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也谈人民币汇率 -- 大众河蟹

记者：《新财富》请16位在国际投行和本土券商、投资机构工作的中外经济学家分析2005年中国经济趋势，“人民币过度炒作基本上消除了人民币短期内调整的可能”是他们的共识，但几乎所有预测汇率变化的经济学家都列出了一份人民币升值的时间表，几乎涵盖了2005年的所有时段。为什么在一致认为“人民币短期内基本上不会调整”的同时，绝大多数的经济学家又异口同声的预测2005年人民币汇率可能调整？

仲大军：人民币早升值比晚升值好，升值越早损失越小。我中心早在2002年就建议政府适度升值人民币，但拖到今天仍没动作，主要是中国在追求发展的过程中只选择了一种利益，那就是就业，但没想到廉价的货币和出口商品必然导致外资大量的涌入和美元大幅贬值。这些年里，美国的贸易逆差越来越多，2004年已经达到6000亿美元，中国的外汇储备与美国的贸易逆差同步增长。这种发展的本质是美国向中国输出钞票，中国向美国出口实物。在中国外汇储备大增的同时，中国又不得不将这笔积蓄投回美国，这种做法的实质是：中国在向海外廉价地输出金融资源，看起来中国是招商引资的大国，实际上也是向海外输出廉价资金的大国，只不过海外将中国借出去的资金又以直接投资的方式输入回来，其获益大大高于中国购买美国国债的收益。这种一味追求出口的重商主义发展模式已经暴露出其明显的弊端，那就是省吃俭用多年的以美元形式保存的国民财富，极容易在美元的贬值中缩水。同时，由于外资大举进入，国内资产和资源被廉价利用，利润大量外流，中国在这一发展过程中，表面上看经济活动热气腾腾，但发展中的好处分享不多。中国目前已成为外资获利最丰的国家。

人民币之所以存在升值压力，这是因为人民币的购买力是由国内的几种廉价因素决定的。譬如，廉价劳动力，廉价土地，廉价生态环保成本、廉价矿产资源。目前，我国内唯一没有市场化的生产要素便是这几项要素，这几项生产要素的价格都是被人为地压低了价格。这就导致人民币在市场化的过程中隐藏着巨大的升值压力。如不调整汇率，就只能导致国内通货膨胀。而我国政府目前所选择的对策是：既不动汇率，也不让国内出现高的通胀。最近一个月，央行回笼货币的票据发行居然达到900亿元。这种做法的结果是什么？很可能是本国的资源继续被外资廉价利用，国民财富继续外流。总结人民币汇率问题，归根结底是，一个国家的发展取向不能只对准一个利益，必须照顾和选择各种利益取向。但在我国这些年间的发展战略上，综合性的利益取向选择太少。

记者：外界普遍相信，人民币过度炒作基本上消除了人民币短期内调整的可能，所以许多国际炒家目前处于进退两难的处境。您觉得，热钱可能会在何时踏上回家的路？

仲大军：中国对付热钱最好的办法就是稳住人民币汇率，放开国内的通货膨胀，这将会使国际炒家铩羽而归。要想保住本国的国民财富，办法只有一个：国内通货膨胀！汇率不动！你印钞票，我也印钞票。不过国内要承受住因通胀而引起的经济波动。为了热钱所捞的那点蝇头小利，中国没有必要以国内通胀的代价去应对调整汇率引起经济波动。所以，该调整汇率就调汇率，越早调越好。但中国的调整可以采取双管齐下的办法，即小幅汇率调整与轻微通胀并用的方法。

记者：按照历史经验，对冲基金能忍受的期限一般不超过半年，在1998年对冲基金落败香港就是一例。但为什么这次中国政府和以国际对冲基金为主的炒家的“苦战”进行这么长时间，对冲基金仍在坚持？

仲大军：对冲基金在中国根本就没有市场，不要把热钱影响的因素看得太重。就是2000亿美元的热钱获利20%，也不过是400亿美元。这也不过是中国在这两年因人民币盯着美元而贬值而造成的“贵买贱卖”损失的数目。总之，人民币的价值不按市场价格调整好，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损失。中国要在各种选择中权衡利弊得失。

记者：有学者认为，许多国际炒家会采用双重炒作的方法：既炒人民币升值，又炒人民币资产升值。所以，即使国际炒家最终不能迫使中国政府屈服，只要人民币升值的预期能被炒旺，他们在港股和其它亚洲股市升势中获得的利益，也将显著大于在人民币炒作中的损失。您对这个观点有何评价？

仲大军：现在媒体和社会舆论过多地盯着游资的举动，而很少对廉价的中国货币对中国带来的真正的利弊得失认真研究。当一个国家的货币汇率低于它的真实价值时，国外货币可以在这个国家购买比本国更多的货物，导致大量的外商到中国来购买商品。这样做，可以增加自己国家的出口，招徕外部资金的投资，活跃本国的经济。但目前中国的问题是采取了过度重商主义的发展战略，将自己的货币和本国资源要素降低到一个亏损的地步。这就使大量的输出有一部分建立在亏本的基础上。这种出口对本国人民有百害而无一利，它使本国人民辛辛苦苦创造的国民财富廉价地外流，最后只是输入了一堆货币财富符号。譬如，中国在2004年的贸易顺差达到了319亿美元，在引进了600亿美元的外国直接投资、1600多亿美元的外国商业贷款的条件下，2004年中国仍然创造了5年来的最高贸易顺差。这意味着什么？只能说明中国在与外部交换的过程中，输出得多，输入得少；积蓄得多，消费得少；贡献得多，收入得少。凡是实行重商主义的国家，其结果只能是这样。

但是，当今的世界早已进入金融经济时代，发展中国家积攒的金融货币财富在西方国家各种金融工具的运做下，极易流失。所以，发展中国家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重实物，重有形的财富，而不是虚拟的财富。另外还要“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什么是发展之本？那就是按市场价值规律办事。

记者：有学者认为，热钱流入对中国来说是危险的，但热钱流出更危险，可能诱发金融危机。您认为，对于可能在未来某个时期发生的热钱流出，我们可以作出怎样的预期和防范？

仲大军：热钱流入对中国经济带来的客观影响是经济活跃，物价上涨，某些商品价格泡沫化。热钱退去，可以适当冷却过热的经济活动，减少经济泡沫，这对中国未尝不是好事。中国人看问题不能片面化，要综合地看问题。这些年，中国把对GDP的追求追到了不合理的程度，实际上任何过分的追求都伴随着一定的代价和风险。适当控制经济发展的步伐，是政府制定政策的出发点。只要国内经济保持健康稳健，一些投机资金的流进流出对中国并无大碍。

记者：有投行人士表示，此前有些国际炒家打算在炒作过人民币升值的题材后，考虑进入东南亚地区寻找炒作的题材，但突然而来的海啸灾难打消了他们炒新题材的念头，重新回到中国和其他地方。您对这种现象有何看法？

仲大军：没什么了不起。

记者：在此次赈灾捐助中，中国官方和民间向受灾国提供了巨额的人民币现金（每笔多是千万元或百万元）。在人民币升值压力仍高企的现状下，这种合法的人民币现金外流，对于金融方面将产生怎样的影响？

仲大军：人民币外流到被赈灾国，如果受灾国家将这笔人民币换成美元或欧元，到别国去购买赈灾物品，这对他们国家是非常不合算的，他们最好用这一笔人民币在中国购买赈灾物品，否则，中国的赈灾款便是一种贬值。

另外，人民币货币流向境外，不利于中国实施人民币升值。人民币如果今后相当长一个时期不升值，那么，向外放出多少人民币也没有关系，但如果人民币有升值的预期，那么中国政府便要尽可能地减少人民币外流。

记者：凤凰卫视的时事评论员提出一个观点，即建议中国政府在选择援助方式的时候，可以为受灾国家提供一笔人民币无息贷款，这有助于缓解人民币升值压力，也能促使对方使用这些人民币来购买中国企业的商品。您对此一观点有何评价？

仲大军：受灾国如果聪明的话，他们会用这笔人民币在中国采购赈灾所需的物品，而不是将人民币换成欧元或日元去别国采购。外部购买是否能引起国内物价上涨，需看数量大小。就这几亿赈灾款可能还起不到什么缓解人民币升值压力的作用。

记者：在此次赈灾捐助中，东南亚四个受灾国接受了世界各国提供的金额非常庞大的外币现金（其中以美元为主，人民币也有不少）。您认为，它们将可能如何去使用这批庞大的外币现金？其行为又将影响到什么？

仲大军：上面我已经说清楚了，人民币只有在国内购买才具有更大的购买力，如果换成任何一种外币，都将失去它在国内所具有的购买价值。因此，受灾国最明智的做法是用这笔赈灾款在中国购买赈灾救济物资。

记者：香港金管局总裁任志刚撰文指出，未来人民币必然将会成为国际交易的主要结算货币，特别是亚洲区内的交易。如果中国内地继续全力推行改革开放，经济持续高速发展，作一个较大的假设，人民币有机会成为储备货币。另外，我们在采访中获悉，海啸过后，人民币在东南亚的需求更加旺盛。您认为，从客观效果看，海啸会否在事实上推动人民币在东南亚的结算作用？海啸过后，人民币会否在东南亚地区更加坚挺？

仲大军：只是因为人民币有升值的可能，亚洲地区储备人民币才有价值，可将其视为一种坚挺的金融资产来储蓄。但如果不是为了赌人民币升值，用美元或日元和欧元来结汇可能比人民币更方便。人民币能否在东南亚国家成为主要的结算货币，还需要看这个地区对华贸易和经济往来能否进一步加强。货币的流通主要是与货物和经济要素的流通相联系。如果东盟国家和中国形成了一个象欧盟一样的共同体，那么人民币的作用便会变得重要。但今天的形势是，东亚地区的经济联合和政治整合还存在着很多隔阂，完全没有达到欧洲国家那种程度。即使发生了印度洋海啸，增加了一些救灾往来，人民币的坚挺与否与海啸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记者：美国已经迈上升息通道，去年12月的第五次升息，已经使美元利率高出欧元区利率。同时，有人认为，美国担心美元霸权一去不返，从而转向事实上的支持美元，这将会诱使巨额的资金回流美国。您认为，“巨额的资金回流美国”这种状况在短期内会出现吗？如果发生明显、巨额的资金回流美国，这种现象可能将在哪一个时段发生？

仲大军：美国仍然是重要的国际结算货币，现在还看不出哪个强势货币可以替代美元。尽管美元的利率已经高过欧元区利率，但由于美国存在的6000多亿的巨大的贸易逆差，以及接近零点的储蓄率，美元仍然是一只虚弱的货币，美国也是靠全球资金支撑的一个借贷国家。目前全球的巨额资金已经在美国，而不是流回美国的问题。资金所追逐的是经济增长和投机机会。如果世界上有比美国更有利可图的地方，仅靠升息可能还不会引起其他地区资金的剧烈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