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梦飞闲评：三只不同命运的聪明鹅 -- dreamflyer

“陆沉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 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

——《史记•滑稽列传》

这首诗的作者是汉武帝时期的东方朔，另一个很聪明的人。提到纪晓岚，就不能不让人联想起东方朔。如果说苏轼的聪明体现在他的纵横辞章，钱钟书的聪明体现在他超人的渊博的话，那么，东方朔和纪晓岚的聪明，却常常体现在一些小事情上。

传说有一次，纪晓岚陪乾隆爷下江南。这位皇上是个自命风雅的人，走到哪里，就题词题到哪里。这天，一行人来到镇江金山寺。到江边一看，案几已经摆好了。新磨的浓墨，雪白的宣纸，几个和尚恭敬地合手侍立，等着万岁爷题匾额呢！

乾隆爷放眼望去，只见青山如黛，碧水东流，好景致啊？但提起笔却为难了，写什么呢？万岁爷这一路写来，多少有些用脑过度，结果今天竟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卡壳了！

皇上灵机一动：纪晓岚这小子不是就在旁边吗？于是他把纪晓岚叫过来，拿起毛笔，装模作样地在手掌心上写了几笔，然后伸到纪晓岚的面前，说：“纪爱卿啊，你看这么写如何？”

纪晓岚定睛一看，皇上的御手洁白如玉，哪里有一丝墨迹？

但他神色不变，开口便赞道：“好个‘江天一览’啊！皇上不愧才学过人，写得真好！”

乾隆爷满意地收回手掌，然后饱蘸浓墨，在宣纸上大书四字：江天一览！

民间这样的传闻相当多，其中多半是假的，比如以上那一则——皇上自己肯定不会说出去，纪晓岚也不敢冒掉脑袋的风险四处炫耀，这样故事的来源就相当可疑了！不过，从这样的故事多少可以看出一些真相：在乾隆爷眼里，纪晓岚只不过是个供消遣的词臣而已！

这一点和东方朔几乎完全相同，他们两个人，从普通人的眼光来看，是相当幸运的了！好吃好住，整天陪着皇上，有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不是在深宫吟诗作对，就是到全国各地游山玩水。这样的生活，是多么的惬意啊！梦飞不才，当年曾经多次梦想：如果一不小心连中七八个六合彩，咱立刻辞掉这个倒霉的工作，也像他们那样逍遥一回！——当然，整天陪着皇上这一点就免了。

由于有这些小故事，纪晓岚和东方朔在民间的名气很大，但作为文人，两人就十分尴尬了：

——您二位才高八斗，不用说要比李白、杜甫的脑袋好用了，请问有什么大作可以拿出来拜读一下？

东方朔只拿得出一篇谁都没有读过的辞赋《答客难》，至于那些《神异经》、《海内十洲记》之类，都是后人托名伪作。纪晓岚稍微好一点，有一部不太厚的《阅微草堂笔记》，其它的就剩些没人看的尺牍、书评了。《四库全书》不算，那是把别人的书编在一起，而且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由此可见，这两个人是多么地对不起自己的大脑容量啊！

其实，要怪就要怪他们的命不好，谁叫他们遇到了千古难遇的英明之主？东方朔遇到的是雄才大略的汉武帝，纪晓岚遇到的是能文能武的“十全老人”。他们两人，心肠都满不错，对文人很优待。当时天下太平，没有“安史之乱”之类的祸事，纪晓岚就是想像杜甫一样飘泊不定，也是没有路子可循。结果，两人就像好心主人养的两只肥鹅，懒洋洋地蹲在院子里晒太阳，哪里还想多叫几声？

纪晓岚相对还好些，东方朔最惨！他不得不在宫廷里呆到老死，有叫的能力却叫不出来，心中有所不甘，只好借酒消愁，整天躺在殿前唱歌，把自己美化为“谪居金马门” 的“大隐”。——其实哪有这么厉害？只要比较一下“小隐”山林的陶渊明，二人之高下，顿时可见！

为什么说纪晓岚还要好些呢？因为他毕竟也被充过一次军。那次也是聪明过度了，居然在乾隆面前玩花招，给亲家通风报信。最后被和珅和中堂揭发，皇上生了气，传旨充军到乌鲁木齐。

正如歌中唱到，“我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 ”，纪晓岚在新疆的流放，根本和俄国“二月党人”流放西伯利亚是两回事。当地的官员都清楚纪晓岚是皇上心爱的大臣，这次流放，只是个小小的惩戒。大家巴结都来不及，谁吃了豹子胆，敢和他为难 ？

所以，两年的新疆生活，对于纪晓岚来说，不啻为一次免费的旅游。在深宫久了，出来散散心也好！他肯定这样想过，连皇上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呢！

再说了，你去翻一翻他的《阅微草堂笔记》，数数里面有多少关于新疆的故事？没有新疆，他连这唯一的一部著作都写不出来！正是因为有了这次的流放，纪晓岚的天才大脑才稍微运转一下，一部惊世杰作立刻问世，几乎可以和《聊斋志异》媲美！

写到这里，不禁掩卷长叹，乾隆爷这家伙是怎么用人的啊？为什么就不多流放纪大烟袋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