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胡同记事之“吊死鬼儿”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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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死鬼儿”图，原作者某五

“吊死鬼儿”学名尺蠖，北京胡同习惯种国槐，“吊死鬼儿”就是那上头长得最多。七八十年代在北京生活过的XDJM们对这个小东西多半会有印象。

每到春天过尽的时候，本来蜷居在树叶间的这种小东西就开始玩“人猿泰山”的把戏，纷纷拉着一根白丝从天而降。

不过“吊死鬼儿”智力低下，很不会选择落点。如果路上好好地走着，女朋友忽然嗷嗷怪叫着又蹦又跳地蹿出去，那不是中邪了，多半是“吊死鬼儿”逛悠到她脖领子里头旅游去了。这小东西凉凉的，滑滑的，肉肉的，几十只小肉脚在谁后背上一拱一拱找地儿买门票。。。想想，也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那时候女孩子们崇拜的对象是地雷战女英雄孙玉敏，以英姿飒爽为荣，估计就美国鬼子空降兵当时敢来北京也会被首都女民兵整成阿布格莱，但面对这小小的，手无寸铁的肉虫，MM们多半只能以声波武器组织防御。

上次在成田机场听到那边一阵刺耳的尖叫，后来才知道是贝克汉姆来了。

要《北京晚报》的孙红在场，会怎么报道呢？ -- “小贝的魅力冲天，直追尺蠖”？

虽然是实话，北京老百姓特好理解，可估计来两回这样的稿子孙老三就该卷铺盖了。

中了“吊死鬼儿”的木马计只能驱逐出境，不能乱拍乱打，否则固然可以要它一条小命，但这东西一肚子绿水儿，弄在贴身衣服上，只有加倍的恶心。早年解放军那绿军装，就是拿槐树豆儿提炼的绿色染料染的，吊死鬼儿吃那个东西当然一肚子绿水儿了。

不过有时候我觉得“吊死鬼儿”也挺可怜。

这东西有什么可怜的呢？

可怜在替人顶缸顶。

萨小时候的北京小学生，每年除了学雷锋以外，还有一项固定的劳动任务，就是挖蛹。

每到季节，如果您到北京的胡同转悠，都可以看到无数小学生沿街展开，每人一把小铲儿对着居民住宅或厂房院墙集体开挖。

人多力量大，小学生们每每把古建筑地基或院墙的砖缝掏得跟耗子打洞似的。街道的老头老太太看着孩子们挖自家墙角可没谁敢出来叫板 -- 挖蛹是政府号召的，谁要反对有对抗无产阶级专政之嫌。

挖蛹是为什么呢？

据说是为了消灭苍蝇，在苍蝇羽化之前将其干掉。估摸着这个活动的起源，与“除四害”有着某种渊源。某五讲过他们到一些古怪的地方挖蛹的故事，说明这种做法在部队系统，还是得到了比较坚决的贯彻。

然而。。。事情到胡同儿里头，那可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这儿，上哪儿找那么多苍蝇蛹去？

公共厕所周围，也许有，但真撒出去一帮孩子把公共厕所四面包围了挖墙脚，不说要上茅房的SSAY看一帮邻居孩子绕自己忙活还能否大得出来，就在那么脏的地方活动，孩子们的卫生问题也够家长们把脸拉一尺长了。

老师也是胡同儿里头住着，还得混呢，干这种绝户事情招人戳脊梁。

结果挖蛹的地点就普遍安排在老房子的墙根了，这种地方多半院墙高耸，绿荫如织，凉风习习。萨那会儿每年挖蛹的地方都是在九王府北墙外边。

孩子们在挖，小干部们在管，老师找旁边一个上马石坐了，一手拿了草帽扇着，一手拿本书看着，头顶上知了儿叫着。。。这哪儿是劳动阿。

问题是这地方能有蛹么？

当然有了，每次我们一个小队都能挖出百八儿十个的，一头尖，一头圆，黑亮亮的，颇带非洲硬木雕刻之美感。

绝大部分胡同孩子对于苍蝇蛹什么样儿也毫无概念，萨当时还琢磨过，怎么蛹这么大，孵出苍蝇来反而小了呢？

老师从来没解释过，每次都是到太阳快下山，招集童男童女数了数儿留个记录，总结，表扬，鼓励，然后挖出来的蛹拿报纸包了一火焚之，孩子们大声欢呼，劳动结束。

到长大了才明白 – 苍蝇哪儿有那么大的蛹，那都是“吊死鬼儿”的阿！

因为要消灭苍蝇，“吊死鬼儿”被火刑，岂不冤哉？

老师们几乎从不计较这蛹是什么变的，只有一回例外。有一帮孩子挖出来一窝怪异的蛹，个个有花生那么大，也要计数。小队长坚决认为苍蝇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蛹，拒收。吵到中队长那儿中队长也不敢断案只好上报老师。

我们那毛笔字特好的于老师恋恋不舍地放下书，摸着鼻子琢磨了半天，看看周围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最后拉长了声儿说道 – 这个，苍蝇成了精也没这么大的蛹吧。。。这个不算。

琢磨着于老师还算有良心，说不出太误人子弟的话来。

几个小孩子不服气，把蛹带回去，想看看会不会孵出“苍蝇王”来，最后，变出来的原来是蝴蝶。

后来才听说，有老师提到过不能杀良冒功的问题，学校里讨论的结果是“吊死鬼儿”也是害虫，挖“吊死鬼儿”的蛹也是为民除害。

不过，我们除害的效果未见卓著，每年吊死鬼儿还是那么多。后来公家大概也看不下去了，每年开了车顺着胡同边开边打药，如是数年，吊死鬼儿才渐渐看不着了。

想想忽然体谅了美国人干嘛追着萨达姆不放 – 这化学武器，的确可以种族灭绝阿。

[完]

春节期间打算歇工，看见某五这篇链接出处觉得有趣，就算作歇工前的最后一篇吧。

• 说来吊死鬼儿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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