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虎爪留痕】自学成材 -- 京虎子

改革开放了国家需要人才，除了能上大学的上大学，也号召不能上的上不了的不愿上的努力学习自学成材，夜校呀电大啊成人自学考试等等。老大年纪又让四人帮耽误了学起来哪儿那么容易？但也真有执着的，居然在短期内掌握高精尖。

那阵子艾滋病还没这么星火燎原，宣传教育不能在报纸电视上可劲地喊狼来啦大家关好门，影响社会稳定谁负责？但是也得让老百姓知道基本知识，所以就得利用一切机会。比如每到十二月一日国际艾滋病日就可以随便上街吆喝。

这年十二月一日又到了，组织去西单路口咨询。这种事情虎子最愿意干，准备了两盒草珊瑚含片哥们准备开练。大冬天街上站了半天，过来过去的人海了去了，问问题的一共仨，按理说四人帮早粉碎了阶级斗争不讲了，人民群众学习科学知识怎么还这么不自觉呀？实在不行正考虑上人行横道上拦人同志们到这边来有免费避孕套发放啊，呼啦啦部长们来了：同志们辛苦了今天怎么样啊？大家说好啊热闹啊人山人海，照了相部长走了，领导说任务完成了收摊，脱了白大衣咱们烤肉宛。

大冬天街上冻了半天不能说一点用都没有，过了一阵那天正在实验室忙，老板带进来一个，给他验验血。坐下挽袖子的功夫这位同志就自我介绍了，说是因为工作关系接待过外国人，感觉不对劲，最近看了宣传材料发现我艾滋病了。

那年月艾滋病人在中国属于大熊猫以上的品种，看看这人不象通晓几门外语的，同志我觉得可能您不是这个病，象你这样就跟老外握过手，别说那老外不可能是艾滋病，就是真是艾滋病，您也传染不上。那位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都病成这样了？得得抽血抽血，血抽完了这位同志您明天来取结果，那位说考虑到我的病情随时可能恶化我就待在这里了。

请示一下老板，老板说宁可信其有加加班吧。赶出来结果是阴性，同志你没问题放心回家吧。那位大吃一惊怎么能没问题那？你们是不是怕我受不了故意不告诉我？老板说现在国家规定真要有问题不告诉你也得告诉卫生部，你不要胡思乱想回去好好过日子吧，实在不相信过半年再来复查一次。三劝两劝好不容易把这罗哩罗嗦的劝走了。

过了两个月，虎子正在为部里起草条例，走廊喊有人找。出去一看是上回那人，劈头就说大夫您再给我验血我肯定艾滋病了。不是说半年嘛怎么两月就来了？该同志说据我所知艾滋病毒感染的窗口期是几周你们不能耽误我，心说这哥们专业知识挺在行，为他负责就再做一次，

抽完血哥们跟着往实验室进。这位同志您在外面等。

不行我要看你们会不会弄错血样，什么什么报纸上说那里那里就弄错过。

这位同志你说的是基层血站，我们这里是搞研究的，里里外外就你一份血，想弄混得现抽我的。

做完了还是阴性，这回您彻底放心了吧？

那位脸一沉：你们用的试剂是国产的还是进口的？

给您用的还真是进口的，不过跟您说国产的试剂也一样。

那位从书包里拿出一笔记本：你在某杂志和某杂志上发表的题目为。。。的论文我都看了(心中狂喜，终於成名了)，你说敏感性在99%，不是还有漏了的么？

是有这种可能，可那是跟据大量数据。。。

我是不是就是那千分之几？

我认为不太可能。

是不太可能还是不可能？你敢保证嘛？

一问一答怎么跟答辩似的：同志我们这是国家实验室。

你什么文化程度？

文化程度？我那个，研究生毕业。

大学那个学校毕业的？

某某医科大学。

病毒检验培训过吗？

当然培训过了，我参加过这个那个培训班。

实验室质控你懂嘛？

当然懂了，我正经是亚太地区。。。

外面喊虎子电话，部里的处长电话里特严厉：怎么回事材料还没送来？世界卫生组织专家等着那。

WHO专家？我现在接待的这位比WHO专家还厉害。

扔下这位赶紧奔部里，第二天早上一进单位那位早等在传达市里：虎大夫我还有几个问题。就那几个问题折腾了一整天，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大半天终於让这自学成材相信伟大祖国艾滋病防治是货真价实。送走了这位，向领导请假我明天要求休假，多忙有多少任务我也要歇一天，高强度脑力劳动我坚持不住了。

再过一阵，那天同事进来了：老板新招的研究生年纪够大的？

你怎么知道？

就在走廊里等面试那。看看人家，这会儿功夫还在读病毒学那。

出去一看，真有一位，走廊里捧着砖头厚的书使劲地看。再一看这位面善，人家一抬头：虎大夫找您也成。

是你呀，还来抽血？

不抽血了，省防疫站抽了四回了，都是阴性。

就是嘛，早告诉过你要相信我们。我们是为人民负责的，怎么会骗你那？(上下看看，这同志把礼物放哪儿了？)

这位说：血液阴性不表明我没得艾滋病。

原来不是专程来感谢的：您怎么还这么搅情？从中央到地方不都验证了嘛？

那位拿出一英文的：这篇你看了嘛？

我看过。

这里面就提到有血液阴性的艾滋病人。

是吗？心说我前两天怎么没注意。

那人特得意：你看这一段，还有这一段。

又是划线又是备注瞧瞧人家这学习态度，看明白了：这位同志他说的还有这个情况那个症状你都没有。

什么症状？我觉得跟我的情况完全一样。

您看看这句，还有这句。

噢，虎大夫，这个单词什么意思？

是这个意思。。。

这个那？

这个我还真说不清楚，等着我查一下字典。

。。。

英语学习小组活动了一天，要下班了还有不少疑问。那位说虎大夫明天见，我晚上把今天的内容在温习一下。虎子说好我马上去图书馆查资料。

几天下来虎子的业务水平突飞猛进，那哥们也灌得晕晕呼呼，问题是没多少了，就是依然认定自己就是艾滋病。

虎子看着堆积如山的工作灵机一动：要不然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条，去找你们省卫生防疫站，你的情况很特殊，需要长期观察，我们和你们省站联合搞个课题。心说那谁对不住了，守土有责您就受累了。

那哥们终於满意了，和虎子两人跟送战友似的十里长亭。回来以后同事们说你可解放了，这么多事麻利点吧。虎子说大家还得容我两天，我还得把这两天的心得写个综述投出去。

开年会时，发现怎么没多久不见，某省防疫站业务水平跟坐上火箭似的。找到那里的哥们刮目相看了半天。哥们特谦虚：还得感谢你，给我们介绍来这么一位好老师，天天在我们那里督促学习。

谁呀？

就是那个认定自己得艾滋病的。昨还和我们站长说，干脆把他调站里情报室得了。

2004年9月