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人文主义谈话录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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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87-Marty Klein:人文主义者性爱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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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要更好的了解性呢?因为人们害怕性,所以很迷信。因为人们认为只有依赖宗教才能拥有性道德。因为有人正在利用性管控政策非常积极且有条不紊地破坏着世俗民主制度。正因为这三点,我们才有必要更好地了解性。今天我就要给大家提供一些公开场合谈论性问题的工具。此外还有两点原因:性问题是鸡尾酒会上的绝好题材,以及我们每个人在性问题方面都需要一点帮助。我知道今天大家很多人都想从公共政策的角度来听取我的报告,但是如果我能对你的个人生活有所帮助,那我也很乐意。更深入地了解性行为有助于推进人文主义运动,也有助于我们改善各自的生活,我一直很高兴看到性问题登上人文主义者的议程。以下就是人文主义者应当了解的十项性知识。

第一,一切性取向都是人为构建的结果,性取向并没有内在固有的意义。“性究竟是什么呢?虐恋算不算性行为呢?接吻算不算性行为呢?在克林顿的案例当中口交算不算性行为呢?”——有人认为最后这个问题的答案取决于谁给谁口交,不过这事在这里就不说太细了——其他问题还有“什么是性感?什么是性高潮?”这些都不是单纯的生理问题,而且也没有一以贯之的正确答案,只有适用于生活在具体环境当中且背负特定人生经历的某一位个人的答案。甚至就连“谁有资格发生性行为”这个问题都是人工构建的结果。如果你游历世界,就会发现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世界各地都不相同。就算你呆在加州或者你的故乡,在过去150年里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已经变化过很多次了。有些曾经被视为正统的性取向类别如今已经站不住脚了。比方说就在四十年以前慕男狂还是一种正经疾病。我一直以为慕男狂就是理想做爱次数比男性伴侣多一次的女性(笑声)。

我们全都拥有表述性取向的叙事方式。我们全都会讲述关于自己身体或者身体机能的故事。有些人说“我会早泄。”——我觉得大家都喜欢晚泄或者干脆不泄。还有些人声称自己“不举”,过去叫阳痿,现在叫勃起障碍。我很讨厌这个词,一听见这个字我的睾丸就抽搐不止(笑声)。所以不管是宗教信徒、世俗人士、老人、年轻人、夫妻还是单身,所有人都会用故事向他们自己以及别人解释他们的性取向。可是故事就是故事,故事是构建出来的,故事是主观的。如果你去询问某些宗教信徒,他们会说“这些不是故事,性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是神圣的。性只能是发生在一名男性与一名女性之间的行为。”讲故事也没什么不好,但是我们要承认我们的故事就是故事,所以我们的故事才比其他人的故事更好。

第二,性行为没有意义,至少没有内在固有的意义。人们希望它有意义,因为假如没有意义,人们就必须自行为各自的性行为构建意义。我们要遵循怎样的价值观呢?怎样的规范能够引领我们构建意义的行为呢?人们必须回答:“性高潮意味着什么呢?没有性高潮又意味着什么呢?假如结婚二十五年之后我对我的妻子没有感觉了,又意味着什么呢?”人们必须用故事来回答这些问题。有人认为性行为具有先天固有的意义,假如一名男性结婚二十五年之后对妻子失去了感觉,那就说明他是个混蛋,或者他已经不再爱他的妻子了。如果你问我,我会说“我不知道。”我需要与这个人谈一谈,我需要观察他的生活状态。

假如性行为没有固有的意义,假如性行为与例外主义并没有瓜葛,那么关于性行为的选择就像其他人生选择一样。实际上关于性的选择也的确就像人生其他选择一样。如果你对人生其他方面一头雾水,你在性问题上也同样会一头雾水。如果你有坚定的人生观与价值观,你的性观念也会同样坚定。没有必要将性行为赋予特殊的意义,并且在其面前五体投地,说什么“我要是能遵循这些规范就好了”。不,不是这样的。所有的性规范都是构建出来的。宗教则坚称性与意义天然绑定,这种看法对于公共政策以及心理健康都有很显著的影响。

还有一点需要注意的事项:人们经常抱怨的性问题往往与性无关。有一个聪明人曾经说过,“世间的一切都与性有关,只有性与性无关,而是与权力有关。”这是换一个角度看待性问题的良好出发点。作为一名三十三年来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的专家,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性问题一般都与性无关,而是源自生活当中的一切其他内容。比方说不服老,比方说娶不接受自己的身体状况,比方说无知与不解。比方说有些女性觉得自己身体有问题,因为她们无法通过阴茎-阴道性爱获得性高潮。我还记得我们在1981年前后发明了阴蒂(笑声)。大多数女性——无论是异性恋、同性恋还是双性恋——都不会仅仅因为抽抽插插而产生高潮。就像给马钉掌一样,性行为同样也容不得多大失误空间。直到2013年的今天,依然有很多女性哭着找上门来对我说,“医生我有问题,您治治我吧。”我说“究竟是什么性行为让你感觉不到性高潮呢?”几乎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您知道,就是一般的性行为啊。”一般性行为、正常性行为、真正的性行为,呵呵。

有时候性问题的关键在于误解,有时候则在于表现压力。有人问我,“你要是不愿意使用阳痿这个词,那要如何称呼这种行为呢?”我说正确的说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真正重要的是“心有余”而不是“力不足”。很多人都有对于勃起抱有不切实际的预期。他们认为只要自己喝醉酒就能硬起来,不是这么回事。他们认为就算自己讨厌性伙伴也能硬起来,不是这么回事。他们认为既然性伙伴与自己一样都是天主教徒,那么自己肯定能硬起来,同样不是这么回事(笑声)。当我们谈论性功能的时候,当我们谈论勃起、润滑与高潮的时候,要牢记性功能并不是愉悦体验的核心,只是组成部分。很多很多人的抽插功能完全正常,但是他们一点儿也不享受抽插行为本身。因为活塞运动本身并不是性体验的关键,关键在于连接在活塞两端的当事人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活塞运动只是附加条件而已。人们过度关心了许多细枝末节,“我希望我能硬起来/我希望我不至于立刻软下去/我希望我不至于高潮太早或者太迟/我希望她的手不要发酸/我希望他的嘴不要发麻/我希望我在高潮的时候不至于喊错他-她的名字……”(笑声)所有这些忧虑反而会妨碍性愉悦与性满足本身。

我询问那些来找我的人:“你们有什么问题呢?”为什么勃起不能是个问题呢?为什么湿不起来是个问题呢?他们告诉我:“要是我湿不起来,我就觉得自己不像女人。”这不是性问题。“要是不能勃起,我担心我的妻子会离我而去。”这就更不是性问题了,你还有更严重的问题要担心。“如果我高潮不了,我的伴侣可能会觉得遭到了排斥。”很多人向我描述他们各自的问题的时候,我都觉得他们的实际问题与他们的想法并不一致。所以不要将人生的不如意怪罪在性的头上。

第三,每一个人对于性爱与亲密关系都会做出自己的假设。作为公共政策制定者,我们的工作并不是说服人们相信某一套假设比另一套更好,而是要让人们意识到假设就是假设。“爱是性欲的来源”这一点本身就是假设。另一项流行假设是“同性恋与异性恋之间油水不融”。每次我一听见有人说什么“同性恋色情片”就想笑。我这话说出来可能有些争议,但是“同性恋色情片”并不存在。确实有些色情片的内容是男性之间或者女性之间的性爱,但是异性恋也经常观看此类内容,那么“同性恋”三字又从何说起呢?有些异性恋名人经常向我抱怨:“我又产生同性恋性幻想了。”我说:“你是异性恋吗?”“是啊。”“那你就不会有同性恋性幻想。”我们必须明确自己具有哪些假设,必须与自己的性伙伴充分交流,需要毫不含混将这些假设表达出来。

每个人都有享受优质性爱的先决条件,不过每个人的先决条件并不相同,同一个人在人生不同阶段的先决条件也不相同。这里的先决条件包括自我、伴侣以及环境。当然也有极少数人根本没有先决条件,在任何环境下都能享受优质性爱,我们将这种人称作精神变态(笑声)。对于我们其他人来说,假如这些条件得不到满足,就算你的性伙伴美若天仙,就算你本人一柱擎天,你也很难感到愉悦。有些人非常重视个人卫生,有些人的标准则要松弛一些。好比说一个重视卫生的人去爬山或者去海边漫步,玩了一天之后大汗淋漓地回到家里。他们的伴侣想要做爱,但是他们很清楚,假如自己不先去洗个澡,做爱的感觉肯定不会太好。不过他们当中有些人还是会口不应心地答应伴侣的邀请,来一场很不痛快的性爱,事后心里总觉得疙疙瘩瘩的。之所以他们心里不痛快,就是因为没能满足先决条件。

有些人只能与心爱的人做爱才有快感,也有些人无所谓。不爱不做也没什么不好,但是有时候假如你问这些人“你在哪里遇到了你的性伙伴?”他们会说:“我走进一家酒吧,过了二十分钟,喝了几杯酒之后,我就把最近的陌生人领走了。”这样做并无不妥,除非你喜欢对方在做爱的时候喊你的名字(笑声)。纯粹从实际角度来说,如果你喜欢在做爱时感到信任、亲密与爱,那么与陌生人发生一夜情大概不是好主意。

当然还有一些先决条件与性伙伴有关。比方说你可能希望性伙伴善于交流,也可能希望性伙伴闭嘴不说话(笑声)。有些人喜欢强势的性伙伴,也有些人希望性伙伴百依百顺。从环境角度来说,有些人特别重视隐私,就连做爱的声音都不想让别人听见。对于他们来说日全食才是做爱的最佳时机(笑声)。有些人夕阳做爱的环境尽可能浪漫,也有些人对浪漫无感。无论你的条件是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你且有能力经常满足这些条件并且承认这些条件的存在就好了。最忌讳的说法就是“我确实有这些条件,但是我不该有”。像这样的内在冲突会使你的身体无法放松。因为条件得不到满足而难以享受性爱并不是性功能问题。当人们说“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够近”或者“别让孩子们听见”的时候,当人们觉得有些事情会让自己放松不下来的时候,这并不是性功能失调。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附近打架,否则就会感到食之无味。这并不是进食功能失调的表现。认为自己没有先决条件的人是错的,认为自己不该有先决条件的人是不切实际的。

第五,性欲与性冲动是两回事。这一点非常重要,全世界每一个人都应当充分理解这一点。有些人有性欲,有些人有性冲动,还有些人说:“我两样都没有。”性欲是心态,性冲动是生理反应。我们很多人都有性欲而没有性冲动。也有许多人对自己不爱甚至不喜欢的人产生过性冲动。性欲是受到了某个人的吸引,是想要某个人。性冲动则是身体的生理反应。我的很多病人都不理解这两者几件的区别。我会问他们一个许多诊疗师都不会问的问题:“你上一次做爱的时候兴奋吗?”很多人都这样回答我:“反正我勃起了,所以我觉得还算兴奋吧。”在做爱的时候感受自己的身体非常重要,此外我们也要询问性伙伴,什么东西能让他们感到兴奋。这种事情光靠观察是看不出来的。勃起是性冲动的体现而不是性欲的体现。好比说你吃了伟哥也能勃起,但是却未必一定就有性欲。伟哥不是催情剂,伟哥能加强性冲动但却不会催生性欲。如果你与某个你很讨厌的人做爱时服用了伟哥,你对此人的讨厌程度并不会减弱。对于女性来说,润滑剂同样也只能加强性冲动而不会催生性欲。阴部湿润却不想与某人做爱,或者至少目前不想与此人做爱,这也是很常见的情况。

有一项很普遍的误解,即性幻想体现了性欲。有些性幻想确实体现了性欲,但是很多人的性幻想与性欲并没有关系。比方说你的性幻想可能是与绿湾包装工队的球员上床,也可能是与亲戚邻居上床,你甚至可能还有被迫性爱的性幻想,这一切都未必反映真实的性欲。所谓性幻想就是做爱且免于一切后果的机会。假如你对你的丈夫说“下次做爱的时候把你的铁哥们叫过来吧”,这个决定会在真实世界里产生相应的后果。更有可能的情况是这样:“下次做爱的时候把你的铁哥们叫过来吧。”“啥?!”“没事我随便说说。”(笑声)但是这件事并不会就此消失。第二天早上你下楼吃早餐,你丈夫肯定会问你:“昨天晚上咱们两个还没说完呢!”但是假如你只在性幻想当中意淫一番的话,谁都不会受害。为什么我们的性幻想往往如此出格、如此过头,全都是些一百万年都干不出来的事情呢?因为你真能与你丈夫做爱,你用不着幻想,而是可以真刀真枪地杀过去。所以最常见的性幻想都会脱离现实,涉及不合适的性伴侣以及平日里绝对做不出来的行为。

当我们的大脑接受到性刺激之后,就会顺着脊髓向骨盆发送信号,让骨盆的血管系统活跃起来,然后男性就会勃起,女性就会湿润。不过脊髓同样还会传递关于焦虑、危险以及局促不安等等信息。你尽管可以勃起得坚硬无比,尽管可以与你特别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是假如你突然听见——你们知道做爱时可能听到的最糟糕的话是什么吗?“坏了,我听见我老公开门的声音了!”(笑声)这句话与你自己脑海里的“爽啊,爽啊”都要经由同一条脊髓进行传导。于是血液立刻从你的阴茎里流出来,因为你的身体需要这些血液驱动你跳窗逃跑(笑声)。因此所谓的性功能失常与大脑密切相关。假如你的生殖器表现不如人意,很可能是因为大脑向骨盆血管输出了不利的干扰信息。这条信息可以是“我听见我老公开门的声音了”,也可以是“要是我不如她的前男友那么猛可怎么办”,还可以是“坏了我忘了刷牙了”。

假如人们要加强性冲动要怎么办呢?他们会给自己加压,会幻想与性伴侣以外的其他人做爱,会使用振动棒,会与性伙伴说脏话,会设法让性伙伴兴奋起来。总之人们的策略很多样,尽管并非所有策略都有效。不过人们又要如何加强性欲呢?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加强性欲是西方性诊疗领域的圣杯,也是最棘手的问题。除了高档跑车以外,我们还没有发明任何一种能够加强性欲的药物。我们能用酒精与毒品之类的物质削弱人们的自我抑制,但是这并不等于加强性欲。由于缺乏可行的策略,人们经常会责怪自己的性伙伴:“你要是再性感一点就好了。”为了加强性冲动,人们通常会在自己身上使劲;为了加强性欲,人们则会要求性伙伴表现得更加性感。当然,全世界最令人丧气的话就是“你还不够性感”,这句话通常没什么好作用。

接下来再来谈谈政治问题。宗教右翼势力如此热衷于性问题,他们究竟想要控制什么呢?他们想要压制人们积极主张自身情欲的做法。教会不喜欢人们自主自愿地自慰,不喜欢人们自主自愿地观看色情片,不喜欢人们自主自愿地玩变装游戏或者海盗游戏。“什么时候才能合情合理地刻意宣泄自己的情欲?”这不仅是个重大的心理学问题,也是个重大的政治问题。

既然谈到了宗教,人文主义者需要了解的第六条性常识就是宗教的性观念十分复杂,远非“不允许”三字所能概括。宗教与性取向之间的关系为什么总是这么别扭呢?当然我这里说的是绝大多数宗教。如果你碰巧崇拜神树神石之类的东西,那么大概没那么多忌讳。主流宗教全都很担心人们的性行为会触犯神灵。我认为很多宗教信徒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都万分真诚。他们真心认为一个坐在监控室里的老头子正在监督着全世界的床笫之事。祂为一切行为都设立了规矩。比方说十七号监控器专门关注你的手指往哪里放。假如上帝认为你的手指没有放错位置,那就万事大吉;假如上帝认为你把手指插入了错误的孔洞,就会天降火雨。有些人真心相信特定性行为会冒犯上帝。他们不理解一切性行为都是等价的。衡量性行为的唯一标准是当事人的价值观而不是具体行为本身。也有些宗教信徒认为性是神赐的礼物,一旦误用就会悖逆神灵。在他们看来,性就像阿贝克隆比&费奇时尚画册一样,如果偏离了画册内容,怎样的穿戴看上去都不对头。

还有些宗教信徒担心人们会失控,担心人们会被性行为迷得神魂颠倒,干脆连教堂都不去了。性会促使人们离经叛道,沉湎于自己的肉体。很多主流宗教都认为这一点非常污秽。在性高潮到来的时候,谁也不会觉得自己身材超重或者头发不够浓密(笑声)。意大利人说得好:“床铺就是穷人的歌剧剧场。”在完美的性体验期间,无论你是独身一人还是与性伴侣在一起,你都肯定不会想到“我还没剃胡子呢。”法国人说过:“没有胡须的亲吻就像没放盐的汤一样。”当然,主流宗教还担心性会破坏神圣的婚姻。这一点很可笑,因为他们同时还认为唯一合理的性只能存在于婚姻当中。所以他们希望婚姻能垄断性,同时又希望人们的性活动不超过维持婚姻所必须的最低限度。因此从制定公共政策的角度来说,我们很有必要意识到宗教并不打算禁止性,而是想要管理性。认清这一点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宗教信徒的心态,从而更通透地与他们谈论管理性行为可能导致哪些后果,并且更好地理解他们的政治活动。

许多主流宗教的信徒们都会告诉你,他们认为性是神赐的礼物。这种理念具有显著的引申意义。好比说你的玛莎姨妈去印度旅游,给你捎回来一块精美的织巾。你觉得自己住在圣地亚哥,根本用不着织巾,于是就将这块织巾铺在桌子上当桌布用了。这块织巾非常美丽,映衬得你家的餐厅熠熠生辉。但是玛莎姨妈却大发脾气:“你小子胡闹!我送你织巾不是让你拿来当什么桌布的!我是让你往墙上挂的!”玛莎姨妈将礼物送给了我们,但是玛莎姨妈也要管着我们使用礼物的方式。很多人也用同样的方式来看待神与性。神将性赐予了人类,但是又要求人类按照自己的要求来进行性行为。宗教规定了哪些人可以发生性行为,以及哪些性行为属于合理范畴。

我跟大家说一下我怎样劝导我的宗教信徒病人。有些信徒遭受了性问题并且觉得神父牧师帮不上忙之后也会来找我(笑声)。在我的社区里也有几位专业宗教人士。他们会偷偷摸摸地来找我,对我说:“你可别跟别人说咱们谈过话啊。”他们来找我的时候全都惊惶不安,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更喜欢口交而不是抽插性爱,或者觉得自己的性幻想内容十恶不赦。我说:“你知道性是天赐的神圣礼物是吧?你要是去看看创世记里的说法,上帝将生气吹进亚当的鼻孔里,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所谓的‘生气’就是性啊。上帝给了你这项礼物,同时也给了你一颗大脑,而你回报上帝的方式就是积极用脑。从而最好地运用这项礼物,这才是上帝之道。关键在于上帝之道会向每一位个人提出各不相同的要求,只要你能明辨并遵从专属于你的要求,那就一切都好。”有人认为只有一套遵循上帝之道的性行为方式,就是圣经明文规定的异性恋婚姻内阴茎阴道抽插性爱。但是我们全都认识若干位只会进行异性恋一夫一妻制婚姻内阴茎阴道抽插性爱但是却根本没有喜乐感受的人,他们的性行为充满了痛苦、侮辱与操纵,最好的情况下也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我的说法促使宗教信徒们考虑以下事实:每个人都要按照符合各自价值观的方式来管理自己的性行为。性行为的关键并不在于你把手指放在哪里,而是你把心放在哪里。性行为的本质是自我表达,并不意味着你必须爱你的性伙伴,甚至都不意味着你必须知道对方的名字,你只需要知道自己的价值观就好了。宗教右翼对待性问题的态度要严肃的多,我认为我们也需要更多地谈一下性问题,谈一下公共政策与性问题之间的关系,比方说为什么在一个民主法治的社会里有些人的择偶标准会被法律摆在更高一等的地位上。这是个政治问题,其他政治问题还包括性教育,或者监狱是否应当允许自慰——在美国的有些监狱里自慰确实是违规行为。

第七:色情片,每个人最爱的话题。我先说好消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观看色情片并不会导致暴力、上瘾或者儿童色情,并不会将人们从完全健康的性关系当中拽出来扔在地上任意践踏。但是人们对于色情片依然有很多顾虑,不仅是宗教右翼势力,就连今天在座的很多人都有顾虑。这些顾虑都很合理:假如色情片当真会鼓励人们对于非常态性取向的好奇可怎么办呢?假如色情片当真会让青少年在准备好之前就发生性行为可怎么办呢?假如色情片当真将人们推向变态行为可怎么办呢?假如色情片当真导致上瘾可怎么办呢?好消息是上述所有这些担心全都不成立。色情片唯一确实会鼓励的行为就是自慰,而这一点也未必一定就是坏事,除非你现在在会场里就开始下手(笑声)。

我们先来谈谈网上色情片的内容组成:一部分内容确实令人不安,不过绝大部分内容都很一般。好比说你去球场看比赛,观众席上有四万人。其中肯定有几个特别好的好人,绝大部分都是一般人,还有若干特别坏的坏人。只要你把四万人汇聚在一起,就肯定会收罗进几个坏人。互联网上也难免有些坏人或者坏地址。但是因此就说“所有的色情片都很暴力”是近乎于扯谎的说法。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自愿观看包含暴力内容的色情片。绝大多数网上色情片的内容都是脸上带着笑容的成年人在一起做一些你在结婚之前经常做的事情(笑声)。有些时候片中人物也会假装相互强迫,但是他们都是演员,都是假的。《宋飞正传》的演员与角色不是一回事。《三个臭皮匠》里用手指戳人眼睛的场景也是假的,要不然演员就瞎了。色情片同样也是演出来的,没有人真正受伤。

关于色情片有一个需要直接应对的问题,就是自慰。一般人并不会这样想:“我有一个小时的空闲时间,我应该看完《阿拉伯的劳伦斯》上半部分呢,还是应该看《爆菊猛男3》呢?”绝大多数人只有在自慰的时候才会看色情片。“我有二十分钟的空闲时间,要不然我撸一管吧,我还可以顺便看看《爆菊猛男4》,因为《爆菊猛男3》上次看过了。”我见过很多在色情片问题上态度不一致的夫妻以及很多对于自己观看色情片的习惯感到不舒服的人。无论来访者是夫妇还是个人,我在诊疗过程初期一定要问的一个问题就是:“你怎样看待身处长期感情关系当中的人们还要自慰的问题?”很多人的反应都是:“这可不行,只有青少年或者单身狗才自慰呢!有了伴侣的人是不能自慰的。”如果对方当真这么想,那就没必要继续谈论色情片的问题了。如果你认为自慰本身就不可接受,那么自慰期间想象或者观看的内容就无所谓了。“我不想让你婚后自慰”与“我不想让你在婚后自慰的时候宣读《权利法案》”是一回事,《权利法案》与《爆菊猛男》也没有区别。

那么为什么有人更倾向于色情片与自慰而不是与伴侣性爱呢?首先对于某些人来说自慰更有满足感。对于这些少数人来说,与伴侣性爱很无聊,很憋屈,很痛苦,或者让他们觉得自己很傻。还是自己动手比较舒爽。“要是不看色情片,他肯定就会与妻子做爱了”这句话就相当于“要是没有冰激凌,小孩子肯定乐意吃花椰菜”(笑声)。就算全世界的冰激凌全都消失了,小孩子还是不会喜欢吃花椰菜,因为那玩意儿太难吃了。

另一个原因在于伴侣之间出现了矛盾。假如你与伴侣之间正在打低烈度冷战,那么做爱就很成问题了。发生矛盾的伴侣双方未必非得有一个坏人不可。他们完全可以相互爱慕,但却无法忍受彼此的育儿理念,每三四天就要吵一回。根据我身为婚姻咨询师的经验,绝大多数夫妇都只在周末做爱。假如你们两个在周三吵了一架,这一个礼拜就算交代了。因为一般夫妻吵架都需要三四天来恢复,等到两人和好的时候就到了星期天晚上,还要帮孩子写作业。还有,自慰的时候不必担心自己表现如何。任何人在自慰的时候都不会心想“你心里还在想别人吗?”人们对于自慰体验的掌控能力更强,他们能够更自主地挑选时间与地点,不必顾虑别人的日程安排。

此外有些夫妇虽然结婚很多年,但是在性活动方面依旧没有达成共识。没有人会尝试一切。绝大多数人在大约半年时间里就会摸索出三四项双方都能接受的行为。接下来他们就只会做这几件事,无论是一周两次还是一年两次。但是有些夫妇结婚八年还没吵完。“亲爱的给我吹个箫吧。”“不行!”“亲爱的给我吹个箫吧。”“恶心!”“亲爱的给我吹个箫吧。”“死一边去!”(笑声)最终有些人会感到心灰意冷,干脆自己动手解决问题。人们的性欲降低了,因为性行为已经不值得期待了,横竖都是老一套。自慰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替代选项。最后,自慰不用担心意外受孕问题。

总之,婚内自慰可以在婚内性行为质量糟糕的前提下成为维持婚姻的手段之一。我认为维持一段性生活质量低下的关系很值得肯定吗?我并不这么认为。但是有些伴侣已经买了房,有了孩子,养了大狗,仅仅因为性生活不如人意就分手的代价实在太大。于是他们就转向了色情片与自慰。这是最理想的生活方式吗?当然不是。但是抛妻弃子的替代选项更糟糕。婚内自慰也可以避免婚外恋或者嫖娼。很多正派的好人每年只会与伴侣做爱一两次,而他们其实更想每月做爱一两次,那怎么办呢?有些人去搞婚外恋,有些人去找小姐。相比之下自慰的危害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很多美国人都对色情片感到恐慌,认为色情片正在摧毁西方文明,所有色情片都很暴力或者贬低了女性,观看色情片意味着反社会行为、性无能以及对伴侣不关心,还会破坏婚内性生活,等等。这些说法全都只是留言而已。我曾经与别人讨论过色情片与女性的问题。对方说:“色情片贬低女性。”我说:“举个例子吧。”“有些片子里有两男一女的情节,显然这名女性仅仅为了取悦两名男性而存在。”我问道:“那么两女一男的片子又如何?”“两名女性需要争抢一位男性的关注,显然是贬低女性。”“那么两女无男的片子呢?”“这种虚假的女同内容显然是为了满足男性的性幻想。”“那么两男无女的片子呢?”“不要转移话题。”(笑声)

如果有人想说服你们相信,成人色情片是儿童色情片的存在前提,那你大可不必担心,因为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姑且假设你是专业的成人色情片制作人——如果真是这样你今天肯定不会来听我演讲,因为你正在办公室里忙着数钱呢——你的产品完全合法,收入源源不绝,然后在公司董事会议上有人提出:“我有个好主意,我们应当推出一项非法的新产品。这项新产品如此遭到公众厌恶,以至于我们进了监狱之后会遭到其他犯人的强奸。”你们觉得这种做法合理吗?我反正就是挺不合理的。在现实世界里,成人色情片与儿童色情片的制作人根本就是两帮人。前者的市场规模比后者高出了好几个数量级。还有人说,“看成人色情片看烦了之后自然就会过渡到儿童色情片。”我问道:“那么你究竟会在什么情况下心甘情愿地观看八岁儿童遭受阴茎穿刺的影像呢?”没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不喜欢这种题材的人们无论在任何条件下都不会对这种题材产生兴趣,观看成年人性爱同样不能转变人们的取向。

有人说色情片导致了各种社会弊病,而我则会用我最喜欢的数据来反驳他们,也就是FBI的官方数据。2000年美国首度使用了宽带,然后免费高质量的色情片就席卷了美国家庭。那么自2000年以来美国性侵案件的发案率怎样呢?根据FBI的数据,性侵案件的数量在2000年至2012年期间一直呈下降趋势。此外离婚、自杀以及儿童性虐待都同比减少了。并非只有美国如此,世界各国都拿出了类似的数据。加拿大、捷克、德国、丹麦、日本、韩国,只要色情片的供应提升了,性侵案件的数量肯定会下降。当然我并不是说两者之间是因果关系,但是相关性肯定存在。换句话说,就算色情片的供应提升了,性侵案件、自杀以及儿童性虐待的数量也不会随之上升。

诚然,人们会从色情片当中接收许多错误信息。但是他们也能从中接收许多正确信息。比方说色情片里的人们脸上往往带着笑。另一条信息是观看色情片时自慰没什么不好。这一条信息绝对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活,因为这样一来人们的性生活突然就充满了各种机会。其他正面信息还包括孕期女性同样可以享受性爱,阴蒂对性快感作用很大,老年男女的性生活同样可以很活跃,等等。我们真正应当做的是让人们——尤其是年轻人——提升鉴别色情片的能力,让他们学会正确理解色情片的画面与角色形象,理解色情片不是纪录片。

第八:男女两性之间的相似之处远比差异更重要。用身高打个比方吧。假如我们将在座的全体女性按照身高排成一队,那么身材最矮的女性大约是四英尺十一英寸,最高的女性大约是六英尺。假如我们再将在座的全体男性按照身高排成一队,那么身材最矮的男性大约还是会比四英尺十一英寸更高,比方说五英尺,而最高的男性肯定比六英尺更高,大约是在六英尺五六英寸左右。换句话说,从图表上来看,确实有些女性如此之矮,不可能是男性,也有些男性如此之高,不可能是女性。但是绝大多数男女的身高都在中间区间。如果我告诉你某人身高五英尺五英寸,你肯定不知道此人是男是女。诚然,男性的平均身高的确高于女性,但是这一点并无助于我们了解任何一位特定的个人。好比说我们把一男一女关进衣柜里,然后用统计学来分析衣柜里每个人的平均状态,那么每人平均都具有一个乳房与一颗睾丸(笑声)。这个统计结果完全正确,可是却毫无意义。

性取向的一切方面也是如此。某人喜欢每周性爱两次,此人是男是女呢?你不可能知道。我们的确知道同一年龄段里男性的性欲一般来说要比女性强一点,但是单凭这一点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我们还知道同一年龄段里的男性一般来说要比女性更喜欢自慰,但是假如我告诉你某人每周自慰三次,你依然不可能知道此人是男是女。所以正确的问题并不是“男人想要什么”或者“女人想要什么”,而是“人们想要什么”。无论是男是女还是跨性别者,无论是异性恋同性恋还是双性恋,所有人都想要性快感,他们想要感到安全,想要感到与众不同,想要感到自身的能力,不想感到紧张焦虑,想要拥有探索的机会。反过来说,人们担心的事情也都差不多,都想提升自身的吸引力,都担心自己表现欠佳,都要应对将性行为划分成三六九等的文化信息。最后,男女双方都相信“对立性别”的存在。我很讨厌这个词。我不知道男性的对立面是什么,可能是个菠萝,是辆自行车,是台打字机,但肯定不是女性。世界上最像男性的就是女性,最像女性的就是男性——反正总比海星更像。在性教育当中区分性别的做法简直是发疯,男性也很有必要了解阴蒂的重要性,尤其是自从1981年以来。有些女性病人来找我,“大夫,你得帮我理解男性。”我问为什么,“因为我不知道乔治喜欢什么。”我说,“除非你打算与所有男性性爱,否则乔治的问题只有乔治最清楚。你应该与乔治谈谈,而不是来找我。”

第九:“正常性爱”与“真正性爱”是很危险的理念。什么叫“正常”?做的人多就算正常吗?“正常”与“真实”都是任意的社会构建产物。曾几何时,想要进行或者接受口交的女性被视为病态,曾几何时同性恋被视为病态,曾几何时绝经后还有性欲的女性简直罪大恶极。几年前我在摩洛哥的一所医学院讲课,休息期间有学生来问我:“可能刚才翻译出了差错,不过您是不是谈到了五十五岁的女性发生性关系呢?”我说,“是啊。”“可是已经不能生育的女性为什么还要性爱呢?”

无论是对于我们还是对于宗教右翼势力来说,“正常性爱”都仅仅是个文化概念而已。性爱行为确实可以体现或者不体现某种价值观,但是这一点与“正常”相去甚远。人人都向我询问“正常性爱”的问题,可是我真不想谈。每年一到情人节《今日美国》就向我约稿,题目肯定是“正常性爱”。人们想知道,性爱的时候关灯是否正常,新婚夫妇每周性爱不超过两次是否正常。我从来不在行为层面上谈这个问题。如果你非逼我发表意见,那么我要说在美国最正常的性爱行为就是成年人在感到疲劳之后往往会做爱(笑声)。如果人多就算正常,那么酒后做爱也算正常。很多美国人从未在清醒状态下性爱过。在高中里他们喝完了啤酒就做爱,在大学里他们喝完了伏特加就做爱,现在他们依然不喝酒就不上床。所以人们告诉我他们有性功能障碍的时候我总要问一句,“你在性爱时清醒吗?”

很多人在性问题上都很拘谨。比方说有一对老夫老妻,结婚九年,对于彼此的排便习惯都已经了如指掌了(笑声),但是他们依然很不愿意谈论性问题。“亲爱的,下次你给我吹箫的时候能不能别用牙?”“我右肩膀疼,你能爬到我左边来吗?”他们从来不会这么说。这样一来我们就说到了第十条,也就是绝大多数人想要从性爱当中获得什么。答案是愉悦与亲密的结合。有些人更倾向于愉悦,也有些人更倾向于亲密。但是在性爱过程当中人们却并不会关注这一点,因为人的本性太变态了。他们想的是“我看上去怎么样”、“我身上有怪味没有”、“我的屁股是不是太大了”、“我希望我能硬起来”、“我希望不要早泄”、“我希望我能说服我的性伙伴舔我那里”、“我希望我的性伙伴感觉不错”、“明天早上可要及时把报告书交上去”,等等。还有些人拒绝采用自己最喜欢的体位,因为担心不好看。例如有些女性喜欢后入式,但是又担心自己屁股太大。有些女性喜欢女上位,可是又担心自己胸部会下垂。女性的胸部是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下垂的,只会放松下来(笑声,掌声)。

我想说的是,性爱并非仅仅是一种活动,还是一种理念。我们应当在理念层面上更多地考虑一下性问题,以及性问题在个人与社会层面的影响。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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