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共:💬500 🌺1925 新: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家园 【锦衣异志录】【第二部】第15章

和尚与道士走过乃诺和必里加答身边的时候,不约而同指着二人道:“你们跟我们走。”

必里加答吓了一跳道:“我为何要跟你们走?”

道士把眼一瞪:“不走我就撕了你的皮。”

必里加答叫道:“你受了伤,我才不怕你。”

道士冷笑一声,拂尘一扫便朝必里加答身上抽去。必里加答急忙避开,不料那拂尘如万千尘网,根本逃不脱,丝丝抽在他的身上,痛极大叫:“好,好,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不要打了。”

和尚直视乃诺:“你走不走?”

“你帮我找梓郎?”乃诺问。

“帮不了。”

“那我不走。”

“你不走也得走,留在这里只会害人。”和尚取下脖颈上挂的佛珠,双手一抖道:“你若不走,我便只有杀你。”

嗖嗖嗖,三枝箭向和尚劲射而来。

和尚把手中佛珠一扬,那三枝箭竟被佛珠弹了回去,劲道更足。

咚咚咚,三名箭手从房梁上掉到地上,皆被利箭穿心而死。

和尚道了声阿弥陀佛,向乃诺道:“贫僧武功不如人,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臭和尚,你竟敢——”院内传来刀眉的怒喝。

钟信听到声音停步回首,厉声道:“刀眉,你是要杀梓郎么?”

静了一会,才听到一声冷嘿,却没有答话。

“若不是想杀他,就留些余地。”钟信说完拂袖而去。

乃诺脸上不由现出一丝疑惑,扫了院内一眼,跟着和尚走了。

周昂见钟信等人离开,即对南宫无我说道:“南宫先生,我们先去与王爷会合再做商议。”

南宫无我苦不堪言,此时已全身发麻却又不好说不出来。周昂看在眼里,唤人送来清水与南宫无我饮水服药,歇息半晌症状才缓和下来。

周昂见状便又催促启程,令四将整理队伍,又唤人牵来马匹,由正德坐在前面,自己坐在后面同骑一匹马,由南宫无我带路前去与安化王会合。

钟信等人远离安化王府之后寻得一处医馆落脚。大夫过来替道士治伤,也替必里加答换洗了脚踝处的旧伤口。

唐行简打开香囊仔细嗅闻,轻舒一口气道:“还好,还好。”

“如何?”道士急问。

“我适才在安化王府闻那异香,应当就是唐铭从迷迭香中分解出来的迷魂香,这个就是解药。”唐行简说完看向必里加答:“你当真不知是何人给你的迷迭香毒针?”

“当真不知。”必里加答:“我自小便喜好在针上涂药,但从不曾知晓甚么迷迭香,都是在市面上售卖的普通麻药、毒药。”

“你有没有被针刺到过?”唐行简再问。

必里加答摇头。

“你可要想清楚,迷迭香要相隔十日方才发作,发作后可就药石无效了。”唐行简认真道。

必里加答有些紧张,喃喃道:“应当是不曾被刺到的。”

“难不成这十日内还有救?”和尚问。

唐行简摇头:“也难救,只是可以送到云南老温家试试。”

“为何?”

“老温家向来不服我们蜀中唐门用毒天下第一的地位,每每我们研制出新的毒药,他们便要想方设法破之。唐铭自研制出迷迭香,老温家便更是殚精竭能想要破解,或许他们有法子。”

“行简,把药与沐琚吃。”钟信出声道。

李龙适时送过水来,唐行简小心倒入部分药粉,搅溶,与坐在一旁仍痴痴呆呆望着屋顶的沐琚喝下。

一杯水下肚,沐琚突捧腹大呕。

唐行简一边扶着沐琚,一边轻拍他的背道:“不妨事,不妨事,迷魂香乃至寒之物,呕出来便好了。”

沐琚呕到最后只剩下绿液,必里加答忙去主人家那里要了一条温湿手巾替他擦去嘴角秽物,沐琚头一歪就倒在唐行简怀里。钟信见他呼吸平顺,知他无事,暗暗放心。

和尚从唐行简怀中接过沐琚道:“阿琚喜净,我去帮他洗洗。”

道士却道:“二师兄,把老八交给老五。”

和尚看了道士一眼,慢慢转向钟信,把沐琚送到他面前,钟信迟疑不决。道士狠狠瞪着钟信。唐行简、乃诺、必里加答都不甚了解内情,看道士神情均不敢出声。

李龙道:“督主,我去烦主人家烧桶热水,您慢慢来。”

钟信看了李龙一眼,伸手接过沐琚抱着一起去后院。

必里加答直到此次追杀邢缨方知沐琚十年前就已疯了,心中甚是内疚,看钟信抱着沐琚离开,就道:“阿琚喜穿艳色衣服,我去替他买。”

道士一把拉住:“你脚上有伤,不要去了。”

“我不会跑的,我就是想给阿琚买身衣服。”必里加答道,他以为道士不相信他,又发誓道:“我一定回来,我要不回来我以后就做太监。”

道士道:“你这脑子一如既往的蠢笨,我也不须疑心你。只是现下整个安化郡都知安化王谋反了,街市还敢开么?你这般跑出去,哪里寻得到绣衣坊?非但买不着衣服反被官兵抓走了要我们去救你,你就老老实实坐着吧。”

“加答,你父亲当真在流放途中便逝去了?”和尚问。

“当然了,我亲自送的终我会不知么?”必里加答一说起父亲之死,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你还想杀邢缨?”

必里加答看了和尚一眼,悻悻道:“你们肯定不会让我杀了。”

“你知晓便好,目今你只有两条路选,一条是放弃报仇,帮陛下擒拿安化王。陛下或许看在你戴罪立功的份上赦免你那个仍在流放的大哥,让你迎回父亲尸骨回家安葬。第二条无非便是我们杀了你,绝了你要杀老七的心。”和尚说。

唐行简见和尚说这话的时候满面杀气,不由尖笑道:“你当真是出家的和尚么?怎地一说起杀人居然这般满面杀气?”

必里加答白了和尚一眼道:“他本就是个假和尚,从前在锦衣卫、在大理寺、在刑部的时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他手上被追查的盗贼罪犯,没有一个能活着回京受审的。这个道士也一样,要不怎么整天勾肩搭背的在一起呢。”

“那你到底选哪一条?”道士瞪着必里加答问。

必里加答闷闷的,极不乐意地说:“你俩都威胁到这般模样了,我还能怎样?不杀邢缨也罢,以后再不是兄弟,也绝不再和他共坐一桌喝酒吃肉。”

和尚斜着眼望向必里加答道:“你从前也不曾当他是兄弟,不是最恨太监的么?”

必里加答叫道:“你少胡说,我从前虽然紈绔了些,也不曾这般无良,邢缨我还是……嘿,总之以后便是陌路,不说了。”

乃诺指着和尚道:“你是二师兄,那位排行第五,沐琚是老八,那梓郎是老几?”

和尚看向道士:“要说与他听么?”

“梓郎不过不让我们说他十五年前之事,排行第几还是可以说的。”道士说。

和尚就向乃诺伸出四个指头。

“排行第四?”乃诺疑问。

“刀眉还是这般刁蛮难忍,当初我便劝梓郎莫要与她成婚,可他偏是不听,为了这个女人受了半生的罪。”道士叹道:“女人皆是祸水啊。”

“若不是刀眉在王府一箭射过来,我们也不会莫名其妙地跟紫衣人的那四个手下交手,也就可以跟着去保护陛下了。这女人真是走到哪祸害到哪。”和尚亦道。

“你们不可以这般说我母亲。”乃诺怒道。

和尚与道士相视一眼,数着佛珠道:“贫僧都出家这许多年了,还犯口憎,不该,不该。只是听贫僧一句劝,莫寻了,寻了也无甚好处。”

乃诺却咬牙道:“定要寻着了。”

必里加答叹息道:“当初乃诺听我说起父亲的事便决定帮我。这孩子想父亲呢。”

“我才不想,若见了他,定将他千刀万剐。”乃诺厉声道。

唐行简尖笑:“好,好,杀了好。不配作父亲的男人都杀了,便天下太平了。”

乃诺却又狠狠瞪了唐行简一眼,走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和尚感慨道:“哎,老四的儿子都这般大了,我的父亲却还不知在何方。”

“你放心,我会陪你找,找到天涯海角也会陪着你。”道士说。

和尚看向乃诺道:“说来我父亲失踪也与当年大藤族一战有关,刀眉既在眼前,我须得找到她,向她问我父亲的下落。”

“刀眉那人你还不知么?能问出甚么?除非你把老四卖给她。”道士摇头叹道。

“当年剿灭大藤族之后,我里里外外都搜寻过了,连他们的密室都不曾放过,可是却就是寻不着我父亲遗体。这许多年来又走遍大江南北,还是半点消息也无。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怎么可能无端端人便不见了呢。”

唐行简听和尚这般说,忽道:“我倒有一法可以试试寻人。”

“你有何法?”

“你们可听说过云南老温家有傀儡术?”

“听是听说过,但不知到底是甚么?”和尚皱眉道。

“很多人以为老温家的傀儡术是指老温家操控尸鬼为己所用,其实不确。这傀儡术是一种能与天地鬼神相通的秘术,若精习此法,这天地神鬼过去未来皆可由你洞悉操纵。”

“如此秘术,定是难习。”

唐行简点头:“自是难习。”

“如何能习?”和尚问,双眼放光。

“此术莫说温氏女婿儿媳都不能知,便是温氏中人也只传有缘者。外人若是偷学,从来只听说被老温家拿下抛到蛊池里养蛊的,无一幸免。”唐行简叹息:“我们蜀中唐门都舍身喂蛊好几个了。”

“原来是你想要此秘术,却要我们俩师兄弟去找。”道士笑道。

“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唐行简道。

和尚点头:“使得,使得,若能因此寻得父亲,即可了却母亲心愿,甚好甚了。待安化王一事了结,我便前往云南。”

“我陪你去。”唐行简颇有些雀跃道。

五人你言我语,不知不觉间时日便过了。李龙回来看着五人道:“八师叔要在医馆歇息,五师叔说待他醒来再做打算。”

“龙儿,你如何打算,也回安陆么?”

“二师叔,龙儿想留在安化打探消息。”李龙说。

“此次安化王叛乱,你认为须时多久方能平定?”

“安化王有南宫无我坐镇,倒真不好判断。”李龙沉默半晌,望向唐行简道:“行简大哥,你能否给我一些毒药防身?”

唐行简摆手笑道:“那得这许多毒药,我骗他的。想必是唐门之名令他惊怕,以为我给他下毒。”

“你当时那模样忐狠。”道士笑道。

“若不狠,如何能令他信?”唐行简道。

道士哈哈大笑:“好,有贫道年青时的风采。”

“你也不比我年长多少,少在我面前充前辈。”唐行简却不领情道。

“那倒是。说到年岁反倒是老四在我们九人中最大,我才算老四。”道士哈哈笑道。

“行简大哥,你用在他身上的是甚么药?”李龙追问。

“麻药,不用解药十二个时辰也可自解的。”

“这也好,就给些麻药。”李龙说。

“也行,你拿个瓶儿来,我装与你。”

李龙去找主人家借瓶,乃诺趁隙就问道士:“道长今年贵庚?”

道士扳着指头算,必里加答见状讥道:“连自己贵庚都忘记了?”

“这可不就是快乐不知时日过么。”道士一边算一边道:“老四比大师兄还年长三岁,今年当是不惑之年了。二师兄比老四小两岁,倒真正是师门年轮皆相同。大师兄三十有七、我呢比大师兄又小个二岁,三十有五了。”

乃诺也扳着指头算起来。

“你不用算了,你今年当是双十年岁。”和尚看着乃诺说。

“谁说我算年岁了。”乃诺又恼了。

必里加答深深叹息一声,他与沐琚同年,都不过是刚刚过了而立之年的年纪。可是沐琚疯了十一年,自己也在外漂泊了八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大好青春年华就在这般悲惨境地中消磨完了。前路茫茫,不知可还有与沐琚一起对酒当歌,纵马还乡之日?必里加答这样想着,便寻思此次安化王谋反,倒真是一个大好机会,若是能助陛下平叛,或许他们家族的命运能就此改写。就抬头向李龙说:“我留下来帮你。”

“你不害他就不错了。”道士却道。

“你怎生总是不信我?”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我便是不信。”道士面色突然变得凛厉,认真道。

必里加答怒而拂袖,不再说话。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