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胜利之后（二十） -- 朱百山

陈麻子带着调查组，怀揣着省委组织部的介绍信，住进了黄姑闸街上的旅馆。这陈麻子还真有本事，不知怎么，竟然找到一个与朱平球家世代有仇的人。这个人姓张，叫张乃迪，清朝还没有垮台时是安徽有名的刀笔，但他从来不为老百姓写状子，专为恶霸地主，有钱有势的人写状子，打官司，后加入国民党，是国民党大特务。

朱平球家原有几亩祖上留下来的良田，被恶霸地主看上了。恶霸地主就是勾结张乃迪，一纸状子，把朱平球父亲关进牢房，几亩良田被恶霸地主强占去了。朱平球在参加革命前，几次想把恶霸地主和张乃迪干掉，但考虑到家庭，才没有下手。

张乃迪一看找自己的是省委派来调查朱平球的钦差大臣，高兴极了，马上把不久告过朱平球的材料从新整理，交给调查组。

原来朱平球回家前不久，朱平球的家乡无为县蜀山区给他所在的黄姑闸，天保圩下达了征粮通知书：全圩共征粮740，000斤。天保圩可种田亩不到1500亩，征粮740，000斤，每亩要征500以上。

51年，国家统一规定：征粮最高不得超过产量的20%，当年天保圩收成超过500斤的田亩不多。这样群众所收粮食全部交公也不够，群众纷纷反映交不起。区里催缴公粮的一个人，群众都叫他歪头，是个旧保丁，坏得很，一天到晚，这个村窜到哪个村，狐假虎威，吆五喝六的，还调戏妇女。有很多群众一看情况不妙，门一锁，全家老小跑反去了。

朱平球刚到家，家乡的亲戚，乡亲都来看他，天天都有好多人。大家都向他诉苦，说交不起公粮，要朱平球到区里，县里帮大家说情，减免公粮。朱平球刚到家，情况不了解，再说刚刚搞个全省通报，正倒着霉，不愿管这事，也不敢管这事。朱平球清楚，要是被安林一伙知道了，给你安个组织群众抗粮，你跑都跑不掉。但乡亲们不知道，都认为朱平球干革命这么多年，回家还带着警卫员，肯定是不小的官。

朱平球家里天天人不断，乡亲们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说：“就是一粒稻都不剩，全交也完不起粮啊！”大家叫苦连天。

朱平球看到眼前的情况，实在无法，心里也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是国民党政府也不能把老百姓粮食全征光。于是找来胞兄问道：“老大，这圩里的田，一亩能收多少稻？”

胞兄回道：“一般能收三四百斤稻，最好的田亩也就五百斤左右，不多。”

朱平球又问：“天保圩共有多少田亩？”

“这个我不知道。”

朱平球又把本家的叔叔们喊到一起谈了谈。听他们谈：这次征粮太多，比国民党征得还多二三倍。

朱平球听后想：可能是把数字搞错了。朱平球把调查的范围有扩大一些、把对全圩田亩情况比较熟悉的人，集中起来商量一下，如果是数字搞错了，可以向政府反映，请求复查。

别人家屋子小，只有旧保长家屋子大。商量事情就在旧保长家。一天晚上，人到齐了，共有二十多人。大家谈，有人记录，朱平球在旁边听，有时问问。经过反复，详细计算，最后结果是：全天保圩田亩面积2，700亩，其中无人耕种的荒田1，200多亩，实种田亩近1500亩。政府下达到天保圩的征粮通知书征粮数是740，000斤，按1，500亩算，每亩田征粮近500斤。与政府规定：每亩征粮不得超过收获量的20%相比，740，000斤这个数字显然是错误的。

天保圩的群众给区政府写了一份报告，把情况作了说明。朱平球付了一封信，说了群众不敢说的话，信中写道：“蜀山区政府负责人：有关天保圩秋征的问题，请你们派人复查。我的看法、如天保圩实种田亩数1，500亩数字不错的话，天保圩秋征粮740，000斤的数字可能计算或抄写有差错，群众实在负担不起。退一万步讲，群众能负担的起，740，000斤也不符合政府征粮不超过收获量20%的规定。另有一事相告：区政府派往天保圩催粮的人，是个旧保丁，不知他的姓名，群众喊他歪头。这个人很坏，完全是过去国民党做派，不是共产党的作风，在圩上调戏妇女，他到一个村，村里的妇女都跑反，在群众中造成极恶劣的影响。群众不敢说，向我反映，我代为说明，请查明。”

天保圩群众代表商谈后，给区政府写了报告。这个底稿谁还管它，就留在旧保长家里，这旧保长也是朱平球家历代仇人。旧保长拿到底稿后，立即找到张乃迪，两人勾结起来，由张乃迪执笔写了一份状子送到区政府，诬告朱平球组织群众抗粮，写道：拥护共产党，拥护政府，维护国家征粮，眼看着朱平球目中无法无天，胆敢组织群众抗粮不交，不得不向政府反应，请求政府早日处置，扫除秋征拦路之虎······。

蜀山区委书记也是个马大哈，他看了天保圩群众报告和朱平球的信，没有认识到征粮有错，反而认为张乃迪的状子是对的，于是下令把朱平球抓起来。这是有人提醒区委书记：朱平球从小在外参加革命，现在回乡看望老母亲，身边还带着警卫员，看样子是个不小的干部，区里抓他是否妥当。区委书记一听不敢动手了，马上写个报告，附上张乃迪的状子送到县上。

无为县县长潘效安同志收到蜀山区的材料，看罢，亲自来到蜀山区。到区上一了解，还有天保圩群众的报告和朱平球的信，拿来一看，心中明白了，潘效安县长派人请来朱平球。

张乃迪化装成农民模样，递上状子后一直住在区里催办。看到潘县长来了，又派人去找朱平球到区里，以为是传朱平球到区里关押。很快送信到天保圩，说：朱平球被区里关押了，马上解县里处理。

潘县长原来不认识朱平球，也不知道朱平球。见面后，潘效安县长很客气，和朱平球聊天，然后才谈到征粮的事。潘县长对朱平球说：“老朱啊！看了你的信，知道你对秋征有意见，你这样做是对的，符合组织原则。”

朱平球说：“天保圩的征粮数太大了，与政策不符，可能是计算有差错，可以复查一下。”又说：“区里那个催粮员不能用，是个旧保丁，调戏妇女，胡作非为，有损我党形象。”

潘县长拿出张乃迪的状子给朱平球看，朱平球看后对潘县长说：“潘县长，你可知道，这张乃迪是安徽省大名鼎鼎的刀笔，国民党特务，可不是普通的特务，是相当重要的特务，无为县敌伪档案里应该有他的名字。”

区委书记在一旁说：“把张乃迪喊来，抓起来。”

潘县长阻拦说：“不必了，他跑不了。”潘县长又对朱平球说：“根据你的信和群众的报告，天保圩征粮可能是错了，立即停征。查清后改过来再通知，做工作要对人民负责吗。”最后又对区委书记说：“老朱同志反映的问题，是我们工作中的差错。老朱是以同志的态度反映问题的，是符合组织原则的。你要真把老朱同志抓去来，你这个区委书记还想不想干了。”

区委书记问潘县长说：“那张乃迪怎么办？”

潘县长回答说：“张乃迪，还有一些像他一样的人，是社会上的事，党有统一政策，是下一步的事。”又说：“老朱你回去什么都不要说，装作不知道张乃迪告你这件事，不要惊动他。”

后来张乃迪被抓捕，镇压，枪毙了。

第二天区里通知天保圩征粮暂停，复查。很快复查结果出来：天保圩秋季征粮170，000斤。歪头也受到了处分。

陈麻子到黄姑闸调查朱平球在家乡材料时，张乃迪尚未枪毙，还在街上大摇大摆的。陈麻子找到张乃迪说明情况，张乃迪是喜出望外，以为朱平球抗粮案，旧案复发了。于是用刀笔的文法把原状重新整理，写了一份状子，交给陈麻子。

陈麻子拿到这份状子是如获珍宝，在黄姑闸严格保密，但还是有人给朱平球写信说明情况。朱平球联想到前些时，枞阳县公安局来信告知：省委派一个陈麻子来调查，搜集你的材料。知道安林一伙没有停止活动，还在背后搞鬼。于是找到省委夜校教员，一个晚上，把自己回家乡，遇到征粮有错，以及潘效安县长处理的经过详细写了一份报告。送给了曾希圣书记。

安林拿到陈麻子在朱平球家乡搞到的材料，再附上省委组织部的意见，呈给曾希圣书记。曾希圣书记看完后，连同朱平球的报告一同扔给安林，骂道：“娘买x的，自己当兵的话不听，听国民党特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