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有趣的启蒙老师 -- 水边问鱼

六十年代我出生在一个叫“报母塘”的小山沟里。只几十户人家的村庄四面环山，林木森森，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泉小溪欢快地从村口流过。其地形真的就像一个塘，而我就是塘里自由生长的鱼。

村里最漂亮的也是唯一的青砖房就是地主家被充公的四合院，在这个院子的一角有一间大房子，房子里有三、四十个孩子分三伙坐着，每一伙孩子的前面都有一块小黑板，分别属于一、二、三年级，而整个教室却只有一个老师。

我的一至三年级都是这一个老师教的。他姓舒。印象中，舒老师是我们那个村个子最高的人，留着农民中很少见的翻式头，爱穿毛蓝色中山装，还有那么一点文化人的味道。现在的年轻人见了恐怕要说“酷”。

现在想起来，舒老师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忙的老师了。上课时他手里总握着一根木棒当教棍，手忙脚乱地一会儿跑到这块黑板前敲一阵，一会儿又跑到那块黑板前敲一阵，刚用普通话调、地方话腔教一年级孩子念“毛主席万岁”，又教三年级的孩子念“毛主席神采蛮蛮（直到我去城里读中学被同学笑话，才知道是“神采奕奕”，嘻嘻）地走下飞机”，而且每每教到得意处总要弯下身子大声问我们：“大家听懂了吗？”通常是所有的孩子都扯着嗓子喊“懂——了——”。遇上调皮孩子在课堂上捣乱，他总是把教棍举得高高的厉声训斥：“头上一棒，打出脑浆！”教室里便立刻安静下来。那怒发冲冠的样子很吓人，棒子却从来没有真正落在哪个孩子的头上。这一招真的管用，至少我这个上学前只知道淘气的野丫头乖乖地读书了。什么循循善诱、苦口婆心呀，我的老师哪有时间啊！

下课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了，因为舒老师总会变着花样逗我们玩，和课堂上判若两人。记得有一次，伙伴们在后院的草坪上玩，舒老师突然兴致很高地要我和我叔叔的女儿小琪摔一跤，我哪敢呀，小琪个头比我高大得多，六岁时我们一起帮奶奶剁喂猪的红薯，不知为什么吵起来，她竟然在我的手背上砍了一刀（留下很深的疤痕，儿时的伙伴总用“地主婆在刘文学的手背上狠狠地砍了一刀”调侃我）。可舒老师却一再坚持说我肯定能赢，并鼓动伙伴们为我加油。那一刻，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和暴发力，我不顾一切地和小琪扭在一起，一顿乱摔后倒在地上的居然是小琪。从此，我愈战愈勇，小琪算什么，村里一般大的男孩子我也不怕，不管是玩打仗游戏还是真打，我都是那个不要命的。记得有一次比我大好几岁的泼丫头试图在山顶的一块红薯地里欺负我，我明知打不赢却死命地抱着她从山顶一直滚到山脚下，差点没摔死。感谢我的老师，让我妈的三朵苦菜花（我老大，家里没男孩，爸爸又在城里工作，典型的弱势家庭）在农村里都没有受欺负。在我的影响下，我家老二更能打，常常有人找我妈告状说他家的孩子被我家老二打了，小小年纪，江湖有名啊。哈哈！

最让我难忘的是，我在三年级时写了一篇作文，文题忘了，只记得开头一句是“天亮了，天空露出了鱼肚般的白云”，舒老师拿着我的文章在班上念给同学们听，还当着我妈的面说：“让孩子好好读书，你家会出个女秀才”。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改变了我命运的轨迹。我没有像村子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读完三年级就失学在家学做各种家务和农活等着出嫁，而是去山外的大队小学读完了四、五年级，又随父亲去城里读中学，一直都在努力去做老师期待的、让爸爸妈妈自豪的“女秀才”。尽管现在仍是“不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