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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日德兰的黄金(1) -- 减肥中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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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日德兰的黄金(2)-距离12英里

“新西兰”号的John Green中校整理着一条黑白两色的草裙,那是1914年一位毛利酋长送给该舰的,据说可以避邪。而前任第一海务大臣的长子,来自Battenburg的 Prince George少尉正在抱怨长官不准他把心爱的摄影机搬到炮塔里来。透过战位旁狭长的观察口,他也许可以记录下本世纪最珍贵的片断。射击指挥站里的一位军官总结:“汉斯终于出来了,现在我们面对面站着,等待距离逐渐拉近。即将发生的一切冷酷而机械,不会像陆地的战斗那么血腥,不会有刺刀见红,只有精确的计算和校准。”

希佩尔在“吕佐”号的控制室中再次交代开火射击的每个环节:“这时候任何错误都将造成不可弥补的错误!”他把嘴里的雪茄换到另一边,瞪着远处的“狮”号,“当时我们排成两列平行前进,方向东南,英国人在右舷。打头的是三艘“玛丽皇后”级,然后是一艘“虎”级,最后是两艘“不倦”级。我们的舰列依次是“吕佐”号、“德·弗林格尔”号、“塞德利兹”号、“毛奇”号和“冯·德·塔恩”号。”

当时双方距离20500码,差不多是“吕佐”号和“德·弗林格尔”号的极限射程,而英国的“不倦”号和“新西兰”号的射程只有18600码左右,其他英国战巡的13.5英寸炮可以打到23000码距离(“虎”号可以达到 24000码)。希佩尔和他的军官们都在纳闷,为什么英国人还没有开火,显然他们的13.5英寸炮具有更远的射程。根据德国官方的纪录:为了获得更好的射击距离,希佩尔舰队用最快的速度通过危险区域。在4点45分(柏林时间)他下令向右舷转过2点,进一步拉近双方距离。出乎意料的是,直到18000码,对方依然保持缄默。“狮”号上的贝蒂正在焦躁的等待,射击观察员还是没给出信号,说明德国人已经进入射程,到底是怎么了?Chalmers中尉当时就在舰桥上:“可见度时好时坏,那是北海夏季非常典型的天气,薄雾有较大湿度,阳光无法穿透。很不幸的,西方天空很晴朗,地平线清晰,我们舰队的侧面轮廓完全被捕捉到,对方的弹着点也很容易辨认。而我们只能看到德国舰队模糊的轮廓,无法辨认细节,测距员报出的读数也比实际距离大一些。”

紧张气氛在成倍数的增加,von Hase在那最后几分钟已经将射击指挥仪牢牢锁定“皇家公主”号,就等着旗舰发命令;“15000码,我最后一次报出读数,听到前方一声低沉的咆哮,抬头望去,“吕佐”号已经发出第一炮,左舷接敌的旗语升起,我大叫‘穿甲弹射击!’于是炮弹像轰雷一样出膛而去,后面的战舰依次开火,敌人舰列中腾起的黑色烟云中点缀着暗红色火焰,战斗开始了。”

英国人马上还击,根据记录,德国舰队3点48 分开火,落下的炮弹纷纷打碎了笼罩海面的薄雾,半分钟后“狮”号的炮弹向那边飞去,接敌的信号旗同时升起。德国战舰从左至右依次分配火力,各自盯着对方舰列中相等位置的对手开火,只有最后的“冯·德·塔恩”例外,由于数量上少一艘,她瞄准英国舰队最末尾的“不倦”号射击,“新西兰”号则被忽视了,与“虎” 号一起向“毛奇”号开火。贝蒂则集中前面两舰的火力攻击“吕佐”号,开战伊始英国人表现不佳,第一批炮弹纷纷从德国战舰头顶飞过——依然是测距仪的问题。位于德国舰列另一侧2200码的“雷根斯堡”号此刻被巨大的水柱和爆炸包围了,处境比战列巡洋舰更危险,“虎”号找错对手,向这条轻巡洋舰射击了足足10 分钟。

根据贝蒂原先的计划,打算在18000码的距离上充分利用13.5英寸舰炮的射程优势,但由于测距上的失误,这种优势已荡然无存,德舰的305毫米主炮射速更高,不但先发制人,而且光线也有利。他们浅灰色的舰影在深色海平面和薄雾中若隐若现,轻微的西风将英国军舰吹出的烟也飘向两军中间,更加模糊了英军炮手的视线。火力的分派也发生错误。英国虽然多一条战舰,von Hase很惊讶的发现“德·弗林格尔”号被忽略了,这使德国炮手冷静下来,开始像炮术演习一样瞄准射击。测距仪将英国战舰放大23倍,德国人一向强调的射速和命中率开始发挥效果,英国舰列被200英尺高的水柱包围了。3点51分,“狮”号和“皇家公主”号刚射击过几轮后,就分别被击中两次,后者的A炮塔暂时失去战斗力(其中一门炮在10分钟后重新投入战斗)。虎号更被击中四次之多,3点52分,“毛奇”号的两发280毫米炮弹击中她的舰桥,损害不大,不过很快下一轮炮弹到了,“虎”号舯部和艉部炮塔几乎同时中弹,立即失去作战能力(每次发射每座炮塔的一侧火炮,下一轮再使用另一侧火炮,因此对4座炮塔的 “毛奇”号而言,一轮齐射是4发炮弹)。

3点54分,距离降低到12900码,德国战舰150毫米副炮也开火了。“玛丽皇后”号的枪炮官还没有意识到火力分配的错误,继续射击“塞德利兹”号,3点55分,一发13.5英寸炮弹击中“塞德利兹”号的舰桥下方,穿过一个煤舱后爆炸,使一些舱室受损。两分钟后,第二发炮弹落在Y炮塔上,穿过9英寸的装甲防护后在内部爆炸,引燃了4枚发射药,新安装的防爆门发挥了作用,将火焰隔在弹药库外(在多格尔沙洲之战中“塞德利兹”号后部炮塔共有62枚发射药被引燃,所有炮手非死即伤),但这座炮塔也失去作战能力。

3点57分,贝蒂下令向右舷转过两点以拉开距离,与此同时希佩尔也下令向左转过一点以扰乱对方测距。4点,“吕佐”号第一次中弹,舰桥前部中弹,没引起重大损伤。这并未影响双方不断升温的激战,德国战舰每隔20秒钟就向对方射出一轮炮弹,英国战列巡洋舰奋力还击着,眼前的海面就象弹幕布成的森林。

在“狮”号的舰桥上,Chalmers发现“吕佐”号的炮火越来越准确:“他们第一发炮弹从我们头上飞了过去,不过以后4分钟内我们被击中2次,当时我们正全速前进,巨大的风声、机器的轰鸣和我们自己的炮声,以至爆炸声都被掩盖过去。舰体四周到处是冲天的水柱,高过烟囱,然后就劈头盖脸的泼到身上。偶尔眼前亮光一闪有东西过去,那是四散乱飞的弹片。”他没有意识到德国的主炮普遍采用集中的射击指挥仪,在齐射时命中概率更高,英国的斯各特指挥仪性能稍好,但一直到日德兰开战前才意识到其重要性,仅有“爱尔兰”号和“阿金库尔”号两艘战列舰完成安装。

这时致命的打击来了,一发穿甲弹穿透“狮”号中部Q炮塔外壁9英寸的装甲板,在内部爆炸,半个顶盖被掀到空中,然后重重的砸在甲板上。炮室和装填室中的火药被引燃,70名官兵几乎在瞬间被杀死,战舰猛地向右舷转过180度,为敞开的炮塔吹入更多空气,白炽的火舌四处蔓延,眼看殉爆必不可免,炮塔指挥官,皇家海军陆战队的Francis J Harvey少校已经失去双腿,奄奄一息,他挣扎着爬到通话筒旁,下令关闭弹药舱门,开始注水。“狮”号因此得救,英勇的哈维少校事后被追授维多利亚十字勋章,也是本次战斗中的第一枚。当火焰蔓延到弹药库时门刚好被关上,一些战死官兵的手还紧紧抓在把手上。火焰所到之处,无人幸免,包括在逃生舱口的中尉医疗官和他的担架队也被杀死。他们都是被高温的气体瞬间吞没的,衣服布料还未开始燃烧。死者最后的动作往往是用手护着眼睛,以至于死后他们的面容依旧栩栩如生。

4点03分,更大的灾难发生了,18750吨的“不倦”号被击中,根据“新西兰”号鱼雷官的报告:“她的后部中弹,大约集中在主桅和后部炮塔的周围,上层建筑后部冒出大量黑烟,没有观察到火焰,我们以为是交通艇在燃烧。这时我们已经向左转舵,她没有跟上来,也许是转向装置发生故障,两舰的距离逐渐拉大,直到距离我舰右舷500码时,她再次中弹,一发在舰桥,一发在前炮座,炮弹爆炸了,然后一切安静下来,大约有30秒钟。既没有烟也不见火,然后从前往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稠密的黑烟和爆炸的闪光把战舰完全淹没,各种东西都被炸到高空,一条50英尺长蒸汽推动的哨艇肚皮朝天,足足被炸到200英尺高。”

这让人想起丘吉尔在议会的演讲,无畏舰之间的战斗并不像两名身着重铠的中世纪武士用利剑互砍,而是两个蛋壳在用重锤互砸。1015名官兵就在爆炸中消失了,德国的 S-68号鱼雷艇事后从“点缀着数千条肚皮朝天死鱼的海面上”打捞起两名大难不死的幸存者。“冯·德·塔恩”号在17700码到13450码的距离上累计发射280毫米炮弹52发,150毫米炮弹38发,此刻甲板上欢声雷动,他们击沉了“不倦”号!当消息传到希佩尔那里时,他用怀疑的眼光透过望远镜搜索着海面,来来回回数了几遍,果然对方只有5条船了。于是他赞许的点点头,没说什么,点燃一支新的雪茄,现在双方的数量扯平了。

战斗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不少参加者并未意识到“不倦”号已经被击沉。就连离她最近的“新西兰”号战列舰也只有部分人注意到,幕僚向舰长报告说:“不倦”号……被击中。于是“新西兰”将炮口转向德国舰列最末的“冯·德·塔恩”号。这时“狮”号再次被击中,“皇家公主” 号也着火了,贝蒂决定派出驱逐舰争取一点转向的时间。就在他向第13驱逐舰支队发报前,“吕佐”号的一发炮弹准确的擦过主桅,天线不翼而飞。此后的命令只能用灯光告诉“皇家公主”号,再用电报发给全舰队。4点04分,“毛奇”号在11500码到10400码的距离上向“皇家公主”号射出4发鱼雷,4点11 分“狮”号主注意到舰艉有鱼雷轨迹,另一发从“皇家公主”号的舰底擦过,不知为什么英国的了望哨认为那是来自未交战的右舷,此时在英国舰列左舷的 Landrail号驱逐舰也报告鱼雷轨迹,同时声称发现潜望镜!这条子虚乌有的情报让贝蒂觉得自己正成为潜艇的目标。几分钟后,两支舰队的距离逐渐拉开,炮手发现炮弹总是过早落下,他们先是瞄准对方水线,接着是瞄准炮塔上部,最后干脆瞄准桅杆,双方都无意在胡乱对射中浪费炮弹,密集的炮声不久即告平息,水手们急着修补,灭火,为下一轮较量做准备。

当前卫舰队打得热火朝天时,杰利科的本土舰队还在后方40英里处,这位以谨慎小心著称的海军上将通过零零碎碎的无线电信号大约了解前方的情形。早在2点20分,当加拉蒂的电报发到时,本土舰队的主力离3点预定的位置还有19英里远,先前的补充燃油检查渔船耽搁了太多时间。不过根据电报,德国人只有些轻型舰只,光靠贝蒂舰队就能切断对方后路,将其赶进斯卡格拉克海峡。因此杰利克迟迟不根据预定计划送出胡德少将的第三战巡分队(“无敌”号,“不屈”号,“不挠”号3艘BC),整个舰队依然以15节航速走着之字型前进!3点43分,加拉蒂的第二份电报传来,报告德国舰队出现,本土舰队开始提速至17节,3点02分他们开始向东南偏南方向直冲合恩礁而去,前卫的巡洋舰群开始散开,将侦察范围增大到16英里。几分钟后,英国东岸的无线电测向站发来“埃尔平”号和B-109的位置报告,这点优势是德国人不具备的。

3点15分,贝蒂报告了自己位置。杰利科发现双方距离不是预定的60英里,而是71英里(其实他们对自己位置的估算都是错误的),当然这个数字并没使杰利科不安,根据加拉蒂的电报,德国舰队正与第一轻巡洋舰分队缠斗着向西北开去,而贝蒂此刻正以23节航速向东北插上,预计下午4点左右这些德国“轻型舰只”将被本土舰队的前卫巡洋舰发现。

3点40分,贝蒂发来紧急电报,正咬住五艘德国战巡向东南方开去,看来本土舰队是无法插手了。4点05分,胡德少将的第3战列巡洋舰分队开始以25节航速离开主力舰队,抢去支援贝蒂。实际上更强大的支援就在贝蒂后方,伊文·托马斯的第5快速战列舰分队正朝着炮声最密集的方向全速赶来,首先发现他们的是德国第二侦察舰队的轻巡洋舰,波迭克少将很快辨认出那是最新式的“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赶紧向希佩尔发电报告。此时距离 18600码,英国战舰开火了,波迭克下令一边投放发烟盒,一边尽最大速度逃跑。4点10分,希佩尔觉察到贝蒂的的小动作,下令转向西南,恰巧进入了英国战列舰的射程。

“就像传说中的九头蛇一样,英国佬又变出了四艘强大的战列舰来取代刚沉没的不倦。”德国战史如此记载。4点06分,英国战列舰的舰炮发话了,“巴勒姆”号瞄准德国战舰炮口的闪光,用15英寸穿甲弹在19000码的距离一炮击中“冯·德·塔恩”号的舰尾,使她“前后抖动得像一把音叉”,转向机构也被击坏。损管队和机械师在油污和煤烟中拼命抢修,谢天谢地,这次只用几分钟就排除了故障,不至于重蹈“布吕歇尔”号的后尘。后遗症是600吨积水,全舰右倾2度,舰艉吃水增加到33英尺。4点16分,“毛奇”号也被命中了,一个煤舱被击穿,炮弹在副炮甲板爆炸,引起不小的火灾。

看到己方的战列舰也赶上来了,贝蒂再次下令转向,重新接近德国舰队,准备放出驱逐舰进行鱼雷攻击。4点17分,双方的交火重新开始。

“虎”号战列巡洋舰的观察哨报告,“对方的炮火异常精确,不断对我舰跨射,幸运的是命中不多。我仰着头观察那些炮弹,它们看起来像一个个深蓝色的酒瓶子,直直的好像要飞到你的眼睛里去。最后要么爆炸,要么撞起老大的水花。”

“德·弗林格尔”号上的von Hase则将炮弹形容成“拉长的黑点,越变越大,最后在什么地方炸开。渐渐的我可以预测落点,有些提早落下,有些远远的从头上飞过,有些就会赏光造访本舰。通常它们会溅起巨大的水柱,在空中停留足足有5到10秒钟,水柱从根部到一半高度都是黄绿色的——是苦味酸炸药。”

“狮”号再次被“吕佐”号命中,先前Q炮塔的火势还没有得到控制,全舰被浓烟笼罩着。于是“吕佐”号将目标转向后面的“皇家公主”号,“德·弗林格尔”号见状也将炮口后转,瞄上了“玛丽皇后”号。这条26500吨的战舰正被“塞德利兹”号剩下的炮塔猛揍着,在局部上形成了两打一的局面。“玛丽皇后”号用精确的炮火还击,4点17分一发炮弹击中“塞德利兹”号的副炮甲板,使一门150毫米炮失去作用。4点18分,“冯·德·塔恩” 号开始向“巴勒姆”号还击,距离17500码。三分钟后,她自己的安东炮塔被击中,仅有8人受轻伤,不过一大块松动的装甲板卡住了炮塔转向机构,于是很尴尬的横在右舷30度位置,在后面的战斗中派不上什么用场。4点23分,她的一发炮弹击中“巴勒姆”号,但很快另一发炮弹在多拉炮塔附近落下,把甲板砸开一个大洞,炮手们跑出来,帮着用铁锤和焊枪把扭曲的甲板整平,以免影响炮塔转向;浓烟通过通气管钻进转向引擎室,那里的人不得不撤离;鱼雷网也被撕破,随时有缠住螺旋桨的危险,必须马上割断。这一片忙乱是在浓烟的掩护下完成的,此时“新西兰”号已经无法看清对手,开始将炮口转向“毛奇”号。

4点25分,双方距离重新拉近到14400码,“玛丽皇后”号的大限到了,“德·弗林格尔”号的一轮齐射有3发落在甲板上,整齐的砸开一排大洞,下一轮炮弹又有两发中标,这些都是在瞬间发生的,根据德国战舰的观察:“舰艏腾起明亮的红色火焰,舰体中部传来低沉的爆炸声,深黑色的碎片在空中飞舞,接着全舰发生剧烈爆炸,桅杆向内侧扭曲倒下,浓黑的油烟将她笼罩起来,越升越高,久久不散。”

X炮塔的炮手E.Francis回忆:“第一次爆炸发生时,我被气浪抛到空中,刚好撞上一条帆索而没有直接掉在甲板上,这救了我的命。爬起来后我看到左舷2号3号副炮已经从炮耳上滚落下来,炮塔的地板不自然的隆起,四周安静的像教堂,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于是我从炮塔顶上的破洞中探出头去,看到旁边的4英寸炮已经面目全非,全舰正向左侧严重倾斜。我把这些告诉负责炮塔的Ewart中尉,他说:那就各自逃命吧,全体离开炮塔!我们跌跌撞撞的爬出来,全舰左倾得厉害,顺着楼梯滑下的人都掉到左边甲板上。船舷附近聚集了很多人,犹豫着是不是弃舰。于是我说:来吧老家伙们,谁想游个泳?有人回答:‘她还能浮很久。’我和另外5个人跳进海里,拼命滑水向远处游去,大概游出50码后,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滚烫的残骸碎片在空中乱飞。”

几百码后的“新西兰”号和“虎”号急急转向规避,“新西兰”号舰桥上的一个军官记录:“当时‘虎’号正以24节航速跟在‘玛丽皇后’号舰艉500码处,后者突然向左打横,然后消失在黑色的浓烟中。我们只能向右舷急转,‘虎’号和我们从她两侧擦过去,大约50码后,烟开始散去,可以看到她舰艉到后桅的部分还在水面上,螺旋桨在空中转动,有人从后部炮塔和舱口爬出。当残骸距离我们舰艉 150码时,最后的部分倾覆爆炸,灼热的碎片被吹向空中,落在周围的海面上。”

1266名官兵中(军官57名,水兵1209名)只有8人被双方驱逐舰救起。

贝蒂也看到了这次爆炸,他转过头对“狮”号舰长Ernle Chatfield上校说,“我们这些该死的船今天有点毛病。”这种冷静泰然被日后的英国史学家所称颂,接着他下达了一道典型英国式的命令,纳尔逊式的命令:再近一点接敌(Engage the enemy more closely)。这倒不是孤注一掷,实际上托马斯的战列舰队正在后方急速接近中,再把希佩尔牵制一会儿,德国的战列巡洋舰分队就会在两支英国舰队的夹击中全军覆灭。当然贝蒂不知道的是,舍尔的公海舰队快要出现在海平面的那头。

希佩尔也很清楚,形势每分钟都在恶化,英国战列舰32门15英寸火炮正逐渐撵上他的尾巴,虽然截至目前他已经击沉两艘英国战列巡洋舰,可谓空前辉煌。但他自己的船也已经伤痕累累,战列最末端的“冯·德·塔恩”号还有两座炮塔可用(其实左舷炮塔无法使用,右舷主炮也已经过热),“塞德利兹”号三座,英国的穿甲弹撞上目标后没等贯穿就直接发生爆炸,事后希佩尔回忆:是英国佬糟糕的炮弹引信救了我们的命。

在此前20分钟贝蒂用无线电呼叫第13驱逐舰分队,“时机成熟,开始接近攻击。”现在他再次用旗语命令第1和第13分队“以最大速度冲刺”。实际上此刻英国的驱逐舰散布很开,第9和第10驱逐舰分队距离尚远。在前一阶段炮战中第10分队拼命施放烟幕,以至于影响到贝蒂舰队的观瞄。4点11分,贝蒂下令驱逐舰离开烟幕,4点16分,8条13分队和4条10分队的驱逐舰前出开始攻击。

德国的轻型舰队抢先行动,25条鱼雷艇在“雷根斯堡”号轻巡洋舰率领下开始攻击第5战列舰分队,以缓解希佩尔后部的压力。他们受到英国战列舰猛烈的回应,此刻在厌战号炮塔中的Bickmore少尉回忆:“我们用15英寸的榴霰弹向那些小东西轰击,每发6英尺高的炮弹中有几十颗拳头大的霰弹,就像用大号霰弹枪打野兔一样,于是他们掉头跑散了。”

此时第9鱼雷艇大队在Goehle少校率领下越过 “吕佐”号的舰艏向英国舰列冲去,他的V-28一马当先,后面是V-26和S-52,第17、18分队的其他鱼雷艇随后加入,迎头撞上英国前出的驱逐舰群。舰艏激起的白色浪花随即被舰体切开压碎,红色的Z字旗在桅杆上抖得笔直;头顶是呼啸而过的大口径炮弹,四周是战列巡洋舰副炮射出的密集弹幕,双方轻型舰艇以60节的相对速度拼命冲刺,在零距离上用鱼雷和舰炮对射,粉身碎骨也没所谓,只要能在这个伟大舞台上留下自己的身影。

英国的Nestor号驱逐舰在舰长Barry Bingham中校指挥下冲在最前面:“我们以35节航速向对方冲去,大概15条左右的敌方驱逐舰正在排开队形,打算攻击我方战列巡洋舰。”跟在后面的是 Nomad号驱逐舰,舰长P.Whitfield少校下令向对方舰队第3艘驱逐舰开火,德国人可能显然低估了英国编队的速度,因此打头的Nestor和 Nicator没事,跟在后方的Nomad倒是中了好几发88毫米炮弹,其中一发在舰桥前部,无线电和探照灯不翼而飞。英国驱逐舰编队向德国鱼雷艇持续开火,Petard和Turbulent各向V-29射出一发鱼雷,后者中雷沉没。

4 点33分,S-51射出的105毫米炮弹击中Nomad舰体后部,撕开8英尺长的口子钻进引擎室,爆炸扯断了所有的蒸汽管道,主发动机和辅助发动机顿时停转。第9大队剩下的鱼雷艇继续接近英国战巡,在8000-9000码距离上向“皇家公主”号、“虎”号和“新西兰”号发射10条鱼雷,无一命中。“但是,”德国战史补充到:“这成功迫使英国编队转向规避,他们的炮火开始稀疏失去规律。”归还的德国鱼雷艇继续与英国驱逐舰混战,4点34分V-27被两发 4英寸炮弹击中引擎室,蒸汽管道全灭,眼见第五战列舰编队正全速开来,显然拖带或自救都是不可能的,艇长下令打开海底筏自沉。V-26开过来接走全部艇员,顺手拖走装满V-29艇员的救生艇。

英国编队共向德国战巡发射20条鱼雷,运气最好的Petard号发射的两发鱼雷都命中目标:击沉V-29,击伤“塞德利兹”号。此时Nestor还在突进中,在离“吕佐”号5000码时发射了两条鱼雷,希佩尔下令转向回避。4点36分,英国驱逐舰开始撤离,枪炮声再次开始稀疏。这时一条紧急电报从南面侦察的“南安普顿”号巡洋舰传来:“紧急!敌方舰队东南方出现,方向正北!”

在22个月漫长的等待之后,公海舰队终于等来了机会,将英国部分舰队引诱出来各个击破。德国战列舰增速至18节(第二战列舰队六艘前无畏舰的极限),担任护卫屏障的鱼雷艇群开始前出,集结在编队旗舰周围,4 点18分,舍尔下令向西开去,包抄贝蒂舰队。不过第5战列舰队的出现显然在意料之外,4点25分,当第二侦察分队的巡洋舰报告5艘战列舰(实际是4艘)刚刚加入战斗时,舍尔只得下令转向北进。他知道希佩尔一定在苦战中,不快点救援的话这个诱饵会被英国人吞掉。

战场的形势骤然转变,英国战巡编队已经遭受了足够损伤,贝蒂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这场战斗再也不能按照他的意图进行。这位中将冲动好战的个性与过分沉着的杰利科是两个极端,“一旦抓住决不放手”是德国人对他的形容。早在5月初,当第一海务大臣要求第五战列舰分队开到罗塞斯港归贝蒂指挥时,杰利科极力反对:“给的船越多,他的胆子越大。”现在预言应验了,在贝蒂舰队4艘战列舰和4艘战列巡洋舰的南方,德国公海舰队的主力舰一艘艘出现在海平面上,首先是“罗斯托克”号巡洋舰,她的四个烟囱是醒目特征;跟在后面的是望不到头的战列舰队,海平面上耸起一片桅杆和烟囱的森林,两旁伴随着蜂群一样的轻型舰艇!整整22艘战列舰,6艘巡洋舰和31艘鱼雷艇,皇家海军第一次这么完整的打量自己的对手。德国战列巡洋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而“南安普顿”号舰桥上的每个人都呆站着,射控室里的军官坚持认为那是自己本土舰队主力,尽管来自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注:在战列巡洋舰交战中双方中弹情况(所有资料来自N.J.M.Campbell的日德兰:战斗分析,Comway海事1986年版)

吕佐      4

德弗林格尔   -

塞得利兹    5

毛奇      5

冯·德·塔恩  3

狮       9

皇家公主    6

玛丽女王    7

虎       14

新西兰     1

不倦      5

巴勒姆     2

关键词(Tags): #日德兰#海战#第一次世界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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