变成鬼的过程。七天中,父亲饭吃不下,觉不让睡,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整个人完全变了形,看上去如同一头精疲力竭的刺猬。最后,父亲忍无可忍,放声大哭起来。站在他旁边的杨永年有些愕然,他正要破口大骂,被小组长李万民拦住。李万民说:“让他哭一会儿,这是对过去的罪恶感到悔恨。”

父亲还真是对过去感到悔恨,不过是悔恨参加共产党,也伤心对不起生他养他的妈妈。悔不该当初拼死拼活要追求什么前程,啥子报效国家,报效民族,狗屁的理想,还不如当初就呆在家乡当个普通教书匠。还好,自己不够条件,不能和竺青结婚,否则这特务罪名还不得连累人姑娘一辈子。想到这里,父亲真有点万念俱灰,反正都是个死,不如先承认了罪名,然后找个空子了帐。于是,他用几乎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吐出“我失过足”这几个痛苦字眼。后来父亲回忆:“我不能用‘说’来表达这个意思,因为这几个字眼像卡在喉咙里,带有血丝,粘痰的骨刺,你必须吐,又吐不出来。”

父亲坦白后,党的关怀立即以一碗鸡蛋面条的形式体现出来。父亲什么都顾不上,先放敞开呼呼大睡了两天觉。到第三天,军区政治部主任郑荒,旅政治部主任山路全来慰问,但说了些什么父亲根本没有印象。大人物走后,又是小人物。前段时间,同样倍受折磨的李万民,杨永年等人恨不得抱着父亲亲上一口。只有一直不怎么积极的罗志远没有说话,他不知从那里把父亲被没收去那个青磁玉葫芦弄了回来,默默交到父亲手上。父亲神经质地用手摩挲着光洁的葫芦,哽咽了好半天,然后慢慢把葫芦塞回给罗志远,说:“还给人家,叫她忘了我,就当没这个人。”

罗志远不接手,说:“这个,我咋做得了,我都不知道咋和女孩子说话。”

父亲把玉葫芦轻轻放在桌上,拿过一支饱沾浓墨的毛笔在粗糙的土黄纸张上工工整整写下四个字:“冰心玉壶”。

当时,父亲已经回到赵志一等人房间。赵志一瞟了眼父亲写的字,没有说话。等罗志远等人离开,别人也不再在意后,赵志一突然塞过一张小纸条。父亲偷偷展开一看,上面写道:“万勿自杀。此千古奇冤,太行知干多特务,不光你。”父亲吓了一跳,他马上攥紧纸条,抬眼看看赵志一。赵志一依旧正襟危坐,不动声色。父亲又低头看看纸条,千真万确,还是那几行字。这时就听得赵志一似乎在不经意间压低嗓音说了半句:“只要党还不是李自成。”

太行军区有多少知识分子干部,怎么会有那么多特务?父亲突然意识到,坦白运动肯定全错了,而且是从开始就错了。口口声声反对主观主义,实际做的却是地地道道的主观主义。由于父亲以前整过别人,现在两相对比,感受更加强烈。杜修贤,齐仲云,王和顺,刘行淹等人,哪个的特务身份是有确实根据的?杜齐王不就是自己和易马两人坐在窑洞中异想天开吗?如果这三个人就搞错了,那么根据他们坦白后的供词突破的刘行淹又谈何根据?至于自己,也许有点特殊,得罪了龙文枝,但要这么搞下去,也早晚会搞到自己头上,否则龙文枝何以让易尚靖审查小何,而不通知我这个组长?父亲的脑子又转回到杜修贤,想起了他那双尚未脱去灵性的大眼睛,充满了惊恐和委屈,自己居然可以对一个孩子搞车轮战,真是下得了手。父亲感觉十分内疚,心里说如果我还能通过这一关,无论如何要给那孩子道个歉。

然而,我还能通过这一关吗?特务罪名如同如来佛祖的“急急如令律”,蕴藏着无形的巨大压力,要把父亲逼着,推着坠落到无底的陷阱。这陷阱如地狱;如血海,遍布卑鄙,肮脏的罪恶之火,不光要烧烤你的肉体而且要烧烤你的灵魂。不,决不能再下滑半步了,我必须有所行动。赵志一的纸条和那半句话提醒了父亲。这是全局性的荒谬和错误,我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去自杀。什么狗屁“冰心玉壶”,太天真了。人死如灯灭,以后党就是纠正了错误,也不会有人记起一个屈死的“特务”。既然要死,那就死得有点意义。秋后的蚂蚱还要蹦三蹦,何况我一个大活人。父亲心中一亮,似乎看到了生命中的最后火花。他攥紧拳头,心中蕴酿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国民党特务组织的书记长坦白了,龙文枝兴高彩烈。他带着和善和体贴找父亲谈话,易尚靖陪同。龙文枝问:“你是怎么失足的?”

父亲愣了愣,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就听易尚靖说:“按你的情况,应该是樊向贵把你拖进去的。”

父亲点点头。龙文枝马上在本子上做了记录。

“我感觉你加入的是CC,不会是复兴社。CC负责教育界,对不对?”

父亲又点点头。龙文枝又往本子上做了记录,然后以半安慰半鼓励的话说:“我们欢迎你重新回到党的怀抱。希望你把特务组织的名单全部写出来,不管是你的上级还是下级,不管他现在的职位有多高,一个也不要漏,才能证明你彻底和特务组织决裂了。”

父亲暗吃一惊,果然就攀连上别人了。出于本能,他还想护住最后一点道德底线:“我只承认自己失足,别人的事,我不清楚。”

“黎明,这个问题可不能再耍滑头了。老实告诉你,我们已经清楚地掌握了你们的情况。现在是日特,国特,汪特,阎特到根据地都统一了,从上到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特务网。这是很多人的交代,也被各种材料相互证明。你是否交代只是向党证明,自己有没有决心和特务组织决裂。你好好想想,从明天起写个交代。”说完就起身离开。

父亲心说这可真是天从人愿,我不就想写点东西吗?这下可有得掩护了。

回寝室的路上,易尚靖把嘴凑到父亲耳朵边,悄悄说:“龙主任指的是你们的旅主任山路,他从前干过白区地下党。”然后和父亲拉开距离,大声说了句:“不要怕,你揭发的人,地位越高,对党的贡献越大。”

父亲的第一反应是龙文枝这小子是不是疯了,要按这个逻辑,岂不是应该去揭发整个太行山地区的中国共产党最高负责人,一二九师政治委员,北方局书记邓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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