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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西望东扯】谁炸了出云舰 -- 逸云三洲
家园 【西望东扯】谁炸了出云舰 谁炸了出云舰？有心人四下看一下，会很困惑，似乎很多人炸了，用不同的方法，在不同的时间；甚至在不同的省份。
比如之前让我挺困惑的，所谓空军曾在广州作战时击伤出云舰的说法：
八大队长谢莽在广州炸伤了出云舰的说法，当然是立不住脚的了。其实还有说谢莽在上海炸了出云舰的。
按谢莽自己的说法，第八大队是抗战开始时空军唯一的一个轰炸机大队，此说当然有一点缺陷，但若说八大队是当时唯一一个重型（中型）轰炸机大队，还是恰当的。八大队（包括开战后配属该大队指挥的三十中队）所装备的德制亨格尔机和美制马丁机，都是国外三十年代才研制出来的轰炸机，谢莽自兼中队长的八大队第十九中队所装备的亨机，被称为空军第一款现代化的重型轰炸机；三十中队的马丁机，则是开战前几个月才到货的样机；就中国空军当时的装备水平而言，这两款机现代化都还算是称得上的，马丁机当时在美国陆航也算好飞机；亨机是为德国空军研制的，从时间上讲更晚，当然这几架机实际是德国空军不满意，放弃了，否则刚研制好的飞机，也不至于就到中国人手里。
这两款机都有二千磅以上的挂弹能力，比诺机还是厉害了好多的，去炸出云舰倒也登对。只是根据谢莽的回忆，他是在八月二十五日接到命令后，率五架轰炸机（亨机三架、马丁机两架）前往浏河口轰炸的日本军舰。因编队问题，最后亨机是在无护航机保护的情况下对日舰实施轰炸，结果遭到日舰防空武器和飞机的攻击。亨机一架被击伤，往常州迫降成功；一机带伤在上海市郊迫降时遭日机扫射焚毁；谢莽自己的座机上，射击手牺牲、副驾驶员也带轻伤，幸安全返回南京基地。至于战果，当时确实上报炸沉敌船一艘，从谢自己叙述的口气来看，此战果已自藐藐，出云舰则更是谈不上了，此舰并不在此水域。
谢莽也没有说自己炸了出云舰。并且这一战之后，他就被撤职了，挂在一边三个多月都没有人去理。自怨老广空军出身，有事没事受欺负，就打报告专业，这下才被重新起用，不久去了重庆。可见无论在上海或广州，谢莽炸出云舰的说法，都不靠谱的。
八大队没有炸，那就是二大队？虽然诺斯若葡只能算轻型轰炸机，炸沉出云好难，炸它一下还是有可能的。何况有很戏剧化的说法，即空军二大队九中队的沈崇诲机组，用出了故障的战机，将出云舰撞沉了。
这是沈崇诲的中队长，后来以目击者的身份作的描述：
通过南汇上空……沈崇诲的904号机似乎发生故障，尾巴冒出漫长的青烟，渐渐脱离队形落后了。……归途，……白龙港又在望了，……这时，看到在我们下方二千呎，有一只孤独的飞机在慢慢逡巡着。我们立刻降低。希望它就是我们的 904号机，希望招呼它归队……白龙港附近有大批敌舰出现。看见我们雄伟的阵容，惊慌失措，向上海方向蠕动逃去，机会太好，可惜我们的炸弹已投光了，……那架在我们下方、敌艇上方的孤独的飞机——现在已认明是沈崇诲的904号了——忽然对准一艘最大的敌舰，开足油门直冲下去。……一声巨响——强烈的白光水柱，大丛的黑烟，突出海面数百呎，一会儿，烟消火散，敌舰倾侧，舰尾先没，人如青蛙，乱跳入水，轰的一声，火药库爆炸，一切毁灭……
时间是八月十九日。
当然这里没有直接说撞出云，因为地点上本来就有问题；而且谢中队长也还是用了点技巧的：“——现在已认明是沈崇诲的904号了——”。这里面的苦衷嘛，想来大家现在也明白了。
一队的飞行员亲眼目睹904撞舰，回去向上一报告，何止于内部档案上一直记载着沈崇诲为失踪人员呢？何况敌舰都被撞得毁灭了，怎么还能在在启东县海滨找到陈锡纯的遗体？说不圆只好慢慢往回拢，于是很多年后，先是从“出云舰”改去“一艘日舰”；接着有“陈锡纯事先跳伞”的解释；到了最后， 当然就是萨兄所摘的：沈崇誨中尉與轟炸員陳錫純准尉所駕904號機在通過南匯上空時，發動機故障冒煙，謝郁青隊長示意其返航，沈崇誨機組執意繼續前行殺敵報國，逐漸落後跟在機隊後方，轟炸任務執行完畢後，卻發現904號機失蹤。日後為提振士氣民心，修改成該機衝撞日艦出雲號的版本。
与很多事情由误会所至不同，这个，看来明显是系统性地造假了。当然不是沈崇诲的问题，难道说撞舰才是烈士、不撞就不是了？谁都要批这个是无稽之谈的了。问题自然是在造假上，假作真时真亦假，这是有后遗症的；民气要是鼓得过了头，过半百年了也不好泄，现在说沈崇诲是事故牺牲，虽是实话，那还是有人骂的。
造假，自然也不是没一点道理，所谓提振民心，不能说不具有实用功效的。其他环境下讲不得真话的情形也有，比如苏联空军到了鸭绿江两边了，很长时间里当然不好说透，不但这一边不好说，联军方面出于自己的实用功效，也不肯说透。于是中苏张冠李戴，老美也来主动配合，婴儿期的中国空军，就一夜之间成了世界空军强权。（既然说到朝鲜空战，说句题外话吧，其实联军也有类似沈崇诲故事的，一个失踪飞行员，遗体最后倒是找到了，可战斗故事，搞来搞去几十年，版本多多，有与敌机激烈空战的；有勇闯高射炮火网的；更有那……向着地面目标俯冲下去、俯冲下去……）
跑题了……反正安也算走码头的了，想来……大家都不好免俗哈。
但也不好把大家拉下水、来作自家挡箭牌。说句老实话，咱家的“提振民心”，还是做的过分了一点，炸出云舰的云山雾照，也还有的是。比如飞虎老太太，硬说狸猫换太子，又有何意思哉？
得，老大说了，议论有害。还是就事论事，继续当CFA：谁炸了出云舰
沈崇诲没有去撞出云舰，那第二大队有没有炸到它呢？
萨兄提及中方战史记载 -- “八月十四日晨八時四十分，第二大隊副大隊長孫桐崗，率諾斯羅普轟炸機廿一架，自安徽廣德起飛，轟炸上海吳淞口外海一帶日艦及公大紗廠、匯山碼頭等目標，並炸毀公大紗廠西面之臨時性機場設施。”
随后猜测到：计算到达时间，应该就是孙所部击中了出云舰，孙指挥进行轰炸的机队，包括了九中队（飞机编号9字头），十一中队（飞机编号11字头）和十四中队（飞机编号14字头）。沈崇诲属于九中队，其飞机编号为904，此战，机队中编号907的飞行员任云阁战死，905的衣复恩机负伤。说明二大队九中队的飞机积极参加了这次战斗，如果沈崇海的飞机当时没有故障，他应该参加了此战。
萨的推理当然有一定道理，事实上，早就有文章直白说这一战炸伤出云，就连是谁炸的也说了。
只是真要推敲一下，问题又来
喝水……
Ps：小安没有舞蹈哈，确实是CFA，只是别拉安去分析上市公司，安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当俺的Chatty Fleet Analy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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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家园 【西望东扯】谁炸了出云舰(续一) 涉及谈空军华东作战的书籍不少、专门的文章也有些。对第一天的战斗，如综合性地谈，一般就可分两块了，比如最简练的空军大事记：……空军多次袭击淞沪地区的日本海军舰艇及陆战队据点。……两国空军在沪杭地区上空展开激战……第四大队高志航在空战中首先击落敌机。
换言之，就是分空战和轰炸两块。空战为主的，我们可以跳过，专来看轰炸，并且把注意力先放在8月14日早晨吧。
当天上午轰炸行动有两起最重要，一是前面提到的：……晨八時四十分，第二大隊副大隊長孫桐崗，率諾斯羅普轟炸機廿一架，自安徽廣德起飛，轟炸上海吳淞口外海一帶日艦及公大紗廠、匯山碼頭等目標，並炸毀公大紗廠西面之臨時性機場設施……。再一个，就是当日更早一些时候，第五大队二十四中队中队长刘粹刚率部从扬州起飞，沿着长江一路搜索日舰的行动。
一般列举14日战斗的，这两个行动总会提到的，只不过有说是二大队成员炸的出云舰、也有说是五大队队员炸的。那末超出二、五大队的说法有吗？也有，比如有说七大队聂盛友在八一四炸出云时战死；这个，我以为比较有问题，至少时间是错了；说8月14日上午参加炸出云行动、而又非二大队、五大队成员的，还查到一条记录，因为说是亲历者自述，就值得注意一下了：
摘自新闻报的文章：
梁亦权，93岁，黄埔军校第八期学员，中国第一所航校———笕桥航校第二期学员，曾被誉为“飞机神童”。抗日战争期间，梁亦权在“八一三”战役中重创停泊在黄浦江上的日本旗舰“出云”号，……近日，记者走近这位抗战英雄，听他讲述自己的“空中战事”：……这一天凌晨2点，位于南京小营总部的空军总指挥部发出了作战命令———梁亦权（时任第三航空大队第七中队中队长）等负责轰炸游弋在黄埔江苏州河口北首上的日本旗舰“出云”号等。当时“出云”号停泊在日本领事馆外，在18架飞机几番俯冲轰炸后，“出云”号船舱受重伤但似未下沉，日舰纷纷放高射炮，我方飞机毫不畏缩，盘旋于高射炮烟幕中，奋勇轰炸。……“任务完成后我方飞机很快撤退，敌机才赶至，所以一架飞机也没有受伤。此次轰炸沉痛打击了日军嚣张的气焰，终于拔掉了‘出云’号这颗眼中钉。”回忆起当时的一幕，梁亦权至今觉得畅快淋漓。笕桥航校当然不是中国第一所航校，但梁亦权确是该校第二期毕业生。并且也确实是第三大队第七中队的成员，只不过按我手头的资料，他在三五年时出任第七队副队长，成立第三大队之后，为第七中队副中队长。不过战争发生前后这段时间军官职务调整蛮频繁的、若升任中队长，还是很正常的。
身份无误。但看来看去，没有看到其他地方有第三大队所部参加轰炸行动的描述。尤其是该大队第七中队的行踪，总体上就比较难看见；
看一下当时的空军作战命令第一号：
……三、各部队应于14日黄昏以前，秘密到达准备出击之位置，完成攻击一切准备。
四、各部队之出击根据地如下：
第九大队 曹娥机场
第四大队 笕桥
第二大队 广德、长兴
暂编大队 嘉兴
第五大队 扬州
第六大队第三、五队 苏州 第四队 淮阴
第七大队第十六队 滁县
第八大队 大校场
第三大队第八队 大校场 第十七队 句容
五、各部队于明(14日)日开始移动，以16点至18点到达根据地为标准，其由现驻地出发之时间，由大队长定之，已驻在根据地之部队，可就地休息准备。
六、各大队可以大队或中队成队航行，但须避开省会及通商大镇，第四大队可在蚌埠加油。
……
右令
空军总指挥 周至柔
副总指挥 毛邦初
不见第七中队在上面挂号。
以后根据情况变化，又在14日凌晨2时发布了第二号作战命令，以第二、第五大队对淞沪地区攻击，而第三大队的任务，则是负责首都的保卫。
确实见过日军飞机攻击南京时，三大队成员参加截击的记录。可见与上述命令是相符的。
那末，第七中队跑去轰炸黄浦江，又是怎么回事呢？
查到几条相关的信息，发现七队成立时装备的，是意大利的布瑞达27；后来换上新霍克；这是中国的主力驱逐机了，可惜并没有高兴多久，到了战前，又奉命将新霍克交给了四、五大队了。这跟第一大队的情况很相似了，根据该部成员回忆，他们也是奉命将飞机交给了第二大队，准备接受新飞机，谁知形势变化莫测，新飞机没来，这边已是大战。没有装备嘛，怪不得一号命令里没有第一大队和第三大队第七中队的事了。
那么，是不是梁亦权个人参战的？他是航校早期毕业，又留过意大利，这样的大行动，正需骨干，借到别的队里出战，还是很可能的。那么是那一个队呢？二大队还是五大队呢？道理上还是以五大队可能性比较大的。并且照描述的“18架飞机几番俯冲”，跟二大队早上去轰炸码头等处，也是不很吻合。或者跟二、五大队都不相干的一次行动？哪又是谁？没有确切的说法，也不好乱猜了。
突然看到文章后面的一段：
就这样，梁亦权正式成为了黄埔军校的第八期学员。“那时，周恩来就是我们的政治部主任，我们经常可以在学校食堂、过道看见他，他很和蔼可亲。”梁亦权告诉记者，这一生他最敬仰的人就是周恩来。在梁亦权的心目中，周恩来不仅年轻帅气，且才学渊博。梁亦权第一次见到周恩来，是在开学典礼上，他回忆说，“当时，周恩来给我们讲政治，他年轻帅气，台上的风度非常好，而且讲的每句话都能打动、鼓舞人。”震撼呐同学们，第八期啊！周老师还捍然在军校里面兜兜转转！戴同学头上不管戴多硬一个笠，恐怕还是要被校长砸出一个大包来的吧。
对老先生的记忆力，似乎又有些疑惑起来……
年纪大了，大概也难怪……
喝水……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家园 谢谢通宝。 逸云兄真是严谨，佩服。
恭喜：你意外获得【西西河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此次送花为【有效送花赞扬，涨乐善、声望】
家园 呵呵 A兄的CFA真是云山雾罩，本来看了老萨的帖子就有点晕，看了A兄的就更晕了
家园 亨克尔111不算德国淘汰的 不过中国拿到的是早期型号，发动机功率严重不足，
而且飞行时机枪塔也没有收起来，所以速度很慢
家园 不是淘汰 这几个机是第一批量产出来的，结果德国军方不满意，根本没接受，才拆除部分武器装备，转卖给中国的。
好久没碰到老兄，问个好。
家园 花 家园 Sof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