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乱谈史观与民族——兼论胡华之别 -- 浮云

历史是有立场的

历史是客观的，但历史又是经人转述的。所以历史是有立场的，这个立场从属于史学家的文化理念和政治目的。意大利学者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英国学者讲“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就是这个意思。而胡华之别，当然来源于二十四史的作者立场。

二十四史的作者，是一帮“官修+汉修”的御用中国传统文人。二十四史之前的孔丘身份在野，但仍以拯救天下为己任——这个天下，是手持王玺者的天下。《史记》的作者司马迁是罪臣身份，但那是一种“圣明天子误解我”的罪臣。《明史》是清史官修的，但这些史官，并不是用的满文。

对天下比较直白的解释，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自两汉至明清，帝王莫不以拥有那块“传国玉玺”为目的，没哪儿玩艺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亦足证这帮人是一至的。

二十四史是什么？是孔子做春秋，乱臣贼子惧。是微言大意，一字寓褒贬。二十四史不是研究历史，不是叙述历史，而是裁判历史，是定义历史。史学的准确性在其次，史学的功能性是第一位的。

既然那块国玺，是来自秦，是来自中央帝国，是来自儒家文化，任何统治者，也不会强调自己的“非主流血统”。而胡华之别，只会被强调得更清楚。五胡乱华不会在历史中消失，因为隋唐以降都是汉族的。但扬州十日，需要革命党重新“发现”，因为大清自顺治朝就主张平等的满汉通婚，而孙中山革命必须集中民族主义资源。

历史观是进步的

最早发现历史观有问题的，是欧洲史学家。“欧洲中心论”这个词源自欧美，“全球史观”也源自欧美。对我国史学界比较有影响的，是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通史——一千五百年前的世界》和《全球通史——一千五百年后的世界》，是体现全球史观的书。而对北方民族感兴趣的人，经常是在看到格鲁塞的《草原帝国》后感到震惊的——作者根本就没有考虑，从波斯王宫看草原是什么样子，从北京紫金城又是什么态度。原来历史可以这样写！

中国人清末以来也发现史观问题，不知什么时候不再以天朝大国自居，虽然汉家正统的心理直到今天还在。有达人指出二十四史是帝王将相史。但近五十年，大陆的史学又局限到阶级斗争分析一切，而台湾的史学与外界交流有限。史学方法论不是本文的任务，不做深谈。这里仅谈一下大局观的问题。一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中国国内的大学讲义，才以北大为发端，在《世界历史》中出现了中国史章节。也就是说，在这之前，世界史专业的大学生，在本专业学习中，要单学中国史的——中国史与世界史是平行对立的。如果一帮“专业史学工作者”，摆不正中国在世界的位置，他们难摆正汉民族的位置吗？

经过不少努力，也因为“科研经费”的向导作用，东北的辽金史，西北的西夏史开始受到“重视”。又经过漫长的岁月，“辽金元史”可以和“两宋史”获得并列位置，“金史”专家和“宋史”专家可以享受同样的职称，可以带硕士博士，可以申请国务院专家津贴，也才有人发现居然可以搞这个“专业”。（写到这儿我都要吐了，朋友们原谅我停下吧）。

可喜的是，中华民族毕竟是充满生命力的，“专业”领域解决不了的事情，经常在其他领域解决。当莹屏充满辫子戏，清宫戏时，其乐融融的观众，是没功夫“无法排遣心中对当年这些异族屠戮我同胞兽的憎恨”。在他们眼里，满清和自己没什么同与不同。顺便说一下，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政府专门下文，指令媒体禁用“满清”一词，因这一词汇是对满族同胞否定性的用语，是寓有褒贬的，这一文件今天仍然有效。

民族融合方式

人类前行是充满血与火的。人类的民族融合，经过不同的阶段，不同的方式。而战争，实在是无法回避的问题。汉族前身华夏族，其诞生源于一次关键性的战役：涿鹿之战。今天，河北建有三祖堂，交战双方的三个首领，炎黄蚩尤同列其中。

我搜集不到史料，也完全搜集不到。我认为，完全是因为后世史家不需要，也就是他们为之服务的人不需要，所以三祖的融合过程没有被记载下来。或者，他们的战争是和平的，在一块软草地上以不损伤身体的摔跤决定胜负？

在这以后，华夏民族一再发展，但改朝换代每每与边疆战争有关，比如商之所以亡于周，不仅因为纣的残暴，还因为他的主力部队正在征讨东夷。

为了证明胡汉原本一体，我指出建立中国第一个中央集权帝国，在中华民族发展史上举足轻重的秦有西戎血统时，有朋友认真的指出，秦是夷的后裔，戎化是文化上而不是血亲上。于是我不得不问：夷是不是比戎要“非胡”或者更被大汉子孙认同？文化同化是不是与血亲同化相比，要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

在民族融合方式上，我承认历史的血腥。面对昨天的历史，我认为应持大中华民族观，华胡之别是错的，牢记异族屠戮我同胞兽行没有意义。这和淡化日本侵略者的血腥是两回事。而真正的战争，从来是分不清平民与武装人员的。这可能要涉及美国受到恐怖袭击的性质，又要涉及民族主义更敏感的领域，打住。

或者，非得分出华胡，那么要以一个共同的标准对待历史。如果分不开炎黄五帝的民族属性，至少向上说清楚东夷是我族类或者非我族类，向下搞明白满汉之别。如果单挑出个五胡来，没有规则或擅定规则的游戏，没法玩儿。

血统论

这个事情不说了罢。这个不合逻辑。有没有生物学专业的朋友，告诉我，如果有纯血统的民族存在，他们现在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现代意义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但不是影射史学不是实用史学。历史只能是站在当代看昨天，用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标准，是解释不了胡华问题的。南北朝时代的标准是什么？我不信有人能说明白。

融炉式和拼图板式民族文化观

这个不是历史，这个是现实。

融炉式，以美国为代表，管你东西南北，来了就美国化。拼图板式的民族文化观，又称多元文化主义，以澳大利亚和加拿大为代表。主张多元共存，主张保留母体文化，最大限度的保存民族特征，多元主义的极致，是拒绝承认存在多数民族和主流文化，至多是有官方语言。

包括在社会资源上的使用，只要你搞的东西有味道有内容，你就可以申请到大笔经费，没人问你是代表达那个民族什么文化。宗教用地也一样，这块地划为宗教用地，你只是合法登记的宗教组织，就可以盖庙建寺。于是“天堂路”出现了，锡克庙印度教庙天主堂基督堂佛寺道观毗邻而居共享资源——实践中也是这样，有大型活动时，必然求借邻居的停车场。你不借给别人，下回人家怎么借给你？

民族文化观和史学观互有促进。但一般说，出现新的思路，是因为老路子走进了死胡同。欧洲中心论是被欧洲史学家自己打破的，因为，他们发现必需客观面对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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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两晋十六国南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