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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石窟堡 -- 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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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11.向饭头

向饭头

  

  妈妈吩咐我说,年底了,别惹口舌,不要去别人家屋里乱走,他们厨房里放了很多东西,少了什么就说不清了。我想,这还用说吗,我平时也不大去别人家的厨房,最多在他们家的堂前间玩玩。没想到就在那天晚上,我竟一直呆在杨平安家的厨房里,还遇到了一个大场面。

  也不知道别人都忙什么去了,那天下午我找不到人玩,就在村堡里瞎逛,结果在大会堂门口遇上了杨家宝。他见到我特别高兴,拉我去杨平安家看杀狗。杨家宝比我大几岁,与我来往不算多,最多是跟老六、青头他们一起玩,所以他的热络态度让我有些意外。

  杨平安家的狗个子很大,据说差不多已经成精,再养三年,就会变化了。它是凶出名了的,没人敢惹它,倒是它常常惹人,不声不响的扑过来就咬,咬伤过好几个人。自从杨平安家养了这条狗,我们就不敢去他家了,经过他家院子外面,也轻手轻脚,如果有什么事找杨平安,总是绕到他家的屋后喊他。不但我们小孩子怕它,就连大人也怕它,生产队长李宾宜的裤腿被它撕破过两次,杨平安的姐夫王百顺的膝盖,被它咬得见了骨头。

  我以为杨家宝是听说要杀这条狗才这么高兴的,没想到他另有目的。他说:“晚上他们烧狗肉,我们帮平安烧火去。”我想这不是要去人家的厨房吗?我跟杨平安又不是很要好,心里有些犹豫,但遇上杀狗这么好玩的事,还是愿意去看看的。

  杨平安家的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破柳树,在一米高的地方就破裂分杈了。杨平安的爸爸阿五腰上系着大手巾布,就站在树旁“窝罗窝罗”地唤着狗,长脚阿光和烂眼剑华爬到了树上,各抱着一个树枝蹲着。

  我们壮着胆子扒在院子的矮墙上往里看,那条狗早就发现了,恶狠狠地盯着我们,可是听到阿五的唤声,摇了摇尾巴。阿五手里拿着一团米饭,放在破柳树的分杈上。这时我才看见,那里有一个绳套。那条狗蹿上树杈,伸头去吃饭团,这下子钻进了绳套就上当了。

  长脚阿光和烂眼剑华同时用力,就勒住了狗脖子。他们从两边跳下来,咋咋唬唬地将绳子绕过树枝,使劲拉紧。

  那条狗也不挣扎,也不叫,忽然回过头来,两只眼睛发着青绿色的光,死死盯着阿五,它的尾巴像一把鸡毛掸子,拚命乱挥着。

  阿五被它盯得浑身发慌,一边后退一边说:“去去去,别看着我,看着我做什么!”

  那条狗眼睛碧绿,始终盯着阿五。阿五吓得求饶:“阿光啊,剑华啊,你们放了它算了,它这样子,看得我吃不消了。”

  长脚阿光和烂眼剑华互相看看,手松了下来。

  这时王百顺从屋里出来,说:“爹,你进屋来吧。给我杀狗,倒叫你吃力了。”他过来扶着阿五进屋,回头冲长脚阿光他们点了点头。

  烂眼剑华就拿起搁在墙边的一块白柴,在狗头上用力一击。狗尖声叫着,在地里呼噜一滚,又蹿了起来,两只前脚几乎搭在长脚阿光的肩上。长脚阿光连忙扔掉手里的绳子想逃,烂眼剑华喊:“别扔、别扔,抓住绳子。”长脚阿光又慌忙抓住绳子。

  我的心怦怦乱跳,想,这真是一条大狗,比长脚还高。

  狗又遭到几下重击,嘴角和眼睛都流出了血,倒在地上吐血泡。烂眼剑华从屋里拿了一把刀出来,用力插进狗脖子。

  我的头有点晕晕的,不敢再看,对杨家宝说:“走吧。”

  杨家宝在我耳边悄悄说:“晚上我们帮杨平安烧火,他们也许会给我们吃一块狗肉。”

  我的脸一下子热了,跳下矮墙,说:“我回家了。”

  杨家宝说:“吃过晚饭,我来找你。”

  我答应不上来。在我们石窟堡,狗肉的吃法极其奢侈。杀了鸡鸭,买了猪肉,那都是招待贵客的高级菜肴,客人一般也只吃两三块肉,稍稍古板一点的人,还要等主人夹到他碗里才会吃。可是谁家杀了狗,好像谁都可以去吃,谁也不必怕难为情,大家聚拢来一下子吃掉大半狗肉,只给主人家剩一两条腿,留着慢慢招待客人。当然,吃这种狗肉宴的都是男人,没有女人和小孩子的事。

  小孩子一定要规矩。厚着脸皮想蹭别人家的东西吃,不管吃到没吃到,都叫做“向饭头”,比“讨饭头”好听不了多少。狗肉虽然好吃,但向饭头我是不做的,我可没那么馋痨。因此,听了杨家宝的那句话,我就从心底里看不起他。我想,他也是怕他一个人去向饭,脸上挂不住,所以才会拉我一起去。

  晚饭后,杨家宝果然来找我了。他不敢大声叫唤,躲在门框边的阴影里冲我打手势。我走过去说:“我不去了吧,不大好。”他说:“没事的,他们家的狗已经杀掉了,所以不用怕了。”我还是不肯去。他一个劲地劝我,说:“我们白天说好了的。”我妈妈听见我们躲在暗处嘁嘁促促,大声说:“你们做什么?”我吓了一跳,糊里糊涂地跟杨家宝走了。

  一路上我不停地对杨家宝说:“我觉得这不大好,我一点不想去。”开头杨家宝一直在劝我,说不要紧的,没事的,不过去坐坐,怕什么?后来他有些生气了,发急说:“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只是去烤烤火罢了。”我这才不响了。

  阿五和王百顺在院子里摆弄狗皮,用几片竹片撑起来,挂在墙上。杨平安站在边上看着。屋里发出砰砰的声音,估计是在斩狗肉。看见我们,他低声说:“我不出去玩。”杨家宝说:“那我们在你家玩吧,我们可以坐在灶下烤火,扇茶。”杨平安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我猜想他的不情愿是冲着我来的,因为杨家宝是杨平安的堂兄弟,他们经常在一起玩。

  我们顺利地溜进了杨平安家。他们家的厨房也是跟吃饭间连在一起的,灶头边上是个水缸,水缸边上就是一张吃饭的八仙桌。他们也已经吃过晚饭,杨平安的姐姐杨晓芹系着净身布襕,在灶上洗碗,看见我们进去,她大声呵斥道:“你又要出去玩了!晚上有客人要来,你别想溜,把五个热水瓶都扇满了。”这给了我们机会,杨平安说了声“谁要出去玩了?”就提着茶壶灌满了水,拿到灶下,我们七手八脚地加柴,吹火。

  长脚阿光和晓丰阿哥一起来了,坐在八仙桌边喝茶聊天。接着是李宾宜、李家浩、洛泉和刘老师。听见刘老师的声音,我愣了一下,和杨家宝互相看看。

  杨晓芹和王百顺拖着椅子、凳子过来,大家都挪动凳子,十来个人闹哄哄的挤在八仙桌旁坐下。我想这些人一定没有吃饱饭,空着肚子准备吃狗肉,所以这时候饿了,只好拚命喝茶。所以我们烧了几壶水,五个热水瓶才灌满了三个。

  杨平安不时探出头去张望,我和杨家宝有时也会张望一下。那些人说着各种各样的见闻和生产队里的故事。王百顺插不上话,这里坐坐那里站站,东晃晃西晃晃,弄得桌上的两盏美孚灯,忽而这盏亮,忽而那盏亮。

  王百顺忽然说:“这条老狗真是该死,连我也不认识。”于是大家回忆起王百顺被狗咬伤的事,跟他说了几句笑话,又回头去说生产队里的故事。晓丰阿哥开始嘲笑李宾宽。李宾宽是队长李宾宜的弟弟,是我们石窟堡的大力士,能举起三四百斤的大石头。

  晓丰阿哥说:“那天晚上在田木匠家,我跟李宾宽打赌,他说他一拳头能打穿门板,我说他打不穿,结果他要老命一样地打了一拳,门板凹进去一个洞。”他说话的时候特别兴奋,屁股动来动去的,好像凳子上长着刺。

  王百顺说:“我丈母娘说,这条狗是杀给我吃的。”

  晓丰阿哥听见王百顺的话,愣了一下,接着说:“他虽然没有打穿门板,力气也真大,我不得不承认,他拳头确实硬。”

  李宾宜说:“他吃饱了正事不做,就会胡闹。打穿了门板,他赔得起吗?还不是要我出钱替人家修?”

  晓丰阿哥说:“那是说好了的,如果门板破了,我来赔。你想想,我们在田木匠家啊,田木匠会要我们赔吗?他自己找块木板,就修好了。”

  长脚阿光说:“你算计得倒好。”

  杨晓芹套着袖套,对杨平安说可以烧镬了。接着听到狗肉落镬的声音,加水的声音。王百顺站在灶头,对杨晓芹说:“你妈妈说过,这条狗是杀给我吃的。”杨晓芹说:“你去拿点茴香、桂皮过来。”

  杨家宝拿了一把稻草,先塞进镬肚里。突然一只动物从镬肚里窜了出来,吓得我们倒抽一口冷气,原来是一只猫,因为怕冷,躲到镬肚里睡觉。我们压着声音咯咯笑着,不多久,我们就将镬肚烧得旺旺的。我们分了工,我坐在里面管茶壶,他们两个管镬肚。

  八点半,广播快结束了,各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一播完,就是气象节目,接着开始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我们石窟堡的人睡得早,广播结束算是很晚了。杨晓芹走过来问杨平安:“弟弟,你要不要去睡觉?”杨平安嘟着嘴说:“我不睡。”我觉得杨晓芹实际上是想赶我们走,但她不好明说,杨平安因为我们在,也不好说去睡。杨晓芹犹豫了一下,说:“你早点睡,我先去睡了。”

  杨晓芹和她妈妈都上楼去睡觉了,这时我发现杨平安的爹爹阿五不在,就问:“你爹去哪儿了?”杨平安说:“他早就睡觉去了。”杨家宝说:“我知道,杀狗的时候,他被狗吓着了,狗眼睛碧绿地看着他,直摇尾巴。”杨平安说:“我爹有些不舍得杀。”

  一会儿王百顺系着净身布襕走过来,叫杨平安早些去睡觉。他说:“火我会烧的,搭两块劈柴就行了。”杨平安恶声恶气地说:“你要睡你去睡好了。”

  我有些坐不住,脸皮像结了一层厚茧,耳朵根都烧起来了。可是杨家宝好像没听见似的,专心地折断一把把柴禾,脸上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看上去特别勤快。我想,杨家宝的脸皮真厚。

  王百顺揭开镬盖,用镬铲慢慢搅动狗肉。狗肉的香气就透了出来,满屋都是。杨家宝不停地向灶仓里吐唾沫,我知道他已馋得嘴里满是口水。实际上我嘴里也满是口水了,可是我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吐,只好偷偷咽下去。

  刘老师嘿嘿笑着走过来,夸张地吸吸鼻子,说:“嗯,真香真香。宾宜啊,它再也不会咬你的裤腿了。”李宾宜说:“哈哈,今天算是报仇了。”王百顺自言自语地说:“我丈母娘说了,这条狗是给我杀的。”刘老师说:“是啊,也给你这个女婿报仇了,咬伤的地方,落了疤没有?”王百顺不响。刘老师一边往回走,一边说,这条老狗杀了也挺可惜的,有一次它独自从山里拖回一只角麂。

  屋顶上忽然传来“吱——吱”的尖利声,从近处很快滑远了。我猛地一惊,寒毛都立起来了。八仙桌那边也静了一下,长脚阿光问:“什么声音?”李宾宜很不屑地说:“前半夜就鬼叫,烦不烦啊。”

  我说:“他说是鬼叫。”

  杨家宝说:“什么鬼?是这条老狗的鬼去投胎了吧。”

  我说:“狗变了鬼,就不会汪汪叫了?”

  杨家宝悄悄说:“我听说长脚阿光他爷爷死的时候,他去叫人,半路上听到鬼叫,也是吱的一声,接着他看见一个红的鬼和一个绿的鬼,在路上打架。”

  我看得出来,杨家宝说这些话是想讨好杨平安,因为杨平安脸色木木的,看上去不大高兴,让杨家宝觉得很没面子,摆明了是他硬留着当“向饭头”,如果杨平安跟他说说笑笑的,那他留在这里就理直气壮了。

  王百顺又走过来,对我们说不用烧了。他从挂钩上摘下一个篮子,舀水冲了冲,一边叹气,一边盛狗肉。刘老师问:“百顺,这么快就煮好了?”王百顺闷声闷气地说:“都已经半夜了。”

  杨家宝忍不住右手握着左手的拳头,说:“煮好了煮好了。”他探出头去看,一边压低声音对我们说:“刘宾宜老是抖脚,得意洋洋的脸,真难看。李家浩最腻腥了,茶叶在嘴里嚼了半天,又吐回茶杯里,太恶心了。长脚阿光的脚真长啊,坐在那边,脚都伸到这边来了,被烂眼剑华踩了一下。”

  我说:“桌子底下墨墨黑,你怎么看到的?”

  杨家宝不理我,继续说:“我断定刘老师是最馋痨的,他坐不稳了,哈哈,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老是一眼一眼朝这边看,可是别人都在聊天,一动不动,他又怕起难为情了,别人说一句一点不好笑的话,他也嘿嘿乱笑。”

  王百顺拎着篮子噔噔噔地上楼。他没有再下来。

  水开了,杨平安刚提起茶壶,刘老师过来了,接过茶壶,客气说:“让我来让我来。”

  我听到李宾宜说:“王百顺去哪儿了?狗肉不是煮好了吗?”

  晓丰阿哥说:“我去看看。”

  他踢沓踢沓地走过来,拿镬铲在镬里搅了两下,说:“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

  刘老师这时已经给大家斟好了茶,将茶壶放在水缸上,接过镬铲也在镬里搅了搅,看了半天才说:“还有一个狗头。”

  李家浩说:“不会吧?只留了一个狗头给我们吃?”

  刘老师说:“不相信你自己来看。”

  杨家宝连忙站起来,拉着我从灶下走出去,探头张望。李家浩也走了过来,拿镬铲拨了两下,说:“这个阿五的女婿,开什么玩笑!不想给我们吃,早说嘛。”晓丰阿哥说:“难怪他刚才一个劲地说,我丈母娘说,这条狗是杀给我吃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他们笑得很尴尬,有些恼羞成怒。杨平安也从灶下出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大家。虽然这是杨平安家,但现在这里只剩下杨平安这个小主人了。

  门外有人在叫。杨家宝拉拉我的衣服,说:“是你妈在叫你。”

  李家浩看见我,用手指指着我哈哈大笑,说:“哈哈,还有你啊,这么个小猢逊,也等了半夜没吃着,哈哈。”

  我脸上发热,连忙往外走。刚到门外,就挨了一个大嘴巴,脑袋就晕乎乎的。

  妈妈夹头夹脑地骂道:“叫你馋痨,叫你馋痨,叫你做向饭头!你要不要脸?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忘了吗?”

  鼻子热乎乎的有东西流下来,我知道流鼻血了,心里害怕,就“哇”一声哭了。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咸咸的眼泪和又咸又腥的鼻血,心里恨透了杨家宝。要不是他这家伙,我怎么会在这儿又丢脸又挨打?

  李宾宜走了出来,说:“你别打他了,今天我们都做了向饭头了。”说着就气呼呼地走出了院子。

  妈妈说:“刚才他跟杨国端的儿子嘁嘁促促的,我就知道没有好事。早上我还关照过你,耳朵呢?耳朵呢?真不要脸。”她拎着我的耳朵往外走。

  李宾宜在院子外恶狠狠地说:“不要脸的是我们,他一个小孩子,知道个屁?”他提高声音说,“我们才不要脸呢,像讨饭头一样,等人家给我一个狗头吃吃。”说着就听见他的脚步声走远了。

  我看见杨家宝一溜烟地逃出院子,接着是长脚阿光、晓丰阿哥和李家浩,“哈唷哈唷”地叹息着出来。我还听见刘老师在屋里说:“坐了半夜,吃个狗头,这叫做脸皮厚厚,肚皮圆圆。不吃可对不起自己啊。”我真是没想到,刘老师的脸皮会有这么厚。

  妈妈将我拎出院子时,杨平安家的楼上也闹了起来。是阿五骂人的声音,接着有什么重物砸到楼板上,像造反似的。阿五大声骂道:“天底下哪有这种女婿的?做人起没有看见过!我们家没有这么靳的人!”又有什么东西倒在楼板上,轰隆隆打雷似的。

  我听得傻掉了,以为有人要拆屋。可能也是因为外面太冷,我浑身发抖。我很想知道杨平安这时在做什么,他肯定也吓坏了,说不定正坐在灶下哭呢。妈妈停住了脚步,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这样?”李家浩他们也都站在院子外听着,面面相觑,也跟着说:“怎么会这样?”

  杨晓芹的声音说:“他又不知道石窟堡的规矩。”阿五说:“闭嘴!他不知道你嘴巴烂掉了?你不会跟他说?”

  长脚阿光提高声音说:“阿五,你也不要怪他了,他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习惯,反正我们本来也不过是聚在一起高兴高兴,不要弄得你们不开心。”

  “这是在石窟堡,这是在我们杨家,又不是他家,他丢的是我们杨家的脸。我活到五十八岁,从来没见过这种胚子,这么多人坐着他没有看见?他眼睛瞎了?我们杨家没有这种女婿,比狗还不如。”阿五黑乎乎的脑袋出现在楼窗口,“我杀这条狗,狗还给我摇尾巴,他却成心丢光了我的脸!”

  阿五的老婆开始嚎啕大哭,一边长声哭着,一边夹泥夹沙地不知道在数落些什么。在黑夜中听到这种碜人的声音,我心里直发毛。楼板上砰砰叭叭地响个不断,像曹操胡子百万兵在那里打仗。

  妈妈已经放开我的耳朵,侧着头朝杨家的楼上张望。我摸着耳朵,感觉妈妈可能在犹豫不决,似乎是想去劝说,又不想趁这阵子热闹。我想妈妈这时已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赶过来,只是想教训儿子一下罢了。

  刘老师他们也坐不下去,纷纷出来,跟李家浩他们站在一起,低声交换看法,说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子,否则打死我也不会来吃什么狗肉。大家双手插在裤袋里,有时移动一下脚步,似乎想悄悄离开,又似乎还不想走。楼上打架般声音渐渐停止了,阿五的老婆却哭得更响了,她不再数落谁,发出一连串“呴呴呴”的嚎哭,声音忽高忽低。

  这时,一个中等个子的人走出院门,低着头一边扣钮扣,一边急匆匆地走了。李家浩说:“好像是王百顺。”这个人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只听到他的脚步声嗒嗒嗒地轻下去。我想,他怎么没有拎走那一篮狗肉呢。

  

关键词(Tags): #石窟堡#向饭头元宝推荐:履虎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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