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从《团长》和远征军说开去。。。 -- 可梦之

这两周看完了《我的团长我的团》，很不错的片子。顺带多了解了一些远征军。颇有些感悟。

虞啸卿说过一句话“上峰无战意，我只好把自己挺得象一杆旗”。后半句很解气，但是我却多琢磨了一下前半句。看那些拼死拼活，冲在最前的，往往是下面的小兵子，例如《团长》中的众多主人公。虞啸卿在做团长的时候也战意十足，当了师长就当旗杆了，等成了军长就更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袍泽”被困月余而照坐了。

为什么上峰无战意？冠冕堂皇的说法就是小兵子头脑简单，动辄打打杀杀，而领导者要全方面权衡，运筹帷幄。真正的原因就是受苦的总是下层的人，父母被杀戮的不是上峰，兄弟战死的很少上峰，姐妹被奸污的轮不到上峰，恨得不深，战意自然不浓。相反，他们可能还从中渔利。经过抗日，蒋介石对各地军阀的控制更加牢固了，四大家族赚得更多了，所以战意不足，日本强弩之末了还被揍了一个稀里哗啦。

这好像是一个一般规律。南北朝的时候整天想北渡的多是祖逖这种中下层官民，上面的大官和皇帝且在那里谈天论道呢。南宋的时候也是岳飞死命往前冲，皇帝在后死命往回拽。

当然，也不是不是上峰的就都有战意。龙团长说，“死都不怕，就怕安逸”。人多少都有惰性的，打一巴掌揉三揉，大部分人都是吃这一套的。“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抗日战争初期天天吃败仗，丢国土，家破人亡的。到了相持阶段，大家都有一点“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感觉，所以就松懈一些了，末期又被日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团长》中最后一战，日本几乎把整座山都挖空了，龙团长他们从管道爬进去，占据了主碉堡，打日本鬼子像打游戏。今天又看了凤凰卫视讲的松山之战，觉得这可能就是《团长》里 最后一战的原型。不同的是现实的松山之战没有龙团长，中国军队在山下挖了一个洞，放进炸药把整个主阵地炸掉了才拿下松山。在飞机大炮支援，装备人员都占优的情况下死了7000多人才拿下这个1000日军守备的阵地。

看到这里，我几乎有些失控的愤怒了。在我们的国土上，敌人短短时间就建造了如此坚固的堡垒。而我们呢，我们构建了哪个有效的防御工事？没有时间？8年的时间还不够么，1931年，已经被别人砍了一条胳膊，还不开始准备砖头！我们工业是不如日本，但是挖坑的本领还是有吧。保山地处险要，中国几百万国土比他险要的不知凡几。山西那么好的地形，也丝毫没有迟滞日军的步伐。说长城在火器时代没用了，美军的炮火比日本的更加猛烈，而松山照样将数万大军阻拦了如此之久，还取得了1：7伤亡的战果！面对入侵的敌人，几千年前的老祖宗也不会傻乎乎拿尸体往上堆。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上峰还在希望国联来主持公平，所有心思都放在制作严密的“安内”的军事计划。根本不相信或者不想去相信日本会打过来，等打到家门口了，又把希望放在美国身上；根本就不相信舍出命，准备好，就能打败日军。只能说一句，没出息。怪不得日本人一直不服气，认为只是被美国打败的！

我们现在这么恨日本，一方面是日本的确可恶，另一方面不也是因为自己对当初的表现都不满意，底气不足么？唐、明将入侵的日本打得落荒而逃之后，会如我们今天这样恨日本人么？最多是蔑视吧。

史迪威说“中国军队只要有适当的装备和训练，就可以和世界上任何军队比肩。”是的，这是对中国士兵或者说中国人民素质和抵抗侵略决心的称赞。抗日八年，以及从鸦片战争开始百余年，正是最最普通的泥腿子用血肉铺开了走出地狱的道路。这无关党派，不论意识形态，谁也别争功，争功的都不要脸。

然而，我们不禁要反问，为什么我们没有适当的装备和训练？我们工业基础不行，可是清朝末年就有的汉阳钢铁厂，到了“黄金十年”就只能向外卖铁砂了。民国期间钢铁产量是增长了，增长的还不少，可是增长都是在东北！清朝末期北方的天津、唐山和南方的上海就有不错的重工业和军事工业的基础，过了几十年反倒啥都要靠东北了。好像抗日八年总的钢铁产量还没有汉阳钢铁厂顶峰时的年产量多！居然炮弹子弹都要驼峰航线用命换进来。

一个船长，吃最好的，穿最好的，荣誉是最高的。不用出力摇浆，不用风晒雨淋。干养着为什么，还不是指望你掌好舵么。前行中磕磕碰碰可以说是难免的，进一步退三步可以理解为过程总是曲折的，可是你搞得都翻船了，还要你作甚！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不知道大祸临头，都动起手来了，还不知道多攒点砖头。这样的领袖，这样的政府，真的让人失望。终于明白为什么几百万美械装备的“胜利”之师转眼就灰飞烟灭了。头一次让我身临其境的体会到“共产党是人民的选择，历史的必然。”这句话的内涵。

如此想来，多少有些明白我们那兔子都不爱呆的荒山野岭为什么有数条贯穿群山的隧洞了。而那座山沟里的飞机制造厂，以及专门为之修建的铁路，除了给山区的我们洗澡的地方，和走半个小时就能坐火车的便利之外，又给我除胡闹经济学之外的东西。“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敌人没有打过来，所以我们觉得这是劳民伤财，是不懂经济。可是这总比敌人打进来，我们靠尸体往上堆的好。饿肚子是不好，可是总比四万万被人任意屠戮的好。

我不知道毛泽东在“发疯”搞三线建设，上山下乡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抗日时炮口的血肉之躯。但是，我真的觉得，虽然他很土，没有蒋介石讲话那么民族大义，跟着他走更安全一些。虽然他的政府也贪污，也腐败，也有那么多让人义愤填膺的疯狂，总比国民党政府更负责，更有骨气。

《团长》，远比那些共产党颂扬自己的战争片，在我身上达到了他们想要的更好的结果。

• ※ 西河文萃 第22期 2009年5月9日 ※下
• 【西河文萃3月16日至4月15 青史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