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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以色列的总参谋长们 -- 晨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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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以色列的总参谋长们

    不管中东乃至世界政局如何改变,以色列军队具有现代史上传奇般战斗力这一事实是公认的,而以色列的总参谋长们对于铸造这一传奇起到关键的作用。这些总参谋长们不仅在战场上是悍将,在政治、经济、学术上也不含糊。他们是以色列现代史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以色列是在战火中诞生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已经定居在巴勒斯坦的犹太人就组织起自己的武装,包括较大的哈格纳和较小但同样强悍的伊尔贡、勒海,保卫自己的家园,并武装争取建立犹太人的国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英国托管当局和巴勒斯坦的犹太人武装有所合作,巴勒斯坦犹太人也加入英军,参加对北非纳粹德军的战斗。哈格纳、伊尔贡、勒海和英军中的犹太人官兵后来成为以色列国防军的中坚,在独立战争和以后历次战争中写下了有声有色的篇章。

    关键词(Tags): #总参谋长(大圆)#以色列(大圆)#巴勒斯坦(大圆)#中东(大圆)#纸上谈兵元宝推荐:MacArthur, 通宝推匿名:1
    • 家园 【原创】后记

      《以色利的总参谋长们》系列终于写完了。以色列是一个打出来的国家,最高军事首长自然是国家和民族的精锐,以色列的总参谋长们确实也是以色列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成为不仅在军事上,也在政治上、文化上甚至经济上也卓有成就一群人。这个系列是围绕着以色列的五次中东战争时期的总参谋长写的,所以很多总参谋长没有写进去,比如最先冲进耶路撒冷的莫德凯·古尔,指挥恩德培营救行动的丹·肖姆隆,参加贝鲁特袭击巴解总部的阿姆农·利普京-沙哈克和埃胡德·巴拉克,当然还有2007年的这次黎巴嫩战争时期的总参谋长丹·哈鲁兹。哈鲁兹是以色列总参谋长中仅有的空军出生的两个之一,另一个是也不大有名的海姆·拉斯科夫。

      哈鲁兹的战斗经历不是太清楚,但应该是一个优秀的飞行员,因为他1969年从航校一毕业,就加入了当时以色列空军中最精锐的F-4鬼怪式战斗机中队,参加了67年六天战争之后阿以不战不和以及斋月战争期间的空战,击落过至少3架敌机。86年时,他被调任负责领导研制“幼狮”(Lavi)战斗机,2000年开始担任空军司令,除了大举购买新的F-15I和F-16I外,哈鲁兹大力推广无人机的应用,但他最大的成就是很抓飞行安全,曾有2年半内无一事故,在整个任期内没有严重飞行事故。2005年担任总参谋长后,赶上了2007年的黎巴嫩战争。战争结果令以色列上下大失所望,矛头直指哈鲁兹,前总长丹·肖姆隆主持的检讨委员会对哈鲁兹的表现严厉批评,哈鲁兹被迫辞职。

      以色列军中还有很多没有当上总参谋长的名将,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阿里尔·沙龙。沙龙被一些人尊为战神,被另一些人贬为机会主义者,事实或许在两者之间。沙龙从米特拉山口之战就开始显现出急于功名而不惜牺牲将士的倾向,个人英雄主义是一回事,把将士性命当儿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长于策划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战术行动,但对行动的作战弹性很少考虑,从不考虑万一进展不顺利怎么办的问题,常常把偷袭变成强攻。在六天战争中西奈的阿布·阿盖拉战斗和73年抢渡运河时的中国农场战斗中,都表现出这一点。阿布·阿盖拉战斗转成强攻还是攻下来了,但是中国农场就要别人来擦屁股了。沙龙或许是以色列将军中最像巴顿或者隆美尔的,“你们只管往前冲,后勤自然会跟上来的”。作为小部队指挥官,这或许只是个人英雄主义色彩;作为战区指挥官,这就是拿国家民族的性命豪赌了。沙龙最有争议的战术决定是73年斋月战争中的渡河作战。沙龙强烈要求在战争第三天就渡河,他的部队或许已经接近出发位置,但在整个前线尚且摇摇欲坠的时候,在预备队动员尚未完成的时候,他和阿丹的两个师是阻挡埃及大军长驱直入特拉维夫的最后有生力量。历史证明埃及并没有打算利用初始胜利来扩大战果,沙龙对埃及意向的估计是正确的,但这是没有任何情报支持的个人感觉。在以色列已经对埃及的意向判断严重错误导致斋月战争初期被动的情况下,将国家存亡寄托在对埃及下一步意向的判断上面是不负责任的。事实上,如果以军渡河作战失败,或者陷在东岸而后援不继,埃军面对空无一人的西奈很难说不会“忽发奇想”,那时谁来拦截埃军呢?沙龙在后来的渡河作战中的行动也很成问题。一方面,以军伞兵旅和坦克分队偷渡成功,在东岸如入无人之境,这是向敌后扩展的大好时机;另一方面,这也是以军后勤跟不上,部队调动和安全通道尚未建立的时候,盲目把所有兵力全部往前调,既可能直插敌人心脏,也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没有可靠的浮桥,靠浮筏渡过去的坦克在几个小时里就会耗尽燃油和弹药,然后呢?事实上,即使在大部队渡河延后两天之后,沙龙、阿丹、梅根三个师都靠简易浮桥和浮筏渡过去了,但滚筒桥还没有建立起来,前线部队已经快要油弹不继了。沙龙主张的“只管往前冲,后勤自然会跟上来”的理论在实际上是行不通的。沙龙从来不是帅,最多只是将,这当然和他没有得到机会有关,但他的个性和在军中的声誉使得他不可能当上总参谋长,总参谋长不光要是杰出的战术家,更要是杰出的组织家,说得难听点,要能做和事佬。至于他当国防部长和总理的事情,国防部长和总理都是军队的政治领导,不负责作战指挥,所以沙龙对黎巴嫩战争中屠杀难民富有政治领导责任,但对以军在军事上的胜利不能邀功,那是埃坦的功劳。

      以军的预备役是很奇特的一个东西,以军可能也是世界上少有的预备役比常备军更能打仗的国家之一。以色列人人必须服兵役,男女都一样。但犹太人从军的热情也不都是很高涨,很多有才华的犹太人服完兵役,不愿在军中发展,而是早早回到社会。这些人都是预备役,他们离开军队的原因不是因为军事素质不好,而是因为地方上有更大的发展机会。以色列是一个小地方,这些预备役回到地方上后,每年依然要回到军队中接受强化训练,军事技术并不放松。另一方面,同村、街坊邻居在同一个预备役部队服役,整个连队经常一起退入预备役,中下级军官和士兵之间互相熟悉,配合默契,团队和从属精神也更强,在战斗中表现更好也就不奇怪了。

      以色列军政界里人物能上能下也是世界上较少有的,拉宾前后当过两次总理,中间给别人当国防部长,巴拉克在和沙龙的竞选落败后,现在给奥尔默特当国防部长,很难想象小布什从总统退下来,给希拉里当国防部长或者国务卿。

      不过以色列军队近些年来的战斗力似乎有下降的趋势。生活水平高了,容易滋生娇气。早年犹太人为犹太民族的生存而战,现在一些人已经不再这么想,以军以前特有的拼命三郎的劲头也大减了。军官中间也是,拉宾、埃拉泽尔、埃坦这一代帕尔马克打出来的老将退出之后,新人马似乎缺了一点灵气和狠劲,而和西方一般的职业军官无异了。

      对以军的评价在很多方面可以有争议,但对阿拉伯军队的评价差不多总是在恨铁不成钢和轻蔑中间打转转。本来想穿越一下,但是掂掂自己的斤两,还是算了吧,就一般地谈谈。阿拉伯军队在历次中东战争中的表现确实不怎么样,比抗战中的国军还不如。如果以军不是被国际政治所困,很多次都有机会长驱直入打进开罗或者大马士革。或许这种国际政治的束缚使阿拉伯国家产生了虚幻的安全感。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但把战争等同于政治,那是要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独立战争期间,约旦和埃及军队是阿拉伯军队的主力,但双方各怀鬼胎,都企图鲸吞巴勒斯坦的土地,巴勒斯坦人的死活反而没人在意。苏伊士战争和六天战争前,埃及忙于口号和雄心壮志,摆兵布阵也是为了好看。斋月战争时,埃及和叙利亚已经没有胃口“把犹太人赶下大海”了,埃及只想在西奈站住一只脚,叙利亚只想收回戈兰高地,结果除了战争的第一天,两家各打各的,失去了牵制和摧垮以军的机会。黎巴嫩战争的时候,除了巴解和半心半意的叙利亚,其他国家都袖手旁观。这使人联想起抗战中的军阀和土顽。

      在战术层面上,阿拉伯军队有刚无韧。阿拉比官兵不乏不怕死的,但缺乏心理稳定性,一旦打成逆风仗,很容易兵败如山倒。以军在战场上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埃军在沙丘上的阵地在开始时猛烈抵抗,但当迂回到背后的以军坦克出现时,埃军就扔掉武器,甚至放弃坦克,徒步逃散。以军经常缴获完好的坦克,这也是六天战争时以军坦克在突破杰拉迪山口时没有主动射击没有反应的埃及坦克的原因,以军以为这些坦克已经被埃军放弃了,没想到这只是埃军被突如其来的以军坦克吓昏了。这个问题在黎巴嫩战争期间有所解决,而阿拉伯军队(如果游击队也包括在内的话)中心理素质最稳定的反而不是正规军,而是真主党游击队,在第二次黎巴嫩战争中和以军硬抗了一个多月,这是所有阿拉伯正规军没有做到的。

      阿拉伯军队的另一个问题是战术素养很糟,缺乏独立作战精神、主动精神和应变能力,在战斗稍微偏离预定计划时,就手足无措,很快导致溃散,难怪达扬、拉宾和沙龙都喜欢打乱阿拉伯军队的作战节奏,用直插沙漠中的十字路口和其他重要节点的办法来动摇阿拉伯军的防御体系,常常获得四两拨千斤之效。阿军的战术素质问题不光在中下级军官,在高级军官中也有。斋月战争的前几天,埃军成功地占领了苏伊士运河东岸,迅速建立了稳固的阵地和浮桥,但马上就按兵不动,等着以军来进攻,希望以军进攻失败后,会主动来谈判。埃及空军虽然也试图利用空中有利于埃及的形式,发动攻击,但一出防空导弹保护伞后,就被以色列空军像打靶似地打下来,埃及飞机的损失比六天战争中在地面的损失还高。但是埃及的萨姆-6防空导弹是具有良好机动性的,及时萨姆-2也是可以机动的,占领运河东岸后,完全可以机动靠前部署,提供滚动掩护。但埃军没有,说不定是出于保护运河上的浮桥的目的。但这不是打仗的正道,不消灭敌人,哪来保护自己?在以军渡河之初,埃军的第二军、第三军在渡口的两侧,他们不是没有动作,而是撞上了以军的铁板。但这里在埃军的防空导弹保护伞内,埃及空军为什么不攻击浮桥和渡口呢?埃军的有限炮击给以军造成了重大伤亡,沙龙就是在这里负伤的,如果埃及空军和炮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猛烈攻击渡口,不是不能一搏的。

      叙利亚的戈兰高地这边也有问题。叙军把大批坦克向人海战术一样往戈兰高地上涌,坦克的射界和机动都成了问题。这不要紧,但为什么不把坦克和装备反坦克导弹的步兵配合使用,乘夜暗和以军坦克没有夜视装备的机会,打近战呢?利用地形地物的掩护,把反坦克导弹组靠前部署,用坦克作诱饵和掩护,攻敌所必救。以军就那么几辆坦克,根本没有可能隐藏或者保存实力,不怕打不光它。另外,叙军坦克已经打进埃坦的师部,竟然意外地停下来了,被埃坦乘机组织预备队,把缺口堵上。叙利亚对此从来没有解释,一般估计叙军作战计划根本就没有考虑到真的打开缺口或者在意外的方向上打开缺口后怎么办,指挥官在等待命令呢。要是以军坦克有了这样的机会,肯定会发挥主动精神,乘机打乱仗,扩大战果。另外一个可能是叙军坦克没有油了,被迫停下,那样的话,也真是可惜了。

      中东战史是现代战争中很有意思的一段,对未来战争有一定的指导意义,但也不必过于夸张,毕竟这只是不超过集团军规模的战争,和真正的大战还有距离。

      最后多一句嘴:不知道多少人是通过刘亚洲了解到以军、沙龙和中东战争的。我承认:我受过很大的影响,这也是我对以军和中东战争的浓厚兴趣的开始。不过东西看得越多,就越发现刘亚洲满嘴跑火车,他对沙龙十分崇拜,但他对沙龙战绩的描述很多是错的,在米特拉山口空降根本不是沙龙的主意,这一仗也远远谈不上胜仗;73年的渡河也不是他的主意,而且他的很多战术决定有极大的争议。希望他作为空军副政委,在给空军和军委决策层写东西的时候要严谨一点。

      • 家园 晨老大还是穿越了啊。

        埃军在沙丘上的阵地在开始时猛烈抵抗,但当迂回到背后的意军坦克出现时,埃军就扔掉武器,甚至放弃坦克,徒步逃散。

        意大利坦克?是M15/42吗?埃及人看到了从没见过的坦克,出现恐慌也可以理解嘛。

      • 家园 看完之后忍不住说一下

        del

        • 家园 不是有很多文章都说大规模的,死伤百万人以上的战争发生的

          机率很小很小吗。因为有核子武器摆在那儿撑着,死伤几十万以上就会打核弹,参战双方或几方都承受不起的。当然,如果搞成象非典型肺炎那种超限战的模式,也是可能的,死伤也可能会上百万。大国打小国,是打人家的民用设施,把人家折磨死。小国打小国才是标准的军备竟争,得分析你有多少坦克飞机,我有多少石油储备,血浆供应够不够。大国跟大国打,不战而屈人之兵。如金融,支持对方敌对势力,改基因等。

          似乎,以后朝着不战的模式行进。因为现在大家是在地球争夺有限资源。耐心等一百几十年吧,大家都大规模地开发宇宙,有了无限资源,还打什么呢。你留在银河吧,我去搞仙女了。

        • 家园 这个问题非常难回答,而且几乎没有正确答案,除非有时间机器

          只要存在大国冲突的可能,大国军队必须保留这个能力;但中小冲突和反恐之类的低烈度冲突是最难定位的,到底是暂时的对大国冲突战略的偏离,还是一段时间内的主要冲突形式?这个事情只有事后诸葛亮才清楚。事实上,在代理人战争的情况下,如果一方定位错误,另一方背后的主子乘虚而入的可能是存在的,那个时候怎么办?

      • 家园 埃及也不是小国家,怎么就...
      • 家园 刘亚洲就算了,不觉得此人如何

        以前么,当个文书鼓舞鼓舞士气,估计还行。

        现在么,感觉比焦国标之流的强的有限。

        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能当上中将,还能做到副政委......

    • 家园 【原创】永远给沙龙垫背的埃坦

      对于这个系列一直看下来的人,拉斐尔·埃坦的名字应该不陌生了。埃坦出生于英国托管时期的巴勒斯坦,和大多数早期以军高级将领一样,他也是帕尔马克出生,曾在独立战争期间和埃拉扎尔一起在耶路撒冷的圣西蒙修道院战斗中并肩战斗,后期在内格夫沙漠中继续战斗。以色列建国后,他在沙龙的101部队中作为下级军官,参加多次越境袭击作战。在西奈战争中,他的伞兵营是沙龙伞兵旅的尖兵,首先空降在米特拉山口。在西奈战争后期,埃坦伞兵营从西奈西岸向红海边的沙姆沙伊赫狂奔,但功亏一篑,眼睁睁地看着功劳被约菲的第九旅抢走了。在六天战争中,埃坦的伞兵旅在戈罗迪什的第7旅后面跟进,但猛冲猛打的第7旅后面留下了埃军的重兵集团,在最初的震慑过去后,和埃坦的伞兵展开了激战,埃坦自己的头上也多次负伤。在斋月战争中,埃坦的常备军师死守戈兰高地,为以军争取了关键的时间,直到援军的到来。战后,埃坦升任北方司令部司令,在1978年,接替古尔将军担任以军总参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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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坦晋升总参谋长,贝京(右)正在给他别军衔符号,左为国防部长埃泽尔·魏茨曼,后被沙龙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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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斐尔·埃坦中将,伞兵出身,也是滑翔机飞行员,所以有伞兵鹰徽和飞行员鹰徽

      埃坦上任后做了两件事:一是整顿以军的军容军纪,二是鼓励中下阶层犹太人子弟参军。以军是游击队出生,建国后又连年打仗,对于军容军纪的事情不大讲究。早年的社会主义思想使以色利的政治家们也不太注重仪表,六天战争时期的总理埃希科尔是在耶路撒冷被攻克后要作为两千年来第一个进入耶路撒冷的以色列领导人才套上西装,扎上领带,否则也就是一件敞领衬衣。总理如此,一般军人就更加了。但是以色列毕竟建国30年了,该正规化了,军容军纪要严整一下。埃坦命令以军官兵必须佩戴制式的贝雷帽,军人形象也不许再松松垮垮,射击训练后要捡回用过的子弹壳。

      但鼓励中下层犹太人子弟参军具有更加重要的深层意义。由于以色列的建国思想是犹太复国主义,参军卫国不光是义务,更具有近似宗教的重要性。现实一点来说,以色列的政界、商界里的成功人士大多有在军中服役和立功的经历,退役的将军如果不进入政界的话,通常都被委任为大型国营公司或者机构的总裁。教育或者家境不好的士兵较难录用到精锐兵种或者获得晋升,在事实上增加了族群和不平等。埃坦主持了一项改革,鼓励贫穷和低教育家庭子弟在军中获得专业训练,锐意晋升,并鼓励他们完成高中教育,将军队作为促进社会平等的一种机制。

      埃以和约签订之后,以军从西奈撤军,以色列移民也必须从西奈的定居点撤回。埃坦和已经担任住宅部长的沙龙面对愤怒的犹太移民,强力将他们迁回以色列,其中最大的是拉法以南靠地中海边的雅米特。在埃及已经同意折价购买以色列在西奈建造的定居点住宅后,以色列总理贝京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还是用推土机将所有建筑全部拆毁,以免犹太人自说自话自行移民回去,造成以埃冲突。埃坦和沙龙负责执行强迫迁居和拆毁的行动,这是以色列第一次强迫犹太人从定居点撤出,也是历史上第一次具有宗教情节、要求收回所有圣经允诺的土地的犹太人和比较现实、愿意以土地换和平的犹太人之间的第一次公开冲突。以色列单方面拆毁雅米特的行动也在埃及民众中间引起极大的反感。

      但埃坦不是一个和平时期的总参谋长,以色列头顶的战云没有散去。斋月战争后,埃及和以色列签订和约,以色列最大的军事威胁终于消除了。叙利亚虽然没有和以色列和谈,但叙利亚无力单独挑战以色列,所以以色列的军事压力是历史上最轻的时候。但是伊拉克的核计划引起以色列极大的担忧。

      伊拉克在法国的援助下,在中部奥希拉克修建了一座核反应堆。一般认为奥希拉克反应堆离制造核武器还差得远,但以色列不打算冒任何风险,决心在奥希拉克反应堆完工之前加以摧毁。1981年6月7日,以色列空军出动了8架新近到达的F-16和6架F-15战斗机,从西奈的埃齐翁空军基地起飞,穿越约旦和沙特,攻击1100公里以外的奥希拉克核反应堆,在太阳正在落山的下午5点30分,利用夕阳的炫目,从西面低空进入,用非制导的重力炸弹彻底摧毁了将近完工的反应堆壳体,10名伊拉克人和一名法国人在空袭中丧生,袭击机群在伊拉克空军还没有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前就全部安全返航。一直有说法说以色列飞机采用特别密集的队形模仿民航飞机的雷达特征,但也有说法说这是不可能的,到底真相如何,只有等将来解密了。袭击机群的飞行员之一伊兰•拉蒙后来成为以色列的第一位航天员,在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返回解体事故中丧生。

      但是更大的问题在黎巴嫩。以色列独立战争之后,巴勒斯坦游击队就在南黎巴嫩建立了国中之国,一直时断时续地袭击以色列北部的集体农庄。在巴勒斯坦游击队被从约旦赶出来之后,转移到黎巴嫩,这个情况更加严重。另外,叙利亚虽然无力独挑以色列,但叙利亚利用传统影响和黎巴嫩内战的机会,以维和的名义向黎巴嫩驻军,占领了贝卡谷地,并对黎巴嫩政治形成深入的影响。1978年3月11日,18岁的巴勒斯坦女战士达拉尔•穆戈拉比带领10名法塔赫战士,潜入以色列,在海滩上打死了一名美国旅游者,然后在海法附近劫持了一辆大客车,在去特拉维夫的途中又劫持了另一辆大客车。在和以色列军警的枪战中,37名以色列人丧生,76人受伤。这个事件成为以军入侵黎巴嫩的导火线,3月14日,在时任总参谋长古尔的指挥下,以军发动了“列坦尼行动”,列坦尼为南黎巴嫩境内的一条河。

      以军在7天的作战行动中,占领了列坦尼河以南地区,清除了这一地区内的巴勒斯坦游击队,扶持了亲以色列的南黎巴嫩军。但行动中,以军军纪涣散,出现滥杀平民的事件,甚至有将黎巴嫩平民勒死和处死俘虏的事件,一些以军官兵受到军法审判。这也是埃坦后来整顿军纪的原因之一。

      联合国迅速通过决议,命令以色列撤出南黎巴嫩,并派驻联合国维和部队进驻南黎巴嫩。但爱尔兰派出的维和部队两头受气,被以色列和南黎巴嫩军指责为亲巴勒斯坦,被巴勒斯坦游击队指责为袒护以色列和南黎巴嫩军,两头遭绑架、袭击,很快就被架空。不久,巴勒斯坦游击队就回到了南黎巴嫩,和南黎巴嫩军争夺地盘,恢复对以色列北部的袭击,视联合国军为无物。列坦尼行动没有达到目的,是一次失败。

      巴勒斯坦游击队对以色列的袭击日益加剧,以色列的报复袭击也逐步升级,形势越来越紧张。1982年6月3日,以色列驻伦敦大使阿戈夫受到巴人阵暗杀企图,虽然没有丧生,但是瘫痪了。虽然巴人阵是阿拉法特的巴解的对头,以色列把账统算,挥军黎巴嫩,时任总参谋长埃坦指挥作战。黎巴嫩局势紧张,埃坦早就着手作战计划了,可巧,这时的国防部长是沙龙,埃坦再次在沙龙手下打仗。

      6月4、5日,以色列空军已经开始行动,6月6日,陆军也越过边境向贝鲁特突击。以军在进攻中一如既往,不与巴解的主力纠缠,迅猛超越坚固防守地段,直冲贝鲁特的巴解总部,很快包围了贝鲁特,阿拉法特和他的指挥部及巴解大部队陷入重围,黎巴嫩东部的叙利亚军队在突入的以军面前,也且战且退,像叙利亚境内撤退。

      巴解部队在战斗中没有像以往阿拉伯军队那样一打逆风仗就兵败如山倒,而是和以军硬抗到底。叙军大部队比以前也要稳定,但总体来说表现一般,但叙军突击队(commando)的表现则令人刮目相看。他们实际上是连排级的精锐步兵分队,独立于大部队的指挥链,具有独立作战能力,配备反坦克导弹。他们具有较高的心理素质和战术素质,具有阿拉伯军队中少见的临危不惧和灵活机动的能力,在掩护叙军有秩序地撤退时,对以军冒进的部队予以沉重打击,赢得了以军相当的尊敬。然而,这一切没有阻止以军的长驱直入,以军很快超越了列坦尼河,

      以军在贝鲁特郊区陷入了巷战,以军缺乏步兵的问题再次凸现。梅卡瓦坦克利用其出色的防护性能和相对宽敞的后车身,不光被用作机动火力点,还临时充作战场救护车,经常用于运送以军伤员。

      巴解最后在国际调停下,撤除贝鲁特,转移到突尼斯。以军在撤出黎巴嫩之前,还卷入了萨布拉和夏蒂拉难民营大屠杀的丑闻。以军没有直接卷入这些大屠杀,是受到以军庇护的黎巴嫩法兰派民兵干的,但以军逃不了干系。

      黎巴嫩战争的地面战斗没有什么悬念,但在贝卡谷地,以色列空军打出了一场有声有色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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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过贝卡谷地什么样的吗?以前我也没有见过,刚找到这么一张图

      黎巴嫩战争最大的悬念是叙利亚,以色列一方面希望剪除叙利亚在黎巴嫩的影响,另一方面不希望被卷入和叙利亚的全面战争。随着以军快速突击,以军先头部队很快和叙军开始有所接触,以军也开始接近叙军在贝卡谷地的防空导弹保护伞,由于73年斋月战争的经历,贝卡谷地的14个防空导弹营对以色列空军是很大的威胁,以色列空军对继续提供空中支援很有点束手束脚,开始准备对贝卡谷地的叙军防空导弹阵地发动攻击。

      6月8日,以色列的空中侦察发现,叙军在戈兰高地5个萨姆-6防空导弹营在向贝卡谷地移动,贝卡谷地的叙军防空导弹营增加到19个。以军统帅部立刻判明:叙利亚无意和以色列全面交战,否则不会把戈兰高地上防守通向大马士革方向上的防空导弹转移到贝卡谷地。以色列空军司令大卫•埃佛利少将立刻改变原作战计划,准备对贝卡谷地开刀。由于如此重大的作战行动需要得到内阁批准,所以攻击计划在12点开始。内阁10点时才批准了埃佛利的计划,埃佛利将攻击推迟到下午2点开始。

      攻击开始前,大批叙利亚作战飞机聚集在靠近黎巴嫩的空中,但攻击一开始,叙利亚空军出人意料地命令所有战斗机返航、着陆,清出天空,防止误击。叙军对萨姆-6的威力深信不疑。然而,以色列空军在过去的一年里,在内格夫沙漠里演练防空压制战术,专门对付萨姆-6防空导弹。以色列飞行员在黎巴嫩上空如入无人之境,对战场地形十分熟悉。更重要的是,以色列空军采用了全新的反雷达战术。

      在战前,以色列情报机关就获得了详尽叙利亚雷达和通信的电磁数据,以色列无人机对叙利亚雷达和导弹阵地进行了精确侦查。战斗一开始,以色列一方面用无人机诱使叙利亚打开雷达,暴露阵位,另一方面用高速反辐射导弹攻击叙利亚雷达,一打一个准。叙利亚方面不开雷达也不行,因为阵位早已被以色列摸清,还是逃不脱被打的命运。两个小时内,19个防空导弹营里17个被消灭,剩下的两个在第二波攻击里也被消灭,还有一个说法19个防空导弹营在第一波攻击里就全部被消灭。

      战斗一开始,叙利亚方面就发现大事不妙,20分钟后,叙利亚战斗机大批起飞迎战。但以色列一方面用电磁压制阻扰叙利亚的空战指挥和控制,另一方面用先进的跳频电台和预警机保持对自己飞机和态势的全面控制,这种单向透明给与以色列空军极大的优势。埃佛利声称在战斗中可以和每一个飞行员保持通话,而西方观察员则发现,有些叙利亚战斗机在空中飞8字,显然彻底失去了指挥和对态势的了解,这样的情况不被狂扁才怪。30分钟内,26架叙利亚战斗机被击落,两小时后,叙利亚损失了82架战斗机,以色列战斗机在空战中无一损失,只有几架直升机、一架RF-4侦察机和一架A-4攻击机被地面火力击落。

      叙利亚和苏联的记录声称以色列空军也有多架飞机被击落,包括F-15,但始终无法提供飞机残骸或者被俘的飞行员。

      以色列空军在贝卡谷地的巨大胜利经常被归结为以色列空军的先进的F-15和F-16战斗机,以及装备的AIM-9L先进近距空空导弹。F-15、F-16相对于叙利亚的米格-21和米格-23来说确实要先进,可以迎头攻击的AIM-9L在几个月前的英阿马岛战争中,已经在皇家海军的海鹞式战斗机上已经取得了发射29枚击中27架敌机的不俗战绩,预警机、电磁压制、无人机等都是先进技术的标志,但埃坦指出,叙利亚的问题不在飞机或者装备,而在战术,双方换马,结果将是一样。

      叙利亚飞行员严重依赖地面指挥,在受到电磁压制时就手足无措。叙利亚飞行员的心理障碍是更加严重的一个问题,在实战中屡战屡败的心理阴影难以消除。叙利亚防空导弹的部署也是很成问题,本来是机动防空导弹,但一到位就不动窝了,阵位让以色列摸得一清二楚,以色列空军担任攻击的F-4“鬼怪”式战斗机(F-15和F-16担任空战掩护)在射程极限上就可以有把握地锁定目标、发射导弹,从容攻击,从容脱离。叙利亚的雷达也是部署在谷地里,连山头上挖阵地都懒。遇到攻击后,叙军释放烟幕,在空中看来,不仅不能掩蔽阵地,反而给以色列飞机在很远就目视标定了目标。这一切实际上是违反苏军条令的,苏军要求防空导弹阵地“狡兔三窝”,经常机动,还要设假目标和阵地伪装。叙军该遵守的苏军条令倒置之脑后了。

      尽管黎巴嫩战争在战术上是成功的,但以色列在战略上依然没有能够彻底消除巴解的威胁,难民营屠杀更是把以色列钉上了耻辱柱。埃坦和沙龙在战后受到舆论的强烈指责。埃坦与83年从总参谋长的职务上卸任,退出军界,转入政界。

      从政的埃坦强烈主张大规模建立犹太人定居点,把阿拉伯人“像瓶子里的蟑螂一样包围起来”。埃坦自己建立新党,在政府当过农业部长,但在政治上一直不大得志。2004年11月23日,埃坦在地中海边的阿希多德港主持港口扩建工程,在海堤上巡视的时候,被一个大浪卷入海里,竟然就此淹死了。一世英雄,就这样了结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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