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漂在异乡（二）老侨老乔老瞧 -- 闲了半床红被

洛杉矶，一男，姓乔，50多岁，面相老，被人唤作老乔，来美国10余年，也算是个不折不扣的老侨。至于为什么另有名老瞧，故事很长，现节选我未来长篇小说的0.001%字，让大家先瞧。

老乔来美国前，在中国南方的一个小城做外贸公司经理，90年代初，国家尚未完全开放，进出口权集中在各个大大小小的外贸公司。所以，老乔那时候在当地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据说连市长都得向他借市里唯一的卡迪拉克车。老乔懂得摆谱，只买市委书记一人的帐，如果秘书打电话提借车，老乔马上就说，市长的话就是圣旨，我老乔怎敢不听？可是，不巧啊，车子刚被书记开走。你让市长等着，我给他抬轿子去。市长不好意思找书记核实，只得暗地里骂娘。

老乔，没多少文化，初中未毕业就当了兵，糊里糊涂分到汽车连，可开起车来丝毫不马虎，心灵手巧，兼懂修理，相传在连里的比武中，以时速80公里倒车勇夺第一名。老乔，不爱说话，黑塔似的一个人，肤色跟非洲后裔相近。老乔，那时候忠诚，据说，有一次跟中级首长外出，首长情不自禁调戏了一个村姑，被人告发，被上级追查，老乔，早年是小乔，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后来事情不了了之，首长没有撤职。80年代，总部首长挑选司机，中级首长毫不犹豫推荐了老乔。老乔，凭着6年级文化，进了二炮司令部。宰相门前七品官，老乔，乔老爷荣归故里，娶了个芭蕾演员为妻。89年，老首长退位，走之前安排老乔顶个肥缺。

老乔的脑子好使，加上90年代初外贸是买方市场，不用知道ABC,老乔就跟五大洲，四大洋建立了联系。公款出国，陪完市长，陪书记，陪完书记陪主席，两三年间就差登南极。91年，老乔最后一站到了洛杉矶。十里洋场，花花世界，老乔早已统统不感兴趣，何况洛杉矶地旷人稀。促使老乔留在美国的是，老乔的身体。老乔当经理这几年，声色犬马，烟酒不离，落得个中度哮喘，吃了百十来个偏方不见效。不曾想，在洛杉矶呆了月余，疾病一次未发。从而，老乔认定洛杉矶是养生之地。

回去后，老乔主动跟美国作了几宗赔本生意，然后自我检讨引咎辞职。辞职后，马不停蹄重返洛杉矶。赔掉的钱拿回一半，老乔想想也还合理。算算还有二三十万，坐吃山空很着急，老乔捉摸着继续作生意。租房子，请助理，凭着国内的关系，老乔的便宜货物行销美国各地。那几年，老乔整天笑眯眯，买好车，不分期；买好房，不小气。好日子过了好几年，97年，顺顺当当拿到绿卡，然后等着5年后入籍。

时光流转，物换星移。老乔不懂英文栽了跟头。先是秘书和销售结了夫妻，两个人变相将资金转走了一笔。再是犹太佬狡猾无比，欠下一笔货款，逃回故里。仅三年就从何东走到河西，老乔在2000年变得一贫如洗。

谁也没见过老乔哭过。老乔认识很多中国人，连台湾来的太太小姐也跟他熟悉。上至画家作家影星文化人，同级别的大小老板一起开Party，高至领事馆年会也见老乔列席。老乔人缘好，谁提出帮忙，他都不拒绝，而且亲自跑腿哪怕大汗淋漓。泣鬼神，惊天地！老乔有难大家也帮忙，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老乔开支票都不会，到了月底，不是他就是她被老乔喊去填大写。老乔没钱，照样请客，照样赴宴，抢着结帐，丝毫没有沾染老外的AA恶习。2000年底，老乔还是一条好汉，不管谁的聚会都去。

也许，寒夜里，老乔哭哭啼啼，也许面对自己，感叹时运不济。然而，谁知道呢？老乔公开跟朋友讲只是资金周转出现一点问题。不明就里的老K慷慨划拨3万七，感恩戴德的小李将餐馆打工省下来的钱交给他赚利息，回国把替别人带过来的钱暂扣一部分说是救急......重整旗鼓，谁知道命运不依不饶，一批货物有假冒之嫌被美国海关罚没。

老乔终于泄气，债主一个一个找上门来，各个如热锅上的蚂蚁。老乔躲在车库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盯着一个目标。死还不至于。关键是怎样继续。老乔在108度的煎熬中幻化为老瞧。

老瞧从此只正眼看新侨。哪个初来驾到的不需要点拨?哪个没有驾照的又请不起教练的不需要朋友陪考？老瞧帮起人来啥也不提。感情深了，老瞧才声泪俱下说起美国的遭遇。心软陪着掉泪的足有一批。老瞧跟大家发誓能东山再起，需要资金解燃眉之急。现在，今非昔比，来美国的很少两手空空，多少有些积蓄。你也借，我也借，让老瞧重新绽放上生命活力。好景不长，来了前度刘郎。上一批债权人听到了消息......老瞧只好将到手的钱还回去，让别人有些笑意。

虽说洛杉矶华人多，但大陆来的毕竟比不了台湾香港。老瞧的事情，很快传遍各个社区。过了一段时候，新侨适应了环境，变成老侨，但是老侨对新侨绝口不提老瞧的债务问题。每当有人打听老乔的为人，不敢有人透露信息，自己的债权看来在新侨那里。

事到如今，老乔反倒不再着急。

直到遇到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