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天意从来高难问：读方孝孺《逊志斋集》 -- 古城老农

有明一代之学术，史家评之曰“荒陋”，多是师心自用，无根之游辞，王阳明不过其集大成者，而此种学风之肇始，就在方孝孺之灭族。明初文章，延续传统，还是以典籍为依据，以圣贤为准则，言之有据，持之有故，并非随意空想，肆口空谈。自方孝孺灭族，则学风大变，因为若论读经典，没人比他读的更好，若论学圣贤，也没人比他学的更像，却遭自古未有之大祸。故学风之变，不仅在门人被杀，师承断绝，更在从此以后，没人再有兴趣和热情，去研究此杀身灭族之学，与其问道于圣贤经典，不如求之于自我良知。此道衍所谓“天下读书种子绝矣”。

论文章道德，汉莫过于贾谊，唐莫过于陆贽，明莫过于方孝孺。贾生之放于长沙，陆公之贬于忠州，人皆以为不幸，较之方正学，可谓幸运矣。使方孝孺遇周武王，则赞之曰“义士也”，扶而去之而已；使方孝孺遇忽必烈，不过杀其一身，成全其忠臣之名，其他勿论也，奈之何所遇乃朱棣耶？

与方孝孺遭遇之相似者，其蔡邕乎？董卓废立天子，召辟蔡邕，蔡邕拒绝，董卓大怒，曰：“我能族人”，蔡邕惧而受命，其后以董卓党人为王允所杀，身死名辱。遇见董卓、朱棣这种人，智者无所用其智，仁者无所用其仁，自认倒霉而已。

方孝孺在他的名篇《过虑论》里说：“盖虑之所能及者，人事之宜然；而出于智力之所不及者，天道也。”天生蛇蝎，人生董卓朱棣，天理人道所不能解，故曰：天道不可测，测也测不准；人心不可防，防也防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