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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梦飞闲评:三只不同命运的聪明鹅 -- dreamfl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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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我被聪明误一生——苏轼

从各个方面来看,苏轼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这一点连他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后来他因“乌台诗案”下狱之后,负责审问他的人叫章惇。有一天,退朝之后,章惇不由自主地对旁边的官员感叹道:“苏轼真是个难得的奇才啊!审问他的时候,他连几十年前所作的诗文,都能一一背诵出来,一字不漏!”

值得一提的是,苏轼的聪明,除了眉山苏氏过硬的基因外,他本人也是勤学不已。后来他被贬斥到黄州之后,前去拜访的客人不断。有一次,客人都已经在客厅坐了很久了,他还是没有出来。客人觉得很奇怪,这苏大胡子不是慢客之人啊?

良久,苏轼才匆匆忙忙地跑出来,一见面就道歉不已,说自己刚才是“了些日课”,所以忘了时间。客人说,请问先生是在做什么功课啊?苏轼说:“在抄《汉书》!”

客人大惊,什么?凭先生的大才,过目不忘,还用得着练这样的低等功夫?

苏轼说:“不然!我抄这《汉书》,已经抄了很多年了。以前,您在《汉书》中任选一页,提起头一句话,我就可以把全篇背下来。现在有了点长劲,您提两个字,我就可以背全篇了。”

于是,客人就任意在《汉书》中抽查,每翻到一页,只说开头两个字,苏轼便滔滔不绝地往下背,一字不差!

客人大为惊服!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把儿子叫到身边训斥,“凭苏公天才,都努力如此,何况是我们这样的中资之人乎?”

但苏轼这样的超人的禀赋,却没有给他个人带来多少好处。在他年轻的时候,仁宗皇帝很看重他,把他当作第三梯队的储备人才,打算留给下一个皇帝当宰相。但第二个皇帝很明显不把老爸的决定看在眼里,他喜欢的是改革人才王安石!

公平地说,王安石本人没有怎么为难苏轼。两人政见不同,但私交很不错。但他周围的小人实在是太多了,比如前面提到的章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果不是太后提醒神宗皇帝,本朝没有杀文官的爱好,苏轼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大凡人经过生与死的考验,人生的境界必然大为不同!例如俄国的陀思妥耶夫,没有从刑场上走一回,写得出《罪与罚》吗?

从这个角度来说,宋神宗是一个真正的文学爱好者,他很清楚苏轼的才能,也知道该怎么才能使这只罕见的聪明鹅叫起来。他先是让他从天堂一下子跌到地狱,威胁着要砍他的脑袋;然后,把他从地狱里提上来,还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做。你想想,苏轼经过这么一可怕的乾坤大挪移,心中会有多少感慨?大凡人不平则鸣,苏轼的感慨,经过他那非凡的大脑一加工,马上就变成了一篇篇精彩的诗文。

所以,每次当苏轼在那里悲苦得不可名状时,这一切苦难的造就者——宋神宗,正一个人躲在深宫里,吟咏着刚送来的《苏大胡子诗文选》,击节赞叹不已!

但这一切还没有完,神宗皇帝太了解苏轼了!他深知苏轼的性格中,有个对文学创作很不利的因素,那就是他那随遇而安的毛病。苏轼这个人,心胸宽阔,很能放得开。你就是把他放到雪山之巅,沙漠深处,他发几天牢骚后,便开始欣赏那壮丽的景色起来!——这样就很容易滋生惰性。

神宗皇帝有的是办法!“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当皇帝的优越性这时就显示出来了,他毫不犹豫地下令:把苏轼给我一贬二贬三贬四贬……

这对于苏轼本人来说,是个巨大的不幸!他最荣耀时,曾担任“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任礼部尚书”,这可是部长级以上的高官。但到了最后,却被贬为“崖州司户参军”。后人考证,这个官儿,相当于是海南岛上的一个民兵营长!

但对他的文学创作来说,这样的变化莫测人生轨迹,无疑是有非常大的帮助。首先他可以免去生活经验不足的缺憾,不像后世作家,为了收集素材,不得不下基层挂职锻炼。

我的一个朋友读了艾芜的《南行记》后,很不以为然。他说:“如果我也有这样的人生经验,肯定比这家伙写得好!”他把艾芜称为“家伙”,我有些不高兴,因为艾芜基本上可以算作是我的同乡。但同时,我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几分道理,因为艾芜写得的确有些令人失望,浪费了大好的素材。

另一个方面,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正如苏轼自己承认,“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他去了很多地方。且他所去的那些地方,多是山清水秀之地。每个人都说他的《赤壁赋》写得好,没有去过黄州,他写得出来吗?现在的人,交钱都要去海南岛旅游,但苏轼一分钱没有交:皇上叫俺去的!而且,多少还有些薪水可以拿。这样的际遇,令后世多少作家羡慕不已啊!无怪苏轼的山水诗文写得这么好,你看看别人去的都是哪里!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苏轼这匹旷世难遇的奇才,如果没有遇到宋神宗这样的文学发烧友,他能成为有宋以来,中国诗词文俱佳的文坛巨匠吗?历史上有很多像苏轼一样的天生异禀之人,但没有遇到宋神宗这样的伯乐,结果都被白白浪费掉!

每一个成功的作家背后,都有一个残酷的恶人!所以,我们在读到苏轼精彩诗文的时候,应该感谢造成他悲惨命运的宋神宗。要知道,没有他的推动,就没有我们今天读到的精彩诗文。苏轼是用他一个人的不幸,换来了我们千千万万读者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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