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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风箱,风箱 -- 瀚海拾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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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风箱,风箱

    风箱,风箱

    村子再小,也如麻雀五脏俱全,各色人等生活其间。我下乡那个村子靠着一条国道,村民们祖祖辈辈在土中扒食吃,一年下来仅混个温饱。因为穷,村民们的冬闲就格外漫长,不过村民们的生活依然热闹,有自娱自乐排小戏的,有打扑克推牌九的,这是大老爷们的事。女人则是抱着孩子走街串巷,东家长西家短扯老婆舌头。

    四婶是村落里妇女中的另类。她男人在公社里开拖拉机,长年在外面跑运输,单把她一人丢在家里。有一年她男人赵老四回来,跑到我住的宿舍里侃大山,他说能拉满满一车货把拖拉机开到60迈,自豪的两眼直放光。当时我有些纳闷,四婶怎么就嫁给了他。

    四婶在村里可是个漂亮人,她年轻时的经历我没有考证,曾问过几个村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是感觉四婶一举手一投足带着许多风韵,有点勾人的味道。

    大概男人有固定的收入,四婶在村里很少参加体力劳动,平时穿着挺光鲜,给我印象深的是,她去公社赶集脚上穿一双北京松紧口的布鞋,黑面白底,在当时很是扎眼。要知道,就是当年的知青,从城里来的年青人也少有穿这种鞋的,按今天的话说那叫酷。另外,四婶还镶了一颗金牙,一笑便露了出来,这给我的印象也颇深。

    自打村子里来了知青,知青点便成了村民俱乐部,只要有闲暇男女老少皆来此处聚会。我们知青点有六个女的,其中两个长的漂亮,之一为县武装部长的小女。

    认识四婶是在村民的聚会时间,她抱着孩子随村民来知青点热闹,在众多庄稼人中肤色白嫩但又透出微黄,丹风眼,嘴略有些翘。大概是生,很少说话,和我眼光碰在一起就是浅浅的笑。

    我所属的生产二队,有三百多口人。人口不算多,光棍甚多,这倒不是他们自觉实行计划生育,是因为穷娶不起媳妇,上到60下至18岁,只要未婚娶,在村里皆赠予光棍名号。

    农村对不生育的家庭称之谓“绝户”,我们二队有好几户,让我困惑,因为男女都正常,据说其男人性生活也颇频繁,长的也雄伟,为什么不生,让人不得而知,看医生吃中药也无效果,也是因为穷,就不再花钱医下去了。这个困惑我一直带到了参军,若干年后一次看报纸,才解开疑团。原来我下乡的地区是全国重要的产棉区,棉花统购统销交给国家,棉籽便被当地人榨出油而食用,并称之为“卫生油”。这种油有种特殊的香味,炸出东西来色泽鲜艳,很好看。长久以来当地都是消费“卫生油”,我也吃过三年。据文章说我国科学家从棉籽中提炼出一种酚,它有较强抑制生殖的作用。原来是棉籽油吃多了,才造就出那么多“绝户”。

    我是74年秋来到知青点的,已属上山下乡的末期了。因为长的白,如一文弱书生,只要我干活总有一群好事的孩子拍着手跟着看热闹。

    知青点做饭是轮流值班的,每组两人做一星期的饭。我和另外一女知青一组,因什么活都不会干,经常搞的自己很狼狈。挑水、和面、揉馒头别人易如反掌,轮到我就心里打憷。和别人值班,我一般是抢着烧火或是打扫卫生。

    一天上午我正准备做饭,四婶进了厨房,见我一人忙活就说:我帮你发面蒸馒头吧,说罢就洗了手在案板上发面。一会面就揉好了,放在案板上醒着。

    我已经把火点着,轻轻拉着风箱,一边看着四婶,天热,汗水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此时四婶脸色白里透红,没有了往日的微黄色。那天四婶穿的单薄,一对乳房就要将衣服撑破,更显出成熟女人的气息。我很想伸手摸一摸,几次冲动,但终究没敢动手。

    水开了,馒头放到了笼屉里,风箱嗒、嗒发出了有节奏的声音。四婶问起了我在城里的生活,一问一答。突然四婶说:只要你值班,我就来帮你吧。

    就这样,轮到我值班,四婶就过来帮忙,我同组的知青也乐得这样,有时候甚至偷偷的跑到其它知青点去玩,反正有我们做饭呢。

    不知道怎地,我很盼望值班做饭,这本是我最讨厌的。有时候四婶家里有事,也有不来帮我的时候,每到此时我就很失落,做饭一点也打不起精神来,甚至有过烧干了水做了夹生饭。

    1976年我应征入伍,来到了坦克第二师。当兵的地方是另一个省,远离我下乡地几千里之外。在当兵的过程中,我也做过饭,也帮助过战友做饭,用的都是标准厨具,没用过风箱。不过每当我做饭,就会时不时的想起四婶,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她依然年轻吗?这时候风箱,风箱的嗒、嗒声就会在我耳边回响。

    通宝推: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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