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回首黄土地 -- 北京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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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回首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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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中国民间剪纸研究会的邀请,我于2002年2月17日踏上了回延安的路程。这是我自1978年离开延安后第一次回去。一想起延安,眼前总会浮现出巍峨的宝塔山,耳旁总会响起贺敬之的诗句“……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

    当年我的日记将在这里陆续发布,据说目前在铁路交通方面已大有改观了。

    2002年2月17日(正月初六)

    登上西去的列车,就能听到浓重的陕西乡音,我已阔别延安24年了,那首“离别30年,今日回延安……”的歌,最能表达此时我的心情。我乘坐的是41次特快,走的是京九线,终点站是西安。我走此线是想专门乘坐一下西安至延安的火车,西延线是1992年开通的,这段铁路据说是周总理生前批准修建的,但修修停停,直到他老人家去世也未建成。我离开延安的时候,工程还处于半停顿状态。

    西延线的列车因为是慢车,不用对号入座,仅有的一节卧铺车厢,也是列车员与乘客共用的。因为是春运时期,其他车厢人还不少,但卧铺车厢除了列车员及其家属外,没几个客人。车走得很慢,小站很多,一般是走10分钟,停6~7分钟。此线是双轨,并不繁忙,除了偶尔见到拉煤炭的车外,只有在途中与开往西安的列车相遇了。

    列车上用水很紧张,上车后,只打了一壶水,就没开水了。车厢一共九节,除了一节卧铺外,还有一节行李车厢(无餐车),其设施十分陈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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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百里秦川过去之后,陕北高原的风貌逐渐显现,那一道道的坎,一架架的梁和一片片的塬是那样的熟悉,偶尔看到路边贴着红对联、挂着花门帘的窑洞,透出了春节的喜庆。

    在卧铺车上,我与一个在延安做眼镜生意的江西小伙攀谈了一路。小伙在延安干了七、八年了,生意还不错。刚来时,工商、税务不时来讨扰,后来熟了,逢年过节走动一下,一块坐坐,就好多了。据他介绍,在延安,开饭馆的多是四川的,生意做得好的是温州的,发了大财的则是私人承包打油井的。自从改革开放以来,中央给予贫困地区以优惠政策,允许个人开采石油,一些先富起来的人顿时趋之若骛。有赚的,也有赔了的。据说有连打七、八眼井不出油,一下赔了700多万元的老板。

    路过洛川时,看到路旁大片的苹果树,据说洛川的苹果海内外驰名,成了当地农民致富的一条路。

    到了甘泉,就离延安不远了。甘泉的水好,这里出的“隋唐”酒,成了延安的特产,酒席宴上的必备品。

    “……二十里铺送过柳林铺迎”,延安火车终点站就建在离柳林乡政府不远的地方。下车时已是华灯初上了,车站外灯火辉煌,会议接站的同志早已等在那里,可惜只接到了5位客人。

    我们乘车从车站向延安市里行进,两边的山已模糊不清,路边均是大大小小的店铺,一律是瓷砖贴面的建筑风格(这是国内中小城市特有的模式),还有些拔地而起的高层建筑,把山川两旁占得满满当当的。好不容易在接近宝塔山的时候,我从楼群的夹缝中看到了夜幕中的宝塔,她在彩灯的映照下,更像穿上新装的陕北婆姨,在她身旁还有一段不伦不类的长城烽火台,真是大煞风景。在凤凰山和清凉山的山顶,有些用彩灯装点的庙宇,就像饱经风霜的陕北老汉戴上了顶新礼帽。

    通向延川的路以前我没走过,途径文安驿,比原来走永平近了30~40公里,而且路面也平整多了。我们坐的是延川县青平川石油总公司的车,自从青平川上川开采出石油后,这就成了县里的支柱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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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来小时的车程,汽车很快就到了县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锈钢的雕塑和灿烂夺目的礼花灯(这也是许多中小城市形象工程的标志),然后就是一排如澡堂一样瓷砖贴面的建筑。原来的大礼堂,现在已更名为“影视娱乐城”,小小的县城已是高楼林立了。

    县招待所到了,我一下车就看见了当年同作家路遥一块编写《山花朵朵》(知青作品集)时住的薄壳楼,现在它已改成办公室了。在它身后又建起了一座新的招待所,对面还建有大餐厅和小包间。

    会议的接待工作进行的十分缓慢,仅仅三个人的登记就足足等了10多分钟,真不知道这100多人是如何登记的。好不容易来到了客房。这是一个不太标准的标间,基本设施都有,但都不到位。据说这就是县里最高档次的条件了。我是同一位姓张的台湾商人住在一块。房间里放满了他收购来的剪纸。据说这是花了3000多元从土岗买来的。晚上,还不断有剪纸女子上门来向他兜售剪纸,价格在20~30元/幅,她们抓住了这个商机,认准了这个台湾大款。

    关键词(Tags): #陕北#延安元宝推荐:希宝,
    • 家园 看看我带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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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回首黄土地-4

      2月22日(正月十一)

        今天又是阴天。昨天中午在安塞喝了场酒,晚上在马力家又连续作战,终于喝高了,回到住处就都吐了出来。早上,喝了几碗小米粥,才缓了过来。

        就要返回北京了。延安已经有了直通北京的长途车,发车时间是中午11时。

        这是一辆卧铺车,车内纵向安放了三列双层卧铺,车尾是双层通铺,定员30人。我自认为比在云南坐的两人一个铺的卧铺车好多了。但车上的票务管理十分混乱,好几个人来反复查票,未到点就发车了。乘客多为返校的大学生,这使我想起了1977年我赴延赶考时,因误了长途车,步行到延安的事,而那辆满载考生的车,因有民工携带火药而爆炸,莘莘学子毁于一旦,我则是因祸得福,逃过了一劫。

        车在行进之中不断的有人上车,行李和人都挤在了两侧的通道里。快到检查站时,司机让那些中途上来的人下车等候。在站里,查票人员在车上查出了问题,30张票,有一张票根对不上,反复查了六七次,结果还是不对,前后耗时一个小时。最后说要等站上的检票员从延安赶过来核对,半个钟头后,那个检票员终于来了,还是有一个票根对不上,检票员都快哭了(据说差一张要罚百元),检票员又埋怨司机提前开车,总之管理十分混乱……

        车子终于徐徐启动了,但并没在下车者的前面停下,司机打着手势,让他们再往前走一段,以免检查人员赶上来。看来这又是一场“老鼠骗猫”的游戏。这批乘客终于在途中又被转给了另一辆面包车,但行李仍留在车上(这样的事在途中反复出现了几次),最后,在我两侧的通道里放满了行李,已无处下脚了。

        我旁边的小伙子是个知青的子弟(父为北京知青,母为延安市青化砭人),他是到姥姥家过年的,16岁他才同父母回北京,现在五洲大酒店当保安,业余时间还在上电大,准备拿个文凭。

        另一个女孩是到北京上学的,她是从延安四中考上的,现在北京科技大上大二,她说今后准备考研,因为本科生不好找工作。延安市升学率最高的是延安中学,县里的中学要数延川排第一了。

        汽车途径延川、清涧一直开到了绥德车站停下,此时站上已等了许多人(这些人都是在途中曾上车者)。司机说,先不能上车,车内要整理一下。他们将途中上车者的行李都倒到了车顶之上,然后招呼车里的人下车,理由是过了绥德就不停车了,大家要在此下车上厕所。但见无人理睬,他们就挨个做工作,说是要将铺位改成大通铺,并保证大家都有铺位,请大家帮帮忙。善良的学生们经不住他们的哄劝,纷纷下了车。我心里明白,这准是司机们玩的一个花招,他们肯定是要变卦的,所以我铁了心不下车,看他们怎么办。我看到他们将一侧的铺位打开(原来铺位是带合页的),不一会儿,原来的单铺就都改成了通铺。司机把在车门口,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变化,他们先让后搭车的人上车,人挨人挤坐在一起,这对后来者是个好事(他们原来没座),而原来有卧铺的,现在只能改坐铺了。此时车上已有90多人了(是原来的3倍),车票都是169元/人,这黑心的车主要趁春运期间大捞一票!

        挤在我身旁的是一位安塞农村进京培训的学生,据他介绍,原来卧铺车也是两人一个铺位,春节前才改为一人一个的铺位,这样,无形中就少拉了客人。但在改造中,司机们做了手脚。为了躲避春运的检查,他们走走停停,与稽查人员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据说一过黄河大桥,山西那边就查得不那么严了。

        我听到司机聊天时说,有一次他一车拉了95人,山西的稽查只是问了一下,嘱咐路上注意安全,就放行了。看来“多拉快跑”给司机们带来的是滚滚的财源,但乘客们既要饥寒交迫,又要憋住屎尿,心中还充满恐惧。

        在天傍黑时,我们经过了吴堡(这原先是司机许诺吃饭的地方)。将要通过黄河大桥时,汽车停了下来,放出了探马。不一会儿,司机的手机响了(估计报告平安无事),车子又启动了。在黑夜中,我们驶过了母亲河(我们就像被恐怖分子劫持的人质,眼睁睁地从亲人身旁经过,而不能说一句话)。路过柳林的时候,路两旁灯火辉煌,我似乎不能相信,这就是作家路遥描写孙少安来过的柳林,眼前的柳林更像个县级市的规模。

        我在车上被挤得腿都麻了,睡不着觉,就与旁边的安塞学生聊上了。他是学果树栽培的,据他说目前国内的苹果品种都被富士给顶替了,老牌的国光、香蕉种得少了,在陕北,洛川红的牌子最响,国内外都认它,这与当地的水土有关系。

        汽车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找店的公路旁停了下来,从前后堵车的情况来看,可能是出了事故,男士们乘机纷纷下车方便(女士们可受苦了)。

        果然,在车行不远之处,我看到一辆车头凹陷的卡车和一辆正在路边燃烧的车辆,司机们好像司空见惯,鱼贯而过,全速前进。

        早上八点多钟,汽车终于在北京六里桥长途汽车站外停了下来,我下车后活动一下麻木了的手脚和酸痛的腰肢,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真有获释后的感觉。

        我穿上大衣,背上挎包,迎着初升的朝阳,向家里走去…… (全文连载完)

      关键词(Tags): #陕西#延安
      • 家园 给地主兄送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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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回首黄土地-3

      2月21日(正月初十)

      今天参观的是安塞县的腰鼓和剪纸。安塞的这两个项目已被旅游界认可了,再加上其地理位置离延安较近,所以许多到延安看完革命圣地的游客,都要到安赛去看一下民间艺术。在去安塞的路上,我看到了永平油矿秧歌队的十多辆面包车,延川30多辆的车队,由警车开道,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安塞县城。

      安塞县城的建筑风格虽然也脱离不了北方大部分小城镇的模式,但布置得前低后高,井然有序。我们在安塞宾馆下了车,该宾馆虽然为挂牌二星级,但比延川的招待所要强多了,软硬件都不在一个档次上。当然,两县的财政收入也悬殊很大。我向服务员了解到,经常来宾馆的主要是搞石油的老板们,另外,旅游季节人也很多。看来这里的旅游环境要比延川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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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安塞体育场观看了两县的秧歌、腰鼓队的表演,但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安塞的腰鼓,那种雄悍的鼓点,那种放纵不羁的劲头,如果背景是黄土高原的话,那真可谓是动天地泣鬼神了。

      饭后,我们到县文化馆参观剪纸展览,进入馆内,我又感到了与延川文化馆的差距,安塞就好比将民间剪纸装裱在精美的镜框内,又放入豪华的礼品盒里;而延川的剪纸则是夹在一本旧书里,供人观赏。当然,内行的人是能够看出门道的,但对于大多数的外行人来说,包装好一些的,自然就被认为价值更高些。

      在归途中,我在延安的延河大桥上下了车。与在延安公安局工作的回乡知青马力联系后,他让我到东关车站见面。东关车站曾是我插队时的下车地点,地点没变,但街景已大大地改观了。当年我们下车后住的大车店,早已为新建的商店所代替。

      我上了马力的标有“公安”字样的三菱面包车。我们先后在延河前、延安革命纪念馆照了像,然后乘车经过了王家坪大桥,从北关向南走,马力还让我看了新建的西市路。这条路是从北关的延安宾馆旁边修到了凤凰山的后面,一直绕到了南关的市场沟。在市场沟里,我看到了类似黄山脚下建筑风格的铺面房,好像来到了屯溪,此处以饭馆居多。途中,我们接上了原村支书高凤刘的儿子——高建设。在我的印象里,建设是个瘦小的猴信儿(陕北话:小孩),可走过来的却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汉子(实在对不上号了),他在市卫生防疫站工作。建设可能是中午喝多了,身上有一股酒气,说起话来也是颠三倒四的。他反复说对我只有两个印象,一个是在村里画壁画,另一个是在山上画驴。

      我们一起在枣园合了影。枣园变化不大,只是增加了收费和停车的招牌,这使得原来的门口显得很不起眼。当年我们美术班写生经常画的梨树和房屋都在,一切如故。离开了枣园,我提议上宝塔山看看,因为在那里可以鸟瞰延安全景。马力将车延盘山道一直开到了宝塔山顶。此处参观每人20元,因为高建设的关系,我们得到了免费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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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落日的余辉中,俯视延安城,只见延河两岸建满了房屋,看来再要发展只能沿着川道向北、向东、向南了。宝塔山上有全国各省、市种植的松柏。我们在小亭子里遇到了一个专为游客演唱的安塞老汉,只见他头扎羊肚子手巾,外套羊皮坎肩,身着红衣红裤,挎着腰鼓,足登白色运动鞋。建设与他谈好了价钱后,他就背诵起了贺敬之的“回延安”,然后又唱起了“信天游”,最后打了一通腰鼓,我一边听着他的歌,一边翻看着他与歌星、影星们的合影……

      晚饭是在马力家吃的,他们家是在东关机场路旁,宽阔的道路据说是用机场跑道改建的。马力住的是三室一厅,合成地板,沙发,家电洋洋都有,一点不比京城的居民差。

      饭局中,我们不觉又议论起了村里的事。据马力和建设说,目前村里的情况很差,从原来条件最好的村子,变成了如今最穷的村子之一,村里有不少后生都找不到婆姨。马力埋怨村里人太懒,建设则说知青忘了老乡,两人各执一词,我不胜酒力,也记不清后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 家园 送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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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俩地主一人一宝

        • 家园 多谢洋地主

          不过俺至今也没整明白通宝是咋回事,得几朵花能换一个通宝吗?通宝有啥用途?

          • 家园 看这里

            荷子:通宝

            关于通宝:

            1通宝是一种炫耀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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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认证会员使用通宝可以推荐帖子(尚未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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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通宝是经验通胀后的必然产物,一直在改还在酝酿通宝的新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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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回首黄土地-2

      2月20日(正月初九)

      早上下了点小雨,空气显得清新了一些。今天要去土岗乡的小程村,据说要翻越几座大山,下点雨可能会少起点尘土。

      车队是延着延河向东行驶,上山的路段较险,有的弯子拐得很急。车里有个安徽来的挂职干部,似乎对土岗的情况很了解,一路上给大家当义务讲解员。我看到有些山地已经不种庄稼了,在挖的鱼鳞坑里,栽有枣树苗。看着光秃秃的群山,好像与20多年前没多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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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一个被称为乾坤湾的地方下了车,这是黄河的一个“S”形转弯处,古称河怀湾,因酷似太极阴阳图,故称其为乾坤湾。我第一次看到此景是在中央美院靳之林老师的家里,他家墙上的一幅黄河风景画给了我很深的印象,因为它太像太极图了。据说伏羲就是在此地创立太极,演绎八卦的(另有说是在天水)。因为天气不太好,对面山西永和县的龙头山和虎头山朦胧依稀,更增加了她的神秘感。靳老师将此处称为晋陕大峡谷(并说超过了美国的大峡谷)。另外,他说通过在此地写生,体会到了主席《沁园春·雪》中“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词句的含义,从此处看去,连绵不断的吕梁山脉在雪季好似银蛇,而陕北高原的山则像一头头的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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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遇到了主抓文教的县委副书记高凤兰,她说曾在我插队的关庄工作过。我向她询问去年延川的旅游情况,她说总共有2000人次,还形不成规模,基础设施相对落后。她讲,去年县里遭了灾,上半年旱,粮食减产;下半年涝,大枣都烂在地里了。全年的县财政收入仅4000多万元,这与安塞县2个亿的财政收入无法相比,属于贫困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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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来到了碾畔村,这是一个被遗弃的村落,从上望去,一排排窑洞上下重叠有序,石碾石磨都在。我同高书记说,政府应将此整修一下,可以用其接待游客。据说靳之林老师有意在此定居下来,颐养天年。

      小程村的老乡们用大枣、花生和米酒在村前迎接我们,秧歌队更是迎出了好几里地,有人说真像当年迎接中央红军。老乡们对靳老师的欢迎程度更是感人,我看到有的老大娘拉着靳老的手热泪盈眶,。据说去年靳老在此待了三个月,还给村了通上了电,当他要离开时,老乡们哭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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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秧歌队将会议代表迎进村时,已是中午时分。在作为展室的院子四周,早已是人山人海了,据说十里八乡的老乡们都来了,连河对面的山西永和县的村民都过来看热闹来了。

      中午吃饭是在老乡家派饭,我去的一家院子里有摩托车、拖拉机。据老汉说,三个儿子都出去工作了。我们吃饭的窑里四周都贴有剪纸,收拾得很干净。以前老乡家都有虱子、跳瘙,外来人很容易染上(这次没有)。我记得在路上停车时,车上的安徽人曾带着几个人到路边的一眼窑里要了几个面人,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在大灾之年,又是青黄不接之时,能轻易的要来白面馍馍,真是不敢想象!午餐主食除了油糕、油葫轮之外,白面馍馍随便吃。我还看到他们炒菜时用的是液化气。菜是他们婚宴摆的八大碗,尽是肉片、肉丸和肉块,让这些城里来的人享受不了,六、七个人吃的饭量,还赶不上村里的一个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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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程村自古历来就是汉族与匈奴等北方民族文化交融之处,也留下了许多人文景观。午饭后,我们参观了夯土古城遗址及刻有胡人服饰形象的千年古窑。这也是县里开发黄河旅游文化的景点之一。

      在回县城的路上,司机一不小心,将车陷入了路边的软土里,车身向外倾斜,下面就是乾坤湾,前面的路更窄了,要不是司机急刹车,我们就会永远留在乾坤湾里了。大家赶忙都下了车,路边的老乡不顾危险都来帮忙,当时车身已倾斜,推车十分危险。但有的老乡说:“当年周总理回延安时,车陷在延河里,就是大家用手给抬过去的。”果然,在十几个小伙子的帮助下,车终于被拽了上来。结果是有惊无险。

      晚上,延川县城举办了盛大的秧歌晚会。地点在大礼堂前的空地上,这是轰动县城的大事,真是万人空巷。我对这种政府造势的活动不太感冒,我与冯山云联系,想到他家坐坐,因为明天我在参观完安塞的剪纸后,就要在延安下车了(回乡知青马力要我到延安他家坐坐)。所以只有今晚有空。

      冯山云的儿子用摩托车将我带到了他们家,他们家是在河对面的半山上,一排新窑很有特色,进到窑里发现是个套间,外窑是客厅,一家人都在看电视。里间是卧室,现在成了招待宾客的客厅了。我进去时,冯正同中央台“美术星空”的人告别,随着我进窑的还有《北京日报》的记者和北京朝阳文化馆的几个同志,他们是来同冯山云谈今年5月在京办展之事,很快他们就达成了协议。好不容易冯山云才有空同我坐下来,冯山云目前是身兼多职,既要负责县文化馆的事,又要管县里旅游的事。我对延川县的旅游发展同冯交换了意见。当时县建设局的白局长在座,他曾当过县招待所的所长,对此也有同感。

      关键词(Tags): #陕北#延安
    • 家园 【原创】回首黄土地-1

      2月19日(正月初八)

      早上,天亮得比北京晚些。在晨曦中,县城更清晰了,山上的老窑还在,但山下有更多的新窑和新楼,他们交错地挤在一起,好像祖孙几代人挤在一个窑洞里。延河水仍是从城中流过,显得那样的混浊,一座大桥横跨两岸(这是我印象里没有的)。往南上去是一个高坡,原来是县委、县政府的大院,现已被县劳动局和印刷厂占据了。再往上走,原来的县监狱正在盖高楼,旁边的县中学位置依旧,只是“按时到校”几个大红字十分显眼(后来我注意到每个学校的门口都有此标语)。据说延川县的中等教育,在各县之中名列前茅。县中学旁边有一座崭新的城关幼儿园,其中的设施有些像大城市的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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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是欢迎大会,乘领导大做官样报告之时,我同老友冯山云(布堆画大师)来到了县文化馆。我印象里的县文化馆是个小院子,一码的平房,而今变成了三层的小楼。在二楼的展厅里,大红的剪纸贴满了四壁。冯山云到此地精神头格外的高,如数家珍地向前来拍照的记者介绍作者及其作品,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就像看到农民秋后得到劳动果实的情景。是啊,他几十年勤勤恳恳地在基层工作,才有了今天的成果。这时,有三个猴女娃拿着剪纸跑了进来,冯山云说这是他的孙女和外孙女,她们都喜爱剪纸,而且她们的作品也参加了展览。我连忙为他们爷孙们在其作品前照了张像,看来冯山云的事业后继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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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队人马开完会从街上走了过来,引起了当地人的围观,好似当年北京人围观老外(这里只有一个老外),不一会,展厅就被挤满了。我赶忙向下一个参观点——布堆画展室“转移”。这个展室在大桥对面的山上。

      午后,我们是去文安驿的白家塬村参观剪纸大师高凤莲的家。汽车过沟上山,使我又清楚地看到了陕北的山山峁峁。在村头,秧歌队早已等候在哪里了,锣鼓一响,他们就扭了起来,引得男女老少相跟着围观,与会者也忙着拍照录像,十分热闹。我拍了几张扭秧歌的镜头后,就去拍那久别了的山峁与窑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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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大娘家独门独院,三孔新窑早已布置成了展室,院子里吊了一幅单人床单大小的布堆画(据说要买一万元)。靳老师在窑外讲解,窑内有的人同高大娘拍照,有的在买她的剪纸。这种大师级的剪纸能买出50~100元/张的好价钱。用土布制作的马甲也要300元/件,几个年轻人穿上了马甲还要与大师合个影。高大娘原来在村里当过村干部,虽然没有上过学,但心灵手巧,剪纸也是自学成才的,现已被国内外公认为大师级的人物,号称中国的毕加索。她的剪纸作品创意新颖,十分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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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几个村民了解到,当地的生活还是很贫困的。去年是大旱之年,像他们这种连吃水都要到沟里去拉的塬上村子,其收成就可想而知了。年轻的都外出打工了。看到高凤莲坐在家里就能挣钱,他们也很眼红,但认为学不会,自认不如。以前他们村里过年从不闹红火(也不会闹),这次为了欢迎会议代表,特地召集了几个村子的人,专门学习扭秧歌。

      说到扭秧歌,晚间刘家河的秧歌才是正宗的。刘家河离县城不远,两个秧歌队在伞头的带领下,先要在彩门前对歌,尔后就是掏场子。只见男的手持二尺有余的木棍有节奏地边跳边打(武身子),女子手握用高粱杆扎的花灯又规律的来回摆(文身子),整个秧歌队生龙活虎,热闹非凡。对完歌后,秧歌队要先去拜庙,再回来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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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到转灯的场地,只见用秫秸杆插成的灯阵,宛如迷宫。每个杆头上有一个用萝卜做的灯,据说有365盏。在灯场外有一个席子搭的小棚,里面摆有佛、祖、鬼三个牌位和贡品,附近还有一个方桌,上面用石、斗、升、格摆成塔形,放上萝卜灯。秧歌队拜庙回来后,先要在此处转后,才能进灯场。转灯也叫“转九曲”,不点灯进场的多为不生育的妇女,俗称“转黑灯”。有些会议代表等不及了,索性就转上了 “黑灯”。秧歌队过来了,队伍先在灯场外面转,此时开始点灯了,灯场四角还点起了火堆。我在灯场附近的大坝上放眼望去,灯场一片通明,十分壮观。灯场中心插着的杆叫老杆,是 “九曲”的心脏,当转到老杆时,人们都要跳起来摸老杆,据说摸了老杆来年的运气好。

      转完“九曲”,人们又涌到另一个场院里看秧歌表演,就这样一直闹到了午夜。这就是陕北农村正月里的“闹红火”。

      关键词(Tags): #陕北#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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